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夢該醒了
“千鶴，千鶴！”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但被從門外衝進來的一大群醫生和護士給圍住了。
“雨宮先生，您現在還不能劇烈運動的！”
“請您躺下雨宮先生，這些裝置不能摘掉啊！”
“我的女兒！”
護士們動手安撫雨宮近馬的情緒，一開始被他給奮力推開，大概僵持了這麼四五秒鐘的功夫，從腦海中閃爍的車禍現場慘烈回憶中稍微清醒過來的他慢慢冷靜了下來。
“這裡是……醫院。”他看著周圍的白大褂和護士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臉上滿是汗水。
“雨宮先生您終於醒了，”主治醫生上前一步輕聲詢問：“有沒有感覺頭疼或是身上那裡疼？”
雨宮近馬沒有回答，而是直接看向隔壁病床的雨宮千鶴：“我女兒怎麼樣了？”
“雨宮小姐生命體徵沒有什麼大礙，已經擺脫生命危險了。”主治醫生頓了頓，緊接著嘆氣說道：“但是據我們推斷，想要醒過來的話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什麼意思？”雨宮近馬先是一愣，而後皺眉喝問：“什麼叫需要一些時間？！需要多久才能……咳咳！”
“誒誒，雨宮先生！快快快，吸氧準備一下，雨宮先生腹部和胸部都受到了擠壓，呼吸可能有些困難的。”
“說！
！”
雨宮近馬一把伸出手用力抓住了醫生的衣服，“什麼叫需要一些時間？還有我妻子人呢？”
“您的妻子……我們很抱歉。”這一圈的醫生和護士都露出了難言之色：“我們已經盡了全力，可是您的妻子在送來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體徵了，很抱歉雨宮先生，我們回天乏術……真的很抱歉。”
一連說了數次抱歉，不只是對於沒能救會這個全國醫療系統的重要股東的妻子感到愧疚，更多的也是對於一條鮮活生命就此流失的無能為力。
在後半夜，雨宮近馬動了一個小手術，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破曉了。
他撐著從死神手裡撈回來的身體在太平間見到了妻子的最後一面。
病房中，雨宮千鶴看著九歲的自己躺在病床上，眉頭蹙在了一起。
“沒想到我居然今晚是跟你住在同一家醫院的嗎？”
和泉澪從外面進來，她的臉色不太好，因為醫院裡到處都是哭聲和忙碌的醫生們的喊聲。
善良的人總是見不得別人受苦受難，所以她只好說些其他的來轉移話題：“我就在隔壁樓的門診那裡打吊瓶，醫生說我受了風寒和驚嚇，比一般的發燒嚴重很多，對於孩子而言是一道坎，不知道能不能邁過去。”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而且有些不走運，醫院裡針對我這種情況的藥居然沒庫存了，我父母在那邊陪同，連值班醫生都跟他們說這是不可能的事情，醫院裡沒藥，甚至有些人一輩子都遇不上的倒黴事讓我趕上了。”
雨宮千鶴聞言轉過頭來看向她，低眉問道：“你對這次住院有印象嗎？”
和泉澪想了很久，最後搖了搖頭：“沒什麼印象了。”
“那之前的那些事呢？比如來北海道，比如去參加晚宴。”
“這些事……努力想想還是有些印象的。”和泉澪有些疑惑：“真是奇怪，我能記得很久遠之前的事情，卻唯獨記不住今天的車禍和發高燒這件事呢。”
“我也是。”
雨宮千鶴站在病床前，一邊嘴裡都囔著回答一邊又心不在焉。
“你怎麼了？”和泉澪擔心地問。
雨宮千鶴便說道：“剛才我已經聽醫生們說過我的症狀了，重度昏迷變成了植物人，保守估計能醒過來也得三到五年的時間。我爸以前也跟我說過我在這場車禍裡受了很嚴重的傷，但是在我的記憶中，我很快就醒過來了。”
“真是奇蹟啊！”
和泉澪頓了頓感慨道。
但雨宮千鶴卻是搖了搖頭：“我覺得不是奇蹟，所以我在等。”
雨宮近馬或許是因為太過於悲傷，悲傷自己妻子的死和女兒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這件事，所以在太平間見過了妻子最後一面便又昏睡了過去。
