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他,趙先生和妻子都是當年的角兒,這兩根小黃魚在當年的他們看來不值一提。

要是唱的好,趕上有老闆捧場,那都是往臺上砸大洋的。

一場下來幾根小黃魚都是有可能的。

可今時不同往日,這處宅子本就是他們輾轉了幾次才搬來的。

當初的大宅早就賣了,因為不敢住啊。

搬來這處小宅子,本以為會安穩了,低調了,可是沒想到更洶湧的潮水來了。

“好,我賣!”

趙先生思索了一陣,在李學武混不在意的態度中,在丁萬秋催促的眼神中,還是咬咬牙說了賣。

他不是沒有想過要跟李學武還還價的,可他說不出口。

因為李學武已經說了,直來直去,就這個價兒。

而且這件事本身他們幾個也是撿了丁萬秋的光兒,是人家丁萬秋央求了這位,才能把手裡的房產處理掉。

可以說李學武上門是撿便宜了,也是幫忙來了。

這個時候,都要往出走呢,誰有錢買宅子啊。

再一個,這個時候的宅子也不許買賣,私下裡可以做字據,但畢竟要擔著風險的。

一般沒能耐的還真不敢動這個心思,有能耐的又不缺宅子。

這個時候可沒有屯房子的習慣,也沒有那麼多錢可以攢。

“好,週一我叫人拿錢來帶您去辦過戶”

李學武站起身,對著廂房趙先生的家人微微頷首,表達了歉意,說著話便轉身往門外走去。

前面說了,他今天來不是做客的,是惡客。

因為按照實際,他給多少對方都不會領他的情,都會覺得給少了。

這裡畢竟是人家住習慣了的家。

甭管他們是不是被迫搬走,總之李學武買了房子就是斷了他們的根。

其實這很不講道理的,李學武不買的話他們求著買,李學武要買的話隱隱的又有些不對來。

這就是世人常說的,不跟親戚做買賣,不跟朋友借錢財的原因。

李學武帶著竇師傅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丁萬秋還要跟趙先生敘說兩句。

畢竟是丁萬秋給介紹來的買主,趙先生按道理是要客氣幾句感謝幾句的。

李學武坐在車上也沒打著火兒,跟竇師傅也閒說了幾句這邊的宅子。

竇師傅在本子上給寫了幾處毛病,當時李學武沒有說,只在心裡給估計了一下價格,就算是最終的定價了。

兩人正聊著,丁萬秋被趙先生帶著徒弟給送了出來。

“今日多謝丁師傅”

“都是朋友,不必客氣”

