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死你個掃把星!就是你整的,你還燒紙,你曉不曉得燒紙是啥子意思?那有字的紙能隨便丟灶孔的嗎?你硬是害慘我們了!”

“我打死你,打死你個攪家精,你個敗家婆娘,你個禍害,你是要害死我們啊!”

“你啷們那麼黑心啊,燒起來就跑了,這麼多人差點都被燒死了啊!”

經過好一番滅火救災,天都早已經黑了,人人都是精疲力竭又灰頭土臉的。不是各回各家也就是隨便找地兒一坐歇歇力氣。

只有馬婆子看著燒燬的房屋,忽然發了瘋一般把楊招娣拖拽了出來。

她又哭又罵,聲嘶力竭肝腸寸斷,看得出來這毀壞的房屋實在是讓她心痛不已。但對楊招娣就只有無邊的憤怒了。越傷心就越憤怒。

她不僅拖拽,還用盡全身力氣去打她。踢、拽、拍打、扯頭髮、扇耳光……

“我打死你,你個害人精,你是不是故意的?安?你燒起火就跑了,你是想害死誰啊?我們方家怎麼就娶了你這麼一個黑心肝兒啊!”

“就是啊,我們當時還在屋頭的。”

“差點就燒過來了。”

“幸好我跑得快。不然真的是差點都出不來被燒死了。”

方家另外兩房人趕緊嘰嘰喳喳。

其實,楊招娣在灶房裡做飯訓娃他們都是知道的,甚至還就是豎著耳朵在聽好戲看熱鬧。自然楊招娣扭著孩子出門他們也是知道的。婆娘家就趕緊出去出去跟人說,或者是直接溜到楊家那邊去了,就想看這兩姐妹吵架的熱鬧。婆娘家一走,剩下的男人更不會管灶房裡的火,都自顧自在自己床上窩著。

於是等灶房裡火勢都燒大了他們才察覺。一個個趕緊想滅火,但灶房裡堆的全是乾柴,火勢很兇,根本滅不了,還眼看著就蔓延過來了。

他們趕緊收拾了一些重要物資往外跑,能搬出來的都搬出來了。

所以除了燒了房子,他們的好多東西其實都還拿出來了,只有後回來一步的楊招娣那房子裡沒有大人在,老大梨花被帶走,桃花姐妹還被支使著去給另外兩房搬東西,衛東更是出去野都還沒回家,所以結果就是他們什麼東西都沒搬出來。

這一對比不就太明顯了嗎?知道楊招娣不是個好惹的,而且房子都被燒了,這樣大的損失必須找一個憤怒的宣洩口,也是為了摘清自己,他們當然就跟著七嘴八舌的指摘起來。

把自己說成受害人,撇清了自己的同時,卻是火上澆油,馬婆子本來就對楊招娣心有不滿,手上力道更是十成十打下去。

楊招娣完全是蒙的,從她趕回來,看著家裡已經燒了起來,火勢兇猛已經根本進不去了,到後來忙忙活活一陣,發現自己傢什麼都沒搶出來,她整個人都是麻木的。心中有太多憤怒無力惱恨以及後悔,讓她完全喪失了口頭能力,特別是她這樣迷信的人,這時候也想起了說是有字的東西不能進灶孔,這是對灶王爺不敬,會遭報應;還有說有字就是符咒的,亂燒就會帶來災禍——這完全就是鄉間那些個什麼陰陽先生風水大師和神婆糊弄人的話術,也根本不講科學依據,說的玄乎足夠唬人就行了。倒是把鄉間沒讀過書的人確實唬得一愣一愣的,像楊招娣都一時間覺得是自己帶來了災禍,任由馬婆子打著。

黑暗中其實都看不大清楚了,畢竟時候已經挺晚了,現在又沒通電大家也買不起電筒啥的,平時這麼晚大家都不出門,非得出門又是在這種黑天那就是打個火把啥的,可剛才經歷了那麼一場大火,大家都算是心有餘悸,這會兒就沒一個點火把的,回家去的都是自己摸索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馬婆子卻能精準把楊招娣拖出來打,便可知她心中那恨有多深了。

還是楊妙華實在看不下去,上前說了幾句。

這時候馬婆子還不知前因後果,對楊妙華沒有那麼遷怒,看她也生氣了上來阻攔,到底還是有所忌憚,又想到自家這個樣子,頓時悲從中來,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就開始嚎哭起來。

她自己往下一坐就算了,手還死死拉著楊招娣,這猛地來一下,把楊招娣也帶偏了,她本來心不在焉的,直接摔了個大馬趴,她頓時又驚又痛:“哎喲!”

“你裝啥子裝?莫給老子整這些!”馬婆子立刻又罵了起來。

楊招娣覺得肚子有些隱隱作痛,被馬婆子這麼一說,也不敢再呼痛引來關注了。

“啷個了?沒有摔到哪裡撒?”楊妙華上來扶人,卻被楊招娣遷怒的甩開手。

“不用你管!”

