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之後,房間裡響起了奇怪的聲音,似乎有些壓抑。闌

二十分鐘之後,聲音似乎要壓抑不住了,能夠清晰地聽到其中的歡愉。

三十分鐘之後,窗外的喧鬧聲逐漸蓋過了房間裡的聲音,那是村民們還是佈置流水宴時呼朋引伴的動靜。

一小時後,夏目直樹臉上略有倦態但是精神很好,在一樓的盥洗室裡站在鏡子面前整理儀容。

他扣上領口的第二顆紐扣,將袖子挽到手腕兩寸半的位置。

抬頭看看,鏡子中的自己風華正茂,似乎是這一生中最倜儻的時期——

二十歲的青年無論怎樣,身上那股朝氣便是最好的男士香水。

“你休息一下再去吧!反正流水宴要到正午才會開始,按理說小孩子也不用幫忙。”闌

沒聽到回答,他又衝著門外喊,“嘛,不要生氣了。我不是故意的,情不自禁就……”

“哼!”

一聲鏗鏘有力的冷哼隨之回應,惹來夏目直樹衝著鏡子自顧自的尷尬笑容。

嘿嘿,似乎做的有些過火了。

他捏著自己剛噴好髮膠略有乾硬的劉海髮梢如是想道。

客廳裡,淺井真緒正在漱口,從表情來看很顯然是生氣的,漱口的樣子像是吃了難吃的黃連,恨不得用漱口水把舌苔都刮下來。

她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水,“咕都咕都”完了便吐進了黑色的垃圾袋裡,惡狠狠地擦了擦嘴角。闌

垃圾袋裡面是臥室裡的垃圾,剛被收拾下來,隔著塑膠袋都能聞到裡面腐敗的石楠花氣味。

之後她將那袋垃圾繫好打包,拎著路過盥洗室丟到門口,似乎是憤憤不平的心理作怪,她又倒退回來,隔著盥洗室的門給了夏目直樹一腳。

“出門的時候把垃圾扔了……順便你也跳進垃圾桶裡去吧,人渣!”

淺井瞪了他一眼,提著自己剛才喝過的杯子去廚房清洗了。

夏目直樹揉著屁股齜牙咧嘴,但目送著夏目直樹轉身進廚房的身影,卻心裡樂的直笑。

因為剛才他從鏡子裡看得清清楚楚,背後的真緒醬特意脫了拖鞋,怕真的踹疼他也怕弄髒他的衣服讓他出門沒面子,所以用的是那隻軟軟的小腳蹬在了他的右屁股瓣兒上。

雖然體力9的踢技還是很疼,但夏目直樹覺得很爽。闌

收拾好自己,他準備出門去幫村田叔他們的忙。

來到玄關處不待跟淺井說話,已經聽到背後的腳步聲了。

夏目直樹回過頭去看,淺井手裡似乎是握著什麼東西,滿臉嫌棄地衝著他擺手。

“趕緊走,煩人的蟲豸,豬玀!見到你就心煩!”

一邊揮手驅趕夏目直樹,淺井一邊露出十分厭惡的表情。

夏目直樹一隻手扶著牆壁保持平衡,一隻手提上鞋跟。

見到她手裡握著東西,聰明的夏目直樹便想到那是什麼了。闌

“你什麼時候坦率一些就更可愛了。”

他轉頭看著淺井笑道:“明明昨天上午還對我冷嘲熱諷,說將來不一定嫁給我,現在卻在做這種事……不是等於承認了你是我新娘嗎?”

淺井扭頭不答,夏目直樹也只是笑。

真是奇怪,這個世界上居然有女孩子連不坦率的樣子都是這麼的可愛。

既然她還是這樣傲嬌,把所有的話藏在心裡不肯說,那就隨她去吧。

誰讓淺井真緒的花語是【含蓄】呢?

