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湖畔。

馬車徐行,清風輕拂,吹動湖畔的蘆葦、小樹搖曳。

聶長卿捲起馬鞭,跳下了馬車,來到車廂側方,放下門板,陸番坐在輪椅上,緩緩滑下。

凝昭酥手搭在把手上,湖面的風吹來,吹動她的紗裙飄蕩。

伊月撐著傘,眺望著湖畔,目光有些期待。

公子的勢力“白玉京”,凝昭和伊月說過,但是,伊月還不曾見識,今日,便可以上島一觀了。

倪玉揹著棋盤,臉上帶著一絲小驚恐,看著那泛著漣漪的湖面,都快要哭了。

又……又要坐船?!

聶雙被聶長卿牽著手,很乖巧的望著湖面。

陸番一席白衫,唇紅齒白,額前的垂絲微微飄揚,倒是顯得有幾分儒雅。

看著那些在碼頭上忙碌的漁船,眉宇微微一挑。

“北洛湖的漁船不用禁,不過……亂七八糟的花船之類,全部都驅逐了。”

陸番道。

他的手掌搭在護手上,眺望著朦朧霧氣籠罩的氤氳湖面。

“老聶,把守湖心島的任務交給你,非白玉京門徒,我若不同意,誰都不許上島,亂上島者,格殺勿論。”

陸番淡淡道。

“喏。”

聶長卿滄桑的臉上滿是嚴肅,道。

他的手已經搭在了腰間的殺豬刀上,氣勢緩緩凝練。

“前日那老伯呢?”

陸番緩了緩語氣,道。

“可能在湖中垂釣。”

聶長卿想了想,回答了一句。

“我們遊湖上島,還需要那艘漁船呢。”陸番笑了笑。

“公子,奴婢已經特意讓人準備好了船,專門用於公子上島出島。”

凝昭輕輕俯首,垂落青絲,紅唇輕啟。

嗯?

陸番一愣。

爾後,擺了擺手。

“不,我不要,我就要那老伯的漁船。”

陸番說的話,有些任性。

凝昭一時間懵住了。

她準備的那船,又大又舒適,比那小漁船可要高階的多。

公子的獨特口味,偏愛小漁船?

“那奴婢現在派人去湖上找?”凝昭道。

自家公子任性,那她也就只能陪公子任性了。

“不用了,來了。”

然而,陸番卻是倚靠在輪椅上,側臉搭在曲捲的五指上,輕笑道。

凝昭一愣,抬起頭,秀手將額前的青絲撩起捲到耳後,眺望遠處湖面。

一葉孤舟搖搖晃晃的從氤氳的滿是濃霧的湖面飄蕩而來。

孤舟上,有一頭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伯撐著船篙。

漁船靠在碼頭上。

“公子,上船不?”

那老伯揚起斗笠下,滿是皺紋的臉頰,咧嘴露出掉了一顆的門牙,熱情笑道。

“那便多謝老伯了。”

陸番坐在輪椅上,嘴角微微上挑,看著這老頭。

聶長卿目光深邃,盯著老頭,眉頭緊蹙,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一群人上傳,陸番坐在輪椅上,被擺在船中心。

倪玉一上船,便找到熟悉的位置趴好,暈船準備就緒。

聶雙倒是有些好奇,在漁船上,左顧右盼。

凝昭、伊月分別佇立在陸番的兩側。

聶長卿手搭在殺豬刀上,坐在船尾,盯著那撐船篙的老頭。

嘩啦。

船篙在碼頭青石上一使勁,便蕩了出去,劃開一道道漣漪。

船行駛出碼頭有一兩裡,湖水盪漾,有肥嫩的鱸魚在水中冒頭,吐著水沫,咕嚕一聲,便留下一陣水暈,竄到了遠處。

漁船上,有個魚簍子,簍子裡,裝滿了肥美的鱸魚,正在時不時的抽著尾巴,發出輕蕩聲響。

“這魚,挺肥的。”

陸番眯著眼,吹著湖面的清新微風,聽著魚簍子裡鱸魚的掙扎聲,輕道。

掉了顆門牙的老伯撐著船篙,咧嘴一笑。

“現在剛入後夏,魚可不肥,等入了深秋,剛抵初冬,那時候的魚才肥哩,菜刀在魚身正反各剞三刀,抹上米酒,撒上薑片和小菇,入蒸籠蒸,魚肉嫩而不膩,那叫一個美味。”

老伯撐一手船篙,笑道。

這一手清蒸鱸魚描述的,聽的趴在船邊“嘔”個不停的倪玉,稍稍提起了一些勁頭。

陸番坐在輪椅上,笑了笑。

“公子若是要魚,老頭子明日早起,給公子釣幾條?”