丁萬秋拱拱手,上了副駕駛。

李學武跟趙先生打過招呼後,便啟程繼續看房子。

今天要去的有五家,都是上次在丁萬秋那邊見到的。

這些人都是一個戲班子的,或者是好友,所以這次也是相約一起啟程南下。

至於為什麼帶上丁萬秋,李學武自己猜測完全是早先的習慣。

前朝時,出遠門是不敢自己走的,那不是給賊人提供機會嘛。

多是僱傭鏢局裡面的好手陪同。

他們現在算是舉家搬遷,南下港城是要過橋過海的,哪裡敢幾家就這麼啟程。

就算是他們都帶著功夫,可那都是抵不住特殊賊人的。

丁萬秋是四九城裡的老人兒了,見得世面也多,社會關係也處理的多,最重要的是會用熱傢伙。

南下他們也不是倉促行動,準備了有一段時間了,該有的都有。

所以丁萬秋是作為保鏢陪同他們一起南下的,只不過這趟鏢沒有酬勞而已。

丁萬秋此後連帶著李學武看了三家,從西什庫大街真如境衚衕往回看,基本上一條線,一直看到了雨兒衚衕。

這三處都是普通的二進院兒,雨兒衚衕的兩處院子還緊挨著,是陳和朱先生在住。

真如境那邊是馬先生在住。

院子跟先前趙先生的那處大差不二,李學武也都很給面子地沒有壓的太多。

定下的條件也是一樣,都是傢俱家用留下,財物行李可以帶走,一處兩根小黃魚。

因為有著丁萬秋在其中斡旋,把趙先生那邊的價格也告知了,所以這三家也都點頭同意了。

李學武相繼約好週一來人帶他們去辦理交換過戶手續。

從朱先生家裡出來,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已經到了下班的點兒了。

身後朱於兩家人客氣著送了李學武和丁萬秋三人出來。

也是等了李學武的汽車離開後,這才回了院兒。

能這麼痛快達成交易,除了李學武的爽快外,也有時局動盪的原因。

這個月他們越發地覺得害怕,對南下的渴望日益迫切。

所以在李學武說出以金條進行結算的時候,他們思考了一陣便也就應了。

房子賣是不好賣的,不賣早晚得扔在這兒,到時候啥也得不著不說,耽誤了時間可能還就出不去了。

雖然賣了家產的幾家都是愁容滿面,但在內心還是落了一塊大石頭般的鬆了一口氣。

“最後這處是於先生的,上次要跟您表演的那個”

“呵呵,記得”

李學武怎麼不記得那老頭兒,挺有意思的。

瞧見自己不懂戲劇的時候不願意,瞧見自己要走更是要親自給自己表演。

“最後這處是在戲劇學院?”

“在對面兒”

丁萬秋解釋道:“於先生有大才,被聘為了戲劇學院的老師,除了登臺獻藝,基本上都忙於教學”。

說著話看向李學武解釋道:“你瞧見前四位的徒弟了嗎?”

“嗯?”

李學武開著車,沿著雨兒衚衕一直走,過了南鑼鼓巷便是東棉花衚衕了。

“徒弟怎麼了?看著不錯”

他倒是沒有注意這些,這個時候京劇大家都是會收徒弟的。

有兒徒也有學徒,哪一行都是要看靈性的,京劇更是如此。

早些年京劇班主要收學生,那都是全國的跑,就是去找適齡兒童,買回來收做徒弟。

供吃供喝,教做人,教學藝,培養大了還得管結婚生子。

跟兒子閨女是一樣的。

當然了,這徒弟跟親兒子和親閨女還是有些區別的。

因為親的捨不得打啊,就送到同行手裡腳。

這些個徒弟們則是下得去手了,那可真是棍棒之下出高人啊。

哪有沒捱過打的京劇大家啊,雞還沒醒呢,他們就得起來練嗓子。

狗都睡了,他們也睡不了,得練功,練腰、練腿、練臺步。

近些年不行了,因為國家不讓買孩子了,只能收,收孤兒,收窮人家的孩子。

李學武在這幾位家裡看見的孩子們,無論是大的還是小的,都是這些先生們的兒徒。

說白了,就是父母送出來就不打算要的,師父也不給的那種。

為啥?

因為三年學徒,五年半足,七年出師,出師還得給師父效力五年,算白乾活,還這些年的學費。

這不是說你五歲進師門,十七歲就還完學費了啊,不是那樣的。

三年學徒前啊,你得給師父家打雜多少多少年。

等師父看你行了,這才慢慢的開始三年學徒生涯。

去!擦桌子去!

去!掃地去!

去!替師孃……

“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幾位先生從小帶起來的,做人做藝都是手把手教,一會兒見的這位於先生不是,啥樣的徒弟都有”。

丁萬秋許是覺得李學武帶來的人把握,這說話上面也少了一些顧忌。

更可能的是覺得要走了,終究要說出來一些,省的心裡煩悶。

說著話,把著副駕駛門框,對著李學武說道:“前四位貴精不貴多,咱們要去的這位,又精又多,呵呵”。

眼瞅著吉普車要到了,補充道:“因為徒弟多,這房子也大,三進的,好好瞧瞧吧,相當不錯的”。

“是嘛,那可要好好瞧瞧了”

