老三又替萬龍想到一層,他直接問王雨澤道:“要是偶爾我兄弟沒時間送倆孩子過來,讓小光自己開車來,遇上監理啥的沒事兒吧?他開車水平沒問題,這你不用擔心!”

王雨澤看看小光說:“這大小夥子看著也像成年了,沒事兒,天崗市的監理,你提我,就說是我侄子,肯定好使!”王雨澤很是自信的說。老三也笑著對小光說:“聽見沒?在這邊兒有啥事兒就找你王叔,天崗市他平趟,這可不是吹牛!”杜校長也附和道:“這是真話,在咱天崗市誰都得給雨澤的面子,這還真不是吹,在天崗,就沒有雨澤辦不了的事兒!”他邊說,邊夾起一塊兒糖醋排骨放進小碟裡。

那個時代的人情世故,走後門兒、託關係,是每個人都無法逃避的一樣東西,也是在社會上生存的立足之本。人們對於這些已經習以為常,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沒門路、沒關係的普通百姓,也大多不會去嫉妒像翟老三、王雨澤和杜校長這樣的人,甚至會說:“你看人家誰誰誰,多有本事,人脈關係相當牛!人家辦點兒啥事兒很簡單。咱這小老百姓能混口飯吃就行了,跟人家沒法比!”大家對於有錢或有權的人,基本都持一個羨慕的態度,卻很少有嫉妒和恨。在當時,這種意識形態表現出的,是一種相對和諧的社會狀態,你很難說它對與錯。但以當今社會的眼光來看,這已經變成了阻礙社會發展的意識形態和社會現狀。

散了飯局,老三和萬龍謝了王雨澤和杜校長,見他倆上了王雨澤的車,老三從車裡拿了兩條煙和兩瓶酒,給杜校長塞進了車裡。四個人辦完了這件事情,也上車返回了太和村。

六爺這兩天胃有些不舒服,便沒有跟著劉強、建國倆人去放鹿。他中午吃完飯,去庫房裡把通風的鹿茸調換位置。老爺子看著一排排的二茬茸,情不自禁的笑著自言自語道:“嘿嘿!今年這二茬茸質量真好,肯定能賣個好價錢!這阿豐也該來收鹿茸了吧?眼瞅著就九月份了,咋還沒動靜呢?”在他心裡,這就跟自己家的事情一樣,時時刻刻都替萬龍操心惦記著。

他調整完這幾十支鹿茸的位置,轉身出了庫房仔細鎖好大門,然後去了旁邊的廚房。迪拉和妞子帶著那一群小傢伙兒們,跟著劉強去放鹿了。六爺給沙力海、雪獅、盧卡它們仨弄了一鍋苞米麵兒饅頭,又摻上些骨頭和豬肝、羊雜之類的碎肉,還有昨天工人們的剩菜。連湯帶水煮熟晾涼之後,把三個食盆兒挨個裝滿,然後喊來那三個心頭肉,看著它們大口大口的吃著。老爺子笑呵呵的點了支前門煙,坐在門口兒的小馬紮上,越看它們幾個就越是喜歡的不行。

他心裡想著,等到明年,從劉大廚那換來的小母獒公主也一歲半多了,讓雪獅和它配上一窩兒。沙力海今年還是和妞子配一窩兒,明年也是一樣,這倆基因穩定,保證能出好東西。明年再讓暴風和朵朵、貝貝配上兩窩兒,把血統穿插開,那簡直就太完美了!另外,盧卡明年也可以和這兩條小的母高加索,閃電和格格再配上兩窩兒,那更是錦上添花。只是苦了迪拉和坦克,這兩個單身漢沒有可匹配的,不知道要咋整!

六爺腦子裡,正兒八經的預點著鴛鴦譜兒,手裡的菸灰著了大半截兒竟渾然不覺!一陣微風吹過,吹落了那半截菸灰,掉在腳面上,他才趕緊嘬了兩口香菸笑道:“這都讓風給我抽了,快他麼著沒了!”