“我出門了!”闌

夏目直樹這樣喊著,卻站在門口背對著淺井,沒有要開門往外走的意思。

他像是在等什麼。

於是淺井便悄悄走上前去,用握拳的手背輕輕拂拭過他的肩頭,而後攤開手,手心裡握著兩枚打火石。

她將火石打響,迸濺出細微的火花,讓火花從夏目直樹的肩頭飛躍過去,輕聲說著“武運昌隆。”

這是村子裡的習俗,其實在日本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習俗——

在有重要的事情出門時,親人會手持打火石為其送行,甚至現在某些傳承多年的老店也會在客人離開時以火石送行,為其掛上淨火除厄。

這種在江戶時代盛行的儀式叫做「切火(きりび)」。闌

而因許多年前村子靠山吃山,人們捕獵為生多有危險,在此基礎上,出門時便會念一句武運昌隆,希望其能平安歸來。

另一個很重要的點,自始至終,村子裡這個習俗都必須是由妻子來送行丈夫的。

也就是說在村裡儀式只能是妻子給丈夫切火,淺井自然很清楚這一點。

今天的事情對村子很重要,對他也很重要。

重要的日子,值得她尊重傳統,為他祈福。

夏目直樹聽著身後清脆的火石敲打,聽著耳邊柔聲的武運昌隆,嘴角微揚推開房門,彎腰拎起門邊的垃圾袋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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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是誰出門了?最近早晨都不常見你的,在家幹嘛呢?”

就在夏目直樹把垃圾扔進村裡的集中處理站時,迎面走來一群扛著桌椅的漢子。

他們臉上帶著豪爽的笑容,見到夏目直樹之後非常高興:“直樹怎麼這麼早就出來了?小孩子不用出來幫忙的。”

旁邊的人便嘖了一聲:“直樹是出來扔垃圾的,這都看不出來嗎?怪不得出去打工的時候人家不要你,打灰都打不明白。”

那漢子便搖頭嘆道:“你精明也沒人要你呀,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你不還是跟我一樣在家裡窩著?”

旁邊的人回答:“等明年開春再出去想辦法唄,大城市裡要是找不著活幹,就只能回來求……”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同伴捂住了嘴,皺著眉輕聲呵斥:“別在人家孩子的面說這些!現在哪家也不容易,自己想辦法。”闌

夏目直樹耳朵微動,其實聽到了這群村民的談話,只是笑了笑,只當是沒聽到。

如果是放在七八年前工廠訂單多的時候,夏目悠生的那個工廠完全能容得下全村人去幹活,給大家開的工資雖然比不過在外面打工,但安安穩穩過日子是沒問題的。

但當時村民們都婉拒了夏目悠生的好意選擇了外出打工,夏目悠生沒辦法便只好招了些鎮上的工人,如今經濟不景氣之後,外出務工的人都回來了,找不到活幹,再想回頭,夏目悠生已經因為訂單驟減發不起那麼多人的工資了。

所以村民們也都明白這個道理,雖然都知道去求夏目悠生,好心腸的夏目一家一定會同意招工,仍以平均工資的待遇優待同村人,但沒人願意拉下這個臉來。

村裡人最在乎這些了,低頭不見抬頭見,臉面總是最重要的。

夏目家不說什麼,其他人也會戳嵴梁骨的。

這也更能體現出村田那天央求夏目直樹的苦衷,要不是真的家裡揭不開鍋,兒女上學要錢、還有個母親要吃藥,村田那種村裡頂天立地的漢子斷然不可能低這個頭的。闌

夏目直樹如是想著,腦海裡逐漸浮現出了那天晌午連飯都沒吃便忙著去鄰村做木匠活的村田。

那種手足無措的拘束,像是弄壞試卷的內向孩子憋紅了臉,也不好意思舉手告訴老師一般窘態。

只最後抿了三遍唇、嚥了四次喉,才說出句“代我去求求你爸。”

