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惶惶不安,各自都覺得事情大發了要完了,甚至已經開始決定要趕去公社看看具體情況的時候,孫大山一行人總算回來了。

這次倒是趙蘭珍運氣好,跑出去沒多遠就遇到了趙福安,她自己沒看到,親爹趙福安卻是一下子把她喊住了,再然後就趕緊通知了另外幾人,大家都鬆口氣,齊齊趕到了孫家。

林淑雲一回來抱著女兒就開哭,之前的憤怒擔憂全都化成了壓抑的哭聲,一口氣哭出來發洩出來倒也好了。

這會兒也沒人再計較誰是誰非了,互相趕緊都對了資訊,彼此總算都鬆了口氣。

“大家都累了這麼久,先別走,都在這裡將就一口。”

激動過後林淑雲很快又恢復了平時賢惠能幹的模樣,第一時間就進了廚房,又招呼大家在這裡吃晚飯。

“不用了,我們也沒做什麼。”楊妙華還很心虛,她差點就好心辦壞事了,本來也沒出什麼力,哪裡還好意思留在這裡再白吃一頓?

卻是於書彬大大方方坐了下來,還勸起了楊妙華:“楊二姐你就別說那些了,先坐一會兒,有些事情我們還是要說一下的。”

他說的時候往院門那裡看了一眼,孫建偉很有眼色,立刻就起身去了院門口,叫著大黃狗轉悠去了。

“要得,爸爸、媽媽。於同志,楊二妹,趙福安,你們坐,我去煮飯。”孫家大兒媳昨天就回孃家去了,她家說遠倒是不遠,就是比起紅旗公社還更偏一些,來回的路不好走,以往孫建偉總要去半路接她的。也是夫妻倆感情不錯。

今兒個可不就是為了找孫菁菁,差點把這事兒忘了,等孫建偉忙到後頭才想起趕著去接人,也就拖到這麼晚才回來。

要說張桂花知道內情後有沒有不舒服,那肯定是有的,但她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眼兒,更不是不會看眼色的,立刻就起身接替婆婆去廚房做飯。

“本來今天是大山叔你們家的事,論理我是外人,也是小輩,不該多嘴的。但誰讓我都知道了,就少不得還是要多兩句嘴。當然,要是你們覺得有什麼不方便的,也可以不說的。”

關上門來說話,於書彬倒也是個直接的人,或者說,還是那個不怕事兒的愣頭青,是真什麼話都能直來直去,根本不會繞彎子的。

孫大山和林淑雲對視一眼,片刻後孫大山點頭了:“這個沒什麼不好說的,之前也是我們不好麻煩人。其實這有些事情,要是能問問外頭更瞭解的人,就像小於你是從城裡來的,肯定比我們更清楚城裡高中的情況,曉得更多,對我們也肯定是更好的。”

“行,那我就直接問了哈,高中這個事兒你們是怎麼打算的?”

孫建業皺眉,心想這還有什麼可問的?

倒是楊妙華眼睛一亮,她雖然不聰明,但也不是太笨,所謂聽話聽音,他這樣問,難道是有別的什麼辦法?

然而下一句就給她直接潑了冷水:“我個人來說的話,其實我覺得讀高中這個事不必那麼執著。”

他簡單說了一下外面高中的現狀,說白了還是前兩年折騰的,貼大字報在學校裡比在別的地方都更常見,很多老師都因這樣那樣的問題下放了,就是在讀的,學的知識更多的也就是讀讀紅寶書。高中尚且如此,要往上讀大學就更難,很多大學教授都被髮配幹校學習了,大部分大學直接關停。還能正常招生學習的,也就是工農兵大學,這又比高中更講究推薦,那是各方面都得經得起稽核。而實際上進去學的仍舊是紅寶書之類的思想政治課,別的什麼東西老師也不敢多教多說,專業知識什麼的那是很難學到的。

於書彬自己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才不去推薦入學的,有一定的瞭解,倒也都能說得出來。

“那總還是比在生產隊幹活強吧?”

