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別?

小鄒氏又是一驚,強自擠出的笑容陡然消失無蹤:“大姐怎麼會忽然說這些?”

“這幾個月來,我領著徵兒和瑾娘住在侯府,一直麻煩妹妹照顧,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鄒氏早就準備好了說辭,一臉感激的說道:“眼下徵兒考中瞭解元,也算有了些成就。總不好一直打擾妹妹。所以,我打算今天就帶著他們兄妹搬出侯府......”

小鄒氏自然不肯輕易放鄒氏等人走,打斷鄒氏:“大姐,你說這話可太見外了。我們是嫡親的姐妹,這麼多年我在京城,你在臨安,姐妹兩個幾乎沒什麼來往,我心裡一直覺得遺憾。如今你和徵兒瑾娘住在府裡,我們姐妹兩個日日相見,我這心裡實在高興。別說什麼打擾之類的話,只管安心住下。”

鄒氏握住小鄒氏的手,一臉懇切:“妹妹,我也說句掏心窩的話。我們畢竟是許家人,借住一時不妨,長住在侯府實在不妥。再說了,現在世子續了弦,世子妃還有身孕,妹妹操持著府裡的瑣事已經夠累了,再分神照顧我們母子,我這心裡委實過意不去。所以,我是一定要搬走的。”

“姨母,我們從昨日起就開始收拾行李了。”許瑾瑜笑著接過話茬:“現在一切收拾妥當,特意過來和你道別。以後我們住在鄒家老宅,離侯府不算遠。姨母若是惦記我們了,打發人送個口信來,我們隨時過來探望姨母就是了。”

許徵也道:“是啊,以後我們一定常來看望姨母。”

小鄒氏縱然舌燦蓮花,此時也啞然無語了。

許家母子下定了決心要走,連行李都收拾好了......她拿什麼理由硬留著不讓他們離開?

小鄒氏面色陰晴不定,腦海中飛速的思索著:“你們就是要走,也不必急在今天。今日世子宿醉不適,不便為你們送行......”

“不用勞煩世子送行了。”許徵笑道:“我們只是從侯府搬到鄒家老宅罷了,同在京城,相隔也不算很遠。”

鄒氏也笑道:“既是決定要搬走,也不必再拖延了。就在今日搬出府。”

沒弄清真相前,小鄒氏豈肯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開,皮笑肉不笑來了一句:“你們這麼急著走,莫非是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小鄒氏驟然變臉,令鄒氏心裡一沉,一時不知該怎麼應對。

許瑾瑜看向小鄒氏:“姨母說這話倒是奇怪了。我們要搬走的理由,已經一一說了。姨母一直攔著我們不讓走,又是何道理?我們前來投奔姨母,只是來暫時寄住。難不成來得走不得?”

如果說小鄒氏說話有些尖刻,許瑾瑜這幾句話無疑是誅心了。

饒是小鄒氏城府極深,也變了臉,冷冷說道:“瑾娘,你說這話是何意?”

許瑾瑜淡淡一笑:“我不過是隨口說笑罷了,姨母何必動怒。既然姨母沒有硬留我們的意思,我們現在就向姨母辭別了。”

小鄒氏被噎的面色難看之極。

想強留下他們母子三人也不算難事,只要一聲令下,府裡這麼多侍衛攔住他們就行了。這麼一來,也就徹底撕破了臉。鬧騰開來,對侯府的名聲有損......

可讓她就這麼眼睜睜的放他們離開,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悶氣。

精心謀劃了這麼久的計劃,難道就這麼付諸流水?

鄒氏也回過神來,見小鄒氏目露兇光,心裡暗暗一驚。

徵兒和瑾娘之前說的沒錯,今天若是走不了,日後更別想逃開這個龍潭虎穴了。

“妹妹,”鄒氏擠出笑容:“我知道你是捨不得我們,所以一時語氣重了些。妹妹的恩情,我們母子三人一定銘記於心,日後自會報答妹妹。只要妹妹有所求,我們能幫忙的絕不會推辭。”

有了鄒氏打圓場,原本針鋒相對的冷凝氣氛為之一緩。

小鄒氏心念電閃,終於下了決心。

許徵母子想走就讓他們走好了。他們無權無勢,在京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威寧侯府,根本逃不出她的手掌心。就算回了鄒家老宅又能怎麼樣?

