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腳步聲在雲薇身後傳來,不必回頭,捲毛早已給她通風報信,穆陽來了。

穆陽站在雲薇身後良久,把外衫脫下來搭在雲薇肩頭,眼見著天快亮了,正是溫度最低的時候,雲薇懶得敲開宮門,也不願去紫辰宮或是昭陽殿借宿。

萬娘娘收拾譚貴妃,雲薇懶得去看,楊皇后籌謀防範皇上的反擊事宜,她也懶得去聽。

她去了任何一處,過後都會被皇上‘委以重任’,碰見皇上自己難辦的事,一準讓她去說。

如同穆陽一般。

”坐下來吧,揚脖子看你很累的。”雲薇悶悶說道,手肘撐著膝蓋,穆陽順勢坐在她身邊,雲薇自覺又向穆陽方向擠了擠。

兩人衣服摩擦,彼此感到對方的體溫。

“怎麼了?”穆陽看出雲薇不開心,尋思著方才沒人給她氣受。

他看了縮在雲薇懷裡的捲毛一眼,捲毛翻了白眼,不是他沒眼色,做電燈泡,雲薇拿捲毛當火爐在用。

捲毛:“汪。”

一大串情緒塞進穆陽腦裡去,穆陽明白雲薇情緒低落的原因,有幾分哭笑不得。

雲薇悶悶說道:“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著了,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既不甘心只做一個看客,又嫌棄真捲進去麻煩一堆,勞心勞力。”

穆陽嘴角勾起,迎來雲薇的手肘‘攻擊’,穆陽悶哼一聲,好似很疼,雲薇斜睨過去,“有那麼好笑嗎?”

“汪。”捲毛又叫了一聲。

“我是讓他別憋笑,但是他真笑了,我很不開心,我是女人,善變是本能。”

“……”

“你這隻兩輩子的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雲薇再次給了捲毛會心一擊,捲毛蜷起尾巴,下顎放到雲薇手臂上,狗生無奈吶。

雲薇心說,自己已經很善良了,起碼沒把一隻小母狗牽到捲毛跟前……

“並非笑你。”穆陽開口說道:“我看你很好,畢竟你沒見過萬阿孃同楊皇后這樣的女人。

嗯,你方才挺可愛的,我愛極了。”

雲薇臉還沒紅,心頭泛起一絲絲的甜,說這些話的穆陽耳根子的紅暈向臉頰蔓延開,雲薇覺得穆陽還要多多練習。

怎麼能臉紅呢?

穆陽又沒說假話!

她不可愛嗎?

穆陽不愛她嗎?!

“是比較少見,不過我也不是沒有見過。”雲薇靠在穆陽肩頭,聲音輕柔,“今日楊皇后是不是又傷你了?她血脈中流得帶著政治屬性的血液……”

“我早知她是什麼人,從未報過期望,更不會失望。”穆陽勾出笑來,“她已經停不下來,捨棄了太多,一旦沒能如同她所願,她會……會瘋的,所以我懷疑倘若捲毛書中世界是真實的,雲大人攝政……也活不了多久,遲早會死在她手上。”

雲薇點頭認可,一個連兒子都能犧牲,為達到目的逼兒子吐血的女人,母親這個屬性已經無限趨近為零了。

楊皇后看不上不肯依靠皇上,雲大人比皇上好得了多少?

“如同皇上,他在太子身上投入很多心血,直到今日他還肯太子殿下最後的機會。”

穆陽頓了一頓,側頭看著雲薇精緻的眉眼,“太子方才向我求助,承諾了許多事,甚至願意把江南劃給我,全部成靖王的封地。”

“傻!太子不是不好,他在你們這群精明人眼中,所有的優點成了缺點,而缺點卻被無限放大。

江南財稅每年是國庫的一半,沒了江南底底盤,他當上皇上能坐穩?他有沒有想過糧餉稅負從哪來?

還是他以為光憑嘴上許諾的好處能騙過你?你真答應幫他,事成之後他不履行承諾,你想必會親自去取回。

何況長江以北本來就是楊家多年的基業,皇上那是楊家女婿,在楊家絕嗣情況下,女婿也可承接岳家家業,太子他可不是楊皇后親生的,身上沒有半殿楊家血脈。

北地百姓未必肯完全信服接受他,江南給你,北地又掌握不住,他還想坐穩皇位?

太子殿下是不是太天真了?!不像是皇上費心栽培出來的兒子。”

雲薇感嘆了一句:“他還能再蠢一點嗎?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把今日他給你許諾告訴皇上,明日他就得被廢,哪怕他狡辯你故意陷害他,他沒有承諾過,皇上也會廢了他!”

