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轟然兩聲巨響,孟雪晴霎時間眼前一白,四下裡飛雪橫溢,冷風驟起,模糊中瞧見卻是兩道魁偉身形落在眼前,好似兩塊碩大無比的鐵坨一般,落地激起鏗然深響,她一個腳下不穩,趔趄著便朝後倒了去,而那其中一個壯漢口中卻忽然“啊呦”叫了一聲,鐵甕一般的嗓音,卻是率先搶上,將她一把抓在手中。

墨止卻無此好運,這兩人氣勁磅礴,功夫大非尋常,落地又沉,激起一道氣勁,將他整個人幾乎掀翻在地,只是重重地坐倒,更無旁人攙扶。

只聽得其中一人甕聲甕氣地說道:“公子吩咐了,孟姑娘不能欺負。”

另一人點了點頭,道:“公子是如此說的,北境老百姓不能欺負,孟姑娘也不能欺負。”

碎雪散盡,這兩人露出身形,墨止驚叫道:“你們不是夏侯翀的隨從嗎?”

但見這兩人,各自魁偉身形,一人滿面虯髯,另一人面如紫銅,各自身軀好似刀砍斧剁一般整齊,丈餘身高,立在原地,當真好似鐵塔一般,更兼這兩人生著一般的銅鈴大眼,此刻瞪得溜圓,更是威勢大增,與當日站在兩位貴公子身後那般沉默寡言的姿態大是不同,反而面露兇相,直直瞪著墨止。

“公子說了,你這人不好,須得教訓一下才是。”紫銅臉龐的漢子說著一隻大手便朝著墨止抓了來,此人臉色深紫,而手掌卻是一片通紅粗糙,想來是多年苦修外功橫練的掌法所致,墨止見他掌上已生出片片厚實的繭,便知曉,似是鐵掌功這類橫練掌法,純然以磨鍊肉體為上,待得掌上生出硬繭,便也無懼鐵砂堅石,但凡練此掌力,都已掌上繭層厚薄辨認功力高下,越是高深的力道功夫,繭層亦是越厚,這紫銅臉的漢子掌上已是層層疊疊,甚至外觀看去,比之旁人手掌都要大上數圈,想來必定是鐵掌一路功法的高手。

此刻那掌力沉沉拙拙地已到近前,墨止無暇細想,腳下使一招“兔子蹬鷹”勢,單腿朝著他掌心踢了去,常言道胳膊擰不過大腿,臨陣較力之間,腿勁往往勝於拳掌之力,墨止與他近在數尺之間,避退極難,只得出腿相抗。

只是腿掌方一相交,墨止卻是渾身大震,只覺那人掌上力道看似平平無奇,自己一腿竟好似踢在山石之上,一力憾山,山豈能為之所動?那紫臉漢子動也不動,反倒是墨止被他一掌震出好遠,又在地上連滾了幾圈,才堪堪停下,但他這一路摔將過來,口中盡是積雪,凍得生疼,樣子狼狽至極。

紫臉大漢站在原地,慢慢說道:“大哥,公子說要教訓他,可沒說教訓成什麼樣子。”

而那一臉鬍鬚的漢子也搔了搔額頭,說道:“這倒是的,但公子說要下手重些,重些的話,不妨就按照上一次打黑熊那般下手吧?”

兩個漢子又直又莽,心中所想,嘴上便這般言說,墨止聽罷,心中尋思:“這兩個莽漢,想來也不會胡說嚇我,以他二人這力道,只怕真的打殺過熊羆一類的猛獸,若是按著這般力道打我,我可遭受不住。”

他連忙躥了起來,那紫臉漢子見了,大吼一聲,又復搶身過來,粗大的手掌五指箕張,好似一把碩大的鐵耙子一

般,又兜頭築了下來。

“且慢!”

墨止猛然一喊,倒把那漢子喝住了,紫臉漢子問道:“我還沒打到,你不用著急喊。”

墨止笑道:“誰怕你這呆呆傻傻的手掌?我若要勝你,可不要太容易。”

紫臉漢子也嘿嘿一樂,道:“你胡說,你功夫差得很,我剛才知道了。”

墨止搖了搖頭,說道:“你不知道,我這人有個毛病,我手下不打無名之輩。”

紫臉漢子急道:“我們兄弟不是無名之輩,你快快用你的功夫,我們教訓完了你,還要回府告知公子。”

那虯髯漢子也拎著孟雪晴走了過來,說道:“正是,我們兄弟倆可不是無名之輩,我叫做童金甲,我兄弟叫做童銀環,是北府鐵騎的先鋒將官,你可不要說我們兄弟沒有名號。”

墨止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他兄弟二人,故作驚奇道:“那不對呀,那不對,你們不可能是北府鐵騎的軍爺。”

童銀環向來已自身軍籍自豪,此番聽了,更是大急,說道:“怎麼不對了?”

墨止說道:“我可聽說,北府鐵騎承擔北境防衛,既然如此,你們刀口究竟是對著外敵呢,還是對著自家百姓?”

童金甲說道:“自然是對著北桓韃子。”

墨止笑道:“那便對了,你們看我是不是北境的老百姓呢?”

