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的出現,顯然是一件重要事件。

華夏的考古工作者們,在商周時期的墓坑中,出土過不少制式一樣的禮器。

也就是《周禮》裡的六器。

而喇家遺址同樣出土了玉璧。

這代表雖然喇家遺址因為一次大災難,突然被滅亡了,但是至少喇家遺址的一些文化,還是被傳承到了後世。

圍繞著這兩件珍貴的三璜聯璧探討了幾句後,李春潮繼續深入的介紹道:“老孔,這還不止呢。”

“在填土裡發現的玉器,還只是外圍的陪葬品。”

“這位埋葬在祭壇中央的墓主人,是一位45-50歲的男性。”

“而且他下葬時還有木棺,他頭朝北,仰身直肢的躺在裡頭,在身上還放了七件玉器。”

“玉璧、玉環、大玉刀、玉斧、玉錛齊全。”

孔文建點點頭:“玉璧和玉環,代表墓主人的地位很高,而大玉刀則代表這位墓主人武力很強大,或者說掌握了部落的征伐權利。”

“玉斧和玉錛,有可能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生產力工具,也有可能代指墓主人掌握部落的生產工作。”

這一套玉器的出土,如果不是在祭臺中央的墓坑這一特別之處,可以簡單的認為這些玉器全都是墓主人生前常用的玉器。

但是墓坑如此特殊,那這些出土的玉器,也許也被賦予了特別的含義。

像斧鉞,在古代就象徵著權利,天子分封諸侯的時候,就會賜斧鉞、弓失,以示權利。

諸侯下葬的時候也就常會陪葬斧鉞。

孔文建倒也不算是過度解讀。

只是這解讀是肯定沒辦法證實的。

畢竟喇家遺址沒有出土任何文字,去描述這些玉器是否有象徵意義。

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位墓主人的身份絕對是母庸置疑的高了。

“在祭壇的東南邊沿,我們還發現了十餘座祭祀性墓葬。”

李春潮向著東南方向努了努嘴:“這十來座墓的位置沒有任何規律可言,而且成人墓和小孩墓還混在了一起。”

“除了個別是頭向與祭壇中央的這個M17號墓主人一致外,其他墓坑的墓主人頭向都是向西北或者西邊。”

“我們猜測啊,頭向和M17一致的,可能是M17號墓主人的陪葬墓,或者祭祀坑。”

“而剩下的那些,可能是後來的部落首領,以及他們的陪葬墓。”

孔文建皺了皺眉頭。

沒有文字就是這點不好,所有出土的墓坑,裡頭是什麼人,為什麼埋在這,一切都只能靠推斷和猜測。

永遠都不可能找到絕對準確的真相。

不像商周之後的墓,基本上都有墓誌銘,或者刻有墓主人名字的信物,按著史書來查,很容易就查出墓主人是誰,生前做了什麼事情,清晰無比。

做史前遺址考古的,基本上是發掘的時候一臉懵逼,清理的時候半臉懵逼,總結報告的時候,也都是一堆推斷、猜測、可能、也許之類的詞。

從迷霧裡來,去到迷霧裡。

李春潮倒是挺無所謂的,對能有這麼多發現,已經很滿足了。

他滿意的看著忙碌的二號工地,輕笑著說道:

“現在可以確定的是,小廣場、祭壇、還有旁邊的這個特殊地面建築,應該是構成了一個喇家遺址先民的公共活動空間。”

“應該是一處重要的祭祀區域。”

“不過,聽喇家村的村民說,早先年他們還在祭壇以北不遠處的地方,發現過一些玉器,或許這處祭祀區的範圍還要更加大。”

“只不過這就要等進一步的考古發掘和研究才能證實了。”

“嗯,這麼大個遺蹟,沒個十年八年是整理不清楚的。”

孔文建點點頭,正要附和幾句便告辭呢,青海考古所的一個年輕人,呼呲呼呲的從遠處跑了過來,大喘著氣喊道:

“李所,那幾位中科院來的地質學家,對喇家遺址的毀滅,有了初步研究成果了!”

“什麼?!”

孔文建眼睛一瞪,那還顧得上什麼寒暄啊,拔腿就往地質工作組那邊跑去。

李春潮也腳步快速的在後頭追著,嘴裡還罵道:“老孔,你他孃的屬兔子是吧,等等我!”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健步如飛的穿過了二號工地,跑到了地質工作者的駐地。

“張教授!張教授!”

人還沒到,孔文建的大嗓門倒是先傳遍了地質工作者駐地。

中科院地質研究所的高階研究員張承,聞聲從流動板房內走了出來,剛好被孔文建撞了個滿懷。

孔文建拉著張承的手就往裡走,一遍還急不可耐的連連問道:“張教授,你們的地質研究出結果了?”

“這喇家遺址,到底是因為什麼自然災害才突然毀滅的?”

被孔文建抓著的張承頗為無奈的笑了笑,他能理解這些考古工作者的激動。

張承招了招手,他的一個組員,就將一臺膝上型電腦端了過來。

“孔所長,您看。”

張承指向了電腦介面上的數張地質圖,還有現場泥土層的出土情況圖,以及他實地考察拍下的一些照片,語氣略帶沉重的說道:

“可以確定,喇家遺址是華夏唯一的災難遺址。”

“而且遇到的是非常複雜的災難。”

調出了幾張出土現場發現的大裂痕,張承很確定的說道:“在距今4100年左右,這裡發生了一場大地震。”

“這場地震造成了喇家遺址地面的破壞和房屋的倒塌。”

“那些被壓在房子裡的骸骨,很有可能就是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

“初步判定,這場地震的震中,距喇家遺址約130公里,這場地震的規模非常的大!”

“所以,喇家遺址是因為地震而被毀滅的?我們也是這麼猜測的。”李春潮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

但是張承卻先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不。”

“喇家遺址遭受的,不只是一場地震。”

“還記得你們在遺址中發現的紅色沉積物嗎?”

孔文建和李春潮都點了點頭。

“那看似普通的紅色沉積物,才是喇家遺址徹底毀滅的原因。”

張承嘆了口氣:“前兩個月,我們團隊走遍了喇家村附近,進行了詳細的地質勘察。”

“喇家村緊挨著黃河,而在黃河上游,離著喇家村大概25公里處,有一處叫積石峽的地方。”

“在積石峽地質考察時,我們團隊偶然看到了一些特殊的碎屑,收集起來進行了研究。”

“很快,我們就確認了,這些碎屑是上古一場巨大潰決洪水的沉積物。”

“再聯絡上,喇家遺址考古發掘時發現的那些紅色沉積物,情況就很清楚了。”

“當時的情形,應該是這樣的。”

“一場強烈地震在積石峽引發了大規模滑坡,滑坡堵塞黃河6到9個月,形成了巨大的堰塞湖,堵住了黃河。”

“這一堵,水量持續增加九個月後,便導致堰塞湖潰決,多達110億至160億立方米的湖水在短時間內快速下洩,形成流量巨大的洪水。”

“喇家遺址,應該是在不到一年之內,先遭受了一場大型的地震,隨後又遭受了一場滔天洪水。”

“連續遭遇兩場超大型的自然災害,直接將四千年前的喇家部落,從這個世間抹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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