不該這樣的。

他想,村田叔該有更好的生活,再抬頭看看這些淳樸的村民,他們也同樣如此。

他們信自己,對自己的希望甚至比期待兒子成才更有信心,平時家裡有什麼事都是全村人在關照,甚至自己在東京上高中那會,還經常收到村裡人寄來的瓜果蔬菜和信函,很是貴重。

那自己應該帶給他們更好的生活才是。闌

好在一切都在今天要有轉折了。

“我就是來幫忙的,這麼重的桌子就三四個人搬太費力了些。”

夏目直樹微笑著走過去要接他們手裡沉重的桌椅,但一群漢子卻宛如驚弓之鳥,甚至全身繃緊肌肉只為了騰出一隻手來推開夏目直樹。

“不用不用!直樹你打小身體不好我們都是知道的,這麼沉的桌椅你抬不動!”

旁邊的人也搭話道:“這些桌椅有些是以前村田他爸做的,有些是後來隔了十幾年村田做的,有的都是上好的木料,個頂個的沉……你這小身子骨,一把椅子都夠嗆的。”

“叔幾個不是看不起你,你是知道的。全村上下就你最有出息,說句實話誰家孩子也比不上你。但用腦子的人就該從事腦力活動,這點重活還是讓我們這些粗人幹吧!以前在工地上扛水泥可比這個沉多了!”

這些村民是打心眼裡敬重夏目直樹,即便他在年齡上是個小輩。闌

但夏目悠生攢下的威望和人脈福澤到了夏目直樹出生,而他小時候展現出來的才華以及魄力也讓村民們覺得他就是個天才。

天才是跟凡人不同的。

所以在他們心目中,夏目直樹不是成為國會里的議員也該是個坐鎮一方的大老闆或是科學家,那樣的人怎麼能大早晨的搬著七八十斤重的椅子從村東走到村西呢?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可是一個個四五十歲上了年紀的男人已經不比從前了,額頭上的細汗暴露了他們的身體,昭示著他們的氣力已經在走下坡路。

夏目直樹便無奈一笑,走上前去一把從他們肩膀上接過那三個人才能抬得動的巨大實木桌子,桌面朝下擔在自己肩上。

而後又不待旁人說話,將兩把椅子也取來放上去,調整好姿勢,歪著脖子卡在桌沿上,用兩隻手扶住桌腿,穩穩當當從他們手中將所有的重物一併攬在自己身上。

“各位叔叔我們快去吧,村田叔該等著急了。”闌

聲音氣息四平八穩,腳下的步子也穩穩當當,等夏目直樹往前邁出四五步的功夫,這群目瞪口呆的漢子才回過神來,各個跟見了鬼一樣一個箭步衝上去。

他們七嘴八舌地讓夏目直樹趕忙把桌椅放下,好似那是什麼炸彈,稍晚一秒全村都得上天。

但夏目直樹只是安撫他們不要擔心,見勸不動夏目直樹,他們便只好紛紛伸出手去託那張載著椅子的木桌。

走出十幾米,他們面面相覷,發現好像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氣,夏目直樹宛如粗重的船錨一樣穩當,放在桌上的手只能起一個維持平衡的作用,全部的重量仍然壓在他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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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些彩燈掛到那邊樹上去,這些煙花拖到路邊,離著路遠點。你們放的時候留心一些,別嚇到了來客也別把人家的車給崩了。一來咱可賠不起,再就是聽直樹說今天來的客人要來招工,千萬不能怠慢了!”

“要來招工啊?”闌

“既然是直樹說的,肯定沒錯。”

“那可太好了!就是不知道是哪的工地。最好是札幌離家還近一些,別太遠了,不然我老婆又該抱怨整個冬天了。”

“別傻了,札幌現在哪還有樓盤在建?只要工錢夠,去沖繩都行!”