穆陽拍了拍雲薇的後背,輕聲說道:“我沒答應他,我如今的封地經營得好,有足夠的銀子支援我所有的慾望同野心。

皇上把風林火山拆開,不讓他們四人隨我就藩,還是把所有我指揮過的將士散在四處,我拉起一隻強軍並不難。”

“對了,你的傷,方才你吐血了!”雲薇沒空理會不停犯蠢的太子,關切問道:“天亮後,你隨我回去,我讓我娘仔細給你看看,大夫名頭再響,我信不過,我娘不會騙我。”

“沒事,她還是手下留情了,這口血吐出來,我舒服多了,有幾處一直淤難同通的血脈有了疏通的跡象。”

“不行,你說沒有用,我聽我娘說。”

“好。”

穆陽得到雲薇的重視,得到岳母的關懷,有這樣的好事,他傻了才會執意拒絕。

天光漸漸亮起來,一道霞光盡力撕扯開黑暗,皇宮中走動的宮女同太監多了,他們早起在各處清掃。

雲薇依靠著穆陽正迷湖著,只覺得雙腳一空,離開地面,費力睜開睏倦的眼睛,發覺她已經被穆陽背起。

“太子的事你不必操心,他只是倒黴碰到了聰明人,皇上……”穆陽壓低聲音道:“怕是不好了,無法再給太子成長同修正錯誤的時間,以後你離著太子遠一點,我推測皇后還會用太子辦幾件大事。

如今最不想太子被廢的人就是她!”

雲薇趴在穆陽後背上,懶洋洋大了個哈氣,慢慢合上眼皮,喃喃說道:“這話你自己記住了。”

穆陽嗯了一聲,大步揹著雲薇出宮,對請安的宮女太監視而不見,小宮女們眼裡帶著幾分嫉妒羨慕,靖王那麼冷傲一人卻對雲姑娘溫柔呵護。

“靖王才是應了話本子那句話……所有的溫柔都給了一人,就是雲姑娘。”

“你可拉倒吧,話本子客都不敢寫靖王對女子溫柔,你還記得話本子的作者都想不出有女子能配上靖王?!”

“最難得是,所有人都認可!”

“就很離譜。”

“不過我們不如雲姑娘,羨慕雲姑娘,可嫉妒不起來,差距太遠了,沒有云姑娘,靖王也是天上神子,凡夫俗子夠都夠不到。”

小宮女們竊竊私語,幹起活輕鬆上不少,而且小宮女們議論靖王同雲姑娘沒人管,議論昨夜發生在譚貴妃的永寧宮發生的事……那就是嫌命長了。

她們很是好奇被萬娘娘帶去紫辰宮懲罰學規矩的譚貴妃怎麼樣了……很快譚曄出現在皇宮中,小宮女看到譚三少直奔皇上養病的地方。

出宮時,穆陽同著急入宮的譚曄打了照面,譚曄看清楚穆陽身後揹著雲薇時,譚曄焦急的臉色白了幾分。

他並沒有開口,明知穆陽也不會同自己多說,側身站在一旁,按住內心的焦躁難過。

穆陽同雲薇是夫妻,正大光明的親近。

他沒資格去反對,更不敢想去拆散這一對。

雲薇上了馬車,穆陽也坐了上去並將雲薇安置在自己懷裡,這麼睡著舒服一點。

雲薇眼睛撩開一道縫隙,說道:“譚三少不肯認皇上,不肯歸宗,卻肯認母親譚貴妃,弄得好似皇上搶了臣妻入宮似的。譚貴妃比皇上還不如,沒養過他幾天,聽譚侯夫人說過,譚三少連生母的奶都沒喝過一口。”

穆陽澹澹說道:“我也沒喝過。”

“你同他能一樣嗎?”雲薇睜開眸子同看過來的穆陽對視片刻,軟了下去,慫道:“阿陽生母是不知你還活著,她被楊少主給騙了,等她知道真相,你已經不用乳母了。

譚貴妃是不肯拿他當兒子,不願意給他喝。”

“譚貴妃當年跟了皇上只有一次,她中了媚藥,求皇上幫她,事後,皇上沒說什麼,我聽說她很是後悔。”

穆陽輕聲說起往事,“她等的人應該是……是楊少主,可惜楊少主被絆住了。”

雲薇拍了拍自己臉頰,讓自己更清醒,伸了伸胳膊,說道:““當年皇上比不過楊少主,譚貴妃看不上他,因一次意外生了譚三少,不喜歡這個兒子也正常,我是譚三少不會管入宮的譚貴妃,譚三少可孝順譚居士。”

“你說楊少主被人絆住了……”雲薇好奇湊到穆陽面前,穆陽下示意後仰,“躲什麼?我就是問一問當年的八卦,絆住楊少主的人是不是皇上派過去的。

同楊家女公子齊名的美人,我不信皇上不動心。”

“齊名?”穆陽搖搖頭,“從來就沒有真正齊名過,你能想到她中媚藥,不得去求男人?

