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真是什麼都敢說啊……”

大漢使團眾人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感覺麻嗖嗖的。

太子殿下,這話是興當眾說出來的麼?

確定不是在給他們支招麼?

然而他們哪裡知道,劉據早已咬定了呂嘉不到走投無路不敢出手。

否則歷史上他又怎會經歷了險些被樛氏用長矛刺死的鴻門宴之後,依舊試探拖延了將近一年。

最終直到劉徹又派了兩千兵馬進入南越,感覺自己的性命已經受到了嚴重威脅時,才終於下定決心發難反叛?

“???”

呂嘉與一眾南越官員聞言亦是頭皮發麻。

你管這叫素來膽小惜命?

天下有幾個膽小惜命的人去了他國還敢如此乖戾,一言不合就以滅國威脅,甚至還一副巴不得我們起兵造反的嘴臉?

這叫騎臉輸出你造麼?

這一刻,他們似乎逐漸想通了大漢皇帝將這位太子派來出使南越國的原因。

在他國都如此混不吝的太子,在大漢時必定越發是個無法無天的混天魔王,令大漢皇帝都頭疼不已。

所以才會被大漢皇帝扔來南越國。

一來可以眼不見心不煩,二來還可以利用他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令南越國要麼滅國,要麼歸附。

如此一舉兩得,可真是好算計啊……

心中想著這些,呂嘉和南越國一眾官員自然更加不願鑽進這個顯而易見的圈套,紛紛陪著笑搖頭擺手:

“殿下誤會,下官等斷無此意,斷無此意。”

“沒有就好,這樣我就可以安心解答呂丞相的問題了。”

劉據才不在意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接著拿起案几上的那方銀龜紐丞相印,笑盈盈的看向呂嘉,

“就以呂丞相為例。”

“呂丞相如今只是南越國的王丞相,但若是斥資買下這方銀龜紐丞相印,那自今往後就成了我大漢的南越國相。”

“在我大漢,國相是直接受命於天子的官職。”

“即是說不論是王太后,還是南越王皆無權隨意任免於你,更不能將你處死或治罪,就算有罪也需上書天子請求聖裁。”

“同時因為是一國兩政,我大漢亦不會輕易干涉南越國內政,因此你在南越國依舊享有接近完整的丞相權力。”

“另外。”

“一旦呂丞相成了我大漢的南越國相,今後便可以前往大漢購置房屋田地養老,子孫亦可遷往大漢的繁榮之地居住,並且無論是呂丞相還是呂家子弟,也都擁有在大漢入朝為官的資格,甚至在大漢立功封侯,成為我泱泱大漢的名門望族。”

“只需納些錢財,呂家就已經完成了從南越國到大漢的躍遷,並且自此連你的官職都受到大漢的維護。”

“不知呂丞相以為,這算不算又進了一大步?”

“……”

聽到這裡,樛氏終於意識到事情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再也坐不住,立刻起身試圖抗議:

“太子殿下……”

“對嘍!”

劉據忽然拔高音量,強行打斷樛氏的同時,拿著那方銀龜紐丞相印來到呂嘉面前,

“前些日子樛王太后曾與我說過,呂丞相輔佐三王勞苦功高,因此特意從內帑中調撥一千萬錢購得南越國相一職,送與呂丞相聊表心意。”

“呂丞相,請接印吧。”

“?!”

樛氏與呂嘉聞言都先是一怔。

然後樛氏一臉詫異的望向了劉據,呂嘉則目光驚疑的望向了樛氏。

樛氏搞不懂劉據此舉又是何意……

呂嘉也並不相信樛氏會有如此好心……

這算什麼,又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的套路麼?

不過呂嘉好歹是活了七十多年的人精,只稍微一思酌,就大概明白了劉據斡旋二人之間矛盾的意圖。

這讓他明白,劉據雖是應樛氏請求代表大漢而來,但卻並不是完全站在樛氏那邊,恃強來剝奪他們呂家的權力與性命。

大漢使團的根本目的還是維和維穩。

是希望在和平穩定的大基調下完成南越國從外附國變為內附國的轉變!