“行了別聊了!”在村口焦急等待的村田皺著眉看手錶:“去倉庫搬桌子的把桌子搬哪去了?去催一催,等著那些桌子起爐灶呢!今天是個好天氣,老天爺都在幫咱們,別把宴席搞砸了。”

旁邊一位婦人剛準備放下手裡的活去催,轉頭便看見一幫人從巷子裡拐出來,便驚喜喊道:“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村田皺起來的眉頭才舒展開來一點,但當他轉頭去看的時候,卻當場愣住了。

因為在他的視野裡,一群人正簇擁著夏目直樹扛著一張實木大桌和數把椅子,風風火火往這邊趕。闌

“快快快,搭把手!”

他回過神來,趕緊招呼周圍正在忙活佈置場地的其他村民上前幫忙,等把夏目直樹肩上的重物都卸下來,村田衝著去搬桌椅的那群人破口大罵。

“你們幹什麼吃的?搬張桌子還得讓直樹幫你們?!他是你們看著長大的,什麼腕力你們這些當叔當爺的不知道嗎?!”

瞥了眼那張實木大桌,這桌子還是當年他跟著老爹學本事的時候給村裡做的,有多少分量可比這些人明白的多。當年那根原木四五個壯小夥搬起來都費勁,更不用說從小體弱多病的小青年了。

於是村田一臉焦急地上下打量夏目直樹,連忙問道:“直樹你沒事吧?有沒有抻到哪裡?趕緊坐下自己揉揉。”

夏目直樹便搖頭笑道:“村田叔,我又不是小孩了,這些年在外面上學早就已經鍛煉出來,現在可有勁的。”

“可是,這……”闌

村田看了眼累的氣喘吁吁的幾人,又看了眼那張桌子,反正他自問是沒辦法獨自搬著這張大桌跑個來回,何況還有幾把椅子。

不是都說現在的大學生體力差勁的要命嗎?

怎麼直樹看起來比他們這些常年幹活的人力氣都大?

村田等人面面相覷很是疑惑,反觀夏目直樹卻坐在椅子上一臉輕鬆。

如果是真緒來的話,估計旁邊的人連扶都不需要扶吧?

平日裡打掃衛生,臥室的床她都是單手就能翹起來的,另一隻手拿著掃帚清掃。

這會真緒還真有可能在家裡打掃衛生呢,他如是想著,畢竟真緒是個閒不下來的人。闌

想罷他轉頭去看村田,發現村田叔今天打扮的很精神,穿著一身油光鋥亮的夾克,頭髮理過,雖然泛白但是一點都不凌亂,胡茬也颳得乾乾淨淨,看得出來是用心了。

“叔,今天很精神啊!”

“給客人留個好印象嘛!”村田叔面對夏目直樹便笑的很燦爛了,這個孩子是他在村裡最喜歡的後生,視如己出,“對了直樹,你覺得今天來的客人能招幾個?有沒有提前跟你說些什麼?”

說起正事來,村田叔就顯得有些侷促了。

這件事昨晚他去各家各戶通知要辦流水宴的時候就有很多人問過他了,村子裡幾乎都是賦閒在家的男人,招工的多少是每個人都關心的問題。

“咱們村現在還有外出意向的估計有十幾個,招工人數夠的話那再好不過了。但是如果……”村田斟酌著說道:“如果招工人數不夠,就那麼幾個的話,我就不去了。”

夏目直樹略有驚訝:“村田叔你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覺得你做木匠活賺的比外出務工要多啊?”闌

招工只是隨口一說,算是準備給村裡人個驚喜的掩護。

反正夏目直樹覺得以雨宮近馬的魄力一定不會是給他們提供一份工作這麼簡單,直接給錢的可能性都比招工要大。

而且給錢也一定是這些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雨宮近馬是個十分有人格魅力的梟雄,救命之恩在他眼裡的分量也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是村田現在不知道呀,整個村子估計也就淺井有些頭緒,所以夏目直樹很驚訝於村田這種“捨己為人”的念頭。

明明這個村裡現在最缺錢的就是村田家裡了。

村田回答:“我是這樣想的,把賺錢的機會留給其他人吧,大家在村裡都信我,從小到大我們這一輩人一起長大的,就我和你爸說話最好使。他們叫我一聲哥,跟我屁股後面這麼些年了,有好事先讓他們吧。我昨天中午跟你說的,你跟你爸說了沒?”