於書彬也不全只說壞處:“那也得看後頭的發展,如果能進廠或是怎樣,能留在城裡吃上供應糧的話,那肯定是比現在這種生產隊幹活的日子要好些的。但你們應該也看出來了,進廠不是那麼容易的,現在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很多城裡青年到了年紀又不想下鄉的,都得靠父母轉讓崗位,就這都還年年有知青下鄉……”

“還有一點,我說的主要是外面的情況,你們也知道,我不是益省的人,對你們這裡的高中是什麼情況也不知道。也有可能情況也不是那麼糟糕,畢竟每個地方的具體情況肯定還是存在差異的……”

“差不多的。”孫菁菁撇嘴,“聽縣城來的知青說,高中校現在也不正經上課。就是那個李薇,她就是縣城來的。”

“所以我早就說這高中就是不上也沒什麼。去上這樣的高中有什麼意思嘛!又不是讀了高中就能吃供應糧。人家縣城女娃兒都要下鄉,難道我公社上去的就能那麼輕易留在縣城了?”

這後頭明顯帶著點抱怨意味的親暱話就是朝著她媽去的了。

就這種對話,一開始楊妙華都還多多少少有點不太適應,她一輩子當家作主習慣了,在家裡作為大家長是說一不二,別說女兒,就是幾個外孫女,那是個個在她面前都像老鼠見了貓。這不只是她自己性格強勢,主要這年代的農村有這氛圍,子女對父母只有聽從的份兒,尤其是女兒,都不能上桌子吃飯的,哪還能容許在大人說話的時候插嘴的?尤其還是孫菁菁這樣開口就抱怨的,還當著外人,已經不只是沒大沒小可以形容的了。

也就是慢慢相處習慣了,又想到上輩子被她偏寵一點的小孫女,上初中了也會在她面前犟兩句嘴,那純屬於是寵慣出來的。她也就才不去想那麼多了。家長權威有什麼用?她上輩子就是耍了一輩子的家長權威,才安排的女兒個個不幸,唯一一個沒接受她安排的老三日子過得好些吧,卻又對她心生埋怨,感情疏淡。

“是是是,你說得對。是我只想想岔了。”林淑雲也不辯解太多。

這態度又是讓楊妙華曾感到驚訝的,現在也都免疫了。而且,她想,若換成是她,這輩子她應該也能好好跟蘭珍這麼說話。自己做錯了事,對外人尚且講幾分理,何況還是對自己的女兒,便是低個頭又有什麼丟臉的呢?

說了讀高中的事兒,於書彬又問起公社謝書記:“你們這位書記平時為人處世怎麼樣?”

不說還好,一提到在座幾人都顯出了負面情緒,孫大山更是苦笑著開口:“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你說算怎麼樣?”

“是啊,平時就這樣。”

雖不滿,但也沒說太多別的壞話。甚至可以說根本都沒展開說。

這樣簡略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但於書彬也沒追著細問有關謝發強的事,而是直接問:“那你們家跟他是有什麼矛盾嗎?這次是他借題發揮還是單純就只是趁火打劫?”

他能感覺到氣氛一下子沉悶了。

就連楊妙華都感覺到了不對勁。

難道……

“這個……要說的話,以前是有一些矛盾。”孫大山沉沉開口,兩眼緊緊盯著於書彬,“都是上一輩的事兒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也不好說。”

於書彬:“意思是那你們不答應他是很有可能會故意針對和報復你們了?”

“他也不敢搞太大動作。家裡這麼多男人,又不都是死人,他想來陰的我們也不怕。”孫建林直接拍了桌子,看得出來他忍了許久了。

楊妙華嘆口氣,剛重生那會兒她覺得孫家這個老三就是個沒長大的娃娃,後來發現人牛高馬大的個子不是白長的,那渾身氣勢已經很有其父的味道了,若只把他當娃娃看那定然是要吃虧的。

但到如今,她又才發覺,這個也不過就是個喜歡裝成熟總想做大人的大孩子而已。兼帶著孩子的幼稚與青年的莽撞,還有那一點點硬凹出來的成熟氣質。

“我還不信他敢來啥子硬的,他敢動手搶嗎?那到時候就拼下哪個的拳頭硬嘛!”

他挺起胸膛,沙包大的拳頭在桌上拍了幾下。

“誰還怕幹仗嗎?我幾下就能把他打成豬腦殼!”

“我看你才是個豬腦殼!”孫大山忍無可忍,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腦袋上。

楊妙華更覺得尷尬了。

於書彬卻渾然不覺的模樣,甚至看著孫建林那小山般的身形露出了絲絲羨慕,唉,他若是能有這般身形就好了。他現在雖然是高,但也就是高點,要比塊頭壯實,真不如孫家這三兄弟。要是他再好好練幾年,有沒有可能長成這樣雄壯呢?

