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縱容尚未形成自己三觀的女孩子,不是疼她,而是害了她!”

雲薇提高了聲音,“江氏本性如何放到一旁不談,女侯只是讓她讀書,讀死書不知培養引導她向善,身居高位不知造福百姓,幫扶受苦之人,一心只想著滿足自己私慾。

想著如何隱瞞真相!奴才固然有錯,可女兒是女侯親生的,生女兒養女兒不是隻給她吃穿,而不去教她。”

老媽媽無地自容,不敢再為女侯辯解。

畢竟雲薇說得處處在理,她去女學講課都沒這麼康慨激昂。

雲薇好似很喜歡教訓女侯!

姜氏沒有阻止雲薇,她自己覺得女侯的確有錯。

“如果女侯教好江氏,她就不會一錯再錯,企圖隱瞞真相,榮華富貴許是因身份地位變化而失去,但優良品質,高尚的理想卻是誰都奪不走的。”

雲薇暗暗盤算時間,故意同廢話這麼多,除了氣不平之外,她同姜氏入宮的訊息也應該傳進有心人的耳朵中。

她是沒發現有何不妥,時間拖得久了,萬一有人想害姜氏也就錯過了最佳時機。

雲薇沒有被害妄想症,她本能小心再小心。

畢竟後宮有對姜氏恨意滿滿的江氏,以及看她不順眼的穆凰舞,太子側妃姜蘇等人。

“你說得對,是我沒教她好的,只給了她富貴,沒教她如何做一個淑女,做一個好人,她仗著我的勢害人,是我不配為人母。“

“主子……”老媽媽大聲哭了起來,“當年您太忙了,忙著復仇。”

“別說了,再忙也該教好女兒的。”

女侯聲音沙啞,有氣無力,聽起來病情很重。

雲薇默然,若是女侯病得不重,皇上也不會趟這趟混水,把姜氏宣進宮來。

“娘,我們進去吧。”

雲薇率先跨過門檻,邁進門去,除了瀰漫在屋中的藥味之外,並無其餘的異常。

姜氏又是感動又是想笑,雲薇這是有多害怕自己出意外?

養了個孝順女兒,她以前吃過的苦,為生雲薇養大雲薇受得磨難此時都泛著絲絲的甜兒。

她從未後悔生下雲薇,不曾後悔後為雲薇在伯爵府處處伏低做小。

屏風之後,女侯費勁所有力氣勉強撐起上半身,枯瘦的雙臂微微顫抖,隨時有可能又倒回到床上去。

雲薇快走了兩步,主動扶住女侯,順勢把鬆軟的墊子放到她後背處。

女侯眼睛一直盯著姜氏,有貪戀,有滿意,亦有愧疚。

“好在您沒有心疼,您知道我娘過得很好,分分鐘能賺幾十兩銀子,商業版圖即將擴到全國。”

“嗯,嗯,她一直很聰明,比你聰明。”女侯帶了哭腔,又有一絲的驕傲。

“……”

真不會說話!

不過,雲薇不打算同女侯計較了。

方才雲薇扶著女侯胳膊時,入手的感覺是扶著一把骨頭。

不過幾日功夫,女侯瘦了太多。

人命不久矣時,總會很消瘦,看來女侯沒少被病痛折磨。

“您的頭疼……”

雲薇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原因,曾經她給女侯在女學的屋裡放了一些多夢的香料!

她沒有害女侯的心思,就是不滿她認為姜氏就該原諒她。

女侯在真相大白後的表現,說一句腦殘不為過。

“聽說你懷得是雙胞胎?看肚子形狀,應該是兒女成全。”

女侯嘴唇乾裂,每說一句話嗓子會被牽得絲絲拉拉的疼兒。

可好不容易姜氏能平心靜氣同自己相處,她想多問一問,多說幾句。

錯過今日,她自覺沒有機會了。

女侯此時無比滿足,起碼在她閉上眼睛時,姜氏能來肯來看自己,費力抬起胳膊,“你過來,讓我仔細看看,好不好?”

姜氏抿了抿嘴唇,眼角餘光快速掃過女侯面色。

在女侯眼角處浮現一抹潮紅,女侯臉色蠟黃,偏偏嘴唇卻紅紅的。

這不是病!

是中毒的徵兆!