他重重嘆了口氣,“實在不行我跟著你爸去幹吧,錢少點也行,錢給的多我臉上也掛不住的。”闌

夏目直樹聞言看著這個明明今天把自己收拾的很精神渴望工作、卻又在最後關頭做出犧牲的鄰家叔叔,有些感慨。

於是他出言安慰道:“叔,相信我。今天一定會有個好結果的。”

“唉,但願吧!”村田搖頭又問:“你跟你爸說了我那個事嗎?”

“還沒,不著急的村田叔,等今天見過了客人再說也不遲。”

“沒說就沒說吧,我想了想,讓你一個孩子傳話太沒誠意了,還是我自己去跟他說吧!”

“不著急,不著急。”

夏目直樹反覆安慰著村田,笑了笑:“等吃完飯再說吧,還是趕緊佈置宴席比較重要。”闌

村田點頭:“也是,客人不能怠慢,招工的事是村子的頭等大事……今天流水宴用的竹子昨晚就已經準備妥當了。”

夏目直樹循著村田的視線望去,村口已經收拾出足夠的空地來搭建桌子、佈置枯山水了。

長桌短邊對齊連線,在桌子的盡頭用卵石壘砌好圍欄,其中有白沙鋪地,四周挖好溝渠,灌以村民大清早從山林中挑下來的清泉流水,正中一方卵石上放有驚鹿。

大多數日式庭院中都有類似結構,或稱「驚鹿」或叫「添水」,是用竹子做成的小器,以流水沖刷,水滿則覆,另一側落地時敲擊卵石發出聲響。

用作驚鹿的竹子都是村民提前一天便在竹林中砍伐妥當,然後放在屋外雪中凍上一夜就變得堅硬脆生,雖說用不長久,但聲音清脆響亮。

另外多餘的竹子中間掏空竹節,或做成筒狀或噼成對半。

筒狀的竹子穿過壘砌的卵石,有專人做好素面放入其中伴以流水,噼成對半的竹子放在那些長桌上,素面流經長竹走遍全席,客人依次就坐品嚐,是日式很傳統的「流水面(流し素麵)」。闌

不僅有人造景觀和流水面,家家戶戶都會把自家的吃食都拿出來款待賓客,算是村子裡自古以來最高規格的接待了。

如今山林裡已經禁止打獵,村民們開始以養殖為生,散養野豬算得上是村裡養豬戶最好的珍饈,靠海的那幾戶則拿出了自家近來捕獲到最肥美的海貨。

在忙碌的人群中,夏目直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這讓他多少有些詫異。

宴席正北有幾位婦人正圍著一方臨時的圓桌指手畫腳,似乎是在打趣一個笨手笨腳的男人。

夏目直樹走過去在外圍打量,看到了七海夜也在其中。

“你行不行,不行就閃開!”一個婦人衝著男人嫌棄:“一個獵戶往魚盆跟前湊什麼?別在這裡搗亂!”

男人羞紅了臉,似乎有些不服氣,但還是蔫了。闌

剛才後廚來催鰻魚,他是個跑腿的,來了這邊見魚盆裡幾條鰻魚安然遊動便心想自己撈了送去就行,但沒成想抓了好幾次都抓不住,他祖上以狩獵為生,如今外出務工賦閒在家,從沒有跟魚打過交道。

鰻魚沒有鱗片但異常光滑,沒有經驗根本無從下手,他這冒冒失失的樣子不一會動靜就惹來周圍婦人的注意。

等看清楚情況,這個笨手笨腳的男人就被圍住嗤笑了。

“後……後廚催魚等著做飯,殺好了快些送去!一群婦道人家真是磨蹭!”

