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棟坐落在里仁坊的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二層樓房，近幾年修繕過，儘管比不上新式公寓，但在這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在這滿目梧桐葉的原法租界裡，卻是個實用又便宜的好住處。
房子的底層住著房東太太，年紀大了，腿腳不靈便，就把二層租給了蕭蕭，其實也是圖著蕭蕭那點醫學知識，雖然是動物醫學，好歹也是醫學嘛。
此刻，房東太太就在豎著耳朵聆聽樓上的動靜。
這實在太不平常了，蕭蕭這個人沉默寡言，自從住到這裡來以後，別說是男人了，連只公蚊子都沒帶回來過，也就只見過一個女人來找她，沒想到一帶就帶個大長腿帥哥。
房東老太太此刻的八卦心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老房子的隔音不算好，但老太太有點耳背，實在也聽不到什麼，咕噥著，有點喪氣地去倒垃圾。
沒想到，倒垃圾的時候倒是運氣好，居然直接見到了蕭蕭帶回來的男人。
“阿婆，我來，我來。我幫您倒！”
小夥子有著一張陽光的臉，即便老太太老眼昏花，即便路燈幽幽暗暗，他的八顆大牙還是白花花的。
“小夥子，挺好的，貴姓啊？”老太太像看女婿一樣，滿意地點點頭。
這小夥子真不錯啊，看起來總有一米八了，身材也健壯，臉也好看，難怪蕭蕭不要她介紹物件。
“姓牛，叫牛犇。老太太，蕭蕭平時多謝您照顧啦！”牛犇自來熟地拿起老太太的垃圾桶，扶著老太太過小巷。
“蕭蕭這人吶，就是面冷心熱，平時還是她照顧我多。你是她男朋友？”老太太眼角瞄著牛犇刀鋒雕刻般的側臉，不確定道。
“是啊，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前一個路燈的光照不到了，後一個路燈還接不上，牛犇的臉隱在黑暗裡，連他的聲音都沒有剛剛亮堂，老太太耳背聽不清。
“你說什麼？”
“我說，蕭蕭是我心上人！”牛犇靠近老太太耳邊大聲說道。
此時他們已走到大門口，門燈把牛犇的笑容照得亮堂堂的，連老太太都忍不住笑了，“那你要加油哦！”
“咦？”老太太看著兩樓的廚房視窗，忍不住發聲。
“怎麼了？”牛犇站直身體，跟著老太太的視線看過去。
已是暮秋，即便身處南方，早晚天氣也是冷颼颼，屋裡開了暖氣，窗戶上就蒙了一層霧氣。
從暗處往燈光裡看，蕭蕭的身影投在朦朧的窗玻璃上，有種皮影的美感。
牛犇知道她在煮麵，剛剛她被自己押送著回家，一到門口，她就躲進了廚房，號稱給他煮麵吃，牛犇知道蕭蕭有點慌亂，就任由她躲進了廚房平復情緒，而他自己呢，看著蕭蕭亂七八糟的家，潔癖又犯了，就又忍不住打掃起來，才不得不出來倒垃圾。
“難辦看見蕭蕭下廚房的哦！”房東老太太說著上海普通話，感慨道，“到底現在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哦。”
“是啊，她很賢惠的。您慢走！”牛犇扶著老太太進屋，自己哼著歌，“蹬蹬蹬”跑上了樓。
蕭蕭從廚房的門縫裡，偷偷往外看，嗨，還別說，“牛逼哄哄”果然牛逼哄哄，他岔開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後背整個仰靠在那可憐的小沙發上，看起來，這家比她家更像他家。
“親愛的，別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你簡單弄弄吧，隨便下碗麵就行，我在你家外面等得都餓了。”
糟了，還是被他發現了。
蕭蕭“砰”地一下關上廚房門，捂住驚跳的心臟，這人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親愛的，我幫你收拾好屋子了哦。垃圾也扔了，還遇到了房東老太太，她真是個和善的人呢！不過，親愛的，你也真是的，上次剛幫你收拾完，怎麼才過這麼久，又亂成這樣子呢！”外面傳來“牛逼哄哄”恨鐵不成鋼的聲音。
原來真是他啊！蕭蕭暗恨，就是他害得她花了好長時間把東西重新放回去，現在又要重來一遍。
也不知道他和房東老太太說了什麼，她又懶得解釋，也不知道後面會被房東老太太傳成什麼樣呢！
蕭蕭心煩意亂，拿著筷子戳麵條，快把麵條戳爛了。早知道，高中聚會那天就不要被林嵐的花言巧語騙過去了。
那天，也不知道為什麼林嵐百般誘惑蕭蕭去高中同學聚會，甚至口出狂言說會幫蕭蕭解決那個交警，讓他不再煩蕭蕭。
現在蕭蕭才知道後悔，這哪裡是不來煩她，而是直接送上了門。
可是“牛逼哄哄”說得是真的嗎？她真的睡了他？
那天蕭蕭被林嵐硬拖著去了，可是她誰都不認識，百無聊賴之下，居然一不小心喝醉了，原本以為是林嵐送她回來的，沒想到居然是“牛逼哄哄”送她的，難道是她酒後亂性，睡了他？
不可能吧？
蕭蕭懷疑她根本沒睡過“牛逼哄哄”，因為我她完全沒這段記憶，而且在高中同學聚會之前，“牛逼哄哄”就利用交警身份處處針對她了。
這一定是報復吧！
可是她哪裡得罪他了呢？
對於蕭蕭這種不通人情世故的腦子，簡直太難了。
蕭蕭只能一邊煮麵一邊打電話給林嵐，問問她關於“牛逼哄哄”的事。
電話接通了。
“林嵐，我現在要問你一件很嚴肅的事情！”蕭蕭認真道。
“什麼事？”
為什麼林嵐的語氣有點發虛呢？但蕭蕭也來不及仔細思考。
“高中同學聚會那天，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你是聽到什麼謠言了嗎？那絕不是真的！”林嵐信誓旦旦道。
“這麼說，他果然是騙我的，我根本沒把他睡了。”蕭蕭放下心來，不對，那說明她肯定過去得罪過他，讓他撒這樣的謊。
然而，還沒等蕭蕭仔細思考，尖叫就從手機裡傳來，蕭蕭不得不把手機拿遠，然而林嵐高昂的興奮的聲音還是急切地傳了過來。
“誰？你把誰睡了？”
“你不是說這是謠言嗎？”這女人記憶力也太差了吧。
“我說的不是這事。嗷，老實交代，你把誰睡了，你這小樣兒，可以啊。哈哈哈哈。”電波都無法阻止林嵐聲音的抖動了。
看來，真的不是林嵐送她回來的了。
“就是那個牛逼哄哄，我不記得他叫什麼名字了。我是不是以前得罪過他？”蕭蕭還沒忘記要打聽清楚以前的事。
“牛犇？居然他又找上你了！他有沒有為難你？”林嵐的聲音突然緊張起來。
蕭蕭從廚房的門縫裡偷偷往外看，牛犇靠在小沙發上喝茶呢，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找出來的茶葉，弄得他比自己還熟悉她家的擺設了，她是引狼入室了吧？
“為難倒是沒有，他就是等著我下面給他吃，順便幫我把家裡收拾一遍。”想到後面她還要再把東西重新歸位一次，蕭蕭就無比心痛。
“你等著，我來收拾他。”
電話被林嵐果斷地結束通話了，蕭蕭什麼也沒弄清楚，但她從林嵐的態度裡也隱隱察覺到了某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