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御玄宗預備著重啟百脈會武,以選拔武林新銳之際,似是呼應著武道新銳即將再起波瀾一般,一年新春已是到來,自去歲寒冬霜降,終日昏沉薄暮,甚是沉悶,如此愁雲慘霧地便過了一整個冬日,待得此刻春至雲開,方始見天日,中原大地之上,再現勃勃生機,與這早春時雨,一同普照萬里。

大魏京都坐落於中原核心,天下富庶之盛,莫過於此,王公卿相,皆居於此地,只是多年盛景如畫,城中貴氣氤氳,看多了反倒令人眼前昏昏,故而近些年來,許多朝中權貴反倒著眼於京都郊外,圈起各處私宅府邸,劃而收歸,成就各方園林,備著休沐之日,可帶全家老少,到郊外過些不同的生活,伴著青山綠水,賞些春和景明,更是舒暢身心。

只是京都郊外美景雖繁,卻也終歸有數,自大魏立國之初,便已圈定了多處皇家獵場,自是選了風景最為繁盛之所,京都郊外最負盛名的“幽雲八景”便被圈了六處,旁的公卿貴族,也只好繞道另擇他處,雖也各有風韻,終是比不上皇家獵場那般巧奪天工。

而這皇家園林之中,若說仍要擇出一個最佳,便要數那“破虜獵場”,此地蓋為當初太祖武帝立國時便已設下,當時軍破江南,虎步關西,天下大定,便以這“破虜”二字取下名號,以備日後大魏子孫,萬不可舍卻弓馬之術,仍需時時掛念破虜衛土之心。

這破虜獵場既是大魏第一個皇家獵場,所圈景緻,便是再也無出其右,其中包含了幽雲八景之中的“琉璃湖”、“萬蓬連天”、“熾火燃楓”,以及“玉砌飛龍”,含四季之數,尊時序輪迴,其中,那琉璃湖便是在春日觀覽,據傳春日光照普臨,湖水之中竟有七彩琉璃光照,映在四下裡古木之上,上泛虹橋,下流碧波,可見隱約仙人之姿,介時光氣之中仙人踏臨虹橋,更可拱手四拜,寓意大魏興盛,有仙人庇佑,煞是神妙。

只是此刻,這破虜獵場之中,卻無人有半分賞景之心,只聽得馬蹄雜沓,馬鳴啾啾,忽然間,只見一隻偌大飛雕自林中猛地竄出,隨後便見著十餘人馬,亦隨之賓士而出。

為首的少女,一身赤紅大氅,有若烈火,映日生輝,其胯下騎著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亦是分裂昂首,眉目精光,威勢凜凜,這少女看著年歲不大,也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但一身衣著華貴至極,所騎馬匹,亦遠勝於一旁十餘扈從,不過數丈距離,便已轉瞬之間拉開差距。

少女一對眸子漆黑如墨,靈巧似鹿,死死地盯住那上下翻飛的鷹隼,雖馬行甚速,少女卻也身軀平穩無比,顯然是弓馬嫻熟,少女櫻唇微張,粉撲撲的面頰上露出幾分喜色,笑道:“這‘虎頭金隼’今日算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說著,自馬側取下一柄雕弓,張弓便射,少女看來纖瘦玲瓏,但這張弓搭箭之姿卻是颯爽勇烈,可比男兒,卻聽得“刷”地一聲弦響,虎頭金隼聽風振翅,猛地便上揚數尺,卻並未中箭,一旁扈從吃了一驚,心知這位主子打獵打到心情不好,吃苦的還是自己,慌忙也各路弓箭,要幫著一齊射去。

豈料那少女卻回眸冷哼道:“把你們髒爪子都放下,本郡主方才與這畜生玩笑,莫非看不出來麼!若被你們髒手射落,我可不要這畜生!”

扈從一聽,嚇得紛紛將弓箭藏回馬側,再不敢多有動作。

少女擺了擺手,顯是厭煩這些扈從馬慢耽擱,當即喝道:“爾等便在此地等著,本郡主自去獵這隼子去!”

說罷,也不待扈從多說,雙腿便在馬腹一夾,棗紅馬猛地一聲馬嘶,一團火似的便朝前奮蹄而去,她這紅馬極是健旺,賓士起來無出其右,頃刻間便已跑出十幾丈的距離,只剩下十幾個扈從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範大哥......”其中一名扈從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郡主她獨自縱馬,我們可還追得上麼?”

“廢話!”扈從之中,為首一人擺弄著馬側刀劍,一臉不耐煩,“郡主的騎乘,可是北境來的戰馬,我們騎的哪裡追趕得上?”

“既是如此......我們如何可護郡主周全?”

姓範的眉眼一橫,訓道:“又是廢話!咱們蒼合郡主,那身手可是上了那《破陣錄》上‘璞玉榜’的,這帝都之內,可就只有她一人,她不去惹別人麻煩就是旁人造化,誰敢來招惹她?”

“是是是......”那小廝顯是新接到這等差事,事事小心謹慎,口中不停應和,可面色卻狐疑不定,“可郡主畢竟孤身一人......”

姓範的卻是把韁繩一勒,說道:“偏你話多,你這般不放心,你去追她好了,郡主說話,從來說一不二,見了你上去,莫非還得謝你保護不成?看不罵你一頓,若你擾了她獵那金隼,怕是將你那腌臢胳膊腿都給卸下來不可,她可是夏侯英奇,旁人誰敢招惹她!”