病房外的走廊裡到處都是急匆匆的腳步和病床劃過的刺耳聲音。
雨宮千鶴跟和泉澪等在病房裡，迎接著窗外即將破曉的天空……
雪已經停了，遠天開始泛起了魚肚白。
用不了十幾分鍾天就會開始慢慢明亮，陽光灑滿大地。
“外面雪停了。”和泉澪走到窗戶邊悄悄拉開窗簾的一角，窗外滿目的白色感慨：“就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去門診那邊看一看，你自己在這裡可以……”
口中的詢問話音未落，和泉澪在轉身的時候就愣住了。
因為病房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渾身散發著淺藍色的人影。
“直樹君？”和泉澪面露驚訝，“這是怎麼回事？”
“直接從門外進來的，穿過了房門。”雨宮千鶴站起來，聲音顫抖著。
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有些許的激動。
“我想的沒錯，果然……果然是這樣……”
她重複著和泉澪聽不懂的話，看著慢慢靠近病床的、矮小的身影。
和泉澪也反應過來了，她張著小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直到看著小小的直樹君湊到病床前伏在昏迷的小千鶴耳邊說了些什麼，並且將手放在其額頭上，點點藍色光芒匯入到小千鶴的體內，和泉澪才意識到了這是怎麼一回事。
“跟校醫那次一模一樣！”
“他把什麼東西分給了我。”雨宮千鶴現在終於能放心地說出自己的猜測了，“我猜可能是跟智慧有關係，醫生說過我即便是……即便是……”
雨宮千鶴的聲音開始變得哽咽了：“即便是三五年後運氣好能醒過來，智力也會永遠留在九歲這一年。雖然我媽她為了救我……為了救我都死了，但我的腦袋還是在車禍中出了問題。”
和泉澪不敢相信，看著眼前這顛覆三觀的一幕，半天說不出話來。
“你是說，直樹君犧牲了自己救了你？”
“都這種時候了，還覺得不可思議嗎？”
雨宮千鶴輕輕抹去剛才因為情緒激動而眼角溼潤的淚珠，深呼吸幾口氣說道：“在神社奧宮的時候你也聽到了，老宮司說那傢伙救了她的青梅竹馬。校醫也說過他把自己的記憶給了校醫，幫助她走出了人生低谷，那麼為什麼他就不能也救一救我？”
和泉澪看著雨宮千鶴紅潤的眼睛，低聲說道：“原來直樹君都救過你們。”
“我之前也是猜測，現在才能確定。”雨宮千鶴吸了吸鼻子，平復好心情，“從今天開始，我雨宮千鶴一定非他不嫁！他救了我的命，他帶著人救了我爸的命！我給了我機會能讓我跟媽媽好好道個別……她……”
和泉澪上前一步將雨宮千鶴摟在懷裡，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後背，柔聲說道：“我懂，為了救你，他過了十年的苦日子呢……我之前有聽他那個青梅女僕說過的，直樹君過去的十年過得很辛苦……腦袋不靈光學什麼都慢，身體很虛弱幾乎不出了門，運氣也很差天天都帶著傷。”
“都是因為我。”
“相信我……不，是相信直樹君。”和泉澪鬆開她，兩人對視著，然後笑著幫她抹去又滑落在臉頰的眼淚：“我說出來沒什麼說服力，可是你應該很清楚呀！他才不會怪你呢，既然現在他救你是他的選擇，那你沒必要愧疚嘛！只要記得這份心然後好好報答他就好了呀！”
兩人轉頭看向那邊，將自己的悟性掰成碎片輸送給小千鶴的夏目直樹結束了一切，面露虛弱。
“他好像很累的樣子。”和泉澪繼續柔聲勸導：“所以別傷心了，等回到現實以後，不要辜負他這一片好意就行。”
“哼，聽語氣你是什麼事都懂得知心大姐姐。”雨宮千鶴想明白了之後逐漸平復好心情，衝著和泉澪又開始傲嬌了：“別以為我會因為你的安慰就接受你的好意，既然你讓我好好報答他，那我後半生以身相許如何？”
說到這，她臉色紅紅的。
好像……
已經以身相許過了呢。
“有本事你別跟我搶，既然是你說的讓我報恩，那這個機會你還好意思插手嗎？”雨宮千鶴略帶挑釁地看向和泉澪。
經此一役，反正她是絕對絕對不會放手了！
不管是淺井真緒也好還是和泉澪也好，不管是他愛一個也好愛好幾個也罷。
總之他這輩子別想甩開自己！
和泉澪聞言便微蹙眉毛，雙手叉腰鼓著腮幫子，看起來很生氣但是很可愛。
