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身最經典的純黑長袖單衣。

邦古揹著雙手,站在門後。

冷沉視線掃過場上那些重傷昏厥的弟子,最後落在牆邊已然失去了意識的餓狼身上。

目光頓時一暗,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惆悵。

“果然,還是走上了這條道路嗎……”

“餓狼。”

他喃喃道,眼眉間透露出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情。

透過從茶蘭子那裡得到的資訊,以及一路上那些重傷的弟子。

即使還沒趕到書房,對於道館內發生的事情,邦古便已經有了一定的猜測。

眼下房間內的狼藉場景展現在眼前,更是讓他真正弄明白了事情背後的罪魁禍首。

前面已經說過。

餓狼對於邦古而言,相比起其弟子的身份,用“親人”二字來形容兩者間的關係,似乎要更為貼切。

自幼小到成年,多年間如父子般的緊密相處,讓邦古對餓狼的性格,是再瞭解不過。

就像是對方的名字那樣。

“餓狼”。

一隻飢餓的孤狼。

潛伏在陰影當中,研磨獠牙,向周圍的一切生物拋去其冰冷而危險的視線。

桀驁不馴,極端堅執。

有時候為了達成目標,甚至會露出一絲邪性。

要是將對方放在古代,發展到最後,恐怕不是禍國殃民的反賊,便是惡名遠揚的匪寇。

照常理來說,這種人是絕對要隔離在武道一途之外的。

只是,邦古實在捨不得餓狼身上,那萬中無一的卓越天賦。

對方年齡還小,羽翼未豐,自己作為浸淫武道數十年的武學宗師,完全有能力壓住對方,逐漸轉變對方的觀念。

要知道,即使是邦古自己,年輕時候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驕橫模樣。

後來在其哥哥邦普的幫助下,才決心悔改。

現在,他也有信心讓餓狼走上正途。

但出乎意料的是,餓狼心中的那道執念,扎得極深。

哪怕是他自幼開始的悉心教導,也沒能讓對方內心有所動搖。

甚至因為他職業英雄的身份,而愈演愈烈。

說句實話,自前幾年開始,邦古便已經失去了對餓狼的掌控。

他也只能藉著自己師傅的身份,以及絕強的實力,鎮壓著行事舉動愈發頑劣的餓狼。

在某種程度上,今天所發生的事情,邦古早已有所預料。

可他沒想到的是,對方那在暗中磨了數年之久的獠牙。

首次見血的物件,會選在館內朝夕相處的同僚身上。

這讓邦古感到頗為心冷。

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的目光從餓狼身上轉向立在一旁的諾嵐。

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哪怕他的思想再怎麼豁達,也很難接受自己多年精心教導的首席弟子,被入門時間僅不到兩天的新人,乾脆利落的擊潰。

相比起渾身沾滿了血汙的餓狼,諾嵐那一身純白的道場訓練服,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塵不染。

如此年齡,如此實力。

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對方啊。

邦古在心中感嘆著,甚至還隱隱有些慶幸將對方收入了門下。

在某種程度上,諾嵐也算是幫他清理了門戶。

如果今晚沒有對方的話,恐怕當自己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餓狼早已逃出Z市了吧。

真到了那個時候,以餓狼的性格、天賦,對英雄協會,乃至整個社會,都將是一次災難。

與此同時。

好不容易將邦古帶回道館的茶蘭子,望見房間內的慘狀,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隨即才反應過來,一臉的震驚與慌張。

“你沒事吧?”

他快步走到諾嵐身旁,關切地問道。

“沒事。”諾嵐只是頗為隨意地擺了擺手,“倒是你,怎麼回來得這麼快。”

“也是湊巧,師傅的飛機延誤了,人還在Z市。”

“我電話打過去,師傅就立馬趕回來了。”

點了點頭,沒再回話。

讓對方幫著處理房間內弟子的傷勢,以免惡化。

諾嵐的目光隨之轉向了邦古身上。

“師傅……”

邦古微微頷首。

餓狼的背叛,似乎讓對方的心情極差,沒有什麼講話的慾望。

只是神色頗為複雜的看了自己一眼,就提著重傷昏迷的餓狼,走出了房間。

“醫療隊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有話明天再說吧。”

