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存的四名白衣與石凰的心情是一樣的,他們都無比驚恐。在他們的印象中,像沈默這樣的高手並不多見。除了聖傳教主,王首崇淵,以及四大天王外,沈默是迄今為止他們遇到過的武功最高的一個敵人。

江湖上用刀的人何止千百,可是能只出一刀就斬殺了十名武功不差的聖傳白衣,這樣的刀法就算放眼整個中原江湖,恐怕也沒有幾個人能做輕易做到。

能一招就擊殺十人甚至更多,中原武林中自然也有這樣的高手存在,可是並不多,特別是用刀的人。中原那幾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他們都不是刀客,心性也早已超脫了世俗,更不屑於動手殺人,武功練到了他們那種境界,便已經脫離了的武功的範疇,變成了武道修為,一舉一動都牽扯著自身的氣運。就拿那個青城山的老道士來說,老傢伙已經至少有五十年不曾現身江湖,更甭提殺人了。

殺人終究是有傷天和的事,這其中的微妙之處是隻有達到一定境界後的人才有明顯的感受,所以除了逼不得已,像老道士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妄動殺意的。換一句話說就是他們不屑殺人,也無人值得他們親自動手去殺。

但石凰身為聖傳六色聖徒之一,其武功自然是要比那二十個魔教精銳更高的。這一點毋庸置疑,所以當看到石凰已經追出大堂並向沈默出了手,那四名早已心膽俱寒的白衣立刻精神一振,隨即相繼衝出了大堂。

大堂門口,沈默落身之處,腳下寒芒閃爍。

按照石凰的預測,經過方才那驚神一刀之後,沈默定然會內息不繼,而此刻他落身之時,應該就是他氣息運轉最弱的時候。

就算沈默刀法再高,如果失去了氣機運轉和立足之處,那他也無法再次使出像方才那樣令人震撼的一刀。

但沈默卻讓她再一次震驚了。

因為沈默突兀的再次將身體直直的拔高了三尺。

沈默的腳下沒有任何可以借力之處,可是他卻在雙足堪堪就要被兩把匕首沾到時,竟然好像憑空踩到了一處看不見的踏板,隨後借力整個人硬生生的拔空而起。

石凰渾身汗毛都炸了一炸。

沈默的內功修為竟然已經達到可以隨意運用調息的地步,那幾乎就是御氣馭虛的化神之境。

而且從沈默那面無表情的神態來看,他似乎根本就沒將石凰的突擊放在眼裡。

身如蒼鷹,姿態從容,沈默單手持著一口長刀,憑空升起三尺之後,整個人翩然落於院中。

一聲冷叱聲中,石凰竟再次欺身而上,她身段敏捷,腳步變化詭異,瞬間就撲到了沈默面前兩尺處,雙匕上下翻飛,撩陰,削足,刺喉,招數可謂刁鑽陰狠至極,徑直朝沈默身上要害處招呼過來。

她很清楚自己與沈默的差距,更忌憚他手裡的那口刀。所以她選擇以速度優勢加上毫無光彩可言的陰辣招數逼迫沈默無法出刀。

這種只求殺人的貼身搏殺之道,配合著女人那輕靈敏捷的身法,的確有相得益彰的獨特優勢。

倘若被沈默拉開距離,再趁機出刀的話,石凰沒有多大的把握能接得住。

這就是功體修為高低的直接差異。

沈默目中現出一抹意外之色,似乎有點訝異這個相貌嬌媚的女人竟然會有如此激烈的兇戾之氣,並且武功路數也如此異於尋常。

女人長著一張多情貌美的臉,可是她手上的毒匕卻是奪命無情的。

沈默微微皺眉,他眼神犀利,早已看出那兩把匕首上帶著劇毒。

於是他沒有硬接雙匕,而是腳下連退三步。

看似隨意的三步,卻讓他整個人瞬間連換了三個方位。

可是石凰卻依然緊貼著他,與他保持著兩尺的距離,那雙匕陰招更是層出不窮,沒有半點力竭之象。

女人只能用豁盡全力的進攻掩蓋她內心的驚駭。

四名白衣已經掠到兩人纏鬥之處,正在尋找時機出手相助石凰。

沈默口中忽然咦了一聲,隨即向後再退一步,然後整個人就如同一座山一樣聳立在石凰面前。

沈默翻腕收臂,將那口弧度凌厲泛著妖異森寒的長刀橫胸於前,在雙目冷光暴閃的同時,抖腕一彈,刀鋒輕顫,一道細線般的鋒芒便倏然彈出。

石凰陡然一驚,她雙匕本就是虛實相濟,要命之處便在“奇險”二字上,她如此不留餘力的搶攻,就是要消耗沈默的耐性,逼他露出破綻。卻沒想到沈默忽然定身不動,她那一連串撩人耳目的快攻之勢頓時就失去了目標。