意識到這一點,呂嘉始終懸著的那顆心終於徹底落了地,自然也要給大漢一些面子,否則那就是真的不知好歹了。

於是他當即極為配合的對樛氏躬身施了一個大禮,做出一副感恩戴德的姿態:

“老臣如今年邁愚鈍,此前屢屢因政見不同對太后無禮,不想太后宅心仁厚,非但不怪罪還始終掛念著老臣,實在令老臣汗顏之餘感激涕零,請太后受老臣一拜!”

“這……”

樛氏卻還是沒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過自先王趙嬰奇死後,這還是呂嘉頭一回將姿態放的如此之低,對她行如此大禮。

當然。

作為一個成年人,樛氏肯定不會被這麼一個口惠而實不至的表象觸動。

她要的是切實可信的利益。

而現在劉據推行“入粟補官”,又以她的名義將丞相印給了呂嘉,今後她想要自行將其任免或治罪的權力都沒有了……儘管她之前有這個權力也不敢使用。

但這與她此前借大漢的力量除掉呂家,從而實現自己專制南越朝政的目標相差也太遠了些吧?

然而頭腦簡單的她卻始終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

她現在拿捏不住呂嘉,難道換一個人上來就拿捏得住麼,她有那個能力麼?

沒有這個能力的人,試圖專權通常只會死得更快,就像歷史上的她一樣。

劉據自然知道她心裡又在想些什麼,隨即笑了笑給了她一些提示:

“樛氏,經過此事,你成了大漢的南越王太后,呂丞相也成了大漢的南越國相。”

“同為大漢臣子,你在上他在下,他理應盡心盡力輔佐你與南越王,這是寫在大漢律中的鐵律,千萬不要懷疑我父皇維護漢律威嚴的決心,生出二心對他絕無半點好處。”

“何況你私下找我購下送與呂丞相銀龜紐印。”

“不正是心懷大義,以求化干戈與玉帛,王臣一心攜手共治南越麼?”

“怎麼事到如今,呂丞相已主動認錯示好,你還扭捏起來了呢?”

“你還在等什麼?”

“……”

樛氏此刻才終於被這番話點醒。

劉據此舉已經悄然在法理上確立了她和兒子的地位和權勢,並且這法理還有大漢的雄獅鐵騎作為後盾,使得呂嘉不得不俯首稱臣……

自此她與兒子如今已立於不敗之地!

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殿下恕罪,妾身方才只是一時高興,竟有些無所適從……”

樛氏連忙喜出望外的對劉據施禮感謝,又走上前去托住呂嘉將其扶起,

“呂丞相快快請起,你輔佐三王勞苦功高,乃是南越國的中流砥柱,我與興兒該拜你才是,興兒,快來與母后一同拜謝呂丞相!”

“不敢當不敢當,老臣惶恐……”

“???”

見到這個一幕,大漢使團眾人全都驚了個大呆。

這……就完了?

雖然誰也看得出樛氏與呂嘉依舊各有各的心思,但在表面上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與此前的劍拔弩張不知和諧了多少,簡直難以想象。

與此同時。

他們亦是對劉據再一次刮目相看。

任誰心裡都清楚,南越國的內附事宜勢在必行,這是天子的旨意,亦是使團的使命!

但此刻若不管不顧強行施為,便極有可能把呂嘉逼急而起兵造反,就算使團搶佔先機斬殺他一人,也斷然無法殺盡其餘的呂家成員與兵馬。

如此非但樛氏和趙興將身陷險境,大漢使團也將身陷重圍,恐遭不測。

屆時就算路博德與楊僕收到訊息率領大軍屠了整個南越國,他們也不能陰陽逆轉起死回生。

但經過劉據這麼一番……難以置評的神奇操作。

使團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樛氏與呂嘉之間劍拔弩張的局面也不復存在,甚至還搞出了這麼一幕王臣同心的戲碼?

行吧。

這回真是跟著太子長了大見識。

雖然還沒有完全看懂,但也已經大受震撼……

不過事情顯然還不算完。

就在樛氏與呂嘉互相推讓拜謝的同時。

劉據卻又在一旁極煞風景的說道:

“如今還剩下了中尉、內史、大傅、都尉四印。”

“為了彰顯我父皇願與賢臣共治天下之仁慈,也為了公平起見,我建議南越王召集文武百官搞一次公開競拍。”

“這次競拍理應由德高望重還成了大漢國相的呂丞相主持,我大漢使團只在旁做個公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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