看著對方消失在走廊盡頭的背影,諾嵐臉上顯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

雖然相處時間還很短,但僅透過這幾天的交流,他便已經初步發現。

這位傳聞中“心如止水”的武道巨擘,武術界的宗師級人物,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偉大無私。

比起其他事情,對方似乎更加關注如何培養弟子,發展道館。

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慾望,他完全能理解。

實際上,諾嵐也並不在乎。

他來這裡的目的,只是為了學習流水巖碎拳。

只要能夠順利達成自己的目標,其他人,餓狼也好,邦古也罷,終究只是路上的過客罷了。

提到流水巖碎拳,諾嵐不禁回想起方才戰鬥中發生的情況。

雙手攤開,五指併攏。

如玉般白皙的手掌,參照著剛才的莫名感觸,緩慢而流暢的推動著。

好似有一股柔和的氣流在掌間流動,在空氣中發出“呼哧”的聲響。

動作架勢幾乎和剛才使用流水巖碎拳的餓狼一模一樣,只不過少了那縷環繞指尖的澹藍色能量流。

原本只是打算拖慢戰鬥節奏,摸清餓狼底細的諾嵐,在感知異能的作用下,竟是在戰鬥中初步領悟了“流水巖碎拳”的部分施力技巧。

只能說,不愧是讓其開創者被貫以“宗師”之名,並立於武道之巔的傳奇拳術。

力道運用之精妙,施力節奏之完美……

完整版的流水巖碎拳,就算放在前世某些無限流小說當中,也絕對是A級,甚至S級的武道功法。

也就是餓狼對這門拳術領悟不深。

哪怕對方有邦古一半……

不,在流水巖碎拳上,只要餓狼有邦古十分之一的功力。

那此時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對於餓狼,諾嵐在戰鬥中也曾考慮過,要不要趁此機會將對方徹底解決了。

眼下邦古趕到,就不必再去糾結。

一切交給對方處理就完事了。

畢竟以對方與餓狼那彷若父子的關係,自己再想做些什麼,怕是也沒機會了。

要是因此失去了學習流水巖碎拳的機會,反倒得不償失。

“滴都,滴都。”

急促的車笛聲自窗外傳來。

隱約能看到一大群身著白色外套的急救人員,手中拎著印有紅色十字圖桉的手提箱,湧入道館。

諾嵐收起腦中繁雜的思緒,走向躺在房間角落的傷員。

……

……

儘管說是“明天再見”,但當諾嵐收到邦古招喚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天。

與茶蘭子並肩走在前往書房的走廊上。

空氣中滿是冰冷與悽清,遠沒有三天前那副熱鬧喧囂的模樣。

寂靜中,兩人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諾嵐臉上不禁露出些許怪異的神色。

這幾天他的所見所聞,堪稱魔幻。

首先,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擊傷了大量同門弟子的餓狼,被邦古正式趕出了道館。

對此,諾嵐持保留意見。

在他看來,以對方所作事情的惡劣程度,完全值當更嚴厲的懲罰。

特別還是在邦古這種偏傳統模式的道館。

不說“清理門戶”,好歹也得把對方的功夫廢了,再放出去吧?

而現實當中,餓狼甚至還花著拳館的公費,在醫院裡躺了兩天,才被正式清出師門。

諾嵐甚至懷疑,餓狼除此以外,都沒有在邦古那裡得到什麼實際上的懲罰。

而頗為諷刺的是,襲擊餓狼未遂的沢谷等人,則是連傷都沒好透,便被火速關進了看守所。

有小道訊息稱,他們最起碼要在監獄裡蹲個五、六年才能出來。

前後兩者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不是年齡相差過大,諾嵐都覺得餓狼會不會是邦古年輕時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

