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和尚沉聲道:“眾生罪由心生,輪迴自有果報。他們縱然對女施主有不正之心,卻也罪不致死,女施主何不心存慈悲,放他們一條生路呢?”

紅衣少女柳眉一挑,冷哼道:“真是虛偽的說辭。你們和尚不是講究因果嗎?他們對我不敬,便是因,我要因此殺了他們,這就是果。因果報應,難道我做得不對嗎?”

年輕和尚倒沒料到這女子不但心狠手辣,更是伶牙俐齒。又見她眼神迷離地注視著自己,心頭不知為何忽然一跳,竟然一時沒有回答出話來。

而無嗔趁兩人對峙之際,立刻示意橋上眾人立即快速過橋離去。尚未過橋的一小部分人,也慌忙後退到狹谷出口,和明川與商意行擠在了一處,於是如今鷹愁澗上的空地上豁然留出了一大片空地,只留下那黑袍中年人獨自站在離橋頭的不遠處。

而那瞎眼的漢子,此刻已經因失血過多而昏厥過去。

“小和尚,你倒是說話呀!”少女見年輕和尚垂目不語,不由喜笑顏開地道:“你其實也是贊同我的,是不是?”

年輕和尚忽然抬頭,看著那少女,正色說道:“雖說因果自有報應,但女施主手段殘忍過激,所說更是太過歪曲無理。若世上人人皆如女施主這般,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人間如變修羅場了嗎?所以女施主說的道理,小僧不敢苟同。”

“小和尚,我可沒心思和你講道理,我還要再殺一個人,殺完了我就走。”紅衣少女微笑道:“看在你長得挺順我眼的份上,你趕緊讓開。否則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年輕和尚卻一動不動,依舊雙手合十,道:“女施主妄造殺孽,難道就不怕因果報應會降到自己身上嗎?”

少女聞言,非但不怒,反而美目一轉,柔聲說道:“小和尚,你是在擔心我嗎?”語氣之間竟溫柔無限。

此言一出,年輕和尚沒來由的臉色一變,頓時心潮起伏,竟是愣在當場。無嗔眼看師弟神色古怪,心頭頓時一震,立即看著少女沉聲說道:“女施主請放尊重些,出家人面前,不容你出言輕薄!”

那少女聞言,神色驟變冷煞,她與無嗔冷眼相對,詭笑道:“我與他說話關你屁事?你再多嘴,我一劍殺了你!”

“你……!”無嗔又忍不住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他看了一眼小師弟,終於還是深吸一口氣將怒火壓下,沉聲道:“女施主若執迷不悟,小心以後淪落阿鼻地獄,永世不得超脫!”

少女冷笑一聲,依舊一副關你屁事的樣子。

年輕和尚心頭情緒已有波動,這讓他頓感迷惑,不知自己修佛多年的心性為何會在此刻把持不住。他躲避著少女的眼神,立即辯解道:“我佛有慈悲憐憫之心,在小僧眼裡,眾生皆同,非是對女施主一人。如果女施主肯迷途知返,小僧願為你在佛主金身之前誦經七日,減輕罪過。”

少女見這相貌俊朗的年輕和尚神情閃躲,不由更覺有趣,她笑道:“看來你也是一個多管閒事的人,我的罪過誰要你幫忙減輕?你若真想幫我,現在就躲開,我若不殺最後一個人,我肯定是睡不著覺的。”她嘻嘻笑著對眼前和尚一眨眼,神情俏皮地接道:“你若讓我睡不著覺,那也是罪過。佛主肯定會怪罪你的,你說對不對呀?”

年輕和尚心頭紛亂,不想再和她糾纏,沉聲道:“小僧好言相勸,若女施主執意如此,那小僧就只有得罪了。”

他這話一說出口,就後悔莫及。只因他自幼研習佛法,心性已達堅定不移的境界,遇到任何事情都能夠以無比平和冷靜的心態去處理。卻不料今天見到這個刁蠻任性心狠手辣的少女後,竟讓自己古井無波的心境大受干擾,堅若磐石的定性已有動搖之危。於是出口便是急躁之相,與平時的自己大不相同,種種怪異跡象橫生於心,如何不讓他有如墜迷茫深海之感?

“得罪?”少女長眉一揚,語帶挑釁的問道:“小和尚,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動手嗎?”

