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孩。

鍾離廷低頭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模樣,不由失笑。

想來這應該就以前先生教過的那種雛鳥情節吧?

閒閒地立在村口的石碑前,鍾離廷也沒催,只低頭瞧著如花花,指尖輕輕抹去她眼角的淚,慢條斯理道,“小孩,相信哥哥,用不了多久,你就會忘了哥哥了。”

他和這小丫頭相處並不多,算起來攏共也沒見過幾面,他覺得用不了半月,小姑娘估計連他長什麼樣都不會再記得了。

抬頭看著眼前的人,如花花堅定道:“不會的,不會忘記哥哥的。”

鍾離廷並未放在心上,只微微笑著,隨意道:“算你有良心。”

說完,鍾離廷從懷裡拿出裝好的松仁糖給她:“乖乖的,嗯?”

小姑娘抓著他的衣角,仍舊有很多話想說:我很乖的,我會很聽話的,能不能別不要我。

那麼多的話,可到最後卻笨拙的換成了一句:“哥哥……”

鍾離廷問:“花花聽話嗎?”

如花花連連點頭:“我聽。”

“乖。”鍾離廷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小姑娘面前半蹲下來,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身上,手指靈巧地把披風繫繩在小姑娘脖頸出繫好,“外面風大,聽話就趕緊跟……跟叔叔嬸嬸回去,只要你乖,哥哥有空就來看你的。”

“真的嗎?”如花花一直黯淡的眼睛終於微微亮了起來。

“當然。”

鍾離廷給人封了一筆豐厚的銀子,又特意和那對夫妻囑託了幾句,“小孩年紀說小其實也不小了,稱謂怕一時改不過來,彆強迫她,慢慢來,挺乖的小姑娘,好好對她,人心換人心。”

頓了頓,他走進,壓低聲音,“倘若你們有一天有了自己的小孩,不想要她了,聯絡我,我接她走。”

鍾離廷一走,那婦人便伸手去拉如花花。

面對眼前陌生的年輕夫婦,如花花有些怕的往後縮了一下。

“怎麼了?”婦人問。

如花花依舊是怕的,可是想到哥哥說要她乖乖的,才會來看她,她便又鼓起勇氣將手伸了出去,“嬸嬸……”

那婦人一手抓過她的手,嘟囔了聲,“以後得叫娘。”

似乎是驚訝於入手的綿軟,年輕婦人垂頭看了一眼,正對上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無辜鹿眼。

小姑娘穿著價值不菲的紅裙衫,五官精巧面板細膩,舉手投足都是貴氣,渾身透漏著一種鄉野間人沒有的矜貴。

婦人再看自己,一身半舊的釵荊裙布,面容蠟黃,十指粗糙指腹佈滿老繭,真的很難不自慚形穢。

娘?

如花花張了張口,不知為何,就是叫不出口。

婦人不是很喜歡這個讓她自卑嫉妒的小姑娘,並沒有刻意遷就她的步子,一路拉著她走的跌跌撞撞的,走了大概一炷香,他們才停下。

如花花好奇的抬頭打量。

面前是一座半舊不新的農房,籬笆圍成的不大的小院,裡間坐落著三五間茅草屋,空地上圍了一圈,搭著棚,隱隱能聽到雞叫。

旁邊的男人上前開了木門,婦人徑直拉著如花花進了院子。

婦人領著她到右側的一個小房間門口,道,“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屋子了,進去吧,沒事別到處亂跑。”

如花花還想問什麼,就被婦人一把推了進去,哐當關了門。

小屋有些昏暗,只能從一側紙糊的視窗處隱約透出些光,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怪怪的黴味,隱約摻著著些灰塵的味道,還有些冷,如花花看了一圈,發現房間西邊土胚圍成的牆面上迸裂了一道細細的縫,呼呼的往裡鑽著冷風。

如花花愣愣的站在小屋正中,半天往裡側一看,才看到一張用磚頭木板搭成的簡易小床,上面鋪著一層幹稻草,稻草上壓著灰濛濛的被褥,也看不出原本是什麼顏色,但只看一眼就讓人覺得又冷又硬。

她湊上前,輕輕嗅了嗅,被褥帶著一股難以言說的黴味。

奇怪。

她抬起頭,不解地眨了下眼。

軍營的被褥都是透著淡淡的皂莢香,這裡的被褥味道卻怪怪的。

是髒了嗎?

髒了的東西要洗乾淨才可以用的。

她想去找嬸嬸問問,剛推開門,就聽到有聲音透過隔壁虛掩的木門傳來。

一開始是個男聲,有些粗,聽起來異常興奮,“別看那行李了,錢袋呢,快開啟看看,那錢袋鼓囊囊的,得有不少銀子呢吧?!”

“別急別急。”婦人的聲音伴隨著叮叮噹噹的磕碰聲響起。

“艹!這麼多銀子!”男人的聲音帶著喜色,“一個賠錢貨這麼值錢!”

“你小聲點!”

“小不了!”男人聲音難掩興奮,“這麼多銀子,沒想到那小丫頭這麼值錢,本以為是個沒人要的拖油瓶,差點看走眼。”

婦人還有些顧慮:“那些個當兵的回頭會不會再找過來?”

“你怕什麼,你沒聽他們之前來打聽的人說,這丫頭就是他們路上撿的,本來就是沒人要的,好不容易甩手了,誰還會上心啊?況且如今邊陲那邊戰火不斷,說不準他們什麼時候就調那頭打仗去了,都是些有今天沒明天的。”

婦人漸漸放下心,又去翻行李,“誒,你看人家這些帶來的衣裳,都是新嶄嶄的好料子,我平常摸都沒摸過……”

“行了行了,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子,”男人有些不耐煩地道,“回頭把這些衣裳找個當鋪一當,多少衣裳買不了?”

如花花愣愣的推開了眼前的門:“嬸嬸……”

“你怎麼過來了?”婦人橫眉冷豎。

“我的……”

“你的?你人都是我們的,吃我們的,住我們的,這點兒東西還不抵房租呢!”婦人不樂意了,啐了一口,嚷嚷道,“你這小白眼狼!如今翅膀還沒長硬呢,胳膊肘就要往外拐了嗎?!”

小姑娘站在原地,頭漸漸垂了下來,“我沒有……”

“你在那兒嘀嘀咕咕說的什麼啊,”婦人不耐煩地催促道,“沒事就快出去吧,再嚷嚷你晚上就別想吃飯了。”

男人在一旁抱手看戲。

如花花慌忙從屋子中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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