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竟認識青辰!”

葉小鸞滿臉驚訝,此刻松風低吟,吹動崖邊翠柳,枝葉的“沙沙”聲輕輕巧巧地傳入二人耳中。

墨止淡然一笑,做了個低聲的手勢,隨即小聲說道:“我習慣叫他青巖叔,雖然這只是他的化名而已,然而在我心裡,孫青巖這個名字,遠遠比什麼兇星青辰來得更加讓我順口。”

葉小鸞心中一片空白,遙想自己師傅熒惑一直以來尋覓同門而不得,反而自己在此地竟遇到了與青辰無比親近的少年墨止。

“只不過如今青巖叔人在何處,我也不得而知,江湖之中也不知有多少賞金遊俠都在尋找他,不過青巖叔功夫好,想必不會出事。”話雖如此說,可一旦談及,卻是心焦如焚。

墨止輕輕靠在身後石壁上,心中不斷回想著過往與孫青巖的種種交談,年幼時武學的啟蒙,少年時走鏢的陪同,以及這劫難過後一路上的守衛,他今日想起江延城中,往昔巷裡,玄婆鬼哭慘嚎,便是孫青巖護在身前,替自己攔下敵襲,如今雖有武藝傍身,可細思想來,此刻孫青巖與沈沐川二人在心中仍是如同戰神神祇一般厚重仰望。

想來自己與孫青巖分別輾轉已有數月,除卻得知他在西境曾現身之外,再不存絲毫訊息,好似人間蒸發,自己這些時日來,直如不繫之舟,處處仿若旅居,直至來到玄嶽峰上,似乎才過了幾天安穩日子,此刻談及不免心中思念感懷。

葉小鸞見他表情略帶笑意,卻又不似歡喜,反而眉宇間透著幾分愁容,便知曉他此刻心中所思所念的必定便是那不知所蹤的青辰,她雖不知青辰為人如何,可她自幼以來便與熒惑相扶相伴,視之如姊如母,以此揣度,想來青辰必然也是敦厚善良之人,也便了然了此刻墨止懷念之心。

“為何要被叫做兇星呢?”

墨止微微側頭,見葉小鸞望著天際白鳥銜雲穿梭,一對明眸之中透著疑惑:“他們明明都是好人啊,為什麼成為了兇星呢?為什麼要因為這不痛不癢的東西,被人們追殺呢?”

是啊,為什麼呢?

墨止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因為他從未有過這般疑問,對於稱謂如何,名聲高低,他其實一直以來從不在乎,自然也就不會思索,為什麼明明是義烈高風的疏闊男兒,卻被叫做魔道兇徒,此刻葉小鸞忽然提及,於墨止而言,卻是個全新的問題。

世間上的正邪之分,真的該如名號所稱一般麼?若有疏漏呢?若有冤枉呢?

好像自從自己記事以來,天下正魔之分,便早已被分好,世人只需這般記住便可,正便是好的,魔便是壞的,再無其他可能。

然而為什麼孫青巖要被天下追殺?為什麼沈沐川成了名門棄徒?這些名號似乎成就了很多追逐名利的人,但卻成了兩塊狗皮膏藥,死死地將這二人貼住,啊,還有小鸞的師傅熒惑,他們做錯了什麼?只為了這早早被人定義好的正魔之別麼?

轉瞬之間,墨止忽然覺得渾身如遭雷擊,心思如墜冰窟,四肢之間全然提不起勁道,似乎有一個可怕的

念頭在他的心中迅速地動了一下,可那樣的念頭只是在心間一閃而逝,且極其朦朧,連墨止都不願更去細想。

“你怎麼啦?”葉小鸞見墨止許久不語,臉色極是難看,此刻化作慘白,不由得大為擔心,連忙開口叫道。

墨止這才驚醒,忽地覺出自己額頭背脊竟是生出冷汗,說道:“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亂的很,一時之間想不通透,或許以後慢慢想就好了。”

葉小鸞素知他心思敏捷,比自己甚至更為之高,他既然所說一時之間思之不透,也便不再追問,靜靜依著墨止感受午後清風。

墨止心中一陣天人交戰,雖是心緒浮動,然而片刻之間卻是渾身如同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這一刻只覺得頭痛,便也放下心中雜念不再去想。

二人相依不過片刻,只聽得屋舍處傳來陣陣呼喊,墨止聽得這應當是方泊遠的聲音,想來是一日的比試已完,眾人早早地便回了居所。

葉小鸞小嘴一撅,滿臉的不滿意,說道:“你的這些師兄,很是討厭,回來的這樣快!”

墨止苦笑了一聲,撫摸了一下葉小鸞的頭髮,柔聲說道:“這裡也不是玄嶽峰,他們觀賽結束後無處可去,自然回來尋我,這幾日小較便要結束,回去後我便去竹林中好好陪伴你,如何?”

