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妙華上輩子挺講究這些,如今倒不是不在意了,只是心頭有事兒,就沒那麼注重,看著弟媳婦翠仙兒手腳利落地忙活起來,想勸人別弄那些,不至於。又被聶菊芳拉著說話,她便也放開了,轉而問起聶菊芳包灰包蛋的事,又問他們這邊養鴨子的人多不多包灰包蛋的人多不多之類。

其實進了河口公社,這一路上她就注意看了,這河口公社名副其實,就是在河口邊,雖然也都不是什麼大河,可小河溝多啊,稻田也多,這收了穀子,現在田裡空著的,一群群鴨子就在水田裡浮著呢!雖然不說有多麼大的規模,但也不算少了。鴨子多了,鴨蛋自然不會少。

再者,真要搞個灰包蛋合作社起來,鴨蛋需求高了,還可以往周邊各個公社去收購嘛,到時候那就也算是公家收購,還不是私人買賣,不用擔心搞投機倒把被抓,多好的生意啊!就他們這地方,雖然丘陵起伏坡坡坎坎的,有的公社人家在坡上有的公社人家住溝底,但毫無疑問,多多少少都會養些雞鴨的,收購鴨蛋還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不過想這些也太早了,現在還得跟聶菊芳打聽這邊人怎麼樣,畢竟合作社搞起來那就是公家單位,要這方的人不行,但凡有那麼幾家跳得慌愛惹事兒的,這合作社都搞不起來。當然主要還是問這邊公社幹部大隊長這些人為人如何。

打聽了這些,弄得聶菊芳都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好多還是本來不好在女人堆插話的賀發財來說的——他畢竟是男人,又是這方土生土長的賀家人,比聶菊芳更曉事兒。

等問過了,知道這裡沒那麼多烏七八糟的事兒,而且讓楊妙華欣喜的是,這河口公社就最近這段時間還在積極推進農業合作社的事兒,說是從縣裡下來了個年輕幹部,跟在公社書記身邊,開會幾次都說了搞農業合作社的事兒,只是大家都沒本錢——要說這河口公社跟紅旗公社也差不離,都窮得慌。現在還好些,畢竟大家都一樣的窮,等再過二三十年,紅旗公社雖然在陵縣邊緣,但好歹還挨著陽縣,交通還算可以,也還挺過得去,都發展出了自己的集市和街道這些;河口公社才是真正的山坳裡面,哪裡都不沾,窮得叮噹響,原本的公社小學啥的沒幾年就倒閉了,山裡人能跑的全都往外跑。

又沒本錢又沒路子,所以一直都只是在說,誰也沒拿出個真正的章程出來,什麼農業合作社,就更是搞不起來了。

楊妙華也聽出來了,這其中其實也有新舊思想的碰撞。年輕人倒是敢想敢幹,可老領導思慮更多啊!

年輕人,哪怕是縣裡下來的,但跑到公社這裡來了,也只有給人當下手的,別說還不是書記,便是真成了公社一把手,一個外來的,你以為張張嘴就能指揮所有人啊?強龍還不壓地頭蛇,河口公社離縣城多遠?等修了公路通了班車都得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呢!再有背景,也隔太遠啦!在本地你沒錢沒人,光扯嗓子喊,誰人聽啊?公社書記還擔心呢,現在這年頭保交糧才是第一位,他們這兒本來就沒多少耕地,坡坡坎坎的種不出多少糧食,你還瞎折騰,萬一弄得大家心都野了去搞那什麼合作社的副業,不肯踏實種地,公糧任務完不成,到時候誰負責?

綜合下來,就是口頭喊得兇,可實際上沒一點進展。

但這對楊妙華來說已經是好訊息了。簡直就像是瞌睡來了送枕頭。她本來就在擔心,自己雖然有這麼個主意,可要怎麼才能勸動這邊的人呢,這下倒是好了。

不過河口公社是不用怎麼擔心了,可最關鍵的聶菊芳她還沒說服呢。

正好這時候聶菊芳也開口了:“你問這麼多是做啥子嘛?”

要不是不可能,她都懷疑楊來娣是想搬到他們河口公社。所以她更猜測是不是她想幫人說媒什麼的,不然怎麼會打聽這麼多還打聽的這麼仔細——至於說合作社,她一個完全的農村婦女,天天就下地幹活回家做飯洗碗的生產隊社員,她連開會都是聽別人閒話說兩句,搞不懂那是個啥呢,現在楊來娣問也就是賀發財才能說出那麼幾句,哪裡會想到這上頭來。

楊妙華本來就不是多擅長跟人拉關係的,和這位曾經的後孃也委實算不上關係多麼親近,打聽過後覺得這環境可以,也就沒多繞彎子,開門見山:“我還就是為了這個合作社的事情來的。嬢嬢,賀叔,你們有沒有想過開個專門包灰包蛋的合作社?”

“啊?”聶菊芳驚了一下,然後就直搖頭,“這個不行的,我們搞不起來的,再說現在包灰包蛋的少,包了怕是也賣不出去。”

其實楊妙華剛剛也問了,確實,農村裡麵包灰包蛋的人很少,聶菊芳這個手藝也基本就是做來給自家人吃點,不至於完全荒廢了,拿出去送禮也挺有面子。

而聶菊芳平時偶爾也幫一些公社大隊有點頭臉的人家包灰包蛋,正因為自己就在做這個,她很清楚受眾很少——現在生產隊多的是人家連蛋都吃不起,有蛋哪怕是鴨蛋,隨便吃了也就算補營養了,又怎麼捨得花錢來折騰什麼灰包蛋呢?