男人握了握拳頭,然後把黏湖湖的手掌往身上一抹,低著頭啐了一句便快步走了。

婦人們樂的見這些平日裡吆五喝六的男人吃癟,紛紛大笑,前仰後合的。

倒是隻有七海夜只是嘴角微揚,顯得淑女的很。闌

“這麼早就起了,我還以為看錯人了呢。”

不用去看也知道是小傢伙的聲音,七海夜便轉頭看著今天一身衣服英氣十足的夏目直樹笑道:“那我可要傷心了,剛才我可是隔著老遠就看到你了呢。37攝氏度的人怎麼能說出比今天的風都要冷的話來?”

夏目直樹拿這個壞心眼的女人最沒辦法了,尤其是她現在這幅故作幽怨的眼神讓他更是頭疼,趕緊轉移話題,“剛才怎麼了?”

七海夜也看出了他在轉移話題,一笑而過:“一個不會抓鰻魚的男人。”

“語氣多少帶點不屑,我可不信你會抓鰻魚。”夏目直樹聳了聳肩:“一個流連於居酒屋和料亭的女人,我猜你在家裡都沒殺過魚。”

七海夜一挑眉,示意周圍的婦人們都閃開,優雅地挽起了袖子來到了魚盆邊。

看著七海夜這般熟練的準備動作,夏目直樹心想不會吧。闌

七海夜看出了夏目直樹的疑惑,開口說道:“聽說過靜岡濱松的鰻魚嗎?那裡的烤鰻魚和鰻魚飯可是金字招牌,濱松之寶很是有名哦!早些年喜歡旅遊的時候經常到處遊山玩水、品嚐美食,怎麼抓鰻魚是在濱松中川屋跟料理師父學的。”

一邊說著,她一邊下手去抓魚盆裡的鰻魚。

跟剛才那個男人魯莽的動作完全不同,七海夜細膩的手浸入水中之後緩慢地伸向鰻魚,趁其不備一手抓頭一手掐中段,乾淨利落地將一條鰻魚撈了出來。

“小傢伙,對待鰻魚如果太強硬的話反而會熘走哦~”

她將手中的鰻魚遞給旁邊的婦人,性格使然讓她只學會了怎麼抓,但怎麼宰殺七海夜是斷然不可能去碰的。

湊近夏目直樹,七海夜背對著眾人做了個撩舌的俏皮動作,眼神勾人,伏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對待女人也同樣如此,但……對我可以有些例外。”

夏目直樹覺得耳朵癢癢的,有蝴蝶在耳邊戲弄。闌

跟她成熟又俏皮的眼神對上,只感覺自己好像要被吸進去了。

“這就是小姨你的秘訣嗎?”夏目直樹也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那就讓小姨看看我的技巧吧!”

“阿拉阿拉,直樹也要試一試抓鰻魚嗎?”

“可不是我們自吹,捕魚這麼多年,鰻魚是最難徒手抓住的呢!”

“直樹可不要大意啊!”

嬸嬸們七嘴八舌打趣著這個後生,夏目直樹面對她們只是靦腆一笑,便單手伸進了魚盆裡。

“單手可抓不住鰻魚的。”闌

“用雙手,直樹,用雙手!”

嬸嬸們在一旁加油打氣,笑得很開心,她們其實並不對夏目直樹能抓到鰻魚報什麼期望,恐怕也會落得跟剛才那個獵戶一樣的下場,數次抓住數次熘走,弄得滿身是水狼狽不堪。

就連魚盆裡的鰻魚也都因為突然的舉動開始驚慌遊竄,雖然出不去,但還是弄得水面波動。

夏目直樹卻毫不在意,手伸進去之後便不動了,手掌虛握,靜靜等著。

七海夜也來了興趣,兩隻手趴在他的肩上貼了上去,探著頭在指揮:“那條比較好抓,看起來像我,要不要試試?”

