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慧美兩人得了李學武的話,巧笑嫣然地送了他出門。

走在院子裡,李學武擺了擺手,道:“回去吧,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早點過去,那邊雖說收拾妥當了,但要住人還是得費些力氣的”。

“您放心吧,我們收拾得來”

“您慢走吧”

李學武笑著再次擺手走出了院門。

同兩人相處,李學武覺得有些虛幻,既欽慕著自己,又尊敬著自己,稱呼都是您。

倒不是他沒聽過這個,而是兩人的口音還都是老京城的那種。

就連這種客氣話都是老口音的。

再加上現在的院子,兩人的穿著,頗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李學武搖了搖頭,笑著感慨道:“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啊~”

走到停車場,見著周常利出了門房,李學武擺了擺手,叫住了他。

“走,進你屋裡談”

沒在外面說是因為門口這邊時不時的有人進出,每個都打招呼的話就甭談事情了。

再一個,把這些小子發配鋼城,也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

“跟家裡說了嘛?”

李學武進屋撒麼了一圈,也不能說跟豬窩似的吧,畢竟這宅子還是自己的。

但特麼幾個半大小子能有什麼好的內務表現。

這還是李學武第一次進來,但一點兒驚訝都特麼沒有。

周常利站在門口也是有點兒慌,怎麼就突然進屋來了。

“說……說了”

李學武看著屋裡亂糟糟的樣子也是懶得說他,轉回頭看著他磕巴了一下,目光就有些不對了。

“你特麼跟屋打槍把膽子打丟了?!”

“……沒有!”

周常利見著李學武眼珠子都立起來了,身上就有點兒發毛。

尤其是看見李學武臉上的疤瘌都在動,他就又想起第一次見著李學武挨巴掌的那天了。

硬壯著膽子回了一句後,又頓了頓,這才抿著嘴補充道:“沒、沒打槍”。

李學武眼珠子立著,臉耷拉著問道:“那你特麼磕巴什麼?!”

說完抵進一步,俯視周常利,道:“我特麼讓你去鋼城是為了讓你丟人現眼的?還是你特麼真以為是去避難的?!”

“我……”

周常利被李學武懟在牆邊有些緊張,他真怕李學武動手打他。

“避難,是特麼你們自己的不得已,勐龍過江才是我讓你們去的目的”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周常利的臉,狠聲道:“在這兒你得跪著死,但去了鋼城,你可以站著亡,你要真是沒什麼膽量,趁早說話,我還真就指望不上你”。

說完盯了周常利一眼,轉頭看向了窗外。

這會兒趙老四他們幾個正跟門口站著,想進卻是不敢進。

李學武沒搭理他們,走到窗邊站定了,背對著周常利說道:“上千裡地,要丟人現眼跟京城就得了,沒必要跑東北去”。

周常利看著李學武的背影說不出話,眼神有些茫然。

打李學武讓他在這看家開始,這麼多次的接觸,李學武也從來沒有跟他這麼兇過,一時有些接受不了。

有的時候看著眼前的大宅,看著門口出入的大人物,看著院裡的男人、女人,周常利以為自己會過上平和的生活。

就像趙老四所向往的那樣,當一輩子門房,實現祖輩三代的願望。

就連對李學武,風度翩翩、待人和善,他都已經快要忘了這是那個一言不合就動手,拿著槍托砸人手的李二疤瘌了。

這一刻好像所有的夢境和虛幻都被敲碎砸爛,他還是那個街熘子,還是那個惹人白眼的不良人。

只是因為他被李學武拘束在了這裡,只是他把自己困在了這裡,只是他天真的以為人們已經不記得他了,既氣憤又慶幸。

可夢境結束,他又回到了現實。

是啊,在京城,遍地仇人,一場風就能吹起那些醜惡嘴臉內心的邪惡。

周常利不怕鬼神,怕人心。

尤其是被困在了這兒以後,跟李學武的幾次接觸,聽他跟那些大人物們交談,享受了難得的和平,他更加的清醒了,更知道人心的險惡了。

“我要去東北”

“我要去鋼城”

周常利看著李學武突然轉回身看著自己,他強忍著對李學武的懼怕,死盯著李學武的眼睛,大聲地喊道:“我要去東北!我要去鋼城!”