石凰速度極快收勢不住,幾乎就快一頭撞上了那倏然彈出的那一道鋒芒上。

她頭皮一炸,急忙運轉體內真氣將雙匕護在胸前,隨即整個人便向彈丸一樣向後退開。

那道並非實質而是刀氣的鋒芒一閃而至劈在雙匕之上,居然濺開了一抹火星。

石凰虎口一震,那刀芒之上竟蘊藏著一股巨大的力量,透過雙匕直震得她胸腹內氣血一陣翻湧。

石凰眼前一陣眩暈,她驚駭間向後急退一丈,身軀顫抖單膝跪地,方才勉力支撐著身體。

好深厚的功力!石凰渾身汗毛炸起,眼眸裡閃著從內心深處冒出的驚懼之色。

她一時氣息紊亂沸騰,無法立刻繼續發出下一輪快攻。

簡單直接,以靜制動,一刀破萬式,就是沈默對於刀法的領會。

見石凰被一刀逼退,四名白衣同時怒喝,三劍一刀同時朝沈默飛撲而來。

白衣們的人數優勢在沈默幾次出手後便蕩然無存,僅存的四人心中雖是驚駭欲絕,可聖傳對教門徒眾的臨陣脫逃和戰敗有著極其嚴酷的懲罰。特別是這一次月無缺率領聖傳重入中土決意洗刷當年的戰敗之恥,所以更是嚴令教眾面對敵人時只有兩個選擇,那就是要麼殺死敵人,要麼被敵人殺死,除此之外沒有第三個選擇。

如果有臨陣脫逃者,那聖傳對待他的將會是比死還要更殘酷的懲罰。

所以如今四名白衣明知就算拼盡全力也不會是沈默的對手,但為了那渺茫的生存之機,他們也能繼續發起攻擊。

為生存,為命令,也為那早已刻進骨子裡的信仰,他們竟然有著視死如歸的決心和氣勢。

沈默見狀,忽然輕聲一嘆。

隨即他身形恍惚而動,腳步踏出,再次施展那游龍般的身法,整個人幾乎就是貼著地面竄進了四人的攻擊範圍之內。

那口長刀在地上拖出了一道熾烈的火星。

刀鋒妖冷,名為七殺。

看到沈默如同魅影一樣的身形撲面而來,四名白衣沒有後退,彎刀直劈,一劍削足,一劍刺心,一劍破空刺喉。

失去了以人數為本的合圍之陣,眼下四人就只有靠著自身的武功修為而出手,四人聯手之威,也足可媲美當世一流高手。

沈默身如游龍,瞬間就掠進了刀光劍影中,他身形忽然凌空彈起,足下一劍走空。七殺刀炸開一道寒芒,那把彎刀首當其衝,只在刀刃相交的同時,七殺妖異的寒芒乍吐而出,將那名白衣連刀帶手一齊斬斷。

鮮血飛濺中,那名白衣慘叫一聲,捂著斷臂倉惶倒退。

沈默一刀得手,身形不曾落地,他凌空一折,竟從那兩柄刺向自己咽喉和心臟的劍尖中穿了出去,隨後七殺飛掠,刀劍相擊,空中再次火星四濺,兩柄狹長的長劍被刀切豆腐一樣被斬成四截。