年輕和尚沉下心湖,他恢復莊嚴之相,正容道:“我佛雖慈悲為懷,可也有雷霆法相。女施主殺孽深重,非等閒之事。若再執意傷人性命,小僧只得出手阻止了!”

紅衣少女瞟了一眼和尚身後,發現除了無嗔之外,其他人早已逃之夭夭。她登時一頓足,冷聲道:“既然你要護著他們,那我就只有找你賠命了!”說罷忽然伸出那隻沾滿鮮血的手朝年輕和尚臉上拂去。

她這一下十分古怪,出手輕飄飄很是緩慢,更是毫無招法可言。與其說是出招對敵,倒更像是她伸手想去撫摸小和尚的臉龐一樣。

可年輕和尚見過這少女的狠辣手段,雖沒看出她的出手有何高明之處,但對她始終抱著戒備之心,唯恐暗中還藏著更詭異的殺招。見她手掌掃來,頓時如臨大敵,不由後退一步,身上明聖之氣倏然爆發,順勢一掌平胸推出。

這一掌有備而發,掌勁憑空橫衝,威勢驚人。少女似乎沒想到小和尚出手如此堅決,神情愣了一愣。就在這一愣之間她已來不及閃躲,任憑小和尚強勁掌力瞬間擊在她胸膛之上。

嘭一聲悶響,紅衣少女被掌勁擊得渾身一震,腳下不由連退數步,最後一步踏在吊橋空隙間,整個人往後一仰就從橋上掉了下去。

年輕和尚大吃一驚,以那少女狠辣詭變的手段,他哪裡會想到她竟會不躲不閃硬受他這一掌?驚詫之間,看到少女已經掉下橋去,頓時腦中一炸,踏步趕到那處空隙處,低頭一看,哪裡還有半點人影?

“啊……我殺人了……”

年輕和尚才恢復平靜的心湖再度捲起波瀾,他低頭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手掌,竟是怔在橋上。

他自幼在天輪寺長大,佛法精深,並且武道修為超絕,但一直都不曾犯戒殺生。如今因自己一掌就斷送了一條人命,心中一時哪裡能夠接受這樣的變故?他呆立橋上,滿臉都是愧疚之情。這一刻,他不再是精曉佛理的佛門奇才,而是一個因無意犯錯而無比後悔的少年而已。

而離他不遠的無嗔也大感意外,他萬沒想到那本身武功高強的兇狠少女,竟會不敵師弟那簡單一掌而掉落河底。

橋上忽然黑影一晃,那中年人眼看紅衣少女忽然失足掉下吊橋,竟不管那一點微弱的警示氣機,拔身而起就掠到了橋上。

中年人心中同樣驚詫,因為那個少女的武功修為他是最清楚不過的,絕對不會因為小和尚那一掌就掉下橋。雖然他並不喜歡那個詭計多端的少女,但畢竟身為一門同袍,況且兩人還身負絕密任務,所以那個少女絕對不可以有任何閃失!

就在眾人各自心懷猜測之際,橋上空洞處騰起一團紅影,在清脆的嬌笑聲中,人影穩穩落在年輕和尚面前。

黑袍中年人心頭一鬆,臉色卻依舊冰冷。

無嗔臉色一變,心道這女子果然難纏。

“喲,小和尚,你看上去怎麼有些傷心的樣子?”

紅衣少女鬼魅般重現,她雙手負背,俏皮地湊近小和尚,笑道:“你如此沮喪,是因為你剛才差點把我殺了嗎?”

小和尚猛然回神,見少女完整無缺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知為何心頭一顫,他脫口問道:“你沒死麼?”

少女冷笑一聲,道:“我才沒那麼容易死呢。怎麼,你很想我死麼?”

“阿彌陀佛。”小和尚暗自鬆了口氣,他低下頭,道:“小僧並無殺生之意,如果女施主能就此罷手,小僧自不會再隨意出手。”

“沒有殺生之意?”紅衣少女嘴角忽然滲出血跡,顯然小和尚那一掌讓她也受了內傷。她冷冷道:“小和尚,你若沒有殺我之心,為何出手那般果決沉重?如果不是我抓住橋下的鐵索,現在我早已經死了。”

年輕和尚心神劇震,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紅衣少女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大感快慰。她抹去嘴角血跡,再次露出俏皮天真的笑容,說道:“小和尚,你現在的模樣當真特別有趣。你心中是不是很內疚?沒關係,我沒有死,你就不算破戒。既然你不想我殺人,那就答應我一件事,我就看在你愧疚的份上,今天不殺人了,如何?”

