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師聊完之後,陳翰轉頭就來到了文物存放室。

一進門,他就聽到了李教授的驚呼聲。

“與曰:餘稷之玄孫,穆善敦敏,畏天之命,定均曾土!”

“這段銘文,再次為曾國的族姓為“姬”姓,提供了新的直接證據啊!”

一聽這話,陳翰連忙快步走到了李教授旁邊,伸頭看向了他手上的銘文託片。

稷,也就是后稷。

姬姓,名棄,是黃帝的玄孫,帝嚳嫡長子。

在《史記·周本紀》中,后稷的出生同樣帶有玄學色彩,傳說乃是有邰氏之女姜嫄,踩巨人腳印而生棄。

也許是因為劉邦“斬白蛇起義”和“赤帝之子”“其母與神交而受孕”等為了維護自己統治合理性,而大肆為自己用玄學貼金。

於是太史公在《史記》之中,紀錄的夏商周開朝之君,也都充滿了玄學色彩。

不過拋去這些玄學色彩不說,在周王室自己眼裡,后稷就是他們的始祖。

既然曾侯與自稱是稷之玄孫,那無疑再次證明了曾侯乃是姬姓。

而後面的一段話,則是曾侯與自誇的話,說自己穆善敦敏,按照上天的命令,統治曾國。

在1號編鐘上,也有一句“

改復曾疆”的銘文,這兩句都是曾侯輿為自己銘刻的豐功偉績。

“小陳?我正想尋你呢!”

看到陳翰回來了,李教授連忙拉著他,走到角落坐下。

“我再三思考了許久,我覺得1號編鐘上寫的那位“南公”,可能並不是南宮适,而是他的嫡長子。”

嘿,陳翰嘿嘿一笑。

果然智者容易不謀而合!

陳翰笑問道:“李教授,您是怎麼想的?”

他想聽聽李教授的想法,看看兩人是不是想到一塊去了。

李教授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倒是反問道:“小陳,還記得大孟鼎嗎?”

陳翰恍然大悟的點點頭。

大名鼎鼎的大孟鼎,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大盂鼎,是清道光年間出土於陝西郿縣禮村的一座西周青銅鼎,出土後便被販賣至文物市場。

後來1952年藏於魔都博物館,再後來就被國博借走了,現在都還在國博展出。

之所以這個鼎叫大孟鼎,是因作器者是康王時大臣名盂者而得名。

與大孟鼎一同出土的還有一個小孟鼎。

不過小孟鼎出土後幾經買賣,後來就失佚了。

李教授一提到大孟鼎,陳翰就隱約猜到他要說啥了。

在文峰塔M1號墓的編鐘出土之前,也不是沒有青銅器銘文提到“南公”,其中最知名的就是大孟鼎了。

大孟鼎上,有這麼一句銘文。

王曰:令汝盂型乃嗣祖南公!

“王說,孟啊,你一定要向你的嗣祖南公學習!”

還有另一句銘文。

易汝祖南公旗(一種旗子),用於戰。易汝邦司四伯人。

“賜給你先祖南公的旗幟,用以巡狩,賜給你邦國的官員四名。”

這裡的“南公”指的是南宮适,這個想法學術界內早有人提出。

不過在文峰塔M1號墓的編鐘出土之前,大孟鼎上的這句話,是不會和曾國產生任何聯絡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

大孟鼎可以確定是作於康王二十三年的。

而曾侯與的編鐘記載的“南公”是輔左過文、武王的。

從時間線上來推算,顯然符合康王時期這位叫做孟的大臣的嗣祖!

也就是說,孟和曾侯與一樣,都是南公的後代。

“我認為,如同召公被封於燕,卻是其子克就燕,周公被封於魯,而是其子伯禽就魯一樣。”

“南公作為周初地位近同於召公、周公的大臣,在其被封於曾地時,亦是本人沒有就封,而由後代到封。”

“因為開拓南土對當時的宗周十分重要,所以派貴為“南公”的南宮适去也體現了對南方的重視。”

“但是“南公”本應該是世襲留在周王室服務的一種職位,類似“太師”一樣。”

“所以南宮适就派遣了自己的大兒子去就封,他自己繼續留在中央輔左成王。”

李教授翻開了手邊的《尚書》,翻到顧命那一章,指著上面的一句話對陳翰說道:

“尚書上曾提到,有一個叫南宮毛的大臣,在成王去世後,率虎賁迎太子釗。”

“再結合南宮适曾經輔左過年幼的成王。”

“那麼,可以猜測到,南宮毛應該是南宮适的二兒子,他在南宮适去世後,承襲了南宮适在中央的職位,在朝廷服務。”

“由大盂鼎銘知,盂之父南宮毛應在康王早年去世,其時嫡子盂年紀尚幼。”

“於是才有了大孟鼎上康王教導孟的這段話。”

孟這個人,也算是鼎鼎大名的一位西周早期大臣,他的鼎鼎大名倒不是留於史記,而是靠著出土銘文才知道的。

在已經遺失了的小盂鼎上,紀錄了康王命盂伐鬼方大獲全勝,俘獲大量人口、牲畜之事。

北宋末年在安州地方發現了六個青銅器,也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安州六器上,也記載了這麼一段銘文。