盧卡叼著塊大骨頭,獨自趴在牆根處咔嚓咔嚓的啃著。沙力海和雪獅吃完了饅頭和碎肉,也各自叼起盆裡的那根野豬腿骨,原地便直接嚼碎了,甚至連關節處最硬的部位也咬的稀碎。六爺看到它倆如此強大的咬合力,不禁又自語道:“這牙口兒!啥野豬啊!狼的,啥也扛不住,都快趕上粉碎機了!”沙力海和雪獅這對父子兵,在六爺心裡,是無敵的存在,盧卡和妞子的戰力雖然也是超級強悍,但似乎比它倆要略低半格兒。

六爺正想的出神,那邊飼料庫房裡,剛粉碎完豆餅的二亮和小順子倆人,一邊脫下外衣抖落著面的粉塵,一邊叼著菸捲兒走了過來。二亮憨笑著說:“六爺,豆餅都粉碎完了,下午俺倆把鹿舍再清清,今兒個就沒啥活了吧?”六爺笑道:“嗯,你倆歇會兒再去清鹿舍!我摘了幾根兒老黃瓜,在涼水裡泡著呢,我去給你們拿來!”六爺說著,起身去屋子裡端出一小盆老黃瓜。

為啥叫老黃瓜?和南方深綠顏色的黃瓜不同,這東北的黃瓜也叫旱黃瓜,長的更加粗壯肥大,外皮是翠綠色的。到了八月底九月初,黃瓜已經完全成熟,也就是快落秧子了。這時候的黃瓜,有些大的能長到小臂粗細,外皮已經老的出現蛇皮紋了,吃的時候必須要把皮削掉,黃瓜芯兒裡有微微的酸口兒,別有一番味道。

三個人拿著鑰匙鏈上的小刀兒,熟練的削著黃瓜皮。我印象當中,那時候的大人們,鑰匙鏈上指甲剪、水果刀、挖耳勺是標配,似乎人手一套。

小順子咬了一口黃瓜對六爺說:“六爺,我聽連里人說,龍哥選了塊地,明年要搞木耳段養殖,那玩意兒行不行?要真掙錢的話,咱們能不能也種點兒?”二亮接道:“對,我也聽說了,說是不用老百姓掏本錢,木耳段和木耳菌都給提供,賣不出去龍哥還負責收購,這個是好事兒!”二亮顯得有些興奮。

六爺笑道:“是,這事兒基本都敲定了,萬龍把木耳段、菌種渠道啥的都摸清了,可能等收完秋,就會在連裡開大會落實這事兒。有報名的都給登記上,明年開春兒就幹。還有,咱鹿場裡這片林子,萬龍打算利用上,也整一塊地方,他給弄來菌種,讓咱幾個自己種,掙了錢歸咱自己,讓大夥兒多掙點!”老爺子說著,又接上一支大前門。

小順子聽了,開心的咔嚓咬了一口老黃瓜說:“哎呀我去!龍哥就是夠意思!啥都想著咱幾個,拿著工資還讓咱自己種木耳,我爸都不能這麼慣著我!哈哈哈!”二亮也說:“可不是咋地!人家哪個老闆像龍哥這樣兒,啥都不計較,哎!人和人不能比,咱運氣好!嘿嘿!”小順子又接道:“那咱到時候可不能光顧種木耳,耽誤了鹿場的活兒,我把我媳婦叫來管木耳段,二亮,你媳婦不也沒事沒幹嗎?讓她也來幫忙兒!”二亮連連點頭道:“那必須的,鹿場的活兒絕對不耽誤,還得好好幹!”

六爺聽著這哥倆兒的對話,笑著說道:“對,這人心換人心,你們幾個都是挺不錯的夥計,萬龍心裡有數兒,不會虧待大夥兒!哎!要是于濤不出那事兒多好,這小於子真是一時糊塗啊!”他這話雖是感嘆,其實也在敲打二人,千萬不要一時糊塗犯錯誤。這二人沒有那個心,自然也不會心驚自己對號入座。

小順子又問六爺:“龍哥新買的這輛車叫啥來著?陸地巡洋艦是吧?好傢伙!七十來萬,我操!省長的車也就這個級別了吧?”沒等六爺回答,二亮搶著說道:“啥?省長?省長估計也就是個伏爾加,這可是進口車,省長都未必坐的上!”其實倆人誰也不知道省長坐啥車,只是憑自己的感覺在瞎猜。

小順子接著說道:“這玩意兒有錢是真好,想買啥買啥,七十萬,我他麼一輩子也掙不來個七十萬!人家咋就這麼好的命呢?七十萬天天坐在屁股底下!”六爺笑著說:“人家這不光是命,是憑本事。你別看萬龍憨厚,他可啥事兒心裡都有數兒,看事情看的明白,腦子轉的快,關鍵是為人叫人信服,這是骨子裡的東西,生來就這樣,不能比!小順子,二亮,假如你倆有錢了,誰會為了幫外人,買一堆死雞回來自己埋了?誰會自己掏錢買木耳段和菌種讓大夥兒白種?這是人的格局和天性,這樣的人成大事是必然的!”六爺又接了一支大前門。

小順子和二亮倆人笑嘻嘻的半天不說話。二亮卡巴卡巴眼睛,瞅瞅六爺說:“還真是,這就叫吃小虧佔大便宜!”六爺又笑道:“說你沒格局一點兒也不冤枉你,到你嘴裡又成了吃小虧、佔大便宜?就想著佔便宜?人家那叫吃虧是福,這是自己做出來的!”