葉小鸞心中縱然萬般不捨,此刻也不願教墨止為難,點了點頭,輕巧地躍進一旁山林之中,又連連回望墨止數次,方才轉身沒入林中,再也不見影蹤。

墨止輕敲了幾下太陽穴,心中只是安慰自己道:“都是胡思亂想,沒什麼可深究的,不必多想。”隨即,便朝著屋舍處跑了過去。

葉小鸞獨自在林中長居,閒來無事除卻種菜採藕,便是修行武學,原因無他,便是因為當年熒惑分離之時,只叮囑二事,一則是擦拭青劍,二則便是武學不可懈怠,她始終相信自己師傅有朝一日必定回來,故而日日不敢放鬆,此刻的她,功力較之墨止居於竹林中時,更加精進許多,她雖心思單純簡單,悟性卻決然不在墨止之下,如今輕功身法早已輕靈無比,順著山間小道,不過半個時辰,便回到了玄嶽峰屬地。

遙見不遠處便是後山竹海禁地,葉小鸞輕輕一笑,足下運勁,奔得更快。

對於玄嶽峰門人來說,此地是絕不可妄入的禁地,布有極其厲害的林陣,可對於她而言,其中草木竹影,盡皆是再熟悉不過的鄰居,旁人看來精微變化的陣法,葉小鸞實是如同舉重若輕一般避過層層險阻,眼見再轉一個彎便回到竹屋之中,餘下諸事便是安安心心地等待墨止結束比試回到玄嶽峰,每每想到此處,葉小鸞心中都是無比的甜美愉悅。

然而此刻忽然感覺四下裡一陣狂風直吹,一股陰寒氣息自身後洶湧而至,霎時間將周身空間全部鎖死,單說是這等內勁功夫,便已是獨步天下。

葉小鸞心中只感到一陣恐懼,連忙轉身望去,然而身後黑影卻好似一道玄色閃電一般疾馳而上,手指霍然朝著葉小鸞腰間一點,此人指力霸道無比,葉小鸞哪裡有半分抵禦之能?當即渾身一軟,便從半

空中頹然落下,沉沉地砸在地上厚實的竹葉上,自此便失了意識。

待得葉小鸞再度醒轉之時,自己已然回到了竹屋裡,正躺在自己床榻之上,此刻天色已黑,四下裡一陣昏沉,只有廳堂中亮著一陣黯淡燭光,她正待呼喊,卻發現不僅周身穴道被全然封住,動彈不得,此刻竟也被點住了啞穴,說不出半句話語。

她心念一動,潛運內勁,氣衝穴道,然而試了數次皆是徒然,想來是那點穴之人功力高絕,點穴手法極重,此刻單單憑著自己內勁直如蓬間飛雀,難以掙脫半分,不由得暗暗嘆氣,心中更是驚恐。

此刻廳堂之中傳來陣陣沉聲步履之聲,緩緩走進屋內。

葉小鸞這才看清,眼前此人身軀魁梧高大,負手而立,身著黑衣,只露出一對眸子,精光四射,然而此人雖不露面容,但身軀氣度卻是非凡,令人忍不住心存了幾分敬畏之感。

“御玄宗林陣,天下聞名,你居然能在此地安居多年,實在是讓人匪夷所思。”

此人語氣低沉沙啞,話語之間氣息綿長:“你的師傅熒惑能觀破竹陣,果真是天下奇人。”

葉小鸞口中說不出,可心中卻大為驚詫:“這人究竟是誰?他莫非聽到了我與墨止的談話!”

黑衣人見她眼光閃動,便已猜到少女心思,說道:“我自然知道你和墨止的事情,良才女貌,一對佳偶啊。”隨即話鋒一轉,說道:“若是要你在熒惑與墨止中間選一個,你要怎麼選呢?”

黑衣人負手踱步,氣勢悠然雄渾,緩緩說道:“你若是選擇墨止,我自然可以讓你們二人如今日一般你儂我儂,只不過避著旁人眼光,莫非你願意一輩子如此?”

葉小鸞自是不願,然而此刻也不想對黑衣人俯首,美目帶怒,仍是怒目而視,但眼神中卻已少了幾分堅定。

“若是你選擇熒惑,我可以告訴你,她去了哪裡,哦對了,還有是誰害死了她。”

黑衣人見話語一出,葉小鸞雖渾身穴道被點,仍是忍不住地顫動了起來,顯然極是激動,雙眸之間淚水奪眶而出,順著玉也似的臉龐,緩緩淌了下來。

“沒錯,熒惑她自從離開這片竹林,不過幾日便死了,你若是選擇你的師傅,我可以告訴你她死在哪裡,也可以教你武藝,助你復仇,只不過,你須得跟我離開,以後如何生活,聽我安排,自然了,你那位愛郎,也就不得再相見了。”

黑衣人走到葉小鸞身側,手指重重地在葉小鸞肩頸處一點,登時渾身穴道漸次解開,麻木之感頓減,只不過若要全部解開尚需時辰,黑衣人笑著說道:

“怕你不信,給你看看這個。”

說著,從懷中丟擲一枚赤紅色的玉牌,他掌勁收放自如,玉牌雖是隔空擲出,卻不偏不倚地落在葉小鸞腰際,這磕碰之下,葉小鸞渾身穴道竟自又解了幾分,她抬眼望去,登時更是心懷悲慼,那紅玉令牌正是熒惑當年貼身之物。

“我還可以再進一步,告訴你究竟是誰殺了你家師傅,他的名字,叫做沈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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