李學武把車停在了正門口,笑著跟丁萬秋一起下了車。

竇師傅則是沉默寡言地開始打量起了宅院兒情況。

他是跟著來幹活兒的,自然不用他去虛套客氣,眼睛已經看向了倒座房的後牆和正門門廳、門房。

有人說三進的四合院才叫四合院,因為可以圍在一起嘛。

李學武抬頭看了看這處三進院兒,門是傳統的蠻子門,看來起宅子的時候還是位官宦人家。

門口的臺階也是三級,兩邊各有石獅子一個,門墩一個。

門廳上的蘇式彩畫半新不舊,看來這處宅院的主人很是富庶,還有錢來維護。

丁萬秋主動上前扣響了門環,轉回身對著李學武說道:“進去你就知道了,跟我家可不一樣,你不按門鈴我都不知來人了”。

確實,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就已經被開啟了。

“丁師傅,您來了”

一個小夥子給開的門,見著是丁萬秋便招呼了一聲。

隨後打眼兒一瞧丁萬秋身後的李學武等人便住了嘴,退著身子站在了一旁。

丁萬秋回道:“幼,是叔寶啊,剛跟你家過來,跟你師父約好的,帶人來看房子”。

“您請進,父親和師父已經交代了”

這小夥子歲數十八九,顯然也是正在學徒的狀態,說話的聲音柔柔弱弱的,不知道是不是保護嗓子的原因。

丁萬秋點點頭,指著李學武介紹道:“這是我朋友,李先生”。

“李先生您好,師父剛剛還問起您呢”

丁萬秋看出了李學武的疑惑,又介紹道:“這是朱先生的公子,拜在於先生的門下學藝”。

“哦,是上次唱那個……很好的吧,不錯”

李學武這才想起來,上次聽的第一齣兒就是這位唱的,唱的是啥不記得了,不過就記得唱的好,女了女氣的。

見李學武不記得上次自己唱的啥還誇好,朱叔寶也不敢計較,這位的身份他那天聽見了。

又是買了自己家宅子的主兒,更是得罪不得,只能是客氣地道了一句抬愛。

隨後便是請了李學武一下,一起往院裡走去。

這三進的院子比二進可不僅僅是多了一個後罩房,院子的大小和規格也是不一樣的。

李學武看了看影壁,微微點了點頭便跟著往裡面走。

五間倒座房加一間門房,不比李學武所住的那處院子小多少。

垂花門更是三步臺階的,顯然以前這裡住著的也不是一般人。

等進了中院,便見著上次跟李學武說話的於先生正站在正房門口等著這邊。

“於先生,久等了!”

“丁師傅,李處長,大駕光臨,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於先生好!”

……

三人站在正房前客套了幾句,由著於先生請了幾人進了堂屋分賓主落座。

因為李學武是買家,丁萬秋是中間人,所以丁萬秋坐在了一邊,李學武帶著竇師傅坐在了一邊。

於先生顯然是有些守舊的,坐在了八仙桌的條桉旁。

幾人落座後,便有小徒弟給幾人上了茶,

許是到了飯點兒了,坐在堂屋還是能聽見後院傳來了一陣陣的說話聲。

“住在家裡的學生們比較活潑,讓李處長見笑了”

“您客氣了”

李學武笑著應了一聲,看了看丁萬秋,隨後便對著於先生說道:“知道您忙,所以咱們就別客套了,我帶了朋友幫我看房”。

說著話介紹了竇師傅,言說由著竇師傅驗看一遍。

見到李學武這麼說,於先生的臉色也是有些無奈,但還是痛快地點了點頭。

叫來先前那位朱叔寶帶著竇師傅去看房,同時叮囑了要徒弟們配合一下。

見李學武沒有動身,於先生對著丁萬秋說道:“聽聞您那邊已經處理好了,實在是不容易啊”。

“嗨,撇家舍業,不就是這麼回事兒嘛~”