鬧鬧哄哄中,最後還是隊長楊東林發話才把人安排了起來,方家這把火燒的,這屋子現在肯定是不能住的了,屋頂都被燒得只剩幾根大梁了,甚至還有大梁都被燒斷了的,哪可能再住人?想要拾掇出來都得費好大一番功夫,後續的事情且麻煩著。楊東林是安排他們住到別的人家去。

因為馬婆子生氣阻攔,方家那邊的親戚愣是沒有一個讓楊招娣去暫住的,最後還是楊東林找了楊家這邊的一個親戚,才讓楊招娣母女幾人有了住的地方——楊妙華那裡是根本住不了人的,他們的房子本來就小,一間灶房一間住房,連個堂屋都沒有的。更別說現在他們在收蟬蛻,屋子裡東西堆得密密扎扎,他們自己住的空間都被無限擠壓了,更不可能讓人去住,打地鋪都沒地兒打的。

所以她也沒出這個頭,只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趕緊提了東西過去大姐暫時借住的人家——大姐是東西都被燒完了,住人家裡卻哪能白住?少不得她這個做妹妹的在這個時候伸把手。

說起來,這完全跟上輩子反過來了。

上輩子80年那場大火她記得十分清楚,方家這場火跟那比起來都差遠了。畢竟他們家跟周圍人家都隔了點距離,又是從灶房開始燒起來的,大家雖然沒能及時滅火,但後來補救都還及時,沒讓火勢繼續往周邊蔓延。

但是楊家那一片是房屋挨房屋,像他們家和隔壁三叔他們家就隔了條半臂寬的過道,好多人家甚至就是一牆之隔。現在的房子還幾乎都是茅草頂夾雜著瓦片,還是茅草為主,這一燒起來可當真是嗶嗶啵啵根本停不下來。毫不誇張,上輩子那場火災是把這一片都燒光了,從下午燒到了天黑,站在老遠的位置都能看到那片紅,甚至可以說是把天邊都燒紅了映紅了。他們家雖然是在最邊緣,但也完全沒能倖免,而且就跟大姐現在一樣,火燒起來的時候,大家都在地裡幹活,好訊息是沒有燒死人,壞訊息是等人趕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家家戶戶幾乎都是燒了個精光,什麼都沒撈出來。從那之後,村裡楊姓也算是元氣大傷,大家就陸陸續續從這片老屋基往外搬,當時的隊長也已經換了姓方的,此後幾十年一直到楊妙華死,再沒有姓楊的當上隊長。

不過那時候因為遭殃的人多,不可能安排所有人去借住,工程量太大了,大家都住房緊張的時候也安排不了啊。所以就地取材,一邊新建房屋的時候,一邊就搭臨時窩棚暫時住著。別人家的情況她不記得了,但她記得自家,記得很清楚,當時一家五口人及在小小的窩棚裡,蘭珍都已經算是大姑娘了也只能跟父母擠一堆。別人家人多,怎麼樣都能早點起房,他們家呢,兩口子帶三個女娃,沒錢沒勞動力,拖拖拉拉的最後還是靠著老大的彩禮錢才蓋起了房子——這事兒到很多年後都被人嘲笑,楊妙華自己又何嘗不記得?

那時候外婆已經沒了,跟章家那邊的聯絡也幾乎就是斷了,他們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大姐,但大姐總是訴苦,說自己的艱難……她那時候真的還是挺單純的,是,救急不救窮,一分錢不借她也能理解,可一點吃的喝的難道也拿不出來嗎?

想到這些,楊妙華看著自己手上提的雞蛋灰包蛋,一時竟有點往回走的衝動。不過她還是打住了這種絕情的念頭,畢竟上輩子要說大姐也確實不容易,那時候她懷著老七,不得不把梨花早早嫁出去,都還拖著那麼幾個小的……而且,上輩子的事,別人又不知道。現在大姐這麼可憐,她是親妹子,不管怎麼說以前也是大姐拖著她長到結婚,要是在這種時候不聞不問,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亂七八糟想了許多,楊妙華最終還是收拾好了心情,還擠出了笑臉,想著要怎麼感謝人家幫忙要怎麼寬慰大姐,卻萬萬沒想到都還沒跨進人家院子,隔著牆就聽到大姐在跟人爭吵。

“硬是晦氣的很,你硬是早點說你這個樣子我不得讓你住進來,弄得這麼髒,真的是嫑跟我招些髒東西。”

“我曉得了,又不是故意的,我要收拾的。”

“那你還躺起咋子?快起來收拾啊,給我弄這麼髒,你硬是邋遢,噁心,做得出來!快點收拾了,真噁心!”

“我不是不收拾,我是痛啊,不舒服的嘛。我都喊了梨花她們去洗了!有啥子髒東西嘛?未必你沒來過沒用過這些啊?”

“我也沒你這麼邋遢!你硬是做得出來,還好意思說!你弄到我屋頭了的嘛!真的是,髒得很啊,早說你來了我硬是不得要你進來,晦氣!”

“那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曉得這時候會來?”

楊招娣吵著吵著還喊疼。

那個跟她對吵的嫂子聽著更冒火了:“你要咋子嘛?你硬是還裝,還裝,是不是要賴上我嘛?我跟你說沒得這種事!真的是,做好事遭雷劈!好心喊你來住,你就這樣子給我整些事情出來……”

楊妙華聽得雲裡霧裡的,快步跨進門一看到桃花在院子洗的東西就恍然大悟,原來是大姐來月經了。也是,怪不得這位嫂子不樂意了。

這可麻煩了,大姐也是,這時候咋還能發脾氣呢?真被人趕出去到時候誰還會接收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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