“喊什麼?我聽不見嗎?”

李學武皺著眉頭看了他一眼,隨即臉上再沒有了嚴厲狠絕。

“這條路不一定是最適合你的路,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路,但這是我能給你提供的路”

李學武再次走回到了周常利的身前,看著年輕人倔強的狠勁兒,輕聲說道:“你要的風光無限,你要的衣食無憂,你要的……榮華富貴,但你得用命拿!”

李學武每說一句,周常利的頭便抬起一分,直到李學武說出榮華富貴四個字,讓周常利的眼裡有了恐懼。

後面的話也確實讓周常利知道了李學武的所有幫助與饋贈都不是免費的。

“明天的火車,會有人來這邊接你們去車站,同時給你們辦手續,辦介紹信”

這些工作當然是由老彪子來做,因為他手裡有公章,可以給這些人辦招收手續,並且開具派出介紹信。

周常利等人是京城戶口,要去鋼城,不用這些不行,火車他們就上不去。

再有,用單位公章也是為了把這些人的身份鎖定了,以免到了鋼城不聽話。

“下了火車有人接你們,有人帶你們熟悉環境,瞭解工作,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別特麼耍驢”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提醒道:“在京城你惹了禍可以跑回家,在鋼城,你哭都沒地方哭”。

“知道了”

周常利的心情被李學武搞的上不上下不下的,他低沉了李學武給他挑上去了,他激動了,李學武又給他潑冷水。

反正就是不知道咋地好了,對於李學武這種臉酸脾氣怪的人他是受的夠夠的了。

即便是鋼城有刀山火海他也願意去,離著李學武遠遠的。

“記住了,人都是你領去的,出了事你負責”

李學武點了點周常利,拉開了房門走了出去。

門口,趙老四等人看著出來的李學武,和門裡還站著的周常利,顯得有些錯愕。

“老四,一會兒叫兩個人去幫西邊院的姑娘搬家”

李學武沒搭理這些人,吩咐了一句就要往車邊走,趙老四卻是追上來,輕聲提醒道:“李處長,我……我們沒錢了”。

“沒錢了?”

李學武站住了腳步看了他一眼,問道:“上次不是給了他五十嘛?怎麼這麼快就沒了?”

“上次您給的時候都是啥月份了,現在都幾月份了”

趙老四癟著臉說道:“再說我們幾個來了,服務處那邊的人有時候也跟著吃來著,這哪裡夠用啊”。

李學武回頭看了一眼門房裡的小混蛋,這才從兜裡開始掏錢。

趙老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想上街劃拉點來著,但……但他不讓,說不能再趟那淌渾水了”。

“餓了幾頓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好笑地把十張大團結放在了趙老四的手裡。

趙老四的臉上卻是笑開了花,拿著錢對李學武說道:“這、這麼多啊,夠吃好幾個月的了”。

“呵~”

李學武輕笑了一聲道:“不是給你的”。

說完指了指門房,道:“你給他送去,就說安家費”。

沒理會趙老四錯愕的表情,從兜裡又掏出了五張大團結放在了趙老四的手裡,道:“這才是給你們的伙食費,吃飽點兒”。

“……是!”

趙老四可是個實在人,一百的飯和五十的飯都特麼是飯,但他更喜歡吃五十的這個。

因為他不想離開家那麼遠,就為了多五十塊的飯。

雖然知道去了鋼城,這一百塊都是少的,會有更多的賺錢機會,也會有更精彩的生活,但他不願意。

從小他打架就老想著打順風架,逆風的早就跑了。

從十三四打到十六七,身上大大小小也十來個疤瘌了,厭倦了。

尤其是看到這種高門大戶的,內心中祖傳的基因覺醒了。

雖然周哥說了,京城危險,但這個團體就剩他一人了,還特麼有啥危險。

大不了就跟這兒蹲著,看誰耗死誰!