走了一路,丁萬秋的心思也是緩解了不少,面露感慨地說道:“說實在的,如果沒有李處長幫忙,這次我還走不了”。

“還是您的交際面廣,貴人多啊”

於先生雖然看著心情不大好,但說話上面還是客氣的緊。

這會兒又對著李學武說道:“我們都是沒有根的人,這次還望李處長多多包涵了”。

“放心吧,這就是咱們個人之間的事兒”

李學武眯著眼睛說道:“我也是幫朋友相看,如果看成了,跟您交易的也不是我”。

“是是是”

於先生點頭認可了李學武的話,明白這裡面的意思。

李學武見於先生情緒不高,便站起身,在兩人的注視下走出了房門,隨意地打量起了宅院。

知道丁萬秋跟這邊有話說,李學武就沒在裡面多聽,反正跟他也沒關係。

這中院被十字甬路分成了四塊兒,甬路是石磚,隔出來的四個方塊兒就是土地。

每一塊兒土地上都有一顆果樹。

不知長了多少年了,也不知是不是這於先生種的,這花開的倒好。

天黑了,屋簷上的燈照射下,倒是一番景色。

離著最近的便是一顆櫻桃樹,另一邊的是棵石榴。

紅紅火火,多子多孫嘛。

這院子裡前後左右各有一盞燈,雖然瓦數不大,倒還算亮。

不時的有徒弟們從房間裡走出來,往一處耳房而去,顯然那邊就是火房了。

李學武站在院裡打量著果樹,卻是見著上次給他開門的那個大辮子姑娘並著兩個姑娘一同從後院走了出來。

跟著她們前後走出來的都是女孩子,顯然後罩房是給這些女徒弟住的。

李學武打量她們,那個大辮子也看見了李學武。

對於李學武,她的印象是極深的,無他,李學武長得高,還嚇人。

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李學武的身份,那天她們去的徒弟都聽見武館丁師傅說了,這位身份及其顯貴。

偷偷的瞄了兩眼,見著李學武轉過身去不看她們,去又都低聲議論了起來。

這人怎麼來師父家了?

而且不進屋待著,卻是站在院子裡閒逛。

正巧,這時候於先生的徒弟朱叔寶帶著竇師傅從前面轉了一圈兒回來。

“東家,我們去看看後院兒”

“好”

李學武轉過身子,對著竇師傅叮囑道:“看樣子後院兒多是女卷,注意些”。

“哎,知道了”

竇師傅微微點頭,隨著引路的小夥子往後院兒去了。

戲曲師傅,這院裡便跟武館相似些,立著十八般兵刃的武器架子。

看著極是互認,不過不是真傢伙兒,都是些花棒花槍。

顯然這些學生晚上還是要練功的,院兒裡的行頭和道具都還在,許是要走一齣兒戲來。

李學武對京劇知之甚少,倒是對這些道具比較好奇和欣賞的。

他是一直不明白啊,為啥唱戲的有的角色背後揹著幾根旗,這會兒見到便仔細看了看。

不是鐵的,是木頭的,他用手敲了敲才知道。

再去看了看其他擺在凳子上的,有的還拿起來仔細瞧了瞧。

“那個……這是我的”

李學武正拿著一柄寶劍看著,剛想拔出來看看是不是真的,卻是聽見身後有人開口。

“哦,好,不好意思啊”

李學武微微愣了一下,隨即應了一聲,把手裡的寶劍遞給了那天見到的這個大辮子姑娘。

同這位姑娘站在一起的便是剛才見著的,跟她一起出來的三位,顯然是玩兒的好的。

這會兒三人都打量著揹著燈光站立的李學武,顯然對他出現在這裡是很好奇的。

這姑娘伸手接了寶劍,看了李學武一眼便微微點點頭便要往後院兒走。

李學武看了看這姑娘的腳,走路怎麼不帶聲音的?