小和尚聞言心中一動,倘若能讓她不再殺人,那也是一件大功德。但轉念一想,這女子陰險善變,不知她又會耍什麼詭計,當下心中猶豫不決,一時閉口不言。

“師弟,且莫答應她!”無嗔沉聲道:“這女子心性邪惡,不能信她!”

少女眼光越過小和尚直盯住無嗔,眼中殺氣騰騰,冷聲道:“老禿驢,你敢再多說一句,我就在你面前多殺一人,你信不信?”

無嗔目光一寒,亦是沉聲應道:“你若敢動手殺人,無嗔就算破戒也會將你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話音未落,驚覺身後凜冽的氣機瞬間將他鎖住。大和尚冷哼一聲,驀然轉身,就發現那黑袍中年人正陰沉著臉冷冷的看著他。

無嗔和尚戒備驚覺之心頓起,看來這個少女的同夥,也是一個不好對付的高手。

鷹愁澗吊橋之上,二對二的局面,氣氛一時僵持。

“怎麼樣,你不敢答應嗎?”少女冷笑著對小和尚道:“你們這些和尚不是每天都在說要普度眾生嗎?怎地如今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也罷。只要女施主肯放下屠刀,小僧答應你便是。”小和尚忽然輕嘆道:“不知女施主要小僧答應你什麼事?”

無嗔聞言,臉色一變。小和尚心有所感,雙手合十,喃喃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小僧願以己身果報,換取他們一線生機。”

少女見他一臉肅穆,不由得掩嘴呵呵大笑起來,道:“小和尚如此緊張作甚?莫非你是真的擔心會下地獄麼”

“女施主何必多說?”小和尚沉聲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麼?”

紅衣少女嬌俏的臉上竟然浮現出難得的清澈表情,眼神更是柔軟如水毫無半點殺伐之色。她看著小和尚,輕聲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小和尚大感意外,他以為那少女定會讓他答應一些讓他難以接受的古怪之事,所以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不料她居然會提出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倒令他一時難以置信。

“你若再不說話,那就休怪我劍下無情了。”少女見他久不開口,臉色就沉了下來。

“小僧法號……”小和尚抬起頭,與少女四目相接,卻被對方奇怪失常的眼神看得心中跳動不安,語氣不由一頓。他不敢再刻意去看她,於是垂目接道:“小僧法號,無愆。”

“無愆?”少女眨巴著眼睛,“你這名字是什麼意思?”

小和尚無愆神情莊嚴肅穆,耐心解釋道:“愆者,罪也。小僧法號是師父所取,無愆,便是要小僧無罪無過,明悉佛理奧義,解脫眾生苦難,便行我佛慈悲之願。”

紅衣少女揚眉道:“你的名字真是奇怪,既然要無罪無過,那何必要在你名字裡加這個愆字?難道你一生下來就是帶罪之身嗎?”

這一句看似無心之言,竟然令無愆心頭莫名的一動。

這一刻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因這個邪門少女的一句話,竟會成為他以後命數里的一句讖言。

見小和尚神色有些恍惚,紅衣少女詭秘的笑道:“既然你答應我的事做到了,我也答應你,今天不殺人了。”她邁步走到無愆身旁,忽然湊近他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讓年輕的佛門奇才心潮翻湧的話。

“小和尚,我的名字叫伏乙。”她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低淺著聲音道:“我喜歡你。”

無愆渾身輕顫,如遭雷擊。

紅衣少女說完,得意洋洋的縱身而起,手中的赤練短劍如同一條蛇一般的纏到了她的腰間,原來竟是一柄軟劍。

她身似紅雲滾動,飄落在那黑袍中年人身旁。然後轉身對還在發呆的年輕和尚大聲喊道:“小和尚,記住我的話。下次你若再見到我,我可不會對你客氣了。”

年輕和尚雙眉輕皺。

“你少說兩句吧。”中年人陰沉著臉低聲告誡她,“此地還有高人在場,不可久留。我們快走,免得誤了大事。”

紅衣少女顯然心情很好,竟然破天荒沒有和中年人反駁,她看了一眼年輕和尚後,轉身向橋的另一頭飛掠而去。

那黑袍中年人顯然要低調得多,沒有施展輕功,但步伐謹慎而快急地也緊跟著離去了。

轉眼之間,一紅一黑兩人就進入那個山口,身形消失不見。

“師弟,那個妖女和你說了什麼?”