楊妙華卻並不沮喪:“誰說要賣給社員了?合作社開起來,做得多了,我們直接賣給供銷社,賣到縣城幾個廠子裡去,我們山裡人吃不起,城裡人又不是吃不起。等做得多了,銷路開啟,說不定還可以賣到外地去。”

“這、這能行嗎?”

“行,當然行。我都去供銷社問過了,現在我們縣裡供銷社都沒有灰包蛋呢,只要我們做了,肯定能賣出去的。再說嬢嬢你手藝不錯,做的灰包蛋挺好吃的,鹼味兒不重,上面還有松花,多漂亮呢,又好看又好吃,肯定還能賣得很好。”

不只說了這些,還說了灰包蛋合作社的一切便利條件,以及能夠帶來的廣大好處。

聶菊芳已經有些心動了,當然也僅僅是一點點心動,作為一輩子就被釘在田地上,畏懼變化的老農,對開辦合作社做生意,她心裡仍舊是理智的、忐忑的。

“這個搞合作社,我們也搞不來啊!”

但其實重點還不在這裡,楊妙華是希望她賺錢,可不是忽悠她白出力。

她收起了剛剛那慷慨激昂的勸說神情,轉而嚴肅:“合作社這個事呢,後頭交給公社,有他們牽頭,你們也不用太擔心。現在是嬢嬢你要想清楚,畢竟包灰包蛋這個技術是你的,你要不要拿出這個技術來,要拿出技術來的話,以後又要怎麼分賬。”

說到這些,楊妙華也完全是個新手。上輩子她雖然擺過地攤,做過菜販子,可始終就是一些零散的小生意,真就只是地攤,在別人都知道要買鋪子的時候她都沒那個眼光的,沒經手什麼稍微大點的買賣,更扯不上什麼合同協議組織架構的東西,可以說就是出主意都是腦袋一熱靈光一閃覺得可以就跑來說。真要具體落實,她也還在學習呢。

這方面,她是真幫不上什麼忙的,所以她還是要把這事兒掰開了揉碎了給聶菊芳說清楚,也是為自家人著想,總不能到時候出技術的是自家人,最終結果卻全被旁人攫取吧?那才是想想都要氣死。

但你說她完全就是腦袋一熱,也不是,她已經想了挺久了,都憋了這倆月了,覺得確實大有所為。雖然上輩子很多農業合作社最終都走向了滅亡,但不可否認,即便是最後搞得很爛的,在剛開始辦的時候,也確實是惠及了鄉民的。也不乏搞得好的,後來幾十年雖然已經不顯了,也仍舊存在著,而且那些一開始出錢出力出技術佔了大頭的人,真是靠著合作社就給養老了。

養老這一點,就戳在了楊妙華的點上。而這對很多農村老人都是不可觸碰的傷疤——城裡人有社保,傷了病了報銷大,老了退休了也有足夠多的退休金養老金,不只自己可以過得舒舒服服的,甚至可以惠及子孫,哪怕臨到死都能享受天倫。而農村人呢?別說窮的那部分買不起社保,就是有錢的,光是農村戶口這一點就買不了社保,只能買農村醫保買農村養老險,醫保一年管一年不能積累也就算了,報銷比例也不高,農村人根本看不起病。而農村養老險就更可笑了,一個月就百來塊,到後頭大米都兩塊多一斤起步,就說這百來塊能幹啥?養老金沒法養老,喪失勞動力就完全成了拖累,很多農村老人的晚年生活可以說是非常淒涼的。其餘的商業養老險養老金倒是多,可是一年繳費比社保貴多了。而且沒有國家背書,有的交了十幾年,等人到領養老金的年紀了,好傢伙,保險公司都沒了!就可以看到一個鮮明的對比:城裡老頭兒老太肆意享受生活跳廣場舞,農村老頭兒老太除非手腳徹底不能動,否則都得幹活,而且他們還得為此感到慶幸,因為一旦不能幹活了,他們遭受的便是子女的嫌棄白眼,子女生得多的還會被輪番推諉,可以說晚年生活相當之辛酸。

上輩子楊妙華雖然沒遭遇那些,可在農村見得也多了,物傷其類,加之確實沒有實打實的保障,哪怕女兒沒有不孝,也仍舊是保留著那份不安的。同時她是看到了那些靠著合作社養老的,別說養老,有的人都死了,家裡人還在領合作社的補貼。

這麼對比一下,你說她能不對合作社動心嗎?哪怕不是自己受惠,可若是弟弟一家能得到好處,那也相當不錯了。

為此,來賀家說了還不夠,在他們考慮期間,她也寫信向於書彬狠狠詢問了這方面的知識。其實於書彬哪知道這些基層的東西呀?但人家人脈廣,可以找人打聽,倒是也把其中的門道摸了個七七八八,而這,無形之中也給他將來的發展打下了基礎。這都是後話了。

且說楊妙華現在真是忙,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地渴求學習,上輩子她其實也就是認得些字,除了能寫自家人的名字,其餘多得是能認不能寫,甚至稍微複雜一點的她也麻爪了。但現在由於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急於求教,愣是在這種逼迫下快速學會了識字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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