與兩名白衣錯身而過的沈默忽然凌空轉身,七殺刀光再變,刀尖如靈蛇吐信連顫兩次,兩名白衣的手腕上頓時彷彿炸開一道閃電,隨即兩人悶哼一聲,捂著手腕踉蹌後退。

他們手腕上鮮血噴湧,竟然已經經脈盡斷,再也提不起半點力氣。

沈默這一刀雖留下了他們的性命,但卻讓他們這一輩子都用不了劍了。

兩人瞬間失去了戰鬥力,齊齊臉色煞白,表情痛苦而怨毒。

沈默轉身之後餘勢不減,如同去而復返的飛燕,翩然迎向那最後一名持劍合身撲來的白衣。

這名白衣早已抱著必死之心,他身劍合一,氣勢凜然,瞬間竟然不分人劍,卻是不留任何餘力的孤注一擲。

兩人幾乎足不沾地的就在空中赫然相迎。

長劍橫衝,竟然激出一道沛然劍氣,這名白衣的功力顯然要比其他人要更為深厚。

七殺刀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變化,就那麼簡單幹脆的一刀劈落。

刀刃與劍尖驟然相交,頓時爆發出一陣刺耳的鏘然之聲。那名白衣的那柄劍身細狹的長劍在七殺刀下如同竹片一樣被劈成了兩片。

那一道沛然劍氣同時在刀芒中瞬息消散。

沈默不但刀法超凡,更有神兵相助。這口七殺刀不但甚為妖異,更是能削鐵如泥,尋常刀劍與之相碰,簡直無異於砍瓜切菜。

長劍居中裂開,但刀勢未減,一道細長的冷芒剖開了劍鐔,隨即在白衣持劍的手臂上炸開一道血線。

兩人的身勢都極快,刀劍相擊也在瞬息之間,隨即白衣橫衝的身形頓失後勁,猛然向下栽倒落去。

兩人錯身而過之際,一團黃影突兀地從白衣的身下暴衝而出。

石凰就如同隱伏一旁的母豹,靜等著獵物鬆懈的那一刻,然後全力出擊,將獵物撕裂在她的爪牙之下。

雙匕如同毒蛇,閃電般分別插向沈默雙肋。

白衣一頭栽倒在地,迅猛的餘力慣性讓他在地上滑出兩丈方才停下。

一道猩紅的血口直接從這名白衣持劍的右手虎口直直延伸到肩膀,深可見骨,一身白衣浸染鮮紅。

他一條手臂已廢,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沈默於轉瞬之間便再次重傷四名白衣,縱是他身手不凡,此刻亦是感到內息陡然一弱。

石凰的確不愧於是魔教六色聖徒之一,武功膽識皆為一流,她就是猜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再次出手。

沈默舊力已竭而新力未生,此刻他再無法出刀抵擋那奪命的雙匕。

石凰渾身氣機炸裂,身體感應瞬間亢奮到了頂點,她彷彿已經感覺到了雙匕插入沈默身體時那種暢快的手感和噴濺而出的鮮血。

沈默突然開口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震動八方,嚴家大堂彷彿都為之一震。

沈默雄厚無倫的氣機隨嘯聲暴湧而出,那帶毒的雙匕竟如同插在一堵無形的氣牆上,再也無法再進分毫。

嘯聲傳入石凰雙耳,猶如在她腦海裡響起一道九天驚雷,體內氣血頓時翻江倒海般的翻騰起來,而後張口噴出一口怒血。

雄渾氣機壓迫而下,將她整個人逼得瞬間墜落。

這一刻,石凰心如死灰,她萬沒想到在這幾乎毫無轉圜的情況下,沈默竟會不惜耗費自身功體的修為來化解這致命的一擊。

如此看來,他在出手殺傷眾多白衣之後,尚還保留著令人無法想象的強大實力。

嘯聲餘音未絕,沈默弓身落地,長刀斜拖,隨即反手一刀掠斬而起。

刀光清冷,斜飛一線,瞬間就斬到了被逼墜地還處於失神狀態中的石凰後背。

以七殺刀削鐵如泥之鋒利,這一刀足以將已經失去抵抗之力的石凰斬成兩截。

沈默忽然冷哼一聲,手腕輕顫瞬間回撤三寸,七殺刀光一斂,但刀尖依然劃過了石凰的後背,將她背後的鵝黃錦袍切開了一條半尺長的口子。

衣服切口之內,露出女人雪白的後背肌膚,以及那一條其細如線的傷口。

因為傷口太細,所以並沒有一絲血跡滲出。

這一刀之後,沈默回身傲立,七殺歸鞘,隱於腰畔斗篷之內。

他臉上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神情,於剎那間裡彷彿呆了一呆。

原本渾然無覺的石凰驀然感覺到一絲森寒冷意從背後傷口處竄進了體內,然後瞬間就鑽進了胸腹,在她體內經脈之間快速衝撞遊走。

石凰陡然驚覺,她駭然轉身,死死盯著那個不動如山的男人。

她緊握著雙匕,眼裡冒出殺意。

“你若不想死,就千萬別再動手。”

