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只見著那瀚海閣大門緩緩而開,恍惚之間,卻見一道明晃晃的劍光自閣中激射而出,其勢甚速,破空之響疾勁而起,劍路所向,正是那葉姓少年騰躍方位。

御玄宗門下一眾弟子只見閣門敞開,卻不見閣中有人露面,但瀚海閣兩年之間,只有徐浣塵一名弟子涉身其中閱覽典籍,不必猜測便是他在閣中所發此劍,但眼下他身在閣內,運劍力道卻好似奔雷飛電,勢道、準頭、角度、方位拿捏得無一不精,單說是這一劍上的功架,便是門內長老,也未必敢說有他如今之能。

葉姓少年本正騰躍半空,手中青劍亦不出鞘,只憑著那一道青蛇皮劍鞘,便朝著御玄宗山門匾額點了過去,卻忽然聽得耳畔響起一聲嗡鳴,剎那間卻見著一柄鐵劍刺了過來,又不見劍手,心中不由得一驚,低聲叫了句:“好傢伙!”抬手橫劍便封,只聽得“蒼啷”一聲響動,那鐵劍輕輕一顫,失了勁道,反插地面,而這少年卻是手上大震,青劍收在鞘中也略顯輕吟,整個人向後一縱,回了地面。

“閣中不知是門內哪位高足?可是姓墨的麼?怎的不敢見上一面?”

葉姓少年漆黑的瞳孔死死盯住那古舊高塔,眉眼之間似是蒙上幾許哀怨,但瀚海閣只是敞開大門,半晌也無人應答,葉姓少年等了許久,兀自冷笑道:“似你這般,怕也只有這一劍的風采罷了!”

雍少餘聽得雙眉倒豎,那葉姓少年口口聲聲便問瀚海閣中弟子是否姓墨,而天下墨姓本就稀少,近三十年以來,門內所收墨姓弟子也只有墨止一人,他看那少年年歲也不過十八九上下的俊俏模樣,武學亦算不俗,如何又能識得自家亡徒墨止?他此刻心中忽然一動,暗想:“莫非這少年竟曾見過我家老七?若是如此,我這做師傅豈能不聞不問。”

他正要出列前行,卻聽得那少年又朗聲喝道:“既然姓墨的臭小子不敢相見,玄嶽峰可敢有人出來!”

這一下點名道姓,竟直直點到了自家頭上,雍少餘袍袖一揮,便要上前,卻忽然臂上被人輕輕一拽,回首望去,只見寧若芙清清冷冷地站在身畔,輕輕地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只見著一道身影,自瀚海閣大門之中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正是徐浣塵,卻見他青衣木冠,臉色微見蒼白,可面容丰神俊秀,端得是一副博雅卓俊的青年英傑模樣。

葉姓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嘖了一聲,說道:“你不是那臭小子。”

徐浣塵歷經兩年,首次於眾人面前踏出瀚海閣,走出簷下,被日頭映得微皺其眉,冷著面龐,不言不語,只是淡淡瞥了眼前少年一眼,徑自走向那倒插在地的長劍。

“宗門尊長,豈是你說見便見的。”

徐浣塵的話語單薄寡意,似是一縷秋風般直送入耳,此刻他已走到長劍之側,探手便要握住劍柄,提將起來。

葉姓少年被他說得一愣,見他欲要拔劍,卻忽然笑道:“你要取劍,我偏不許!”說著,白玉一般的手掌朝著劍柄重拍而去,掌至半途,他冷眼卻見徐浣塵仍是不疾不徐的探手去取,好似自己人在一旁,他毫不在意一般,便倏忽半招,化掌為刀,反朝其肩頭斬了過去,變招速度之快,發力方位之準,著實是迅捷萬端。

“這小子好狠的手法!”雍少餘心下暗吃一驚,“劉淵狄已死,門內大較就此絕了一位翹楚,若是浣塵再受了折損,宗門人才豈非凋零?”

他想到此處,正待發力掙脫,卻聽得前方“嗤”地一聲悶響,卻見著徐浣塵竟是不閃不避,反而左肩前送,硬接下了這一記手刀,眾人盡皆看出葉姓少年這一下變招,狠辣無比,若是尋常門內弟子,便是運足氣勁,捱了這一下,也非得重創敗退不可,但徐浣塵左肩接下這招,卻渾似無事,反而肩頭內斂,反將那地上長劍“唰”地拔了起來。

但說來也怪,葉姓少年那手刀砍在肩頭,卻始終不曾離開,反倒好似被磁力吸住一般,竟隨著徐浣塵行止而行止,徐浣塵俯身拔劍,他手臂亦隨著下沉,徐浣塵掣劍而起,他手臂也隨之高抬,好在徐浣塵始終全然無心爭鬥,只是著眼眼前劍身,好似這柄再尋常不過的鐵劍,才是他心之所向。

“雍師兄,且先莫要出手,那少年,並非男兒。”

寧若芙話語之間全無半分情感,平淡得像是一灘死水,但話音語調卻綿軟順耳,煞是好聽。

雍少餘聽罷,不由得仔細觀瞧,卻見那少年比之徐浣塵稍矮了一頭,但也算得上芝蘭玉樹,丰神如玉,更兼面頰好似寶玉瓔珞一般自然生輝,看著極是細膩,一對眼眸流波楚楚,卻非少年凌厲神色,且此刻手刀被徐浣塵一肩吸攝,更是略顯急躁,面紅耳赤之下,猶帶幾分悄然羞澀,的確也非男兒神情。

寧若芙說道:“這姑娘易容之術也算高明瞭,但女兒假扮男兒身,無論如何,這喉結與胸脯卻是偽裝不得。”

寧若芙多年清修悟道,心間早不礙於男女之別,此刻說起來,倒也不避諱太多:“你且看那姑娘喉嚨,可是並無喉結?”