“王命南宮伐反虎方之年”

安州六器皆昭王時器,也就是說這段話紀錄的是昭王時期的事情。

而這裡的“南宮”指的都是南宮孟。

從大盂鼎看,康王早年盂父去世,其年歲尚小,所以昭王時期盂仍當壯年,昭王又命令他去伐虎方。

從這些傳世銘文上,可以看得出來,南宮孟是一個勐男,而且是一位橫跨康昭時期,為周王室立下赫赫戰功的勐男。

相當於秦之白起,漢之衛青,唐之郭子儀,都是國之大將。

“後來的南宮氏,追朔來源,應該都是南宮孟這一脈。”

李教授搖搖頭,有些感嘆的說道:“封於曾國的這一脈,後來應該就是以曾為氏,最後改為隨姓。”

“這也是為什麼之前史學家從來沒有將南宮氏和曾國聯絡到一起。”

“誰也想不到,南宮适的血脈居然這麼強,大兒子受封曾國,成為了漢東諸國之首,雄霸南方,是天下隨姓之祖。”

“二兒子繼承了南宮适的中央官職,後代為周室立下赫赫戰功,成為南宮氏的大宗,為天下南宮之祖。”

陳翰半張著嘴,在腦內迅速消化李教授的這番言論。

不得不說,李教授的這個論點確實很有說服力!

他做出的考究,遠比陳翰那憑藉直覺和猜測判斷出來的“南宮适沒有就封”完善且可信多了。

結合大孟鼎、小孟鼎、安州六器與《尚書》,即有傳世文獻,也有考古實證,二重證據都可以證明,這個說法是合理且最有可能的!

南公家族在成王初期一分為二,各自發展,而且各自發展的都很不錯。

這才會出現大孟鼎和曾侯與編鐘都同祭“祖南公”的現象。

一脈二支的情況在那個以宗族為中心的時代也非常常見。

老贏家,不也是分成了兩支,一支建立了秦國,一支建立了趙國。

各姬姓諸侯國,也都是從周王室成員裡分出去的。

而各諸侯國內的高階貴族,卿與大夫們,又是從諸侯的公族內分出去的。

整部周代史,其實就是一段各家族不斷內部分化,大宗分小宗,小宗再分小小宗,然後再重新兼併的過程。

南公適有兩支後人,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情。

只是之前曾侯與的墓沒有出現,導致現代人根本不瞭解這個三千年前的西周頂級貴族而已!

陳翰讚歎道:“李教授,您的這個推斷,都足夠展開寫一篇南公家族世系研究的論文了。”

“投核心期刊都不是問題!”

李教授含蓄一笑:“只是一個猜測想法而已,還不夠完善,也還缺少一些關鍵性的證據。”

“如果後續能夠有更多銘文出土就好了。”

“最好是涉及到曾國初期,或者西周初期的銘文。”

“對了,你今天不是去葉家山墓地那邊打探訊息了嗎?”

“他們那邊有沒有什麼重要的發現?”

一提起這茬,陳翰就嘆了口氣。

“他們那還沒挖到曾侯墓,不過確定了葉家山是一片曾國早期目的,埋葬有曾國的早期國君。”

“大機率是有曾國前三代國君之墓的。”

“就等接下來的發掘情況了。”

李教授雙眼一亮,能確定葉家山目的是曾國的早期曾侯墓地就行啊!

至於曾侯墓,葉家山那邊的墓葬群基本都有被盜擾的痕跡,只有極少數墓躲過了盜擾。

也就是說,大部分都需要搶救性挖掘的。

早晚會將曾侯墓挖出來。

現在就祈禱,盜墓賊沒有將葉家山曾侯墓裡的青銅器盜了個乾乾淨淨,還能留下一些有研究價值的器物。

“不知道棗樹林那邊的挖掘情況怎麼樣了。”李教授有些期待的說道:

“那邊是北大考古文博院和湖北考古所一起發掘的,動作應該比我們更快。”

“怎麼一點動靜都沒傳出來。”

“我們在曾侯與墓裡發現了帶銘文的編鐘後,可是第一時間就給他們發了一份銘文託片圖的!”

棗樹林的春秋曾國貴族墓地。

這可真就在文峰塔墓地隔壁,兩者都同屬於義地崗墓群,兩者離得非常近,直線距離都不到2公里。

從文峰塔這邊走過去,頂多十幾分鍾就能到棗樹林墓地。

從地理位置上來看,兩處墓地幾乎是緊挨著的。

陳翰眼咕嚕一轉。

話說,他在北大考古文博院認識的人還更多點呢,好幾個學長學姐都跟著來參與發掘工作了。

不如,明天去隔壁棗樹林墓地轉轉?

“duang!”

一聲異響,打斷了陳翰的沉思。

文物存放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粗暴的撞開。

孔建文滿臉興奮的走了進來。

“老李,小陳!”

“隔壁棗樹林墓地,挖出曾侯墓了!”

“名字都確定了!叫曾侯求!”

陳翰勐的抬起了頭,臉上又驚又喜。

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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