沈默冷眼凝視著她,語氣淡然。

女人心裡一沉,竟然不由自主的鬆開了手。

“為何不殺了我?”石凰震驚中帶著詫異。

沈默看著女人沉吟不語。許久以後,他才沉聲道:“我並不喜歡殺人,尤其是殺女人。”

石凰沒有回答,她目光緩緩掃過院子內外,臉色一片絕望。

如果沈默真是一個喜歡殺人的人,那此刻只怕早已沒有人還能活著。

院子裡那四名白衣重傷不起,他們渾身浴血眼神怨毒,雖各自強忍著痛苦,可還是不時發出低低的悶哼聲。

這一戰,他們拼盡全力,卻依然敗得一塌糊塗。

可是敵人卻毫髮未傷的站在院中。

石凰暗暗銀牙緊咬,她語氣怨毒地道:“要殺便殺,何必多言!”

“看樣子你還是想要殺我。”沈默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忽然微微一嘆,搖頭道:“一個女人,實在不應該有如此深的殺心。你該好好珍惜的你性命才是。”

石凰冷笑道:“你今日若不殺我,那你一定會後悔,因為我一定會繼續殺你。”

沈默皺了皺眉,然後輕輕搖頭說道:“只怕你不會有這個機會了。”

“既然還是要殺我,那就動手吧。”石凰冷哼道:“我雖然是一個女人,但我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我不殺你,因為現在你的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沈默看著女人的眼神很平和,他說道:“我給你一個自救你機會,至於接不接受,完全看你自己的選擇。”

石凰聽得一頭霧水,冷聲道:“你在說什麼?”

沈默微微舒眉,說道:“剛才我明明可以一刀就殺了你,可最後還是改變了主意,因為我不喜歡隨便殺人。可你殺性太重,心腸狠毒,如不對你略施薄懲,那將來不知還會有多少人會死在你手上。所以我在你體內留下了一招刀意。若你能改過自新,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倘若你死不悔改,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石凰聞言,先是一驚,隨後就冷然笑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麼?你如果想要殺我,儘管動手就是,不必故弄玄虛。”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相信。”沈默搖頭道:“那你何不運氣一試?”

石凰雖認為對方是拿話嚇唬她,可想起剛才體內的異樣,她還是忍不住暗自吸了一口氣,開始調運起體內的真氣。

忽然之間,她臉色驟變,好像忽然間她遭受到了一種無法承受的痛苦,讓她原本秀美的臉龐瞬間扭曲起來,眼神裡更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詫之色。

她雙目怒視著沈默,聲色俱厲的叫道:“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沈默看著她的臉,沉聲道:“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感覺到體內經脈中有一道寒氣牽扯著九處竅穴,然後刺痛難忍?”

“是又如何?”石凰感到心頭一陣莫名恐懼,儘管口氣依然強硬,可此刻她體內的狀況與沈默所說的隻字不差。

“我這一招刀意,有一個名字,叫做關山九重。”沈默緩緩說道:“刀意入體以後,會沿著經脈將你體內的九處穴道鎖住,從此再也不能妄動真氣。如果不懂得刀意鎖住竅穴的順序而強行運功破解,刀意就會攪爛那九處穴道,讓你不但武功盡廢,更會承受著難以想象的痛苦而死去。”

石凰聽得將信將疑,臉色陰沉變化。

她心存僥倖地再次提氣運勁,不料果然如同沈默所言,她胸腹間有九處穴道猛然湧起一陣刺痛,渾身經脈頓時如遭刀絞,丹田內的氣機再也無法匯聚。

女人驚叫一聲,登時花容失色,背心冷汗滲出。她急忙散去真氣,像看鬼一樣的看著沈默。

沈默嘆息道:“你不用看我,實話告訴你,這一招我只會用,卻不會解。因為這一招並不是我的刀法。”沈默說話的時候,神情頗為怪異,他接道:“這一招是多年前某一個人根據我的刀法路數而創出來的。原本以我的性格,我是不會輕易使用的,但他曾對我說,這世上並非所有的人和事都能用簡單直接的方法去應付解決,有時候必須用一些特殊的手段。如今看來,他這句話倒真有幾分道理。”

石凰已經說不出話來。

沈默臉色頓了頓,說道:“所以中了這招關山九重,除非有他在,否則世上便無人可解。”

他看了一眼石凰,語氣轉沉:“如今你若不想死,就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自廢武功,永遠也別再動用真氣。”

石凰呆了一呆,許久後才怨毒的迸出一句話:“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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