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哎呦......”

閔清泉揉著膀子,一臉憋屈地從金闕峰演武坪上走了下去,而一旁的皮瑞清,臉色忍得通紅,顯然藏著笑意,這兩人當年與墨止在金闕峰上大打一架後,面子上折進了土裡,幾年以來都成了門內笑柄,如今掌教真人辜御清常年閉關參道,修悟道法,御玄宗為首一脈的金闕峰,倒是以三雲道人說話最是合用,這兩個人當年丟了大臉,故而三雲道人閒來無事便要將這兩人調過去耳提面命一番,這一日正是方才加練已畢。

“要我說,師傅也實在是太過嚴苛,當年我不過是輸了一招半式,他可足足折騰了咱們兩年光景!”

閔清泉脖頸上一片痠疼,略略一動便是一陣齜牙咧嘴,而皮瑞清雖與他整日同處,但論及年齒,倒還算得上他師兄輩分,自然也長他不少,只見皮瑞清當年生得肥胖,兩年下來,倒也不見瘦下多少,此刻只是說道:“怪得誰?誰教你當年輸給了那個‘小禍害’?當初還以為你三拳兩腳便要打趴下他,也好教玄嶽峰的雍矮子面上無光,誰承想反倒是你出了大丑!師傅記掛著當年之事,自然處處磨鍊你。”

閔清泉“啐”了一聲,說道:“啊呸!皮師兄可別再提那小禍害,姓什麼來著?哦對了姓墨,反正是黑不溜秋的姓氏,當年故作蠢笨,打了我一個措手不及,若非如此,哼哼......”

皮瑞清笑道:“誇口自然由得你,我後來可是聽了師傅與田燭師叔覆盤了你二人當日對決。”

閔清泉臉色一紅,其實當日他與墨止一戰,雖然墨止武功之上盡是破綻,處處看著不過初涉武道的新手,卻寥寥草草,模模糊糊地奪了勝果,當年閔清泉自家學藝也未到純熟,自然看不真切,但兩年間功夫大有長進,心下也回想當日,總覺得仍有蹊蹺,這一番被皮瑞清提到師長覆盤,更是堅定當初所料,不由得問道:“怎的?師傅也說那小子故弄玄虛是不是?”

他二人沿著山路,便朝著弟子靜舍走去,皮瑞清翻著白眼,口中淡淡說道:“也大差不差,師傅只是說,當初你二人一戰,墨止看著不通武學,但其實當時招式之間,卻好似看透了你劍法之中的疏漏,處處躲閃反擊,愚莽之下,卻盡是關竅,有好幾處解法,連師傅與田燭首座都是思忖良久,方才想透,總之說了許多,我記不下那麼多,只是說墨止所學的,怕不是那麼簡單。”

閔清泉冷冷一哼,道:“可不是麼!小禍害是大禍害帶上山來的,那沈沐川是什麼身份,可是當初咱們御玄宗門下棄徒,這個傢伙可是精通門內劍法,想必是出了宗門,也再無視祖師清規,將咱們門內劍法的破解之道,盡數傳給了小禍害,專門來教咱們御玄宗弟子難堪的!”

皮瑞清擺了擺手,說道:“師傅當時也有此懷疑,但後來也想到,沈沐川即便通曉門內劍法劍訣,也未必便能將這劍法之中處處隱秘疏漏全數看清,畢竟你當日所用凝光劍法,可是自祖師一輩便流傳下來的不變之法,饒是沈沐川多深造詣,也不可能破解得這般清楚。”

他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只是猜測不透,其實沈沐川又何嘗傳了墨止御玄宗劍法隱秘?御玄宗劍法精要及破解之道,皆是墨止獨自身陷懺過峰山洞中,所見石刻圖譜,獨自記下來的法門,至於這石刻圖譜究竟出自哪位前輩高人,可就再不清楚了,皮閔二人又如何猜想得出這其中還有這樣一折因由?數語之下仍討論不出個結果,兩人身上又酸又痛,不由得再起了氣惱,順便便口中辱罵了墨止與沈沐川幾句,算作出氣。

“如今那大禍害不知所蹤,小禍害死在西北關外,也算天道有常,這兩個人心術不正,若是活下來,反倒是咱們宗門隱患!”

皮瑞清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左右看了看,小聲說道:“可不敢亂說,據說當年那小禍害與徐浣塵深入西北邊關,雖未查探到補天門滅門之事,但卻陰差陽錯參與了盧龍關血戰,那徐浣塵回到宗門之後不久,朝廷嘉獎便也到了,據說盧龍關初時未及抵禦北桓韃子兵馬,還是墨止獻身黃沙,招來了大片飛鴉,拖住了北桓軍陣,才讓西北邊軍有了還手餘地,如今墨止雖然身死黃沙,但若是被雍少餘聽到你背後議論,那個倔梆子可不講什麼情面,將你吊在玄嶽峰後山鞭打也是能的。”

閔清泉聽罷,登時便想起雍少餘那一張鐵板似的面孔,雍少餘門下人丁雖是稀薄,他本人性子又古怪至極,但單論玄嶽峰門下武藝,卻極是精深艱奧,雍少餘手上功夫便是在御玄宗門內,怕也列得上前三地位,他想到此處,心中恐懼,但嘴上絲毫不服軟,只是說道:“有甚可怕!這域外的傳言也能當真!墨止一個凡夫俗子,怎的便能招來飛鴉助陣了?怕也是不知從哪學來的奇詭妖術罷了!雍矮子門下真有這通天徹地之人,今年門內大較,他玄嶽峰方泊遠杜泊浮怎的首輪便紛紛落敗了?”

