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這……”

郭昌聞言越發看不懂面前的太子了,無可奈何的道,

“這毒誓就不用再發一遍了吧,下官雖不是什麼名士聖賢,但也絕對當得起誠信二字,發過的誓言絕不會違背。”

“好吧,我就勉強相信你一回,希望你也別讓我失望。”

劉據明顯不太滿足,不過還是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

然而郭昌卻還有諸多疑問堵在心口,忍不住又問:“可是殿下,下官還是不太明白,此事明明是功在千秋的好事,你為何……”

“我自有我的道理。”

劉據立刻打斷了他,又覺得如果不給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恐怕生出變數,於是嘆了口氣作苦惱狀,含糊說道,

“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家的事你一個外人是不會明白的,也最好不要多問。”

郭昌若有所思,片刻之後似乎想通了什麼,看向劉據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與敬重,終是拱手施了一禮:“下官明白了,下官定會全力配合殿下治水,絕無二心。”

“你明白就好,去吧。”

劉據也不知道郭昌到底明白了什麼,不過只要他明白就行了。

……

接下來,所有的事情都在按照劉據的計劃順利進行。

除了郭昌之外,沒有人知道接下來將會發生什麼,所有人都在盡心盡力的各司其職。

未央宮也有些日子沒有收到與劉據有關的密報了。

沒有密報,那就是無事發生。

但這反倒讓劉徹心中生出些莫名的掛念:

這逆子最近倒安穩了許多,難道他前些日子犯了癲病?

現在終於恢復過來,開始按部就班的治水了麼?

就連劉徹自己都沒有發現,最近他對劉據的關注明顯多了許多。

甚至一段時間沒聽到劉據搞事的訊息,他竟還有那麼點不習慣。

若放在以前,他一年之中能想起劉據的次數一隻手都數的過來,就這還得算上逢年過節,劉據前來問安的時候。

“蘇文,今日還是沒有杜周派人從東郡送來的密報?”

想著這些,劉徹忽然覺得心煩意亂,將手中看了一半的奏疏扔在了案几上。

蘇文微微欠身:“回陛下的話,奴婢親自整理過金馬門送來的呈報,的確沒有從東郡送來的密報。”

“這個杜周,辦事的能力還是差了些!”

劉徹面露不滿之色,隨口嘟囔了一句。

蘇文並未接話,只是默默的奉上了一杯暖茶。

他心裡清楚,劉徹這麼隨口一句話,已經足以決定杜周的前程,只能看劉徹這句話究竟是走了腎,還是走了心。

不過同時他也早已敏銳的察覺到了劉徹的變化。

自打派劉據去治水以來,劉徹一共在他面前直接或間接提了劉據一百四十二次,算上這次應該是一百四十三次。

再這麼下去,恐怕就快要超過他前面這十幾年提到劉據的次數了。

“杜周靠不住,再派個人去。”

劉徹忽然又心血來潮的道,“叫常融去吧,不要大張旗鼓,偽裝成尋常的行商去看看太子究竟在做什麼,無論有事無事,每日必須送回一封密報。”

“諾,奴婢這就去辦。”

蘇文躬身應道……第一百四十四次。

……

半個時辰後,小黃門常融已動身出宮。

如果劉據知道劉徹又派了這麼個人來,心中必定喜不自勝。

因為常融也是他的對頭之一。

史書記載,有一次劉徹身體不適,派常融去召太子,結果常融回來之後竟對劉徹說“太子面帶喜色”。

劉徹聞言心中失望默然,結果等劉據到來,卻見他眼眶通紅,臉上還掛著淚痕。

於是劉徹暗中查問,才知是這個常融欺上瞞下,於是將他處死了。

這樣一個人來暗中監察劉據,想來也不會在密報中說什麼好話,必然會成為劉據達成目標的另外一大助力……

常融自己也很珍視這次機會。

因此僅用了五天就已經趕到了濮陽以西的淇縣,見到了正被一眾兵卒和役夫糟蹋的不成樣子的皇家園林——淇園。

“淇園可是皇家園林,太子竟如此膽大妄為?”

常融來之前並不知道劉據下令砍伐淇園竹林的事,看到這一幕自是悲(xi)憤(chu)交(ng)加(i)。

僅僅只是一瞬間,他腦中已經生出了第一封密報的主題,並且在心裡默寫出了一篇高分小作文。

正當他在想如何給小作文潤色,充分表現出自己的悲憤時。

“讓開讓開,好狗不擋道!”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呵斥,一個頭戴破草帽,身穿髒短衫,脖子上還搭著一塊黑汗巾的男子揮舞著手中的小竹棍走上前來驅趕,

“還愣著幹什麼,看不見大夥都忙著麼,這可是治水大事,國策中的國策,耽誤了國策你一家性命都擔待不起,滾開!”

“?!”

常融久居宮中,已經不記得多久沒受過這種氣了,扭過頭去便要發作。

結果等他看清來著的面孔,卻又愣在了當場,眼睛瞪得滾圓:“你是……許錦,許都伯?”

“常公?!”

那人也是瞬間愣住,仔細揉了揉眼睛才終於認出眼前之人,然後忽然一把抓住常融的手臂,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哀嚎起來,“常公救我!”

“且慢,你先與我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常融滿臉不解,甚至有那麼點想笑,“你好歹也是宮裡的期門武士,還是統領百人的都伯,來到這小小縣城,你便是京城來到的上官,是陛下的臉面,怎麼反倒混成了這般模樣?”

說著話的同時,常融微微蹙眉掩住口鼻,上下打量著許錦。

渾身酸臭,滿身汙垢,兩腳泥濘,面板黝黑……

常融真心有點同情許錦,這也忒慘了點吧?

“唉,甭提了,全是太子的安排。”

許錦抬起髒手擦了把眼淚,把黝黑的臉擦的花裡胡哨,看起來與路邊的流民區別不大。

“太子?怎會如此?”

常融表示更加無法理解,疑惑道,

“你們不是跟隨廷尉史杜週一起來的麼?”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陛下臨行前賜了杜周節杖,你們只需聽從杜週一人排程,就算太子應該也不能強迫你們來幹這些髒活累活吧?”

“杜周?”

許錦一聽到這名字就來了氣,一把將草帽摔在地上,“我呸!提起此人我就來氣,這鱉孫就是個狗熊!”

“他來的路上還裝的像個人,結果才到一天就被太子制了個服服帖帖,陛下賜的節杖到了他手裡,除了拿來對我們耀武揚威,還不如一根燒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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