無愆心裡一跳,哪裡敢把少女對他說的最後那句話如實講出來?頓時呆了一呆。

無嗔見師弟有些魂不守舍,心中隱隱感到些許不妙,皺眉道:“師弟為何突然之間禪心大動心神不寧?”

無愆長吐一口濁氣,微微搖頭道:“師兄,我也不知為何會忽然心性動搖,莫非修佛多年,依然無法消除心頭魔障麼?”

無嗔正色道:“修行路上,本就障礙重重,要做到斬七情斷六慾並非容易之事,重要的是要知道如何克己摒除。所謂眾生相,皆無相,這一點師弟應該比我更清楚才是。”

無愆神色一振,對無嗔頷首道:“多謝師兄指點迷津。”

無嗔搖頭道:“師弟言重了。憑師弟的覺悟,哪裡會不知這些道理?只不過你畢竟年輕,禪定之心尚缺穩固。若能保持明心見性,區區心頭魔障,自然可以迎刃而解,而後方得大智慧。”

無愆神情漸歸平復,眼睛望著那處山口,忽然心中暗道:“眾生雖皆苦,但畢竟還有解脫之道,可我心中迷惑的解脫之道卻又在何處呢?”思忖翻湧間,心頭罩上一片迷茫。

“只是今日讓那個妖女走脫了,想來實在有些不妥。”無嗔同樣望著對面那處出口,皺眉道:“那兩個人形跡可疑,出手又如此狠毒,絕非一般的江湖中人。由他二人就此離去,只怕還會生出更大的禍端。”

無愆脫口道:“那女子既然已經說了今日不再殺人,看上去並非說謊。”

無嗔輕嘆搖頭,他盯著小和尚的眼睛,說道:“師弟,你江湖經驗太淺了,那女子嗜殺成性手段惡毒,如此罪大惡極之人她的話你豈能相信?倘若以後那二人在江湖上引起無端災禍,那就是我倆的罪過了。”

無愆一聽也覺有理,但想起那少女時而天真時而詭邪的模樣,心中竟湧起一陣難言的奇怪感覺。她明明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但自己卻偏偏對她並無太深的敵對之意,那一片紅影始終在內心深處忽隱忽現。小和尚心頭暗自懊惱自己為何會忽然生出這種前所未有的古怪感覺。

無愆心頭紛亂如麻,一時沒了主張,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了平日的聰慧睿智。他只得隨口問道:“那麼師兄的意思是……?”

無嗔沉吟片刻,然後鄭重說道:“觀那兩人的所行所為,必是江湖上的邪祟魔道之流,那女子視人命為草芥,更是罪不可赦。你我身為佛門弟子,當有除魔衛道維護眾生的覺悟。所以我懷疑這兩個形跡詭秘的人一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放任他們就此離去,只怕會在江湖上造成無法預料的後果。”

他略微一停頓,接著說道:“所以我建議,我們應該立刻動身追蹤他們的形跡,暗中查探他們到底有何目的。若是他們不再有危害他人之舉那便罷了,如果真有另外的陰謀,我們便要當機立斷出手阻止,以免釀成大禍。”

無愆聽得心神震動,他不得不承認師兄言之有理。如果那兩人只是普通江湖中人,哪裡會像那個紅衣少女那般出手便是致人死命的手段?況且那少女個性乖張邪異我行我素,殺人只憑自己心情,可謂任性妄為至極。

而像她這樣的人,就算如今江湖如何混亂,只怕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無愆定下心境,決意拋開心頭莫名衍生的奇怪情緒。他皺眉道:“師兄所言不無道理。可我們此行是為了護送明光佛塔返回天輪寺,住持方丈還在等著明光佛塔開啟舍利塔林的遷移儀式。此事也絲毫耽擱不得。”

無嗔頷首道:“此事我自然曉得。所以我提議你我二人分頭行動。一人護送佛塔迴天輪寺,一人即刻啟程追蹤那兩人,以那二人的身手,再晚一點只怕會追不上了。”

無愆略一沉吟,即道:“既然如此,那便由我負責追蹤,師兄儘快帶著佛塔返回天輪寺。若方丈問我行蹤,師兄可如實告知。”

