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搭在他身上,扶住了他,聲音透著幾分少見的和緩,“你先坐下。”

許辭身體如墜冰窟一般僵硬,幾乎是被那雙有力的手硬扶著按坐了下去。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前的這個與南風館裡人一夥兒的男子與他的相貌幾乎一模一樣,沒有比這更嚇人的事情了。

鍾離廷輕嘆了口氣:“你其實不該存這份好奇心的。”

聽到這話,許辭背後硬是驚出了一片冷汗,渾身骨血瞬間凝固,他僵硬抬頭,“……你,是要殺我滅口嗎?”

鍾離廷偏頭,手指按上額角,似乎思索了一瞬,片刻後嘆道,“我一時倒真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了。”

許辭倉惶從椅子上起身後退,“你們折騰了這麼大一圈,到底所圖為何?”

直到背抵到了門上,許辭退無可退,才聽到了面前人開口。

鍾離廷拉了把椅子隨意坐下,“你不必怕我,我現下不會傷害你。說實話吧,今天的見面我也有些意外,我從來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形式見到你,或者說,我沒有想到會再見到你。”

再?

許辭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鐘離廷,試圖從他的言語中聽出些許端倪來。

“你……認識我?”許辭試探地開口問,“我們曾經是在哪裡見過嗎?”

說話間,他依舊排斥性地往一旁挪了一步,竭力與面前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保持著距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莫名有種預感,眼前這個人想殺他簡直易如反掌。

忽而,他背後的門板傳來敲擊聲,許辭嚇了一跳,就聽到一道清亮地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廷哥,你在裡面嗎?我這邊有點急事……”

鍾離廷微擰了下眉,揚聲開口問道,“你一個人來的?”

“啊?對啊,怎麼了?”

仰頭示意許辭讓開,鍾離廷隨後才道,“進來吧。”

衛令一把推門進來。

“關門。”

“哦。”

衛令反手關上門,目光先是對上鍾離廷,正要開口說話,忽然看到面前一個背對著他的身影,他腳下不由一邊往前繞,一邊開口連問,“這就是小……就是花家的信使?你們剛都聊什麼了?我們小花兒那邊怎麼樣?”

話音落,衛令也正式繞到了人面前,看清了那張臉。

下一刻,衛令的眸子倏地瞪大,隨即又轉頭看向鍾離廷,反覆將這兩人看了個遍,他下巴都要驚掉了,“我的老天,這特麼……”

衛令抬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我說,你們這是怎麼一回事?廷哥,你什麼時候給自己弄了個這麼像的替身?我怎麼不知道?”

“他不是替身,”鍾離廷擰了下眉頭,“你這麼大老遠追來,到底是什麼急事?”

“阿,那個……”衛令的目光瞥了一眼許辭,身邊有這麼個來歷不明的人,他不敢妄自開口談論軍情。

鍾離廷:“說吧。”

衛令看了他一眼,隨即才開口,“方才斥候來報,花家軍從駐地拔營後退了……”說起正事上,他完全是另一副模樣,說著,他微微擰眉,“你說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詐?是不是空城計?”

鍾離廷沉吟了一聲,“我想大機率是真的。周饒如今正因為奪儲動盪不堪,剛聽到的訊息,他們才登基那位派兵圍了城內幾位出征在外的武將家眷,算算時間,這會花家也該收到這個訊息了,做出什麼反應都不奇怪。”

“艹,”衛令不由罵了一聲,“那小花兒沒事吧?”

鍾離廷微微揚了揚下巴,指向許辭的方向,“嘉平城的情況,你得問他。”

“這……他?”衛令看過去,眼睛又被那副過於相似的面孔震撼了一下,他嚥了口口水,“他是那個送信的?”

衛令當即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到底怎麼回事阿?你可別告訴我,小花兒給自己找了個你的替身?”

鍾離廷瞪他一眼,“說了不是,你別瞎猜。”

從頭聽到尾的許辭從兩人的言語中逐步抽絲剝繭,得出這人口中的小花兒應該就是花如這件事。

他的口信明明還並未送到,花家軍已然撤退,足以說明花家在嘉平還有其他人傳遞情報。

而眼前這些人談起花家軍,言語間儼然一副局外人的情形,那他們肯定不是花家的人。但他們的談話又涉及軍情,所以他們是中容軍中的人?

可聽他們言語之間又似乎與花如十分熟絡,所以花家在駐地早已與中容勾結?

而且替身是什麼意思?他想的那樣嗎?

許辭忽然憶起一件事,花如曾經在半睡半醒中看著他喊了一句,‘廷哥……’,也曾經問他本姓是姓衛嗎。

一時之間,花如從前看向他的目光,對他無條件的幫助,那些奇怪的地方一時之間似乎都有了解釋。

許辭忽然間明白了什麼,他深吸了一口,難以消化的龐大真相讓他覺得心口有些窒息,不由伸手緊緊攥住衣襟。

原來,花如看他的眼神,對他的諸多幫助,都是因為這張臉,因為他與另一個人長得像。

他只是眼前人的替身?

那些才剛剛萌芽,還未曾宣之於口的卑微情愫剎那間被扼死在了搖籃中。

瘋了,簡直要瘋了。

狼狽陳雜的情緒沖淡了許辭的驚懼,他忽然衝上去攥住了始終淡定坐著的人的衣襟,一字一句道,“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鍾離廷沒說話,看向他的目光平靜而莫名。

許辭忍不住抬起了拳頭,他從來不曾主動對人動手,這是第一次。

忽然,腕間一緊,他的手腕被人大力攥住,來自身旁的力道將他的手拉開,“你發什麼瘋?”

衛令用了很大力氣,卻意外的沒將人扯開。

許辭明顯感覺到腕間傳來的劇烈的壓迫感與疼痛,但他的另一隻手卻頑固地沒有鬆開。

他確實是瘋了,才敢與眼前這個一看就與他不是同一階層,卻又與他長著同一張面孔的人動手。

面前的人看起來鋒芒畢露,氣勢凌人,身上的錦衣華服也只是錦上添花,那萬事都不放在眼中的氣質不是單靠金錢堆砌出來的,而是自幼貴養出來的。

這樣的人,是他從前從不敢招惹的,可他如今只想尋求一個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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