送走了李學武,趙老四叭叭地跑回了倒座房,擠進屋將那一百塊錢拍在了周常利的手上。

“李處長給的,說是安家費,還讓我叮囑你萬事小心一路順風”

周常利看了看手裡的錢,再往窗外看時,熟悉的吉普車早沒了蹤跡。

“周哥……這錢?”

有見錢眼暈的,已經把眼珠子盯在了周常利的手上。

更有甚者,已經把目光看向了周常利的眼睛,看他有沒有獨吞的意思。

周常利握著錢的手有些顫抖,轉頭掃了一眼屋裡的兄弟,現在不止手在顫抖了,就連心都在顫抖。

這錢對他來說是一個臨行前的考驗,更是對他能力的測試。

過不過關無所謂,大不了再換一批人。

這四九城裡別的不多,就他們這種小玩鬧有的是。

別提什麼忠心耿耿,他們這些人,憑的是一腔青春的熱火,和滿腦子的虛妄幻想,以及別人的一句話就賣了自己命的不值。

他想像李學武一樣,從泥坑裡爬起來,站起來,堂堂正正做個人。

所以,他現在就得走好每一步,走對每一步。

“想要嗎?”

周常利揚了揚手裡的錢,看著周圍的兄弟們問了一句,隨後耷拉著眼皮道:“這是買命錢,拿了,命就不是自己的了”。

屋裡的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再看向周常利以及他手裡的錢時,目光已經沒有那麼的熾熱,但難免的還有一絲不捨和貪婪。

錢的好處誰不知道,一文錢難倒英雄漢,兩滴淚離殤父母心。

周常利前面說過,今天李學武來門房又這麼嚴厲的說,他們都已經明白了此去鋼城絕對不是去玩的,是要拼命的。

都是娘生父母養的,誰能捨得了父母兄弟,誰又能忍得了故土難離,他有他的小芳,你有你的阿姨。

似是周常利這般狠心孤絕的,周圍也就這麼一個,不然也不能憑藉周疤瘌眼打出小混蛋的名堂。

“呵呵,都想要錢,但不想賣命是吧”

周常利現在才表現出了李學武沒見過的狠絕,對他以往的兄弟們露出了久違的獠牙。

“你們以為留在京城就能繼續在這混吃等死?”

說著話還指了指趙老四,衝著眾人追問道:“像老四一樣?”

趙老四站在一邊,剛才臉上的興奮表情全都消失不見,看見周常利的眼神便是菊花一緊。

這、這特麼怎麼衝著我來了?

周常利的眼神犀利如舊,用手指點著屋裡的人數落道:“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就這樣不被外面的人弄死,也得在自己的褲襠裡悶死”。

說完也不顧被他點到的都低下頭的眾人,轉頭看向趙老四說道:“回頭跟李學武說一聲,京城小混蛋的兄弟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這趟刀山火海我自己一個人闖了!”

“周哥!”

“周哥!”

“……”

屋裡眾人見周常利要走,便都圍了上來。

“我們沒說不去啊!”

“我們去還不成!”

“可不能說我們是貪生怕死的……”

眾人七嘴八舌叫嚷開了,一個個好像都不怕死似的。

周常利點了點頭,挑著眉毛說道:“好,不怕死就好,明天,上午八點,帶著自己的行李在這集合,來不來看你,到點兒我們就走”。

說完把手裡的錢又拍回了趙老四的懷裡,道:“這錢你拿著,等我們走後按照花名冊挨個兒給送家裡去,日後小爺富貴了,保準有你趙老四一份”。

“周哥!……”

趙老四還要開口解釋,周常利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解釋,李學武把你留下,是為了安我們的心,以後我們寄回來的錢就都由你給送家去,兄弟們的家人也都由你來照顧,聽懂了嘛?”

“聽懂了!”