無嗔聞言,暗地裡微微一皺眉,倒不是無愆的提議有何不妥。無愆雖年紀輕輕,可他的佛門武功修為實乃天輪寺數十年來第一人,被天輪寺上下寄予厚望,以他的天資根骨,更有希望使天輪寺重返三教頂峰之列。但無愆同樣有著江湖經驗欠缺的弱點,面對險惡詭譎的江湖,不光要靠武功自保,更要能謹慎應對各種算計,所謂人心難測。行走江湖,最可怕的不是刀劍,而是人心。無愆現在的心境就如同沒有被汙染的湖水,清澈見底,沒有波瀾。可他一旦獨自踏入江湖,那些看得見的看不見的東西就會不斷侵蝕著他明淨的心境,意圖動搖他穩固了二十幾年的禪心。他若能妥善應對,那自然對他的修行有著巨大的裨益;若是經不起考驗,那他二十年的佛門修為就將受到衝擊,若他有何意外,那就不單單是他個人,而是整個天輪寺都將受到無法想象的影響。

更讓無嗔心有顧慮的是,自己這個小師弟,雖然根骨驚奇天資超凡,可是卻生來有一種對世事都抱著質疑的性格,越是讓他迷惑的事,他越會深入去探知,一直到最後讓自己得到信服的答案才肯罷手。對於佛門奧義,他就是以這樣的心態去鑽研,所以才能在數屆天下佛宗禪辯大會上爭得第一。而就是因為無愆有如此怪異的雙刃劍性格,他在天輪寺也曾被許多無法理解他的同門視為另類。

所以無嗔很猶豫,因為這個江湖,並不是只需要質疑的看法和慈悲的心腸就能走得通的。若是讓無愆獨自一人面對,那他將會面臨的不可預料的事情就太多太多了。

無愆見師兄神情凝重,心中已經猜到幾分緣由,他正色道:“師兄心中的顧慮,無愆自會小心謹慎,我雖不曾獨自行走江湖,卻也知江湖險惡。想必師兄也已經看出我們今日所遇之事,已經對我心境略有影響,與其讓心性不定,倒不如親自去面對解決,這對我來說也未嘗不是一種歷練修行。”

無嗔聞言,不由微微一嘆。他心中雖矛盾,可也知修佛之道,最忌境心染塵,若果不破除心頭迷障,修行境界就會滯留不前。心境之塵,可大可小,如若參悟不當,便會使修行者的心湖引起滔天駭浪,境界甚至一落千丈,那一身修為就有崩毀的可能。

如果這種可能落在被寄予厚望的無愆身上,那後果不堪設想。

“既是如此,那師弟就自己小心。”無嗔久思之後,最終接受的無愆的提議。除了那些主觀原因之外,還有就是論武道修為,無愆要比他高出太多,而那黑袍中年人和紅衣少女顯然也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而且武功路數邪門異常,倘若雙方真有正面衝突,以一敵二,無嗔明白自己並無太大勝算。綜合考慮之下,顯然是讓無愆負責追查更為妥當。至於無愆能不能獨自應對未知的變數,那就只有靠他自己的心志了。

主意既定,無嗔便囑咐道:“師弟此行暗藏兇險,行事必當多加謹慎,邪門外道詭計多端,不可輕易中了圈套。如果遇到無法解決的事,師弟應當儘快返回,我們再從長計議。”

“師兄教誨,無愆謹記在心。”無愆取下背後背囊交於無嗔,再雙手合十,道:“師兄一路珍重。”

無嗔背好背囊,也合十為禮,面色凝重的看著無愆,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禪心修來不易,還望師弟好之為之。”

“是。”無愆頷首,神情肅然。

無嗔不再多言,轉身大步離去,他高大魁梧的身軀行走在吊橋上,竟是如履平地。

無嗔目送師兄身影消失在對面山口後,方才轉身看了看鷹愁澗,微微皺眉。

此刻鷹愁澗上流民已經離開大半,如今只有少數十幾人還滯留在此。無愆目光掃過那地上慘死在紅衣少女劍下之人的屍體,不由長嘆一聲。

他快步走到橋頭,從身上取出一塊碎銀,高聲說道:“小僧尚有要事,無法安葬亡者,只有隨身盤纏三兩,請各位施主將那人就地掩埋,也算功德一件,不知哪位施主願發善心?”