小順子聽著也感覺有道理,但想想若換做自己,怎麼也無法接受自己把腰包裡的錢,掏出來幫外人,或是白給別人用!那不能夠,絕對不能夠!

世間大多數人都是小順子這樣的想法,倒也無可非議。但有這樣的想法,卻又覺得別人賺了大錢,是運氣好,是有人幫。自己過的不如意是生不逢時,別人都自私自利沒人幫自己一把,怨天怨地,這種人也大有人在。小順子和二亮也算是好的了,至少還知道知足、感恩。

仨人正聊的開心,小光和蘇日娜從前院兒一路蹦跳著來到六爺面前。小光開心的對六爺說:“六爺,我們報完名了,明天就去駕校上課了!”六爺聽了很是開心,笑著說:“好!等你倆考下證兒來,我跟著去北京,上紀念堂看毛主席!嘿嘿!”

小順子一聽忙說:“小光,你是說學完駕照開車拉六爺去北京?去看毛主席?”小光笑著點頭說:“嗯!也不算遠,開車一天半就到了,路也挺好走。”小順子笑著接著說:“行啊你小光!六爺沒白疼你,嘿嘿!六爺,這回你行了,咱也能坐著七十萬的大吉普,來趟長途旅行,還能見毛主席,這傢伙,這可牛大了!”

六爺笑著對小光說:“你倆可得好好學,開車安全最重要!等有了證,可以開車全國旅行,把中國好好轉一遍!”六爺說這話不是玩笑話,雖然那個年代出門旅行,對於普通人還屬於是很奢侈的事,但他知道,小光有這個心願,家裡也有這樣的經濟條件支撐。

又聊了一會兒,小光和蘇日娜去馬廄牽出黑豹和棗紅馬,倆人備好鞍子,去了湖邊。

小順子把黃瓜頭兒又啃了兩口說:“你看人家龍哥兩口子教育出這孩子,又懂事兒又有情有義,才十七八,說話辦事比個大人都穩當。要不說龍生龍鳳生鳳呢!你看俺家那小癟犢子,也十四五了,還他麼天天彈溜溜、和泥巴、玩憋死牛兒呢!操!這玩意兒就是註定的,你是幹啥的就幹啥,人不能跟命爭!”他說完,把黃瓜頭兒扔在牆根兒,起身穿上外衣對二亮說:“行了!別白話了,咱倆趕緊清鹿捨去!”二亮忙穿上衣服跟著順子走了。

六爺收了三個食盆,去飼料倉庫裡檢查了一下,看到順子他倆把粉碎完的豆餅,都已經裝好袋子碼放的整整齊齊,他笑著放心的回了屋子。

小光和蘇日娜騎著馬,在湖邊看到父親和三大爺正在鼓搗那條剛買的木船,倆人下了馬也過來湊個熱鬧兒。

這條木船是一艘江邊的漁船。這是上次老三和萬龍,帶著米克亮幾個人去江邊買鰉魚的時候,碰上杜大炮騎驢,他們教訓了杜大炮,認識的那個船老大,幫忙給聯絡的這條船。船有七成新,五米多長的船體,上面還有一個遮陽棚。船尾處有一臺八馬力的柴油機,看著也比較新。

萬龍把船艙裡清掃了一遍,給柴油機加滿油,對小光說:“來,著車試試。”小光跳上船,拿起搖把子按住減壓閥,一通猛搖,機器突突突發動了起來。蘇日娜見船要開走,趕緊也跳了上來說:“叔,三大爺我也要坐船,還沒做過呢!”老三指著小光笑著說:“就這船老大,船舵還不會用呢!你敢坐?嘿嘿!真是一個敢開,一個敢坐,行!我也交代給你了,愛咋咋地,走,試一圈兒!”他說著,從船艙裡拿出一個救生圈遞給蘇日娜。蘇日娜笑著說:“有救生圈就不怕了,嘻嘻!你們都會游泳,我回頭也學學游泳。”說完,便看著小光操縱船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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