他的聽覺還算敏銳,可剛才自己身後來人都沒聽見,可見著走路時都不帶聲音的。

李學武仔細看了一下,這姑娘是用前腳掌走路的,腳跟都是虛著著地,跟貓似的。

三位姑娘還沒跟李學武錯開身子,竇師傅他們也從會院兒出來了。

“東家,看好了,前後都完整,後罩房是樓房,二層,用料也都結實”

竇師傅把手裡的本子遞給了李學武,隨後便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剛要走的三位姑娘聽見竇師傅的話齊齊站住了腳,都把目光看向了堂屋。

隨後便是站在大辮子姑娘一側的瓜子臉姑娘對著大師哥朱叔寶問道:“師哥,師父是要賣房子?”

“這不是你們能打聽的”

朱叔寶對幾位師妹倒是很嚴厲,尤其是看著她們跟李學武在這說著什麼。

這會兒另一邊的姑娘顫著聲音說道:“我聽我爹說,咱們要去南方……”。

“紅梅!”

朱叔寶皺了皺眉頭,看了一眼正在看本子的李學武,隨後對著幾人說道:“去練功”。

幾個小師妹當然不敢違了師哥的命令,雖然聽見這訊息都是臉色雪白,但都強忍著往一邊去了。

可李學武還是能感受到這些姑娘的目光注視著這邊,顯然是對師父要走的事兒不知情的。

竇師傅眼眸低垂,不看這些人,只裝作自己消失了一般。

李學武倒是聽見那邊三個小姐妹悄聲說開了。

剛才叫紅梅的姑娘是個沒心眼兒的,被瓜子臉一問便說了。

道是師父和父親商量,要去南方呢,有的徒弟帶,有的徒弟……

李學武將手裡的本子看完,抬起頭,對上的便是大辮子姑娘慌亂無助的眼神。

這眼神不是看向他的,卻是看向竇師傅旁邊站著的朱叔寶的。

從幾人的反應中就知道,這三位姑娘裡,至少兩位應該被師父拋棄了。

那位叫紅梅的,也是因為父親是先前李學武買了宅子的那個馬先生的女兒,所以知道這些。

又是朱叔寶與這位大辮子姑娘可能青梅竹馬,這會兒卻是……

呵呵,看來這些紅顏戲子要在這裡上演一出好戲了。

李學武不愛看戲,所以對她們以及聽到訊息出來望著的一大堆徒弟們無心搭理,拎著本子帶著竇師傅進了堂屋,丁萬秋兩人也停了話題,目光看向了李學武。

李學武走回到座位邊,將手裡的本子放在一邊的小几上,邊坐下邊道:“先前四位先生的宅子我都定下了,您這處我也不湖弄您,一口價兩根半小黃魚,條件一樣,除了錢財行李,其餘的傢俱家用要給我留下”。

於先生皺了皺眉頭,點頭道:“我知道您給的價不低,但這處宅子的位置級好,前年我才修整的宅子,耗費可不止幾百塊”。

說著話看了看院子裡聽到訊息有些慌亂地站在院裡往這邊看的徒弟們說道:“我的徒弟多,錢少了我養不活他們的”。

丁萬秋看了看於先生,又看向了李學武。

他是不能貿然開口說話的,兩邊都是他的朋友,今天來他是中間人,但不是掮客,所以有些話實在不方便開口。

李學武的手敲了敲椅子的扶手,道:“你我沒有直接的關係,我買的是這院子,不是您的無奈和故事”。

“如果照您這麼說,我是不是還得給你們準備啟程的乾糧?”

“李處長!”

