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旗翻卷,雄關糾糾,隨著大軍隆隆踏行,盧龍關關隘城門隨之轟然緊閉,這座新近搭建好的邊關重鎮,此刻就像是一個年輕的神祇,屹立在大魏西境邊防,書寫著自己嶄新的傳奇。

盧龍關後,便是當今西北第一堅城——武陽城。

蕭暮雨整軍下馬,卻不卸甲,徑直便走上城頭,檢查軍事防務,多年來目睹邊關鐵血廝殺,早已給了她敏銳的嗅覺,適才北桓兵馬來往甚速,只怕仍有重病陳列近前,一股不安隱隱地在她心中升騰。

而此刻,卻見一個白袍少年,冷著面龐,緊追著跟上了城頭,正是徐浣塵。

蕭暮雨冷眸斜睨,低聲說道:“這個小道士不可讓他近前。”

徐浣塵雖隔著甚遠,可耳聰目明,早聽了個清楚,當即喊道:“為何不讓我說話?我師弟此刻仍在關外,你曾說過,大魏同族,皆不可拋棄,莫非他便不算大魏子民了麼?”

蕭暮雨面露厭色,銀袍一揚,大步走上近前,玉面低垂,二人幾乎鼻尖相對,沉聲說道:“你那師弟,自己說了不願入關,要去做什麼江湖仇殺之事,從來性命天付,自己珍惜,我才救得,他自尋死路,我又為何要為他耽擱時機?須知大軍一至,北桓兵馬亦隨時殺到,介時為他一人,傷及數百上千,可值得麼?”

徐浣塵多年清修,莫說是此刻與她如此近距離接觸,便是霜竹峰中女性弟子,他亦極少往來,此刻只見蕭暮雨秀眉微蹙,口角生嗔,不禁臉色一紅,倒退了一步,憋了許久,方才說道:“可我師弟,為了這百十口村民,以身犯險,進欽陽城拖住張仙縱與束羽二人,使得闔村老幼,得以安全撤離,此次撤退可成,實是仰賴於他。”

蕭暮雨聽罷,一對眼眸微微轉了轉,雖仍是一臉冷漠,但鳳目閃動,極是靈巧,隨即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可只聽你一面之詞,他武功不過如此,要以他一人牽制張仙縱等人,談何容易?”

徐浣塵臉色一沉,說道:“我們皆是方外之人,何必在乎這些蝸名角利?你若是不願派兵搜尋,你且開啟關隘,放我一人出關探尋即可!”

“好哇,說得好!”

徐浣塵被這在耳邊突如其來炸響的喊叫聲嚇了一跳,卻見一張尖瘦猴臉正在自己身後,正是吳喪,徐浣塵連退三步,正要怒斥,卻見吳喪哈哈笑道:“這小子好,和御玄宗那些老道一比,好歹像個人了,倒也真是有情有義,喂喂喂小姑娘,他所說的都是實情,若是那個叫墨止的小子不曾牽制張仙縱和那個束羽,那兩個人的功力可不是開玩笑的,我們幾個人可著實抵擋不住,到時候你再來接人,可就是幾百具屍體啦。”

他這話語一出,身後頓時傳來聲聲附和,竟是那十數位魔道高手一同跟了上來,孫青巖走在最前,拱手說道:“蕭少帥,我們所說,皆是實情,還望少帥施恩開關,我們定要將止兒尋回來。”

蕭暮雨見眾人神色堅定,仍是搖了搖頭,說道:“不可,方才北桓兵馬轉瞬增兵數倍,只怕尚有大軍駐紮附近,若我貿然開關,一旦北桓趁勢發起進攻,則事態難以挽回,各位所說,若是實情,暮雨十分欽佩,可稟告父帥,上書朝廷,昭告天下這位墨止少俠事蹟,但開關之事,還望各位海涵,在下要為這關內十幾萬百姓負責。”

她話語雖仍寒若冰雪,但語氣已十分誠摯,眾人聽了,竟也想不出絲毫理由反駁,即便是脾氣最是暴烈的吳喪,此刻也搔了搔頭,說道:“小姑娘......說得也不無道理,關內還有老百姓呢......可那個墨止兄弟......”

“我去找。”

孫青巖、藺空魂與徐浣塵三人一同說道。

徐浣塵長嘆一聲,說道:“在下乃是御玄宗弟子,自幼所學......便是正魔不相容,但如今情勢危殆,師弟身處關外,強敵環伺,各位雖是魔道中人,可義氣幹雲,令我刮目相看,我們此刻便出關尋找,只我三人出關,想必不必大開城關了吧?”

眾人目光齊望蕭暮雨,卻見少女也是微微嘆氣,說道:“只二人出關,只需取繩索自城頭放下即可,但如今關外兇惡,一旦出關,只怕找不回墨止,連你們二人都難以全身而退。”

徐浣塵點了點頭,目光中一片堅定,孫青巖亦是一步上前,毫無退意。

便是此刻,忽聽得城外三聲號角吹響,低沉轟隆,每一聲都直震心脈,蕭暮雨聽罷,瞳孔中閃出幾分驚訝神色:“這是北桓的號角聲!”