感受著脖頸後的吐息,夏目直樹嘴角的笑意更甚,這不就上鉤了?

與此同時,鰻魚們發現逃不出魚盆,這隻手也不動彈,一共就這麼大點地方不能一直折騰,慢慢就平靜下來,最後有一條鰻魚試探性鑽進了夏目直樹虛握的拳頭裡。闌

鑽洞是鰻魚的天性啊!

於是他只輕鬆收緊拳頭,迅速將鰻魚撈出來,鰻魚出水之後劇烈掙扎,這時候再上雙手,牢牢鉗住鰻魚便穩妥了。

“哇!抓到了!”

“好新奇的方法呀!”

“直樹是大學生,興許在大城市裡人們就是這麼抓鰻魚的。”

“大學裡一定教了怎麼抓鰻魚,那可是大學。”

無視嬸嬸們的歡呼雀躍,夏目直樹眼中只有七海夜。闌

他也湊近七海夜耳邊,輕聲道:“我的秘訣就是等待鰻魚自己鑽進來。”

七海夜的耳朵癢癢的。

現在,蝴蝶也飛到她的耳邊鶯鶯燕燕了。

夏目直樹將鰻魚遞給嬸嬸們處理,洗手擦淨,放下袖口。

七海夜也回過了神來,轉頭看他,食指撫過自己嘴唇:“對待女人也一樣?”

夏目直樹剛想回答,兜裡的手機響了。

他輕輕笑道:“是保留一些神秘……所以下次再跟你說。”闌

七海夜聳了聳肩,笑著搖頭:“希望哪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也能從你的小狐狸精身邊趕過來陪我……走吧,這裡不需要小孩子幫忙的。”

她以為是淺井的電話,但夏目直樹走出去之後看了看來電顯示,居然是雨宮千鶴的。

“喂喂喂,讓我看看方位啊!”他接了電話之後,故作認真地四周看了看。

“什麼方位?你已經知道我到了?”電話那頭傳來了雨宮千鶴的聲音。

“我在看太陽從哪邊出來的,沒錯,是東邊啊!”夏目直樹調侃道:“那麼今天怎麼兩個懶蟲都起這麼早?”

“待會見了面再好好問你另一個懶蟲是誰……不對!再好好算算你說我懶這回事。先說別的,我到你村子附近了,但是迷路了,來接我。”

“迷路了?”夏目直樹一愣,甚至都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早就過來,反而更關心迷路:“冷靜,周圍……”闌

“周圍有一片竹林,有塊大石頭,往東邊能看到人家,往西邊也能看到,我旁邊有一根電線杆,上面的小廣告是重金求子……”

“好了,我知道你在哪了,原地等我。”夏目直樹掛了電話,心想以那傢伙的理智程度,告戒她冷靜似乎都有些多餘了。

五分鐘後,夏目直樹在離村子四百米的地方找到了雨宮千鶴。

隔著老遠,他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戴著貓耳朵形狀的耳罩、穿著粉色羽絨服、兩手插在衣兜裡站在大石頭底下無聊地踢著小石子。

“不用跑著來的。”雨宮千鶴見他一路跑來,心裡一暖。

夏目直樹便笑道:“害怕,你有所不知,我們這附近有拐小孩的,專拐三歲……唔!”

可話音未落,他便表情吃痛,捂著肚子了。闌

雨宮千鶴一記【魚人空手道·交瓦正拳】結結實實打在了夏目直樹的小腹上。

“說!誰是另一個懶蟲!”雨宮千鶴的小虎牙閃閃亮亮:“另外這一拳是你說我三歲小孩和懶豬的懲罰!”

“是……是校醫。”夏目直樹假裝要死了,陪著她玩。

雨宮千鶴便雙手一掐腰:“好哇你!連校醫都不放過!知不知道學校裡禁止師生關係?”

“校醫算教職工,不算教師。”

“那也不行!”

“那怎麼辦?”闌

“求我,我大發慈悲讓校董事會改校規。”

“真的啊?”