姜氏給自己解過奇毒,對頭疼腦熱等病症,她不如宮裡面的太醫,不如許多的大夫。

但是她對奇毒的瞭解遠遠勝於其餘人,極好的天賦同讀了許多孤本書,讓姜氏知道許多奇毒。

姜氏一步一步走進女侯,在女侯殷切的目光下,緩緩伸出手去,這對母女的手第一次放在一起。

女侯手心滾燙,姜氏皺了皺眉。

女侯隨之落兩行清淚,強忍著哽咽,沙啞道:“我……外面人一直說你過得很好。

雲默對你溫柔體貼,一雙繼女繼子孝順懂事,他們兄妹對你很是尊重……一切都是好話。

可是過日子,尤其是官宦人家,大多是表面光,內裡的操心事外人如何知道?

我見過當官的丈夫責罵其夫人,甚至動手打女人,顧忌著名聲,被打了的妻子還要為丈夫隱瞞。”

“你放心,外面人傳得都是真的,不,我比她們傳出的話過得更好。”

姜氏輕聲說道:“你不信我,不信薇薇?她那脾氣,看到我過得不好,她早就發火了。

雲愛雲戎無法拿我當做親生母親,一直喊我姨,但是他們兄妹對我真的很孝順。

薇薇不愛聽我嘮叨,不愛同我一起做飯,雲愛是我貼身小棉襖,時常圍著我轉,我把他們看做親生,為他們處處謀算。”

女侯眸光認真,放心點點頭,“這就好,這就好,你好了,我也可以放心。

薇丫頭精明幹練,性子不肯吃虧,手段也多,嘴皮子也是厲害,萬一你受了委屈,她不會不管你。

靖王是個極為護短的,他主動納入羽翼下的人護得很緊。

有靖王做女婿,我本就不用再擔心你因寡婦身份而被人輕視。”

“我娘不需要靠阿陽,她帶著命婦們賺銀子,世上最堅固的盟友就是利益一致。

透過我娘賺到銀子且在家裡挺起胸膛的命婦不會說我娘半句不好。”

“你有沒有想過,利益銀子分配不平衡,有人多賺,賺得少的人會覺得不滿,在外敗壞你孃的名聲?”

“這樣的人,我娘也不會收。”雲薇說道:“您的擔心是多餘的,我娘只需要大多數人認可,極個別的人非議我娘,不過是跳樑小醜罷了。

倘若因為賺少了非議我娘,這樣的人說得話,沒幾個有腦子的人肯相信。

對付性情有缺點的人……甚至不需要我娘動手,她自己就能挖坑埋了自己,自己玩死自己,就比如碎玉軒的江美人!”

女侯:“……”

有時候雲微恨小心眼,當然對江氏不僅小心眼,異常記仇,時不時都要提起江氏冷嘲熱諷一番。

女侯反而覺得雲薇有點可愛了。

“咳咳咳咳。”

女侯嗓子難受,轉過半邊身子忍不住乾咳起來,枯瘦的手迅速拿起帕子擋住嘴唇。

越是不想在姜氏面前痛苦的咳嗽,越是無法壓制翻湧的血。

她不用去看,已感到帕子粘膩潮溼。

她知道自己咳血了。

本想看一眼姜氏就該知足,可見了面,女侯又忍不住要求更多,想多留姜氏一會兒。

即便姜氏自從進門後眸光一直很飄忽,對女侯屋子裡擺設佈置更在意一般,姜氏從進門到現在就沒說過兩句話。

女侯心頭酸澀,深知自己沒有資格去怪姜氏。

她能來看望自己,讓雲薇同自己閒聊,已經是姜氏不計前嫌了。

女侯不指望姜氏多說什麼,藏好染血的帕子,轉過身去對雲薇說道:“我信你是個孝順的……”

姜氏突然開口,眸子深邃,“方才您咳血了,是吧,能把帕子給我看看嗎?你從何時咳血的?最近這幾日吃了什麼,用了什麼?

除了草藥的苦澀味之外……薇薇你仔細嗅一嗅是不是還有其它的氣味。”

“娘,您的意思是?”

