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華不知道大隊長在背後打聽她,這人嘛,誰不想上進哪?眼睜睜看著河口公社靠著那麼一個灰包蛋合作社就要一飛沖天了,別說公社領導人饞,他們這些大隊長難道就不饞?搞一個這樣的合作社就能讓隊裡都沾光,那什麼政績啥的都在其後,關鍵是有實打實的好處啊!

她這會兒只覺得煩躁,眼瞅老二因為病了一回瘦了一圈的小臉,就覺得自家這風水又不好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真的夢到死鬼老孃說冷,要讓種竹子擋溝風。把她嚇得不行,可現在大隊長都發話了,她哪裡敢搞小動作?倒是做個噩夢給嚇得,心裡又著急,這麼愣是把自己急出了一嘴的燎泡,趙福安怎麼安撫也安撫不住,看她本來茶飯不思的就不太吃得下飯,這會兒上火滿嘴燎泡加潰瘍,更是一點都吃不下東西,急得只能去找徐中醫。

徐中醫被拖著來,給她把完脈也是忍不住嘆氣:“你說你們這一家子,啷們一個個的就是心事重?你那個大姐但凡不是心事重想那麼多,也不至於把自己逼到這一步。你也是,日子好生生的,也不曉得都在想些啥子,還能把個人憋成這樣,我這幾年也是少有看到。都跟你說了,這想得多,鬱結於心沒毛病也要憋出病來,這真的就是個人找罪受……”

他只是因為跟楊妙華關係近了,就有了這大夫面對不聽話病人的習慣性嘮叨,本意就只是想勸幾句,自己也很無奈,現在農村人每天發愁的都是生計之事,柴米油鹽啥的,生病也都是頭疼腦熱或者直接的受傷啥的,這種想太多的心病還真是比較少見,搞得徐中醫都想吐槽,這不純粹就是日子好過了才東想西想找事兒嗎?

然而楊妙華卻聽到了有關大姐的事兒,心絃一動,本來之前都沒想過問的,這會兒徐中醫都來家裡了,提都提到了,不問一句她心裡也難受。

徐中醫向來秉承要為病人保守秘密的醫德,但想到馬婆子那張嘴,以及外界的傳言早都滿天飛了,微微思考了一下就還是實話實說了:“其實你大姐的情況也不是現在就說死了,她那種情況,要是好好調理,吃藥加保養,食補加藥補,以後還是有機會的。只不過就是要多花費點時間……唉,只是看方家……”

說到這裡戛然而止,到底是不好背後討論別人家事的。

但是楊妙華已經懂了他的未竟之意,其實也不能怪方家,這樣的情況,在現在的農村生產隊換了誰家都調養不起。什麼保養,那都是日子好過了才能談的。現在能吃飽飯就不錯了,還給你調養,還是個女人,又不是頂門立戶的壯勞力,調養身體簡直就是做夢。所以說是沒說死,其實這話也就是給定性了,楊招娣,幾乎不可能再生孩子了。

哪怕之前聽過,也沒有真的從大夫口中親自確認來的真實。楊妙華一時間忍不住有些失神。

如果大姐真的再也不能生了,那不只是老五沒了,上輩子的老六老七豈不是都沒有了?她曾經想過自己為什麼死了也不消停,是不是就是因為對老六老七太過怨恨了?是的,楊妙華很清楚自己,絕不是什麼對後人的牽掛,如果說她死的時候有什麼執念,那真的完全就是這兩個外甥,他們竟然一個都沒回來,她當時真的是耿耿於懷很難接受,死都死得不消停。就算是後來醒悟了後悔了重來了想對女兒們好,那都是死後那做了阿飄的十年中,她只能跟在自己血緣後人的身邊,被迫看了太多投入了太多的思緒,慢慢才有了這樣的感情和醒悟,才真正做到了心裡面對女兒們的在意超過了老六老七兩個外甥。但是這兩個人在她這裡也不是毫無存在感的。怨恨也是一種情緒吶!