稍微走神片刻,於書彬就聽到孫大山說:“於同志,老三話說得不好聽,道理還是那樣的。這回事給謝發強逮住了機會,但平白無故他想整我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什麼叫逮住了機會,應該叫逮住了軟肋吧?

於樹彬只敢心裡吐槽,楊妙華卻是大大方方看了一眼孫菁菁。心裡發出同樣的感慨,同時對孫大山的話是很認可的——上輩子孫家一直都好好的,要不是重生遇到這回事,誰能知道他們竟然跟公社一把手有祖上的過節?這般想想也的確沒什麼可怕了。

於書彬點點頭:“平白無故不行,那要是找由頭呢?就說我們之前計劃的那事兒,還辦嗎?”

這話可終於問到點子上了。

楊妙華精神一震。

要說剛剛那些孫家的事兒,本來他們就不該聽的。於知青問嘛,那還有個比較靠譜的身份,能幫著參詳參詳,她和趙福安兩口子能幹啥?倒是在這裡有種白看人家熱鬧的嫌疑,就怪尷尬的——直到此刻,這事兒才算是真正跟他們關聯起來了。

而且這也確實是關鍵。

孫家人的說法,要是來陰的他們都不怕。可要是謝發強盯住了他們,要是中途來個捉賊捉贓,把他們直接當典型給收拾了,那他們就真是去給人送功勞了。

便是退一步,謝發強不直接來個現場捉贓,卻是背地裡把事件添油加醋捅出去,捅到那真正偷豬的幕後黑手那裡,來一把借刀殺人,他們又能如何?

“那事情就算了吧。”楊妙華是個膽小心急的,見孫家人都不開口,也顧不得自己在孫叔和林大娘面前也是小輩,“有這麼一出,不說謝書記,生產隊盯著我們的眼睛都有很多,萬一有個紕漏……”

“不用!”還沒等她說完,孫大山開口了,“一個謝發強而已,不至於。再說我們之前也做了那麼多,沒得臨門一腳往後退的。”

“就是,怕他個球!”孫建林再爆粗口。

這次迎來了老母親愛的撫摸:“叫你閉嘴了,這兒哪有你說話的份兒!”

她到底是要周全些,盯著於書彬:“於同志覺得怎麼樣?”

“很好。”這也是於書彬期待的答案,“那我們還是按計劃來。”

楊妙華也沒想到計劃已經在跟前了,想想也是,也都準備這麼久了,再不下手拖些時日就要開始掰苞谷了,到時候又有的忙,也就只有這段時間還有空了。

第二天,於書彬到楊妙華家先跟趙福安匯合,然後直接往山上走——他們之前就規劃好了路線,並不一開始就和孫家父子同行,人多了目標大,更容易招來不必要的注意。

楊妙華因為心中忐忑,也沒去上工,在趙福安出門不久後,就帶著趙蘭珍去了孫家。

她跟著林淑雲裁剪衣裳,雖然仍舊是一知半解,依葫蘆畫瓢,但有了個模子,只是縫線她還是很快的。一開始因為隔了一輩子,再做這些活兒針腳還有些粗大,到後頭也漸漸順了。就是收邊什麼的細節做不好,也有林淑雲給她搭把手,如此幾天已經做好了給趙蘭珍的一身衣服。

這決定顯然是不夠精明的——小孩子見風長,今年做的衣服明年就不能穿了,農家日子又不好過,實是不好給小孩子做新衣服的。

楊妙華卻不講究這些,她已經看穿了許多,省著省著就說不定省給別人了,還不如自家用了。再說前世死後在那虛無中觀看現實,總是聽到一句話,“錢是掙出來的不是省出來的”,以前雖是不以為然,現在看來也有兩分道理。而且,蘭珍是老大,以後還有老二老三,再不濟還能把衣服留給他們,怎麼都不能算浪費的。

趙蘭珍當然是高興瘋了,她之前的衣服哪能叫衣服?都是別人不要的舊衣服裁剪縫布,那是補丁打補丁,小孩子雖然還沒那麼強烈的虛榮心啥的,但誰不想要一件新衣服呀?

這還不是過年就穿上了新衣服,要不是楊妙華給攔著,她恨不得滿生產隊跑。

可即便她不到處跑,就穿出去走一趟,已經夠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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