“沒有,我沒什麼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這可是在皇宮禁地,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用致命的毒。”

姜氏看到女侯呆愣著,探出身子越過女侯,拿起在被藏起來的帕子,攤開帕子仔細看了看咳出血的顏色,手指輕輕碰觸潔白帕子上血團。

“中毒之後的吐出來血更粘稠一些,顏色更鮮豔一些。”

姜氏最後才把帕子放到自己鼻子下面,仔細嗅了嗅氣味,“血有腥味兒,中毒後腥味加重。

下毒的人膽子真大,我記得皇上來看過您。

當日的毒更重的話,是不是皇上也會中毒?!沒準這就是衝著皇上去的,毒害聖上,果然不怕凌遲,覆滅九族。”

女侯徹底愣住了。

雲薇很想叫捲毛,畢竟狗鼻子比人鼻子更靈敏。

不過,捲毛被老太爺帶出去遛彎了。

因為老太爺的棋友今日會帶一隻海外來的名犬,捲毛被老太爺當做本土狗的代表,維護土狗的尊嚴。

捲毛是抗拒的,但是雲薇卻很贊同,將捲毛借給老爺子。

雲薇抽動著挺翹的鼻子,在屋子裡轉了一圈。

本來雲薇對香料氣味是很敏感的,進門後並未注意也是因為她本能認為女侯最開始的頭疼是因為自己配置的香料作用。

經過姜氏提點,雲薇仔細分辨出來,夾雜在藥味兒中的一絲似有似無的香氣絕不是自己能配出來。

在前朝有政見不和,互相攻訐的大臣不少,不到萬不得已,攻擊政敵決不能用下毒或是派刺客的陰損手段。

若是給政敵下毒等同於徹底撕破臉,不死不休了。

這已經是官場上約定俗稱的規矩。

雲薇正色問道:“最近你的頭疼嗎?”

女侯好像被人點住了穴位,毫無任何反應。

雲薇推測女侯震動是真,沒準女侯知道自己中毒的真兇是誰?

“老媽媽你進來,先別為你主子哭喪,我娘既然看出你主子中了毒,便能為她解讀,起碼你主子死不了。”

“只要能救主子,老奴死了也心甘情願。”

跪在門口哭的老媽媽連滾帶爬滾了進來,跪爬著來到床榻前。

看到女侯呆愣失神的模樣,老媽媽難受極了,“主子,主子,您就別瞞著了,她是徹底的爛了心腸,生了蛆……”

女侯木訥的眼珠緩緩轉動,嘴唇蠕動,“怎麼會?可能不是她。”

老媽媽跪到姜氏面前,一五一十將最近一段日子女侯的吃用說了一遍,

“……主子住在女學,時常碰見穆凰舞,開始時主子是不理會她的,一個勁叫她滾,不去聽她說她娘過得很難,一直惦記著主子。

後來,主子睡不好,半夜做惡夢驚醒,主子出門散散心,碰見過穆凰舞幾次,看過穆凰舞熬藥。

主子當然不肯喝,基本上把補藥都倒了,可穆凰舞還是風雨無阻為主子熬藥。”

“於是她就感動了?喝了她親手熬的補藥?”雲薇口吻滿是嘲諷,“是啊,穆凰舞是無辜的,又這麼孝順夜裡不睡覺,給你主子熬補品,女侯一心拒絕豈不傷了她的心?

今日女侯用了她送來的補藥,明日是不是女侯又讓她在自己身邊服侍?是不是同她一起用膳?”

女侯:“……”

老媽媽哽咽道:“主要是主子太覺得孤單了,但是主子從未給過穆凰舞承諾,也不曾幫過江美人,偶爾會收穆凰舞送過來的東西,有盆景,有鮮花……”

“鮮花,盆景?!”

姜氏拍了拍雲薇的手,這時候還在意無關緊要的事?

她真不覺得傷心,女侯疼誰,她沒興趣知道,也不會覺得不平,或是去奢求女侯的疼愛。

屋中的人中,姜氏反而是最冷靜的一個,不受任何額外情緒的影響。

“老媽媽去把穆凰舞送過來的物什拿過來,我仔細看一看。”

姜氏平和的語氣等於對女侯的冷漠,女侯再也牽不起她任何的情緒波動。

女侯閉上了眼睛,她寧可姜氏像雲薇一樣‘口不擇言’‘嘲諷嘲弄’,也不願意見親生女兒對她如同尋常的病人。

老媽媽連連點頭,從地上爬起來,裡裡外外把穆凰舞送過來的物什找出來,搬到姜氏面前。

她滿懷期望窺著姜氏一樣樣檢查物什,忍不住問道:“主子還有救?”

姜氏說道:“解了毒就有救,不過這個毒太傷身,她的壽命最少減少五年。

碰見氣候驟冷驟熱的鉅變,她會很難熬,而且其餘病也更容易找上她,旁人是小病小痛,落到她身上就是大病劇痛。”

女侯苦澀道:“活該,我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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