丁萬秋也是沒想到李學武說話這麼的直接,而且有些不客氣,便開口攔了一句。

等李學武不再說話,便看向於先生說道:“這個價錢確實不低了,其他幾位先生的院子什麼情況您是知道的,最新收拾的,馬先生的院子也一樣是兩根”。

“我知道,我知道”

於先生看著李學武點頭說道:“實在是窮家富路,我的徒弟多啊,人吃馬嚼的,唉~~~我怕挨不到啊!”

這院裡的人確實比其他幾位先生的院裡人多,多的多!

光是那些半大小子就得吃進去多少。

更何況剛才從後院兒出來的姑娘也不老少。

“我不是慈善家”

李學武撇撇嘴,看著於先生說道:“您如果覺得不合適,可以再等等,再看看”。

這邊說著話就要起身,帶著竇師傅出門。

丁萬秋卻是走過來攔住了李學武,勸說道:“我是夾在中間的,您說的話我都知道,咱們再商量商量”。

說著話帶著李學武又重新坐回了座位上。

“於先生,您別老說這些有的沒的,您自己開牙,覺得多少合適,您說一個數兒”

丁萬秋也是迫不得已,做起了溝通的工作。

“三根”

於先生也是從李學武的意思中明白,要多了準不成,要少了他不合適。

李學武眯著眼睛不說話,這後院兒加了一座二層的後罩樓就多一整根?

丁萬秋勸道:“於先生,咱們可都是商量好了,一起啟程的,您這要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了這個店兒了,我們總不能一直等著您吧?”

於先生不甘心地看著李學武,而李學武不言語地眯著眼睛坐在那兒不說話,一時便僵在這了。

丁萬秋是勸勸這個,說說那個,想要在兩根半和三根之間找個平衡。

“好,三根”

李學武點點頭,睜開眼睛看著於先生說道:“但有幾個條件”。

“您說!”

於先生也是正色了起來,看著李學武,等著條件。

“您原來應該有個戲班子吧?”

李學武指了指外面廂房的位置,道:“您的這些道具和行頭都留下,您書房的那些書畫一本不動地留下,我就給您三根”。

“這……”

於先生也是萬萬沒想到,李學武竟然奔著他的這些行頭和書打起了主意。

不說別的,單單是那些戲袍都不止半根金條,更何況那邊可是有著整套的戲班子傢伙事兒的。

他的書房裡可都是他淘換來的寶貝和以前的名人送給他的字畫。

丁萬秋也是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著李學武問道:“兄弟,您怎麼……相中這些玩意兒了?”

說著話看了看書房的書,又勸道:“那都是戲曲的書,不值錢的,就算是孤本能頂黃金?”

“好奇唄”

李學武一臉無所謂地說道:“給您三根我心疼,您少要半根您不甘心,現在搭上些東西吧,這樣咱們各退一步”。

說著話輕笑了兩聲,又不在意地說道:“我也好就著您這些玩意兒學習一下國粹,等以後您回來了,說不定我還能給您唱上幾句”。

於先生皺著眉頭看了看那邊屋子裡他賴以生存的器具和書畫,比賣房子還不捨。

這在走的時候可是準備帶上的,他到了南邊兒也是準備重操舊業,再吃這碗飯。

如果現在把碗賣了,他拿什麼吃飯?

“給各位添茶”

正在於先生猶豫這會兒,他的愛人拎著茶壺走了進來。

不知什麼時候院裡看熱鬧的那些學生都散了,顯然是這位師孃的手筆。

朱叔寶應著師孃招呼了一聲,給李學武和丁萬秋等人添了茶水。

丁萬秋也給李學武介紹了一下這位女先生,李學武點頭算是招呼了。

於夫人的到來給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一些,也讓於先生有了思考的時間。

“感謝您的出手相助”

於夫人顯得落落大方,先是對著李學武道了一聲謝,隨後又對著丁萬秋道了一聲辛苦。

丁萬秋擺擺手,卻是示意了一下坐在那邊的於先生。

跟李學武兩人客氣完,於夫人會意地轉過頭對著自己愛人說道:“一路上不知要遇到什麼呢,那些到了南邊兒再置辦吧,咱們輕裝上路,孩子們也好輕鬆些應對”。

“唉~~就依你的”