這麼一想,小鄒氏的臉色也緩和了不少:“你們既是堅持要走,我也不多挽留了。以後住在老宅裡,可別生分了。”

鄒氏暗暗鬆口氣,忙笑著應了。

......

好說歹說,小鄒氏終於點了頭。不僅是鄒氏鬆了口氣,就是許瑾瑜和許徵心裡也踏實多了。

行李都收拾妥當了,十幾個丫鬟小廝婆子來來回回的忙活,不到一個時辰就將行李都搬上了馬車。

聽聞許家母子要走,紀妤和顧採蘋也出來送行。

“瑾表姐,你們之前一聲不吭的,怎麼忽然就要走?”紀妤一臉的不高興。

雖然她一直不太喜歡許瑾瑜,可相處了幾個月,到底也有些感情。而且,許瑾瑜一走,府裡就更冷清了。

即將離開威寧侯府的事實,令許瑾瑜的心情好了起來,笑著哄了紀妤幾句:“你以後若是想我了,就打發人送個信給我,我一定來看你。”

紀妤撇撇嘴:“誰會想你,你就別往臉上貼金了。”

許瑾瑜懶得和紀妤計較口舌,笑了一笑,又和顧採蘋道別。

“住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走了。”顧採蘋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剛哭了一場,想遮也遮不住:“以後可得常來走動。”

“那是一定的。”許瑾瑜含笑應著,明知故問:“表嫂,你怎麼哭了?”

顧採蘋掩飾的笑了一笑:“今日早上在院子裡轉了轉,眼中不小心吹進了塵土,揉了一會兒眼就紅了。”

事實是,她被紀澤無情的拒之門外,既丟了顏面又傷心,回屋哭了許久。

許瑾瑜也沒追根問底,笑著說道:“你是雙身子的人,以後言行舉止可要小心些。”

顧採蘋打起精神應了,正要說什麼,忽的咦了一聲。

許瑾瑜也聽到了疾馳而來的馬蹄聲,下意識的轉身看了過去。

.......

一列駿馬疾馳而來,領先的是一匹烏黑髮亮四蹄踏雪的駿馬。駿馬上坐著一身玄衣的青年男子。身材高大,神情冷凝,英俊逼人。

隔著一段距離,許瑾瑜依然一眼就認出了來人。

陳元昭!

許瑾瑜的心怦怦一跳,臉頰莫名的發熱,下意識的垂下了眼。

許徵卻皺了皺眉頭。陳元昭怎麼會忽然來了?

說來話長,其實短短片刻功夫,陳元昭一行人就到了門口。身後的侍衛們利落的下了馬,機警的守在一旁。

陳元昭走上前,目光迅速的掠過許瑾瑜,然後簡短的和鄒氏姐妹打了招呼。

小鄒氏對陳元昭的忽然出現暗暗疑惑不已,打起精神笑道:“世子昨夜宿醉未醒,還在淺雲居里休息,今日只怕是不能招呼將軍了。”

陳元昭眸光一閃,似笑非笑的應道:“既是如此,我就改日再來拜訪。”頓了頓,又明知故問:“門口停著幾輛馬車,侯府裡的女眷又都在門口,不知是要給誰送行?”

小鄒氏勉強笑道:“大姐要領著徵兒和瑾娘回鄒家老宅。可惜世子不能相送......”

陳元昭很自然的接過話茬:“這倒無妨,我正好有空,順便送他們一程。”

小鄒氏:“......”

眾人:“.......”

陳元昭看向鄒氏,神情沒什麼變化,語氣倒是溫和了不少:“時候不早了,許太太領著徵表弟瑾表妹上馬車吧!我送你們到鄒家老宅去。”

鄒氏楞了半晌才回過神來。想到陳元昭為了許瑾瑜才特意來獻殷勤,索性也不推辭了:“那就勞煩陳將軍了。”

鄒氏已經答應下來,許徵也不便說什麼,衝陳元昭點了點頭,便轉頭對許瑾瑜說道:“妹妹,你和娘先上馬車。”

許瑾瑜嗯了一聲,目不斜視的走了過去。經過陳元昭的身邊時,正好一陣風吹過來,吹拂起披散在胸前的長髮,有一縷秀髮從陳元昭的鼻間掠過。

許瑾瑜有些尷尬,迅速的瞄了陳元昭一眼。

陳元昭神色自若,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心裡卻一陣盪漾。她的長髮光滑柔軟,透出淡淡的幽香。那一刻,他幾乎要伸出手握住那一縷青絲......