他這話語一出,童家兄弟兩個聽了一愣,連忙低語著商量起來,說得皆是什麼“公子只說教訓他,可沒說他是誰”“若是沒說,那不就是老百姓”“是了是了,只怕就是的”,兩人嗓音粗啞,雖是低聲細談,卻仍是被墨止聽了個清楚。

不久,童銀環回身說道:“咱們兄弟商量過了,你算是老百姓。”

墨止說道:“既然我是老百姓,那你方才打我,算不算是違背了北府鐵騎一心護民的鐵律呢?”

“呀!”童銀環看著自己手掌,滿眼皆是懊悔沮喪之情,“我當兵這許多年,今日卻教我打了個老百姓!”

墨止又道:“北府軍備,若是打了百姓,可算不算得上烏龜王八蛋了?”

童銀環思忖半晌,咬著牙說道:“我算,北府鐵騎不算,這錯算是我出的。”

墨止說道:“那你家公子要你們不可欺辱孟姑娘,她如今是你們公子心尖兒上的人,你們把她拎在手裡,這也得算是欺負了吧?”

童金甲被他突然一說,也是大驚失色,果然此刻孟雪晴還冷著臉被他提在手中,一對明晃晃的眼眸早狠狠地瞪了過來,童金環被她瞪得心裡一陣發毛,當即也撒了手,哭喪著臉說道:“孟姑娘,你別在意,我也犯錯啦!”

孟雪晴撣了撣身上碎雪,冷冷一哼,說道:“你家公子說著要來提親,暗地裡卻派你們到我家裡搗亂,可真是一片真心吶!”

童家兄弟兩個見孟雪晴發了火,連忙一齊上前賠罪,拱手作揖個不停。

墨止這時笑呵呵地說道:“我倒有個法子,或許能讓孟大小姐解了心結,這事當做不曾發生,你們倒想不想聽聽?”

童家兄弟又一溜煙跑到墨止跟前,

苦苦求饒,說道:“墨大爺,方才是我們兄弟倆得罪,如何能教孟小姐開懷寬恕,您可快點說。”

墨止抬手一指空中皓月,此刻夜色漸深,月亮漸漸隱沒西峰,一輪玉盤似是和山峰練成一片,墨止笑道:“你們一路跑過去,在月亮尚未落山之前,登峰西山,在那月亮底下朝我們揮揮手,看著好似嫦娥玉兔一般的樣子,也需孟大小姐看了便不生氣啦。”

孟雪晴聽他這話說得又是古怪,又是有趣,人力有常,如何快得過月起月落?待得他們跑到西山山巔,月色早就消散不見,哪裡趕得及?便是趕得及,孟雪晴一想到這童家兄弟這一對兒尊榮,又是莽憨,又是粗獷的模樣,要學著嫦娥玉兔,在月亮底下揮手起舞,便是大感古怪滑稽,也不由得“噗嗤”一笑。

童家兄弟一看孟雪晴笑出了聲,還以為她真的喜歡看這一齣戲碼,心中雖是喜悅,卻也暗暗犯起了含糊,童銀環低聲說道:“要我們學嫦娥玉兔,那咱們誰像嫦娥?誰像玉兔?”

童金甲想了想,說道:“你來演嫦娥吧,我鬍鬚多,遠處看也是一團毛,與那玉兔相似,你生得秀美些,演嫦娥正合適。”

墨止聽了,心中只是暗暗發笑:“你們兄弟倆這副尊榮,與‘秀美’二字倒也沒什麼相關了。”

童家兄弟商量妥當,各自滿意,便笑嘻嘻地對孟雪晴說道:“孟大小姐,我兄弟倆這便朝著那月亮跑過去,您可瞧好了。”

說罷,這兄弟倆便發足狂奔而去,這二人看著呆呆笨笨,但功夫卻是一把好手,非但一身硬功強橫至極,連身法卻高出墨止太多,轉瞬之間,便奔得只剩兩個細小的黑點,徑直便上了西山山道。

孟雪晴望著他兩人背影,心中倒有幾分不忍,說道:“墨大哥,夜黑風高,他二人便為了你我一句玩笑話要攀登高峰,只怕也太過危險。”

墨止卻笑了笑,說道:“這兩個人看著莽直,但皆是外家功夫的高手,如此之高的武藝,卻是非不分,夏侯翀教他們打人便打人,若是我今天被他倆一拳當熊羆打死,他倆也不會有什麼歉疚之情,讓他們兩個爬爬山,我倒覺得還少收了他們學費,你只想想,這般模樣的嫦娥玉兔,怕是連天界仙人看了,也要重新盤算盤算飛昇的代價啦。”

孟雪晴被他說得又是一聲輕笑,這一番雖是突發事急,卻也將心中哀痛沖淡不少,再望向那孤月犀峰,早已黯淡無光,孟雪晴看了看天色,說道:“天幕深紫,濃雲北來,想必是谷中風季要到啦,我還不曾見過這般濃厚的雲層,我們早早回去吧。”

墨止點了點頭,兩人便返身而走,其實莊園距離孤月犀峰距離不近,只是兩人來時,心中期許,反倒覺得路途短了許多,這一回還,才發覺山道竟如此綿長,兩個人走了莫約半個時辰,還未走回莊子,此刻忽然聽到“乒乓”兩聲悶響,緊接著又是兩聲沉沉的痛呼,從左首密林之中竟被人扔出兩副身軀。

這兩人來得極快,摔得極重,在雪地上骨碌了好幾圈才停住,墨止與孟雪晴打眼一看,各自驚詫,原來地上橫著慘叫的,正是方才還神完氣足好似金剛一般的童家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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