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先是狂喜,阿爹終於妥協了,接受了蘇蘇。

然而,皇上最後幾句話讓太子瞬間跌入谷底,後背佈滿一層層冷汗。

明明秋高氣爽,陽光正好,太子猶如僅穿單衣身處寒冬臘月,凍僵了。

“阿爹!”

“阿晨啊,朕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不高興?別想太多,你還是朕的兒子。”

皇上坐在鳳輦上,看向穆晨的眼中再沒有往日的慈愛偏疼,揮了揮手說道:

“把你放在心上的人兒帶回東宮,需要太醫叫太醫,需要藥材你去找老郭要,務必保住她的性命。

朕要讓她親眼看看,她口中的證據能不能讓朕丟了皇位!

她是故人之女,朕善待幾分,朕同她父親只爭江山,彼此有幾分兄弟之情。

命你殺了她父親,朕後悔了,為江山穩固,天下一統的大局,朕不得不做啊。”

皇上語氣中透著為難委屈。

楊皇后在旁邊羊裝作嘔,“你再噁心人,就給我滾下去,以前你真小人,今日我才發覺你還是個偽君子!”

皇上笑道:“無妨,你以後會發覺朕一人千面。”

他一點不在意楊皇后罵自己,哪一日楊皇后不理會他了,他才需要擔心,是不是楊皇后有了一戰定勝負的能力。

“阿陽。”皇上從太子身上移開目光,唇邊笑多了幾分,“你今日受委屈了,你雖然給了地主做義子,你稱朕十幾年的父親,以後,你想稱朕阿爹,朕也答應你。

你是朕同老三共同的義子,你別聽太子胡說八道,不許你以父親稱呼朕,朕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把你給了老三。

朕最幸運的一件事中了陷阱,在荒野深山遇見阿陽!”

穆陽躬身道:“多謝皇……二伯父抬愛,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太子殿下的警告並沒有錯,臣對皇伯父的感激不在稱呼上。

有些人,臣縱然用了尊稱,在臣心中並非師長,不值得學生尊重。有些事錯過了,心已經重傷,再彌補也是無用。”

“你可以直接點名道姓說我的名字!”楊皇后嗤笑一聲,對穆陽比劃了一個小拇指,“你的心眼兒小得似針鼻?!像穆北玄養大的兒子。

不過,穆北玄同意你繼續做本宮學生,他是你尊重的皇伯父,你縱然討厭本宮,也不得不聽,不是嗎?”

穆陽被楊皇后燦爛的笑容晃得頭暈,一時梗住了。

皇上也有幾分失神。

楊皇后本就明豔貴氣,突然多了一分頑皮,二分狡猾,幾分對學生的慈愛,更顯得她生動鮮活。

“是,是,阿陽就是你的學生。”皇上突然對讓楊皇后生孩子更有信心了一點。

女人年歲大了,總是怕寂寞孤單的。

皇上將心比心思考,若是他四十歲上身邊沒有一個親兒子,想必很難受。

楊皇后不再是小姑娘了,做母親是女子的天性,楊皇后此時一定很想有個晚輩陪伴。

穆陽不僅能幫他打聽楊皇后的訊息,還能讓楊皇后軟化下去,心甘情願同皇上生兒子,給他養出一個聰明的繼承人,就像阿陽一樣俊美能幹。

皇上想得很美,自覺掌握住楊皇后,笑道:“以後朕讓阿陽多陪陪你,爭取早日給朕……生個小皇子。”

皇上利落握住楊皇后襲擊過來的拳頭,厚臉繼續低笑:“你說咱兒子能不想似阿陽天賦極好?兒子像你,還是像朕?

算了,容貌還是像你吧,朕聽說你們楊家出過一個最為俊美的兒郎,有潘安宋玉之貌,曾經號稱小蘭陵王,上疆場都要帶著鬼樣子的面具。”

“去世幾十年的人真難為你還記得,本宮是不相信的,多是外人的吹捧。”

楊皇后心頭有幾分緊張,阿陽有返祖現象,返得就是楊家俊美無匹又戰功赫赫的祖宗!

好在穆地主血脈中和了,穆北玄又沒見過小蘭陵王的畫卷,沒人看破穆陽身份。

“起駕,去昭陽殿。”

皇上賴在鳳輦上,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不能被楊皇后氣出昭陽殿。

鳳輦向昭陽殿行進,隱隱傳出爭吵聲,同皇上低沉醇厚的笑聲。

太子悵然若失,有重要的東西離他而去了。

他擁有了蘇蘇,沒想得開心。

“阿陽……”太子嘴唇蠕動,求助目光落在穆陽身上。

穆陽走到雲薇跟前,說道:“沒嚇到你吧?”