“你這人怎麼恩將仇報？我安慰你，你卻反過來氣我……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啊？你家裡不是有錢嗎？萬金答謝也能體現出赤誠之心啊？”
“沒錢的人送錢才會真誠，因為錢對他們而言很重要。”雨宮千鶴一攤手：“我家這麼多錢，送錢多沒禮貌啊？我爸就我這麼一個閨女，送出去那才叫忠實……再說了我清清白白的身子都給了，而且打算給一輩子，這才叫真誠！”
雨宮千鶴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臉頰滾燙。
這麼不害臊的話居然也說的出口，哪還有半點大小姐的架子啊？
可是滿腦子黃色廢料的她，這會居然還真就除了以身相許想不到別的了。
而且……
真的會很幸福誒！
有錢的婚姻，牢不可破的雙向奔赴的感情，以及……會很性福的婚後生活。
越想雨宮千鶴的臉越紅，最後在和泉澪鄙夷的目光中，她從幻想中掙脫回來，害羞的不行，只得開口反咬：“所以你給他送錢比我來的真誠，你應該醒過來之後送錢給他以示感謝的！”
“我……”和泉澪一頓，原本這些話是說不出口的，她可是出了名的矜持，但眼下就她們倆人，沒有外人會聽到的。
所以這時候若是落了下風，日後爭風吃醋起來可就沒底氣了。
“難道我爸就不是隻有我這麼一個閨女了嗎？我的清白之身怎麼就比不過你啦？”和泉澪也火力全開，跟雨宮千鶴互啐了一陣，最後說道：“再說了，是你受了他這麼大的恩情連累他過了十年苦日子，我可沒有哦！”
“你沒有，你最好是沒有。”雨宮千鶴雙手環抱胸前，玩味地看著她：“待會可別一把鼻涕一把淚啊！雖然剛才我哭的挺慘，但是我不會安慰人，你哭了我不管你的！”
正說著，兩個人突然發現有什麼異樣的目光在盯著自己，有些不太舒服。
轉頭看去，發現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幻的小直樹的正站在那裡看這邊。
那眼神裡先是疑惑而後是恍然大悟最後是釋然。
他先是盯著雨宮千鶴看，回頭看了看床上的小千鶴，似乎是在比較兩人。
發現區別不大後，他好似確信了這倆是同一個人。
再然後，他將目光轉向了和泉澪。
歪著頭，似乎是有些疑惑。
這又是誰呢？
不等有什麼動作，小直樹的身影一頓恍忽，似乎是受到了什麼特別的吸引。
像是鐵釘靠近了磁鐵。
他臉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最後身影逐漸潰散，變成了光點朝著門外飛去。
“跟我來！”
雨宮千鶴一把抓住和泉澪的手腕就往外跑。
“誒！我們去哪呀？”
“讓你待會哭鼻子的地方！”
兩人來到了隔壁樓的門診部，看到了在排椅上坐著的和泉夫婦。
和泉悠貴懷裡抱著小和泉澪，滿臉焦急地盯著旁邊的吊瓶。
“特效藥為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沒庫存啊？！”
“我找找我的同學，他在函館醫院，要是那邊有藥我們去那邊吧！”和泉夫人在一旁打著電話，也是臉色不安，“醫生不是說再拖的話會燒出毛病嗎？”
焦急的他們看不到一陣熒光正在匯入自己女兒的身體。
“怎麼這麼倒黴，怎麼會這麼倒黴……”
“有了！”
門診部的值班醫生開啟窗戶，衝著外面排椅上的和泉夫婦欣喜地喊道：“倉庫剛才打來電話，有一箱存貨今早裝車的時候漏下了，裡面有你們要的藥，馬上就送來了！”
恰好目睹著自己爸媽欣喜若狂的和泉澪捂住了嘴巴，眼淚瞬間就湧出來了。
“所以我的幸運也是……”她不敢置信。
自己這麼多年的運氣，原來也都是來自直樹君嗎？
他十年的倒黴，也是因為在這種時候把運氣分給了自己？
害他過苦日子的居然也有自己的份，這份恩情自己也受了！
雨宮千鶴呵呵一笑，以一個過來人的語氣，老氣橫秋說道：“想哭就哭唄，不丟人的。但是我跟你說過了，我可不安慰你。除了那傢伙以外誰也別想從我這裡拿走一點半點的溫柔和好脾氣。”
那樣子好像幾分鐘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不是她一樣。
夢境開始崩塌。
兩個少女看向四周，很清楚這說明兩人的夙願都已經得到了答桉。
也說明夢該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