同為門下弟子,就算裡面存在有什麼隱情,邦古做出的處置也太過離譜了。

緊接著,因為這件事情的發生,道館內的大部分弟子,也都隨之向邦古遞交了請退信。

有些是心寒於對方的區別對待,有些則是另有原因。

截止到今天,偌大一個道館,竟然只剩下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名弟子。

這也是廊道內顯得格外冷清的原因。

值得一提的是,不知道是誰將館內發生的事情披露給了媒體。

幾乎是一夜之間,有關S級英雄“銀色獠牙”邦古拳館內發生的醜聞,便席捲了整個網路。

直到最近兩天,英雄協會官方下場之後,沸騰的輿論才逐漸得到平息。

沉浸在思緒當中,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來到了書房門口。

木製的房門半敞著,能看到一名身著寬鬆道服的老人,正盤坐在軟榻之上。

身前是一本翻了一半的不知名古卷,幽幽茶香在空氣中繚繞。

面對外界如此風波,雖然能在細小處隱約發現對方的疲憊,但邦古的神色卻顯得格外平靜。

“來了?進來吧。”

蒼老的聲音悠悠傳到耳邊。

“是,師傅。”

茶蘭子彎腰恭敬道,隨即緩步走進書房。

諾嵐也跟著應了一聲。

五天的時間,經歷了勐烈戰鬥的書房還沒來得及完全修復。

房間靠後的破碎牆壁上,露在外面的保險箱散發著銀白的金屬色澤。

見諾嵐目光盯在上面,邦古倒也毫不在意,只是輕笑道:

“你們前些天應該都看過了,這裡面放的不過是些沒人要的破書。”

“放在別家或許還算有些用處,但對老夫而言,也只不過用作收藏罷了。”

“你們也不必多想,學好流水巖碎拳,可比學這些要有用的多。”

實際上,諾嵐也只是隨便看了一眼,沒有別的意思。

他心中清楚,放著有名師指導,威名遠揚的流水巖碎拳不學,反而去研究那些早已被歷史淘汰的武學殘本。

無異於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他可不會幹出這麼愚蠢的事情。

“說起來,這幾天事情忙,竟然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們。”

等兩人坐定,邦古才緩緩開口道。

“要是當晚被那孽徒跑了,拳館可就門面掃地了。”

還真不是……

要是那天晚上真給餓狼跑了,沒有後面邦古這波操作,說不定道館面子上還能好看些。

諾嵐暗自腹誹著,表面上卻波瀾不驚,表現出一副謙虛的模樣。

身旁,茶蘭子臉上滿是惶恐,連連擺手。

似乎並沒有因為對方那存在爭議的處置,而影響邦古在其心中的崇高地位。

這些天,經過溝通,諾嵐也瞭解了一些對方的想法。

經此一役,茶蘭子打消了原本退館的計劃。

餓狼與館內其他弟子的退出,使得拳館中的競爭壓力驟降。

得到邦古親自指導的機會,也絕對會變多。

如此寶貴機會不可多得,他打算再拼兩年。

要是實在天賦有限,學不到什麼,再退館也不遲。

對此,諾嵐自然支援。

他又不是什麼機器人,要是連對方都退館了的話,以後自己在這裡怕是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正坐著,等待邦古的進一步吩咐。

身後,卻傳來了一道沉重的腳步聲。

來者,正是眼下拳館內僅剩下的三名弟子之一,苦蟲。

那天晚上,對方面對餓狼毫不退縮的反應,讓諾嵐對苦蟲的印象稍有改觀。

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疏離。

轉過頭,剛想打個招呼,身子卻不由一愣。

只見眼下的苦蟲,不同於兩人的寬鬆訓練打扮,而是換上了一身便服,身後揹著一個揹包,手裡還拿著一個信封。

心中頓時瞭然。

“師傅!”

臉上滿是恭敬與慚愧,苦蟲近乎九十度地彎腰,雙手握著信封,遞向邦古。

“好了,沒事的。”

邦古臉上沒有絲毫惱怒,只是神色平緩的接過信紙。

“去吧。”

可就是如此平靜的表現,反而讓苦蟲有些繃不住。

眼裡噙滿了淚水,哽噎著朝邦古又深深鞠了一躬,才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

“應該不會還有人想退出吧?”

邦古臉上端著笑意,向身前兩人打趣道。

經此一役,他短時間內已經沒有了再招收弟子的打算。

而諾嵐,也得以擁有了一個極其安穩的發育環境。

甚至於,因為館內弟子數量的大量減少,擁有了更多接受邦古指導機會的他,訓練效率也隨之大幅提升。

再加上已經初步覺醒的武裝色霸氣,以及被趕出了道館的餓狼。

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他在一拳世界制定的目標,竟也完成了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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