趙老四眼睛裡閃著淚花,死死地攥著那一百塊錢。

各個都是年輕漢,各個都是孃的兒,可有的人衣食無憂,有的人卻命不值錢。

就他手裡的這一百,又能解幾家憂,幾家的愁。

無非是少了一個吃閒飯的兒子,多了一個爹孃日夜擔憂的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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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五月十二日。

李學武在軋鋼廠忙了小半天,也許是週一的忙碌遮蓋了軋鋼廠緊張的局勢,也許是今天的天氣讓勾心鬥角無處躲藏,也許是暴風雨前片刻的寧靜。

就像雷暴襲來前躲在樹椏上的鳥雀,都在觀察著風勢雨勢,不到最後一刻不想打碎這份寧靜。

李學武享受了難得的沒有大會小會的週一,踏踏實實地把保衛處的檔案處理了一下。

沙器之將一盆長勢良好的花草放在了李學武的辦公桌旁,見李學武看過來的眼神笑著解釋道:“放在這個位置避小人”。

“哦?”

李學武笑了一下,看了那盆龍骨一眼,扯了扯嘴角問道:“你還懂風水學?”

“嗨!我哪兒懂啊,是今天來打掃衛生的周姐說的”

沙器之站起身看了看,覺得沒擺正,又調整了一下,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李學武看著他認真的樣子只覺得好笑,靠一盆花來規避小人,這得是多弱的性格。

伸手從包裡掏出手槍拍在了桌子上,指了指,道:“這個,避所有”。

“……哈哈~”

沙器之見著李學武開玩笑,也是乾笑了起來,這笑話好冷啊!

這花是防備小人在背後使壞,說壞話,你可倒好,直接槍決,一點機會都不給小人。

小人是壞,但也不至於說您壞話,給您使壞的都槍斃吧。

沙器之的身上一哆嗦,腦子裡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以後人前人後都不能說處長任何的評論語言。

李學武輕笑著將手槍推到了一邊,拿了鋼筆繼續寫了起來。

這會兒周瑤拿了一份檔案進來,見著沙秘書站在辦公桌旁相面似的看著那盆花,而處長的桌子上竟然還擺著手槍。

槍與龍骨嘛?

“處長,您領獎的通知到了,廠辦送過來的”

周瑤將通知放在了李學武的手邊,等著李學武的回覆。

而李學武只是嗯了一聲,手裡的筆仍未停下,頭也沒抬起來看她。

周瑤有些錯愕,不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麼辦。

沙器之將那盆龍骨相中好了,看了這邊一眼,笑著走了過來。

“記得給領導的檔案要把文字對著領導,並且放於斜上方四十五度處”

沙器之輕聲教導著,同時把周瑤剛才放下的檔案調整了一下方向和位置。

周瑤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跟沙器之道了一聲謝。

而李學武這個時候也批註完了手裡的檔案,看向了兩人。

“呵呵,來我這現場教學了?”

說完便看向了手邊的領獎通知,名頭很紅,標註不是他的名字,是軋鋼廠。

而內容裡面才是他的名字,字尾和批註也是大紅色的。

地址就在李學武曾經辦桉的那座大禮堂。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沙器之笑著對周瑤說道:“看似瑣碎沒有道理,又好像擺樣子浪費時間,其實目的都是為了更好的做好服務工作”。

“我懂”

周瑤笑著點點頭,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嘛”。

“嗯,有悟性,有前途”

沙器之笑著讚了一句,目光中難掩對周瑤的欣賞。

李學武將領獎通知放在了一邊,抬起頭又看了他們一眼,這才微笑著說道:“師道傳承,物盡其用,照顧同志的前輩可不多見啊”。

“是,我會跟沙主任多學習的”

周瑤笑著應了一聲,同時還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

“呵呵~”

李學武點了點周瑤道:“這個禮不標準,得回爐再練練”。

說著話看向了沙器之,道:“安排她進下一期的培訓班,好好練練筋骨皮,再練練精氣神,到時候就更像保衛處的人了”。

“呵呵,還不趕緊謝謝處長?等啥呢!”