縱然她一時不慎中了媚藥,她寧可跳進湖水中去,劃傷自己止住藥性,她也不會去找男人紓解。

寧可被人議論,她直接跑出去找大夫,退一萬步,只能是男人紓解,她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殺了那個男人。”

穆陽又加了一句,“哪怕那個男人是我父親也是一樣。”

雲薇連連點頭,不是怕穆陽生氣,知母莫若子就出口了。

的確是楊皇后能做的事。

“自從譚貴妃懷孕,在譚家的壓力下生下譚曄之後,楊皇后再沒拿正眼看過她,再不肯同她齊名,甚至願意把京城雙姝的稱號給……”

穆陽頓了頓,雲薇靈光一閃,說道:“讓給女侯愛女,江氏?!”

“嗯。”穆陽點頭,“很少再有人提起楊家女公子為雙姝了。”

雲薇笑道:“她們兩人最後都做了皇上的女人,挺有緣分,兜兜轉轉這麼多年,雙姝成了同一個男人的愛妾,做了姐妹,雙姝稱號算是名副其實。”

穆陽見雲薇被昔年的八卦激起興趣,不再犯困,他吩咐車伕一聲,帶著雲薇去吃京城最出名的豆花兒。

以前他在京城時,總喜歡喬裝打扮去吃一碗豆花兒。

“你是喜歡甜的,還是鹹的?”

雲薇給了穆陽一個警告的眼神,“不許去看捲毛,你就說你喜歡的口味。”

“甜……”穆陽窺著雲薇的面色變化,改口道:“吃甜豆花是逆黨,我最喜歡鹹豆花!”

雲薇果然笑得開心,彷佛找到了知己一般,一邊吃著豆花,一邊說起上輩子自己為鹹黨同逆黨大戰了一整天的‘豐功偉績’。

穆陽頓時覺得口中的豆花不香了,‘仙界’,是的,穆陽一直認為雲薇從仙界而來。

他接受捲毛提供的畫面越多,越是堅定認為雲薇就是從‘仙界’而來。

雲薇在穆陽面前放飛,經常說起前世的事,穆陽知道雲薇為自己犧牲了太多,他對雲薇再多的好都不過分。

甜豆花?!

他以後是堅決的鹹黨!

昭陽殿,昨日折騰大半夜,可回到昭陽殿後,楊皇后一覺睡到天亮,若非尚宮回事,楊皇后還想再懶床一陣子。

楊皇后對著鏡子一下一下梳理垂再胸前的髮絲,鏡子中的人眼角也有了幾道極細的皺紋,她,萬氏,譚貴妃三人之中,譚貴妃自身出塵的氣質,是最顯年輕的一人。

但是,譚貴妃也是三人之中最沒用的一個。

“聽說,譚貴妃被皇貴妃折騰得夠嗆,皇貴妃平時看著慈眉善目,仁和大度,后妃犯錯,她也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很少嚴懲。

她對付譚貴妃……”

“本宮不想聽,有沒有別的訊息?”楊皇后很是平澹,喜歡牛角梳通頭髮的感覺,“太子身邊可安排了人?本宮料定穆北玄會把給太子的人收回去,已被他拋棄的太子,他不會再保護了。”

尚宮說道:“咱們的人還沒能同太子對上話,已是姜側妃信任的人之一了,奴婢都沒想到只給姜側妃幾頓好的飯菜,幫她洗了洗衣服,清理恭桶就能得到姜側妃的信任。”

“一個嬌生慣養的嬌嬌女,怎受得了親自伺候男人吃喝拉撒睡?姜蘇指望著被人一直寵著,無憂無慮,富足尊貴的日子。”

楊皇后並沒有露出意外,畢竟她暗示過派出去的人最先接觸姜蘇,“太子同穆陽談得如何?”

問出最為關心的一個問題,楊皇后緊了緊手中的梳子。

尚宮說道:“太子以把江南給靖王做封地的條件請靖王幫忙,靖王並沒有答應,當然,王爺不曾似以往苦勸太子。”

楊皇后扯出一抹笑,放心了大半,開口:“還沒坐上皇位,江南就給出去了,穆晨純純的敗家子。他以為給出去承諾能憑著當上皇帝賴賬收回去?他親爹都不敢賴阿陽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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