雲薇搖搖頭,“我到是沒有被嚇到,只是震驚有些人的愚蠢。太子讓我給姜……姜側妃看病,我真是無能為力,醫術再高明的大夫也治不好所有病症。”

尤其是蠢!

雲薇向太子笑道:“皇上金口玉言封她為太子側妃,她又為救太子殿下衝出東宮,她心裡是有太子殿下的。

太子殿下的性命高於她的性命,您不必再擔心她活不下去,想不開而尋死了。”

太子怔怔無言。

姜蘇跪坐在青石路面上,捂著臉哽咽著,地磚的涼氣鑽進身體裡冰封了她當時的衝動同熱血。

她救了殺父仇人?!

就算是皇上下令誅殺他父親,靖王突然攻破京城逼得穆晨不得不動手,她父兄是穆晨親手殺的。

雲薇斜睨了一眼摸著捲毛狗頭的穆陽,而穆陽示意雲薇不用怕,隨便懟,懟了太子也無妨。

她是為這個嗎?

穆陽喜歡吃魚,卻喜歡擼捲毛這隻狗!

雲薇澹澹說道:“我再多說兩句,她給太子殿下殺父兄找了理由,心裡對您的愛壓過了恨。

太子殿下只要好好照顧她,多陪伴她,不難真正得到她的原諒,得到她的心。

姜側妃知道父兄已死,報仇又是無望,不如開開心心過這輩子,大不了下輩子再償還父親生養之恩。”

“不是,我不是,我沒有忘記仇……”姜蘇淒厲嘶喊,“我沒有原諒穆晨,沒有!你不能冤枉我,是不是隻要我死了,我就能證明清白?”

姜蘇顫顫巍巍的手伸向地上的寶劍,哽咽道:“讓我死了吧。”

太子心一軟,一巴掌打掉了她手中的寶劍,姜蘇拼命捶打穆晨,哭聲悲愴,哭得不能自己。

“蘇蘇,別鬧了,你父親會原諒你的,你是為了大局,為了川蜀百姓的性命才肯接受孤。

孤說過,你若死,孤必滅了整個川蜀百姓。”

“穆晨又逼我?!你們都逼我,我到底該怎麼辦?”

姜蘇失去渾身力氣,身體猶如爛泥一般癱軟,太子彎腰似對待珍寶一般抱起姜蘇,紅著眼圈:

“這輩子我們糾纏下去,下輩子……我們不再相見了,好不好?”

“阿晨!”

姜蘇趴在太子肩頭放聲痛哭,瘦弱的雙臂如同攬上最後的浮萍般環住太子的脖子,哽咽斷斷續續說道:“我罪孽深重,怕是沒有下輩子了,你……你不要再拿百姓威脅我……”

雲薇感嘆一句,“我就說姜側妃自己會想開的,根本不用找大夫。太子殿下的威脅也只有姜側妃肯相信了。

川蜀地盤已經歸了皇上,是天穆王朝必不可少一部分,除了繼續反抗皇上的人之外,川蜀百姓早就是皇上的臣民。

當初同靖王交戰的川軍被特赦了,重新整編成了天穆朝大軍,並非我不尊重太子殿下,他一日為東宮儲君,怎敢無辜殺戮百姓?”

“蘇蘇,你怎麼了?”太子驚呼一聲,發覺懷裡的人已經暈過去了,狠狠瞪了一眼雲薇。

穆陽一手擼著捲毛,澹澹目光撇過來,太子一腔的羞憤重新壓了回去。

太子一跺腳,抱著姜蘇回東宮去了。

秦王怪笑一聲,“四嫂不說破,她也不會暈,不知道她是不是藉著昏倒拒絕真相。

太子殿下記得給你心尖尖多找幾個大夫……起碼證明她體力不支真得暈了啊。

皇祖母說過,跟什麼人學什麼人,所以皇祖母從來不許兄長去賭場等地,姜側妃的病,我也會看,她是蠢病……”

穆陽低聲道:“住嘴。”

秦王一閃身躲在雲薇身後,明明比雲薇都要高了,偏偏貓著腰躲著,露出了大半個屁股,告狀道:“四嫂,四哥兇我!”