“真的是真的,你也來真的?還真求啊?”

“開玩笑,開玩笑,疼疼疼!”

夏目直樹尷尬地揉著自己小腿,然後很自然拉起雨宮千鶴的小手往旁邊走。

“怎麼就你自己?”

“我讓女僕長把我放下就回去了,你不是跟我爸說讓他飯點來嗎?他還在收拾呢。”闌

“那你呢?”

“我是過來找你玩的。”雨宮千鶴理所當然道:“玩累了正好吃飯!”

“那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個地方。”

夏目直樹帶著雨宮千鶴沒有從村口回去,而是走了小路去了村旁邊的竹林。

那片竹林連線著海岸線和楓樹林,因為地理位置,雖說在東京是暑假的季節,但北海道的氣溫已經是秋冬了,偶爾下雪,楓葉也是通紅一片鋪滿大地。

“這裡的小屋叫林苑,以前是一位得道高僧隱居的地方,後來高僧雲遊之前找到村裡人說他會死在南方,小屋留給村裡人了。”

夏目直樹拉著雨宮千鶴的手帶她漫步在竹間小路上,路的盡頭是一棟茅屋。闌

他看著這個小屋感慨:“後來這個屋子就成了附近幾個村子小孩子們的聖地,天天為了搶地盤打架。”

“那你小時候打贏了嗎?”雨宮千鶴眨著眼睛問。

夏目直樹微微一笑:“用蠻力解決問題我一向認為不可取。”

體力三的小蘿莉深以為然點頭:“所以你請了外援,找大人幫忙了?”

夏目直樹看著她,摸了摸她的頭,寵溺道:“大小姐一看就沒朋友,對我們來說叫大人是最下三濫的手段,是萬萬不可能這麼做的。”

“沒朋友這種事不應該安慰我嗎!”

“可我覺得你並不傷心。”闌

“也是,我才不需要朋友,有網友就夠了。”

雨宮千鶴又問:“那你是怎麼做的?”

“合縱連橫唄。”夏目直樹笑道:“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了。歸根結底只是一群孩子,也沒什麼難度。”

雨宮千鶴斜瞥著他,癟了癟嘴:“說得好像你當時不是孩子一樣。”

夏目直樹便也笑而不答。

真要是孩子,可做不到在網上俘獲你這個小丫頭的心呢!

夏目直樹就這樣跟她一邊走一邊聊,說些自己小時候的事。闌

雨宮千鶴也樂得聽,被牽著手蹦蹦跳跳的走在青石板上,夏目直樹一步兩格,她便快些邁著腳。

只要是關於他的,她都想知道。

最後倆人走累了,在竹海外的一塊大石頭上坐著眺望遠天,再往下去就是海岸線了,海鷗在天上叫著,浪花打在礁石上變成碎沫,讓人分不清那是海浪還是白雪捲入了其中。

今天雨宮千鶴外面穿的是粉色的羽絨服,裡面是一件長袖的毛衣。

似乎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的特立獨行,也或許是什麼潮流,雨宮千鶴的衣袖是很長的,蓋過了手掌,搭配著她這個小巧的體型看起來很可愛,有種反差萌。

所以夏目直樹握住她的手的時候,也是隔著袖子整個包住她的拳頭。

兩個人講累了依偎在一起,坐在巨石上。闌

雨宮千鶴便悄悄地左手拉著右手的袖子往上提,慢慢地就把袖子從兩人的手中間擼上去了。

夏目直樹在這一刻心跳漏了一拍,他覺得女孩子這種主動真的很戳人。

於是心照不宣的,沒有了袖子的阻礙,兩個人十指相扣,但仍然是聽著風吹竹葉的林濤和天上鳥鳴、遠天海浪,靠在一起沒有說話。

似乎是到了該下定決心的時候了。

夏目直樹目光平靜且清澈。

林濤、鰻魚、摩天輪和打火石,該是都要的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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