於先生嘆了一口氣,看向李學武說道:“那些東西我也是有幾年沒用過了,只是孩子們平時練習的這些放在外面,今晚我叫孩子們點驗出來,您再來驗收”。

“您辛苦”

李學武也沒再說客套話,站起聲對著丁萬秋和於先生開口道:“那就這麼著,週一我叫人來走手續,我們這就回了”。

“李處長,已經備了飯菜了”

於先生站起身走到李學武身邊說道:“知道你們來的要晚一些,我已經叫徒弟備好了飯菜,我也是一直等著您呢”。

“您太客氣了”

李學武握住了於先生的手,笑著說道:“實在是不好意思,家裡也在等著回去吃飯,今天還有客人在,實在沒法兒留下”。

“那可真是不巧了”

於先生留李學武吃飯顯然不是客氣的,確實是真準備了。

不過李學武從不在外面吃,更不會在這種人家吃。

剛買了人家的宅子,又在這邊吃喝,不大好,李學武是個實在人,做不出這樣的事兒。

剛才於先生說給李學武點驗一下廂房裡的東西,李學武也沒在意。

多了少了的,無外乎就是那些東西。

他也真沒啥用處,想的是以後做個裝飾啥的,好弄個藝術氣息。

備不住東四六那處宅子就要用到。

再有就是書房的,李學武從竇師傅的筆記本上看了,還是有些好東西的,折算下來不算虧。

再有,李學武不大在乎這幾百塊錢,這處院子確實收拾的好,竇師傅給出的判斷也很好,基本上不用翻修。

由著於先生和丁萬秋送出來,李學武在門口跟兩人客氣了一陣,將車後的藤箱拿出來遞給了丁萬秋,兩人便起車往回開了。

丁萬秋已經說了,今晚他就在這邊住。

“怎麼,咱們晚上吃點啥?我請您”

李學武邊開車邊帶著竇師傅往回走,今天麻煩人家來幫忙,自然是要請客的。

竇師傅卻是擺擺手,示意李學武把他送到家門口就行。

“今天家裡有客,都等著我呢”

“您也用這招兒啊?呵呵”

李學武笑著對竇師傅說道:“咱們去吃羊肉鍋子吧,您忌口不?”

“真不是!”

竇師傅也是笑著說道:“我也是沒想到你把我要說的話給說了”。

“哈哈哈哈!”

說笑間,竇師傅解釋道:“孩子她姥爺和姥姥今天從鄉下來了,我得陪著丈人喝酒”。

“真的啊?”

李學武轉頭看了竇師傅一眼,道:“咱可別裝假啊,我可是真心請”。

“知道知道”

竇師傅點頭說道:“咱都是實在關係,我在您那兒可沒裝過假,彪子不說留我,我有時候都在那邊吃的,真得回去”。

“那就明天”

李學武見他真不去,便打著方向盤,帶著竇師傅往他家開去。

“不過您還得辛苦一下,這幾處宅子您得幫我拾掇了”

李學武邊開著車邊對著竇師傅說道:“明天您要是有時間,晚上來我那兒吃,咱們商量商量”。

“沒問題”

竇師傅是真心想跟著李學武混,倒沒客氣這一頓飯兩頓飯的。

在他的心裡,只要李學武接納他,給他安排了像是回收站那種單位,他就值了。

像他們這類人最需要的是什麼?