那些流民見這年輕和尚趕跑了那殺人的女魔頭,對他頗為敬重。如今又見有銀子可賺,都不由紛紛高聲應答,卻有兩個年輕力壯的,當先跑了過來,率先拿走了銀子,同時大聲道:“大師菩薩心腸,我等自會將他好好安葬,不讓他曝屍荒野。”

“阿彌陀佛。”無愆對他二人躬身合十,“那就有勞兩位施主了。”

他心繫要事,再不顧驚世駭俗,轉身雙足輕點地面,整個人如同一道流光幻影般拔空掠過六七丈長的吊橋,瞬間穿過對面山口不見。

鷹愁澗眾人看得目瞪口呆,如同見到了神佛現世。

躲在山壁間的明川看得心中一跳,臉上湧起一陣羨慕神情。

此刻少年身旁的老窮酸,早已卸去了一身澎湃氣機,那瘦馬背側的長劍,也同時歸於安靜。

對於忽然身現奇怪現象的老窮酸,明川心中大是疑惑,他皺眉問道:“師父,你剛才是怎麼回事?發羊癲瘋了麼?”

“你才發羊癲瘋了!”商意行抬手賞了少年一記爆慄,氣笑道:“有你這樣和師父說話的徒弟嗎?”

少年揉著發痛的頭,怔怔地道:“那師父你為何身上會忽然有風散出?這天本來就冷,你可別又招上風寒了,這荒山野嶺的我可沒地方給你抓藥吃。”

商意行頓時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老窮酸苦笑著牽了馬,在明川屁股上踢了一腳,“你少氣我就不會生病了。趕緊走吧。”

兩人一馬來到橋頭,明川皺眉道:“師父,你怎麼還帶著這破馬?你看這橋,它能過去嗎?”

商意行搖頭道:“你小子又想幹嘛?”

乾瘦少年回頭看了看那黑袍中年人和紅衣少女留下的那兩匹馬,興高采烈的道:“師父你看那兩匹馬多好,不但能騎著走,還能賣出好價錢,我們帶著何樂而不為?”

“我老是給你說,做人不能喜新厭舊。”老窮酸冷笑一聲,“你要是不怕那兩個凶神惡煞認出來,你就帶著。”

少年聞言,想起自己差一點就被那少女剝了皮,就不由心頭一緊,頓時洩氣。他嘴巴撇了一撇,哼道:“那這破馬你要帶就自己帶,看你怎麼過去。我先走了。”

他說完,就真的走到了橋上。可一低頭,看到破爛的橋板下奔騰咆哮的河水時,他頓時在心裡叫了一聲娘,腳下硬是不敢亂動半步。

“怎麼不走了?”老窮酸在他身後怪笑道。

“師父,您是老人家,我尊老,讓你先走。”明川翻著眼皮,轉身對商意行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老窮酸淡淡一笑,哪裡不知道是這小子有意想看他笑話的意思?

然後他就做了一件差點讓少年把下巴驚掉在地上的事情。

鷹愁澗上,一個斗笠蓑衣的窮酸老者,單手託著一匹瘦馬,忽然就從這座吊橋的上空輕飄飄的飄了過去。

一人一馬,御風身似葉,輕縱如浮雲。

鷹愁澗上的殘留之人,又再一次驚得差點下巴脫臼。

正在就地挖坑的那兩人,更是雙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數息之間後,一人一馬安然無恙的落在了對面山道上。

老窮酸在對面笑意吟吟的望著明川,朝他喊道:“臭小子,趕緊的,我們還要趕路呢。”

明川這才驚醒過來,腦袋裡一片空白,敢情自己這個師父,原來一直都在隱藏他的真實本領,自己還真以為他就是一個窮讀書的老傢伙,卻不知他原來是深藏不露啊。

他惱怒的跺了一下腳,向對面叫道:“原來你一直都在裝瘋賣傻!你這算什麼愛幼?你給我等著……”一邊說,一邊咬牙抓著鐵索,恨不得立刻飛過去指著老窮酸鼻子罵。

可他不會飛,而那個老窮酸,會飛。

鷹愁澗上空的陰雲中,忽然響起一聲悶雷。

已經走到吊橋中間的少年嚇得渾身一激靈。

而對面山道上的商意行,卻抬頭望著天空,喃喃說了一句。

“要變天了。”

仙俠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的仙路有無限資源

亂了和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