皮瑞清聽得只是心驚肉跳,他年紀長於閔清泉,性子也更顯沉穩,此刻低聲說道:“豈能不信吶!徐浣塵回來也是一般說法,他那次西北邊關一戰,可是出了大力的,據說單騎白馬出關,百里獨創北桓軍陣,這不是回來便賜了隨意出入瀚海閣的禮遇?”

“哼!”閔清泉聽到此處,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只是說道,“說起那個徐浣塵,也是個不明事理的,平日裡便冷著面孔,好似天生便比誰高了一籌似的,這兩年了,竟是不出瀚海閣半步,依我看,他功夫也不過如此,這一次倒不需從首輪比起,徑直可參與這最後一戰,若是此戰再勝了,據說便要隨掌教真人研習那‘太初純陽手’的功夫了。”

皮瑞清瞥了瞥嘴,說道:“人家如今可是掌教真人心尖上的弟子,那瀚海閣中多少珍藏典籍,這兩年間怕是他功夫又要大有長進,只不過徐浣塵性子倒也罷了,畢竟是咱們金闕峰門下弟子,這一次若是能將那齊雲峰的劉淵狄一舉勝了,那可教田燭大大失了顏面。”

閔清泉笑道:“這偏疼的果子不上色,師尊等人越是看重,怕是明日便越是丟人現眼,徐浣塵兩年不出瀚海閣,誰也不知他如今功夫究竟如何,興許一個人在裡面睡了兩年,功夫大退也是未必!反觀那劉淵狄這兩年可是佔盡風頭,據說啊據說,田燭連‘八方拜劍勢’也傳給了他,你可看了劉淵狄此次大較比試,幾乎全是一招必勝的路子,似這般功架,徐浣塵兩年不與人交手,如何打得過他?”

兩人正說話間,忽然聽得身後“蹬蹬蹬”幾聲靴子響,似是有人速至,兩個人話裡盡是不妥,聽得有人速速而來,登時一驚,待得回首望去,只見著松柏森森,哪有旁人在?他二人對望一眼,也不知方才是出了幻聽,還是真有人轉瞬便失了身形,若真是這般身法,怕是連門內長老也未必有此功夫,兩個人額上冷汗滲出,也顧不得什麼身上疲累,飛也似地便連滾帶爬,下了山道。

而此刻,一陣山風吹過,松柏之間,卻立著一個藍袍少年,面色雪白,五官俊俏精巧,只是這般朗朗風姿,卻不帶絲毫表情,正是徐浣塵,他看了看皮閔兩人鬼哭狼嚎地跑了出去,歪了歪頭,身形陡然便墜,形若飄風,連著閃過三四道山坳,待得四下裡人聲漸息,忽然看到眼前林中,靜靜立著一道身影。

徐浣塵身法賓士急速,然而待得望見那身影,卻恍然頓止,飛鳶般地在青竹竹身之上一觸,身軀便已躍至地面,足見著地,不出半分聲響,想來是如今輕功造詣已非等閒可比,卻見著他朝著那身影深深一拜,道:“弟子徐浣塵,拜見雍師叔。”

而那身影,便是當初墨止師傅雍少餘,只見他一身淡黃道袍,不持雲帚,不攜配劍,五六尺的身量,滿面黑鬚已顯出零星灰白,但單說這副面龐,與這宗門宗師的身份,卻是絕不相稱,雍少餘見了徐浣塵來到,面色也未見和緩,反倒重重一哼:“那兩個傢伙話裡話外這般怨天尤人,我便是出手教訓,三雲又能奈我如何?”

原來方才,雍少餘恰巧路過,聽得了皮閔兩人所說,登時氣得火冒三丈,便要出手教訓,可中途卻被徐浣塵出手阻止,雍少餘上下打量了一番徐浣塵,說道:“方才看你出手,功力比之兩年前,已絕不可同日而語,這兩年間,你看似不出瀚海閣半步,但暗地裡卻隨著泊遠等人到西北邊關尋了老七兩次,也算耽誤了你修習時日,但卻仍能到這般境界,掌教師兄果然沒看錯人。”

徐浣塵拱手道:“師叔言重了,墨師弟當年與我一同深入漠北,若非墨師弟,怕是如今盧龍關已然失陷,似墨師弟這般的人物,浣塵也不願他就此隕落,只是可惜,這些年過去,卻未曾探聽到絲毫訊息,不知此次,雍師叔可查到什麼訊息?”

雍少餘想到這位當年凌厲詭譎的七弟子,心中便一陣不是滋味,此刻面色也略顯悽苦,搖了搖頭。

徐浣塵長嘆一聲,說道:“墨師弟為人機靈得緊......”他這般說著,但其實自身也是心如明鏡,即便是再機靈的人,孤身陷落關外敵陣,也是十死無生之局,何況當時墨止身上重傷難愈,而這一節,他卻擔憂雍少餘更加擔心,故而始終未曾言說,但他到了如今,這“吉人自有天相”的幾個字卻是決然再說不出口的。

雍少餘搖了搖頭,說道:“罷了罷了,人各有命,道行無根樹,他來時便是飄飄零零,只是怪老夫未曾護得好他,你既然自西北迴來,即便記掛著他,也莫要太損心力,明日大較,等著看你笑話的,可不止那兩個弟子,劉淵狄是近年來宗門青年一輩翹楚,你可萬勿輕敵,若是敗了,怕是我家老七在天上也要笑話你。”

徐浣塵微微一笑,他生來俊俏,只是往日裡冰冷慣了,這忽然一笑,也不知因由,只是拱了拱手,道:“謹遵師叔之命,弟子尚且要回瀚海閣中,便不打擾師叔了。”

雍少餘點了點頭,兩人就此在林中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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