老伯問道。

輪椅上,陸番吹著湖風,擺了擺手:“釣魚那倒是不用……”

“嘿,那便算了。”老頭子,咧了咧嘴。

“釣魚不用,若是釣人,老伯能幫忙麼?”

陸番輕笑之聲,縈繞在湖面上。

話語落下。

漁船上,頓時陷入了靜謐之中。

凝昭聽了陸番的話,微微一愣,爾後,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那老頭,目光中流露出了警惕之色,她似乎從陸番的話語中,聽出了什麼其他的意味。

而聶長卿殺豬刀已經抽出,正斜眼用布帛輕輕擦拭著,摩擦聲,有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森寒感。

漁船上,老伯眯了眯眼,斗笠下的漏門牙笑容僵住。

“公子哇,老頭子我不幹殺人的勾當,老頭子是良民哇!”

老伯忽然扔下了船篙,跪在了漁船上,一把鼻涕一把淚。

“公子我最喜歡良民了。”

陸番似笑非笑的看著老頭。

爾後,吐出一口氣。

“其實我很好奇,你為何不離開?好奇心可以害死貓,同樣……也會害死人,你在好奇什麼?”

陸番說道,語氣逐漸變得平淡和冷漠。

噌!

凝昭面如寒霜,秀手在輪椅把手上一拍,蟬翼劍彈出,被她握在了手中。

船尾的聶長卿也緩緩站起身,御刀訣準備就緒。

肅殺之氣蔓延。

跪在漁船上的老頭依舊在瑟瑟發抖,鼻涕眼淚糊了滿臉。

“公子你說啥子喲,老頭子聽不懂哇!”

老叟嗓子都哭啞了。

“莫擔心,你繼續哭,本公子的脾氣可好,最見不得人哭……”

陸番手指在輪椅護手上輕點。

斜看老叟,道:“你越哭,本公子就越想笑。”

跪在船上的老頭子哭泣聲驟停。

他摘下了斗笠,抹去了臉上的哭痕,陸番一說自己脾氣好,那便是要殺人了,他繼續裝下去也沒有意義。

老頭子解開了蓑衣,蓑衣下,居然是一席整齊的白衫。

脖子上,更是戴著三枚用金繩串起的銅錢,手上託著一個油光發亮的龜殼。

船篙也被扭斷,從中抽出一把碧翠的五尺竹杖。

老人的氣質驟然一變,從原本的老漁民,瞬間變得高深莫測了起來。

老人一手持竹杖,一手託龜殼,笑看陸番,微微躬身。

“天機家,呂木對,見過陸少主。”

……

馬車簾布掀開。

白髮蒼蒼的老人從車內下來,滿臉祥和笑容,他托起了躬身的陸長空。

“陸城主不必多禮。”

“老夫今日來,當真是一言難盡,除了為那不爭氣的徒弟向平安賠罪以外,也是特意為平安而來。”

國師搖了搖頭,單薄的身軀中盡是無奈。

陸長空卻是滿臉苦笑,“我兒久得腿疾,脾氣不太好,性格執拗,我這做父親的話他都不聽,倒是讓莫先生受苦了……”

兩人客套了幾句,便徒步入了北洛城。

一入北洛城,國師環顧城內。

北洛城,經歷了陸番猶如狂風暴雨的大清洗後,不僅沒有變得蕭條,反而越發的繁榮了。

因為諸多大商戶的倒臺,諸多小商戶抓住機會,原本被三大世家壓的喘不過氣來的一些小世家也趁著這個時候上位。

整個北洛城比起以前反倒多了一股勃勃生機。

國師眼眸中閃過一抹詫異,爾後,輕捋白鬍須,若有所思。

“陸城主,老夫打算先見見平安,不知平安何在?”

行走在北洛主軸道上的國師,忽然道。

正準備帶國師往陸府去“拔蔥”的陸長空,微微一愣。

什麼?

蔥……哦不,莫天語不拔了?

“國師,要不還是先去……”陸長空猶豫了一番,道。

“不急不急。”

國師輕輕咳嗽了一聲,風輕雲淡的擺手。

陸長空臉皮子一抖。

莫天語怕是個假弟子吧。

這還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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