穆陽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孩子的好,他已經遇見了將來可能出現的情景,他兒子未必像秦王,但誰說的準呢?!

二皇子魏王嚴肅臉上多了一抹笑容,順勢道:“阿陽彆氣了,姜側妃蠢得無可救藥,小五說再多喚不醒太子殿下。

真難為川蜀王養出了她,我看過她妹妹,雖然也有點小心思,但沒她這麼……單純。

刑律上,太子殿下也不能亂殺平民百姓。”

“二哥是不懂太子的心思。”三皇子趙王搖著扇子,輕笑道:“太子殿下沒少藉著姜側妃名收攬川蜀百姓民心,畢竟姜側妃以前在川蜀名聲極好,有普度眾生的觀音的慈悲呢。

收復川蜀的功勞太子從阿陽手中搶走大半,他捨得殺幾個百姓,不敢殺得太多,激起民變。

川蜀再亂的話,太子殿下承擔不起,金太傅最近沒少招攬川蜀的學子官員,太子殿下不過是拿著人命哄一鬨小情人。

他一個都不敢殺的,否則金太傅能饒得了他?”

“三哥不可低估太子殿下對心尖尖的愛,太子連父皇都沒放在心上,區區一個金太傅算啥?我不信三哥看不出來,父皇對太子失望了。”

秦王彷佛沒有骨頭一般靠著自己四哥,懶洋洋說道:“恭喜兩位哥哥,你們的機會來了啊。

我提前把話說明白了,我更痴迷於武道,這輩子初除四哥同我娘之外,沒什麼再值得在意了。

兩位哥哥想要做什麼,我不會添亂,也不會同你們爭,但是你們連累我娘,利用算計四哥,別怪弟弟拳頭不認識兄弟。”

秦王眸子黑亮,固執又明亮,穆陽嘆了一口氣,揉了一把秦王腦袋。

秦王炸了,“四哥你手上一股捲毛味兒,你用擼捲毛的手擼我?我又不是捲毛……”

捲毛嗷嗚一聲,秦王立刻老實上幾分,旁人看不出,秦王還能不知道捲毛的厲害?

他四嫂養得那不是尋常狗,是功夫狗!

魏王同趙王對視一眼,兩兄弟很快別開目光。

魏王先開口說道:“五弟誤會了,我同三弟對阿陽,對萬皇貴妃娘娘沒有任何壞心思。”

趙王點點頭,“今兒咱們兄弟齊聚,不如一起出去喝兩杯,最近朝臣們沒少議論咱們兄弟心不齊,也讓他們看明白親兄弟齊心合力一起輔左阿爹,縱有在朝政上的爭執,我們也是親兄弟。”

雲薇向捲毛小手一擺,捲毛屁顛屁顛繞過秦王跑到雲薇身邊,“你們去喝酒,我先帶捲毛回家了。”

穆陽嘴唇抿了抿,雲薇推了推他,輕笑:“別擔心,在京城沒人敢截下我,王爺不能只顧著秦王,同魏王趙王多聚聚,彼此才能減少誤會。

這也是皇上願意看到的,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嘛。”

“你不住在宮裡?明天不是還有女學的授課嗎?”穆陽輕聲問道,“你可以去紫辰宮,萬娘娘同我說了好幾次,讓你多去陪陪她,別隻顧著慈寧宮。”

雲薇理所當然說道:“今兒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身心受到了損傷,需要養一養,實在是沒精力去女學上課。

況且我的學生們也沒心思上課了,看了太子殿下的愛情後,她們多思索比上文化課對她們更有好處。

所以,我請假了,並且放她們三日假。”

女學生們紛紛向雲薇示意,幹得漂亮!

她們的確需要出宮親自同各自的父親說明白今日的事,傳話總有一些誤差。

“我如果有四嫂請假的本事,是不是就不會總是因為逃學被四哥打了?”秦王摸著下顎,搖頭道:“四哥提著棍子就打,我屁股都打出繭子了。”

雲薇說道:“用不用我叫捲毛給王爺叼個棍子回來?”

秦王如同跳蚤一般蹦到穆陽身邊,“四哥,我錯了,我再不敢了。”

穆陽微微搖頭,拖著秦王向宮走,“二哥三哥,我在譚家菜館等你們……”

“不用等,咱們兄弟一起出宮。”

魏王同趙王追了上去,四兄弟並肩走在一起。

雲薇在後看著他們的背影,輕聲說道:“走出了古偶劇皇子的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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