眾人此刻聽得關外蹄聲雜沓,猶如電掣雷轟,眾人一同登上樓頭,卻見東北方向,開來一支黑壓壓的軍隊,為首一支九旄王旗,黑底銀勾,畫著一隻傲立風中的蒼狼,仰天嚎叫,蕭暮雨說道:“黑風銀狼旗,這是北桓右賢王部族到了。”

徐浣塵卻見這北桓軍陣比之此前漠中對陣的數百兵勇,又有不同,此刻黑甲鐵鱗,盈盈奪目,長槊彎刀,森森寒芒,北桓軍陣雖尚不及城關,卻遠遠瞧著幾如黑雲帶星,正隆隆進逼而來。

“這下好了,你們幾個人都出不得關了。”

蕭暮雨淡淡說道,返身便高喝一聲:“敵襲預警!”

霎時間城頭軍旗林立,鐵弓待引,各類滾木礌石預備一全,城頭之上守軍亦成陣列,變陣之快,實是頃刻間,眾人皆曾聽聞雲州蕭家軍戰力驚人,曾七日之內連擋北桓數百次攻城,今日一見,果然陣容齊整,有若神兵。

徐浣塵正自著急,忽然感到一隻手掌摁在肩頭,轉頭卻見是孫青巖,此刻孫青巖笑容十分溫暖,說道:“邊關示警,此乃大事,少東家當初捨身往死,便是要我們護著夔陵村眾人來到關內,若是他此刻在這裡,也必會希望我們先解邊境之危。”

徐浣塵點了點頭,說道:“你不像魔道中人。”

孫青巖笑道:“你也不像

那些正道那些老頑固。”

“北桓天族,右衛賢王到此,拜會簫肅戎將軍!”

卻見城下駕來一騎人馬,卻是北桓傳令兵卒,此人中原話語說得十分熟稔,竟絲毫聽不出北桓胡語之音。

蕭暮雨冷冷一笑,目光橫撇,那夜同戰北桓騎兵的粗莽漢子,此刻早已站在身畔,開口便喝道:“我家將軍軍務甚繁,豈是爾等說見便見?爾等引軍至此,已犯我大魏邊界,若不速速退去,箭矢及身,悔之晚矣!”

此人功力深湛,尤其外功甚是強橫,這一番怒吼,沉沉悶響,自城頭遠遠波及而去,連北桓軍陣,都聽得十分清晰。

那使者聽了,手中紅旗一翻,北桓軍陣似是得了號令,步聲如雷,馬蹄雜沓,卻是向著城關步步走來。

蕭暮雨冷聲說道:“霍山叔叔,白奴韃子有意挑釁,待得進了弓弩射程,便即發射!”

那一旁的漢子,名字便是霍山,乃是雲州軍中先鋒將官,此人性子粗豪正直,一身力道足有扛鼎之能,領軍作戰勇猛無匹,早年間帶著數十騎人馬於關外巡視,卻不想遇到北桓千餘兵勇,他竟揮棒徑直將北桓數名百夫長打得頭顱碎裂,腦漿迸地,千餘兵勇登時被他一身怪力震懾,竟反被這幾十騎兵追殺百里之遙,他從來見了北桓人便有心打殺,此刻見了這般雄壯的軍陣,竟無稍卻之心,一聲喝令,城頭鐵弓滿引,連弩待發,森然氣息昭然若揭。

卻見那北桓軍陣之中,猛然間衝出一騎人馬,那人所騎之馬匹,威武雄壯,即便是四蹄著地,尚有一人之高,通體純黑,只有面龐上生著白色毛髮,卻如鬼臉一般,那人腰間懸掛一長一短兩柄橫刀,一身獸面鐵甲,卻不著頭盔,曲發及肩,雖看不清面容,但人高馬大,雄健強橫,單是這般風華,已是勝過身後全軍大陣。

蕭暮雨一指那人,說道:“便先將此人射倒!”

霍山大笑一聲,取過腰間鐵弓,此弓力沉八百石,乃是轉為他這般怪力所鑄,一箭既發,便是堅石鐵盾,亦可洞穿,卻見他此刻弓若滿月,“噔”地一聲颯然風動,一支長箭即破空射了去,他箭法何等神勇,那支箭空中連響爆裂之聲,旋風一般朝著那人面門射去。

而那人卻似渾然不懼,在馬側摘下雕弓,同引弓箭,抬臂便射,卻見兩支長箭各自飛撲,在空中箭尖相對,發出一聲刺耳銳鳴,隨即霍山所射之箭,竟被直接射作兩截,而那支弓箭勢頭竟不稍止,反射上城頭,將一面軍旗射斷,隨著雲州軍軍旗落下,北桓軍陣發出一聲聲憾天喝彩。

“這韃子好強的力道!”

霍山大驚失色,論及力道之強,多年來他自問從不輸於何人,可眼前此人,卻是策馬緩緩來到關前,眾人這才得見,此人一臉神完氣足,一對環眼赫赫生威,眼中似帶刀兵,蕭暮雨側目觀瞧,低聲說道:“此人莫非是北桓戰神,平沙厲甲宇文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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