那少年皓頸似玉,纖秀雅觀,且胸膛飽滿玲瓏,的確便是女性體貌。

卻說那葉姓少女滿擬著這一記手刀陰狠無比,便是給江湖高手捱了,也非得重傷嘔血不可,但眼前這男子卻筆直地將肩膀遞了過來,豈料自己一刀斬了下去,卻被肩上一股莫名吸力死死拽住,任憑自己運功衝撞,卻始終不得脫手,自家手掌始終被他肩頭力道死死鎖住。

“這是......流雲虛勁......”葉姓少女低聲唸叨,“這本該是劍上氣力,你卻能以軀體掌握,你莫非比那姓墨的小子更加厲害麼?”

徐浣塵這才將長劍收回腰間,輕聲問道:“你一直問我墨師弟下落,你倒是何人?”

女郎說話間又連著數次方位,試圖將手臂抽了回來,卻始終難以做到,索性冷笑道:“小爺我要問誰,與你何干!”

徐浣塵說道:“你並非男子,又何必自稱什麼‘小爺’。你可是認得我家師弟?”

女郎氣道:“死了!早死了!你問我作甚!”

其實這女郎並非旁人,而是當年暗雲莊外,與墨止分道揚鑣的葉小鸞,當夜快語訣別,事後又心下暗暗不捨,亦曾追回故地,可哪還有墨止半分影子?此刻她與魚向晚喬莊魔道,重回御玄宗,說是要與名門大派較量武學,實則也要看一看這當年情郎如今情形,她滿心想著,以當初墨止那般資質,必定得入瀚海閣觀閱武學,但誰承想所見的卻是徐浣塵,當下心中苦惱,更是不會好問好達,開口便是一個“死”字。

豈料她說者無心,聽者卻是有意,她遇見墨止時,西北盧龍關大戰已然結束,自然知曉墨止不曾死在亂軍之中,但如今御玄宗中眾人皆以為墨止早死在西北黃沙之中,即便是雍少餘多次遠赴西北,也不過是欲要尋到墨止遺骸,歸藏宗門山林之中,落個入土為安罷了。

故而她這幾聲嗓音嘹亮至極,說是墨止早已死去,雖是輕嗔薄怒,帶著幾分少女嬌羞,但徐浣塵聽著,卻是忽然升起的希望又復幻滅,心念稍瞬之間,肩上力道鬆解,葉小鸞登時抽手出來,恨道:“他既不在,我今日便領教貴派高招,倒看看你有甚資格入這瀚海閣!”

說著,青劍斜撩,雖不出鞘,卻劍路詭譎萬千,御玄宗內多少用劍高手看了無不稱其,但徐浣塵此刻卻垂頭喪氣,只是搖頭嘆氣,全無半分躲避之意。

他方才肩頭接刀,已是將眾人驚得不行,此刻見葉小鸞青劍用出,更是不敢怠慢,卻見人群中一聲怒吼,衝出一名黑鬚道人,眾人一見,都認得那是齊雲峰座下長老,稱作靈篤散人。

靈篤散人方才見了自家得意弟子劉淵狄被人斬成碎塊,心中已怒氣大盛,再看著首座長老田燭被人頃刻間奪了心智,更是大覺面上無光,及至此刻,徐浣塵始終不避不閃,他心中煞是擔憂,若是門內大較兩名年輕翹楚,一日之內,皆被人殺死,傳揚出去,墮的非但是御玄宗百年名譽,更使正道聲威受損,此刻再不願忍耐,仗劍便出,此人乃是齊雲峰自田燭以下的第一長老,功力深厚,劍法百變,這飛鶴一般的身影倏忽之間便趕將上來,斜刺裡一劍便將葉小鸞長劍彈了開。

“賊廝!還我弟子命來!”

靈篤散人黑鬚戟張,怒不可遏,手上寶劍微揚,彈劍而起,御玄宗門人看了,無不喝彩,眾人看得清楚,這一招名字叫做“謁劍訪仙”,乃是“八方拜劍勢”之中極為精妙一招。

葉小鸞只看著眼前劍芒一閃,劍尖已至,口中笑道:“好個牛鼻子老道,喊我賊廝,我今日且教教你規矩!”

眾人聽她嘴上毫不讓步,再看她年歲如此之淺,哪裡是靈篤散人數十年苦修的敵手,彼此正念著稍待將魔道銳氣大挫,又該如何是好,卻忽然聽得“錚錚”兩聲銳響,卻見著一柄長劍忽然被震飛半空。

“那是靈篤師叔的松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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