幸好及時忍住了。

許徵一直盯著他,他還是別“輕舉妄動”的好。

......

許瑾瑜和鄒氏先上了馬車,然後是許徵。

其餘的丫鬟小廝婆子分別坐了後面幾輛馬車。

陳元昭吩咐一聲,十幾個侍衛立刻分成了兩撥,一撥在前面開路,另外一半侍衛則尾隨在馬車後。

陳元昭騎著駿馬,不疾不徐的跟在馬車旁。

不知道的人見了,十有八九會認定這是安國公府的女眷。

小鄒氏目送馬車遠去,臉上強撐著的笑意漸漸淡了下來,心中咬牙暗恨。

怪不得許家母子急著離開威寧侯府,原來果然暗中攀上了安國公府這棵大樹......陳元昭毫不避諱的親自送許家母子,顯然是很中意許瑾瑜那個賤丫頭。

若是許瑾瑜真的嫁給了陳元昭,將來對許徵動手,不免又多了一層顧忌......

紀妤半是羨慕半是嫉妒,語氣中滿是酸意:“陳二表哥哪裡是來找大哥,簡直就是特意來送瑾表姐的。難不成,他是真的中意瑾表姐麼?”

顧採蘋的語氣裡也不無羨慕:“這麼明顯的事還用問麼?如果不是中意瑾表妹,陳將軍素來冷淡的性子,又怎麼會這般熱心的送他們去鄒家老宅。”

紀妤撇撇嘴道:“陳家這樣的門第,怎麼可能同意陳二表哥娶瑾表姐過門!”

“這可不好說。”顧採蘋不自覺的偏幫著許瑾瑜說話:“雖說門第相差了不少,不過,世事無絕對。說不定這門親事真的能成......”

小鄒氏憋了一肚子火氣,再聽她們兩個嘀嘀咕咕的,心裡愈發惱火,狠狠地瞪了過來:“親事成不成都是人家的事,和你們兩個有什麼關係。都別多嘴,老實回府裡待著去!”

紀妤早被罵慣了,也沒放在心上,扁扁嘴就進了府。

顧採蘋到底是新過門的兒媳,平日之間小鄒氏冷冷淡淡或皮笑肉不笑,何曾見過小鄒氏翻臉不客氣的罵人,頓時又紅了眼眶。

小鄒氏心情極差,哪裡還顧得上理會顧採蘋的心情,看都沒看她一眼,冷著臉便進了府。

丫鬟婆子也隨著小鄒氏進去了,門口只剩下顧採蘋和朝霞主僕兩個。

顧採蘋的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心裡別提多委屈了:“世子給我沒臉,婆婆也絲毫不顧及我這個兒媳的顏面......”

說著,眼淚簌簌的落了下來。

朝霞一驚,忙低聲哄道:“小姐,這裡是大門口,可不能在這裡哭鼻子抹眼淚。若是被那些多嘴饒舌的下人們看見了,指不定會說什麼刻薄話呢!你就算不顧及別的,也得顧著肚子裡的孩子。可別傷著了孩子。”

提起孩子,顧採蘋的情緒總算平靜了一些,用帕子擦了眼淚。

朝霞鬆了口氣,忙上前一步,攙扶著顧採蘋進了府。

......

許家母子三人坐在馬車裡,各懷心思,一時無人說話。

馬車裡靜悄悄的,只聽到木製的車輪發出咯吱的聲響,還有嘚嘚馬蹄聲......馬蹄聲不疾不徐,一直縈繞在耳邊。

許徵終於忍不住了,輕哼一聲,不滿地說道:“他怎麼知道我們今天要走。”還巴巴的跑來送行!

許瑾瑜小聲提醒:“昨天我就讓人收拾行李了,這些動靜肯定瞞不過芸香。”

這麼重要的事,芸香自然會送信給陳元昭。陳元昭知道他們今天要走也是情理中的事。

只不過,她也沒想到,陳元昭會親自來護送他們。

“陳將軍也是一片好意。”鄒氏嗔怪的看了許徵一眼:“你也別總是繃著一張臉。不然,瑾娘夾在中間多為難。”

許徵聞言看了許瑾瑜一眼,然後不怎麼情願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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