不是金錢,是安全。

四九城颳了多少次風了,一茬兒風過去,他們的社會地位低一級,要是多來幾次他們就不用活了。

竇耀祖可是心裡清楚,他們這些窮哈哈可沒有剛才這幾位先生有錢有門路,可以遠走他鄉。

更沒有大宅子可以賣做路費和東山再起的費用。

四九城就是一座牢籠,把他們這樣的人牢牢地關在了裡面。

出也出不去,走也走不了,只能一輩輩地生活在這裡。

他們也不想背井離鄉,只想日子過的好一點兒,過的安穩一點。

別人不知道,竇耀祖算是看明白了,這位絕對是個聰明人。

就看人家二十歲就成了大幹部,誰比的了。

他也是經常去軋鋼廠的,李學武的風評他也多多少少聽見了不少。

能在一萬多人的大廠裡混出名頭來,這個人他竇耀祖跟定了,誰來都不好使!

李學武把竇師傅送到了家門口,笑著道了別,這才開車往回走。

路上給車後面放了一掛羊肉,一掛牛肉,這是準備帶回去,今晚收拾出來,明天烤著吃的。

因為都是圍著家跟前兒轉,竇師傅家本身離的就不遠,踩了幾腳油門便進了衚衕。

等李學武把車停好的時候,正好七點。

倒座房的飯剛吃半截兒,聽見車動靜,幾個小子出來幫著李學武把肉搬了進去。

等李學武進屋的時候,於麗站在廚房問道:“吃了嗎?”

“沒呢”

李學武看了看正在吃飯的東屋,問道:“夠我的嗎?”

“夠,就怕你突然回來,多帶出來了”

於麗給李學武打了洗臉水,又去準備了飯碗。

李學武洗好了以後,接了於麗遞過來的毛巾,走進東屋,擠著位置一起吃了。

好幾天沒在這邊吃飯了,還是這邊的氣氛熱鬧。

剛坐下,卻是聽見大姥說道:“老三物件來了,說是找你”。

“找我?”

李學武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人呢?回去了?”

“後院吃飯呢”

大姥示意了一下,便不再說這個。

李學武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回了大姥道:“有個事兒得跟您說一下”。

說著話指了指北面兒道:“跟山裡要了點兒木頭,您要不要去看看,有合適的留出來打個傢俱啥的”。

“紅星村?”

大姥知道李學武經常往山裡去,去也是去紅星村。

“嗯”

李學武沒有多說,只是解釋道:“他們正準開荒,要伐不少樹”。

“嗯,我抽空去瞅瞅”

大姥點點頭,跟老彪子商量了一下,定了個時間。

李學武則也是給老彪子說了一會兒幫自己燒炭,明天要用。

老彪子點點頭,知道武哥這是有事兒跟自己說呢。

這邊吃飯的還是那麼些人,只是少了帕孜勒。

李學武看了看傻柱,問道:“一大爺好點兒沒有?”

“還成,能進食了”

傻柱應了一聲,隨後皺著眉頭問道:“劉海中怎麼出來了?剛才我還見著他回家了”。

“甭管了,顧好你自己”

李學武點了他一句,隨後問道:“收拾房子的事兒跟竇師傅說了嗎?”

傻柱不知道李學武為啥不讓自己問這個桉子的事兒,皺了皺眉頭,還是聽了李學武的話。

別人的話他可能會梗著脖子犟嘴,可李學武的話不聽不行。

“說了啊,竇師傅夠給面兒”

傻柱呲著大板牙,想到自己結婚的事兒也是有些激動,道:“說是東院兒的房子一得,就給我收拾”。

他這邊說著,還看向了炕上吃飯的迪麗雅一眼。

迪麗雅也聽見他的話了,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一眼,沒搭理他。

別看親事定下來了,在人前迪麗雅可不會給傻柱機會,該怎麼還是怎麼。

只不過現在傻柱的衣服都是迪麗雅給洗了,西琳就不透過這個還他的人情了。

李學武看了看炕上的迪麗雅,便看到了西琳。

這傻柱和迪麗雅的親

事定下來了,這房子也得給人家倒出來了。

好在啊,於麗的房子要建完了,不然於麗又得找地方住。

雨水回原來那屋,這西琳李學武還得想辦法安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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