小廝騷了騷頭,不再多說,隨著眾人一併去了。

卻說那少女夏侯英奇便是這大魏的蒼合郡主,地位極是尊崇,其父更是北境隸王,兵勢極重,在這京城之內,若提起那新立的小皇帝,或許眾人還無有太多印象,但這位蒼合郡主夏侯英奇的名號可說無人不知,平素最喜歡入身行伍之間,舞弄刀兵最是擅長,弓馬駕馭之術更是連朝中諸多武將看了也各自稱奇,此刻跨馬疾行,盯著那空中虎頭金隼更是惡氣滿盈,非得獵到不可。

可那虎頭金隼是天下聞名的兇鳥,雙翅一展足有數尺,通體皆是暗棕色翎毛,唯有額頭上生著點點金色絨毛,極是少見,夏侯英奇平日裡獵些麋鹿,早就厭煩,此刻見了這等稀罕物,自然不肯放過,更是驟馬賓士,不肯想讓,不多時便一頭扎進山間道路,將那獵場範圍拋之腦後。

這一人一馬一飛禽,便在這廣闊平原上互較短長,夏侯英奇一連幾響弓弦,卻不搭箭,只聽著“嗡嗡”風響,驚得那金隼上下翻飛,欲要振翅而走,偏偏那棗紅烈馬賓士起來好似流火飛電一般,一時之間竟也甩之不下,來去之間反倒愈發消耗自身氣力。

可虎頭金隼性子也極是兇悍,半空之中陡然將身子一折,咆哮一聲,反朝著夏侯英奇面門啄了過來,這一下電光火石,流轉急速,夏侯英奇心中一震,原來這金隼以虎相稱,除卻額上閃金之外,便在於這鷹嘯之聲,粗狂兇戾,與虎吼頗有類似,更兼那尖喙似箭,猛然間啄了下來氣勢極是驚人。

“好畜生!反倒來啄我!”

夏侯英奇見了這般兇禽,竟也絲毫不懼,這才從馬側抽出一支箭,搭弓急射,一番動作,極是流暢,金隼見她又做射箭狀,此前多番箭響,皆是虛招,金隼也不再躲閃,卻不曾料想這一番卻是真真切切一支利箭破空而來,當即身子側擺,堪堪避過,然而夏侯英奇一箭煞有氣力,雖避開命門,飛箭仍是將金隼翅膀劃傷。

金隼甫一受傷,立時飛鳴振翅,更起血勇,撲殺過來,夏侯英奇猛勒韁繩,讓過一擊,卻見素手宛若新月璞玉,在背後一劃,憑空多出一口狹長彎刀出來,朝著那金隼背身便砍了過去,霎時間只見金隼背羽染紅,猛地悲鳴一聲,振翅又朝著密林之外衝了去。

夏侯英奇哈哈大笑,縱馬又追了去,只是這一回鷹隼終是長了教訓,不再直線飛行,轉而便連飛了數個山坳,偏找那急轉顛簸處,夏侯英奇胯下烈馬雖快,但面對崎嶇山路終是不及,眼見著鷹隼幾折過去便要消失在視線之中,夏侯英奇心中一急,竟自舍卻鞍馬不顧,施展起輕功,踏著路側山壁,好似飛燕一般輕輕巧巧地跟了過去。

只是這一番輕功雖靈巧迅捷,哪比得上這飛禽本就靠著飛天過活?雖一時也未能失了蹤跡,終歸是越離越遠,終是不見半分身影。

夏侯英奇見如此珍惜之物,就此丟在眼前,當真是滿心憤懣,氣哼哼地沿著山路繼續前行,口中唸叨著:“這虎頭金隼是天下猛禽之屬,極是珍貴,我若得了,下次皇兄來了,也能見個新鮮,偏就不見了蹤影,總之無論如何,非得將這傢伙帶了回去,活死不論,便是隻死鳥,也是個珍貴的死鳥,但凡沒有被人扒皮烤了來吃,我便可以接受。”

正說話間,一股炙烤氣息便從一側山道中傳了出來。

夏侯英奇心中一沉,大叫不好,連忙順著氣味一溜煙跑了過去,果然越跑,香氣越濃,煙霧也就越重,夏侯英奇氣得七竅生煙,暗暗想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子,竟將這金隼烤了吃!不教訓他可是白瞎了我夏侯英奇的名號!”

她猛地轉過一片山壁,卻見著一人,背身而坐,身著厚實長袍,面前生著一簇篝火,正徐徐炙烤著一樣事物,而那事物模樣正是已被拔了皮的虎頭金隼!

夏侯英奇幾步便走上前,一把按住那人左肩,喝道:“你這雜碎!本郡主打的鷹隼,你也敢吃!”

她性子暴烈驕橫,功夫路數也是走得剛猛一路,故而這一出手,便是重手,擒拿之術未留半分餘力,只是她方一觸到那人肩膀,卻又略感後悔,只是旁人若受了這一掌力道,怕是肩骨都要傷,若說只是吃了一隻飛鳥,便要被卸去臂膀,未免太過,但她這一掌既出,帶著怒氣,再要收手,卻沒有這般收放自如的從容,故而這一掌下去,力道極沉。

“你自己作孽,卻怪不得我!”夏侯英奇心中一橫,掌力便吐,只是這一掌拍下去,那人身子卻也不過微微一晃,不見半分躲閃,更不似有半分痛苦。

夏侯英奇自習武以來,還未見過旁人能全無戒備地受下自己這全力一擊,當即掌上使勁,便要將這人掰過來看看清楚,豈料掌力方出,卻發現對方安坐如故,哪有絲毫撼動?夏侯英奇左右使勁發力,對方只是自顧自地轉著樹枝,炙烤金隼,不見有絲毫遲滯。

“你是何人!”

夏侯英奇性子倔強得緊,雖開口詢問,卻也不松掌上力道。

那人聽她呼喝,這才緩緩扭過頭來,只是這方一轉頭,夏侯英奇見了卻是面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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