至少,現在得知他們這輩子幾乎不可能再出生再出現,她就感覺到了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又或許不是失落,是一種太過複雜的感情,她自己都難以形容,總之就不是很舒服。重來一輩子,誰不想打臉一下過去對自己愛答不理的人呢?就算她一個老太婆沒聽過這個詞兒,但是也有這種樸素的報復心態的。她甚至早就想過,這輩子,無論大姐怎麼說,她再也不會盡心盡力供養他們上大學,她要看看沒有她這個小嬢的幫助,他們再能讀書又能走到哪一步?還能不能安安穩穩讀完高中考上大學?能不能跑出去開公司掙大錢?能不能……可現在,這一切全都沒有了。

她所預設好的對上輩子這兩個白眼兒狼的報復,竟然就這麼全然落空了。一下子她還有些接受不過來。

至於說他們直接沒了會不會覺得解氣解恨,那就更沒有絲毫了。反正楊妙華是沒感覺到什麼爽感的,她是恨這兩個白眼兒狼,但更想看到他們這輩子沒了她的幫助會過成什麼樣,又不是想要殺死他們。而這種從開頭就沒了,只讓她覺得空落落的。

徐中醫不知道她在想什麼,看她神遊天外恍恍惚惚臉色不佳的樣子,還以為她是在為大姐擔心,不由心中感嘆,也忍不住勸解:“人各有命,這年頭誰都不容易。但是人啊,終歸還是得多為自己想想,畢竟,有時候你的好意對別人來說未必是好事,不同的人想法不一樣,別人可能會曲解,所以,管好自己就行了。”

他這純粹就是把楊妙華想太好了,以為她心事重重都是在為姐姐擔心,因為和大姐鬧了矛盾才這麼鬱結於心,再想到他去給楊招娣看病時那人的態度,對比太過鮮明,哪怕是個外人都忍不住替楊妙華不值。

只不過,到底是疏不間親,他這話說的還算是比較委婉的了。否則,他都要直接說楊招娣那個人不值得了,楊來娣越是為她考慮她越是生氣惱火,還覺得楊來娣就是心虛就是欠了她的。背地裡罵的那些話,他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楊妙華回過神,徐中醫已經又給她開了藥,臨走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叮囑她:“你這日子已經算是可以了,平時就不要再想東想西的。真的,說得難聽點,別人生了大病都難得看病吃藥,你這一回回的全是心病,說出來都矯情。要麼我看你就還是不夠累,實在不行多幹點活,別給自己停下來想七想八,累狠了沾床就睡,估計就沒空去亂想了。”

他越說越覺得是這麼回事兒,趙福安送他出門的時候還這麼叮囑趙福安,楊妙華雖然想想也覺得這話挺狠,挺讓人難堪的,但都還沒怎麼放心上。

倒是趙福安也不知道聽徐中醫說了什麼,還真以為她就是因為跟大姐鬧成這樣才鬱結於心,回來後很是氣悶:“你跟大姐有感情,這麼多年我也曉得,前頭幾年大姐幫了我們我也承認,現在大姐這樣,你不好受,我曉得,我也體諒。但是你這樣都糟踐個人的身體,真的就很煩了,大姐是有好重要嘛?比你自己比我們一家都重要嗎?你硬是非要因為她把自己憋成這個樣子,當真有沒有替我們想過?”

楊妙華沒想到他會這麼想,開口欲辯解,但是趙福安估計是難得的來了氣,根本不讓她開口:“你也莫說那些了,我跟你說了我曉得那些感情,我也體諒。但是那些過去的事能當飯吃啊?你沒看看現在大姐是啷個對你的?是啷個對我們的?你就只想到她。你光是看她你都沒明白嗎?就算是兄弟姐妹,各人成家了,那也都沒那麼親了,都要先顧自己的小家的啊!你看看老大老二,這幾天因為你她們有好擔心!說句不中聽的,你這吃藥不花錢啊?總是請別個徐中醫來,你好意思啊?醫生都說你是矯情的,你說你——”

楊妙華本來都被他說動了,對啊,再是一起長大的手足,各自成家了也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小心思,不為自己生的考慮,難道還要先去考慮所謂的手足?老六老七這輩子沒有了就沒有了唄,想想不用在乎他們,就算是徹底跟大姐掰扯開了,其實人生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嗎?誰還真的能陪誰一輩子啊?就是夫妻那也是長大後才在一起的,也總得有個先死有個後死的,更別說兄弟姐妹了。

心中感慨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結果聽到後頭瞬間就又惱羞成怒了。

沒法子,徐中醫那麼說,畢竟人是長輩還是大夫,忠言逆耳利於行嘛,她還能聽得進去。但是趙福安還來這麼說,那就是火上澆油。

“我就是矯情又咋個了?你啥都不曉得,就以為是那個原因,那算個啥子,我還不是為我們的小家是為哪個?”

她說著也挺委屈的,大姐不能生了的事兒固然給她很多複雜的思緒,但真正讓她這段時間難受的,還是這家裡的風水問題啊!偏偏趙福安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這時候還大言不慚指摘她,這可不就讓她惱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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