沙器之笑著提醒了周瑤一句,卻是惹得李學武又笑了起來,擺擺手叫他別來這套。

周瑤卻是很正式地再次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道:“謝謝處長,我會努力學習,加強鍛鍊,努力做好保衛處的兵”。

“哈哈哈~”

李學武的笑容愈加的開心,不一定就是領獎通知帶來的,更有可能是看到了幹部階梯,人才得用。

保衛處的培訓班,看著是輪訓,所有人都要去,也沒什麼。

但還沒畢業的,剛分來的女大學生就定了七月份的培訓班,這意味著什麼?

七月份她們都已經完成了畢業,就是要在軋鋼廠進行定崗的階段。

李學武難道不知道嗎?

這麼安排就意味著,周瑤已經進入了保衛處主持工作的副處長眼裡,意味著她的畢業定崗還是在保衛處,意味著她的未來一片光明。

誰說學冶金的就不能幹保衛了?

李學武家裡世輩行醫,現在不也當幹部了!

周瑤此刻十分明白李學武話中的含義,更明白沙器之對她的提醒,機會就在眼前了。

從一個懵懂的,初來乍到的大學生,到一個受到領導欣賞的辦事員,周瑤用了一個多月,經歷了職場的洗禮,漸漸變得成熟了起來。

在離開李學武辦公室前,周瑤笑著提醒道:“處長,咱們廠的奶油冰淇淋不好吃,他們沒有放糖”。

說完這個,周瑤自信地一笑,走出了李學武的辦公室。

李學武跟沙器之對視了一眼,各自笑了出來。

“這姑娘成長的還真是快,不愧是天之驕子啊”

沙器之在辦公桌前面感慨著,李學武卻是笑著拿起了桌上的電話機。

“要廠冷飲廠,我是保衛處李學武”

“是,我是李學武”

沙器之目瞪口呆地看著處長真的把電話打給了冷飲廠。

“我說你們的奶油冰淇淋啊!我們的小朋友回來跟我說不好吃啊,說你們的冰淇淋裡沒有放糖……”

……

領導的寵愛千篇一律——畫大餅。

處長的關愛獨樹一幟——冰淇淋。

沙器之估摸著,冷飲廠的廠長也是一臉的懵逼,啥時候保衛處處長閒的這麼蛋疼了,喜歡上冰淇淋了?

李學武喜歡的不是冰淇淋,而是好苗子。

保衛處就是李學武的根,未來發展的保障,立足當下的底氣。

人才梯隊的培養一直都是李學武的工作重點,現在科級幹部都是他培養髮掘的,股級幹部和主任科員很多都是在鍛鍊和培養中。

其實誰不想要大學生呢,李學武更想今年廠裡能分來幾個對口專業的學生,比如工安大學的,比如警查學院的,比如正法專業的。

現在保衛處裡的主幹力量還都是軋鋼廠合併時組建的,多是退伍或者轉業的,還有些是半路出家的。

就比如董文學,他原來是廠辦的秘書,後來調讜委,最後來到保衛處任副職的。

李學武更希望來幾個專業的,他帶起來也省力,只要把心性磨好了,多經歷和鍛鍊幾年,都是好幫手。

像是許寧他們這樣的,或是高中,或是初中,底子薄,全靠後天努力,潛力實在有限。

除非是加強學習,走一條自我重修的路。

大學,之於人的一生尤為重要,不僅僅是其所學知識,更是一個人在青春蛻變的過程中自我反省和修正的時期。

不讀大學也可以成才,甚至比有些大學生髮展的更好。

但是,沒有經歷過的那種蛻變會永遠留在人生的遺憾之中。

除非在其後的學習和生活中自我感悟,自我修正、蛻變,方可彌補。

但所用時間、精力、資源,比努力學習,經歷大學要多的多。

大學生,李學武也只能是想想,落在手裡一個都算是撿著寶了,還敢想其他?

正忙著,鋼城的電話便打來了。

李學武接通後便知是董文學打來的。

事情很簡單,軋鋼廠接上級檔案精神,通知各分廠上報已有專案,同時上報可以開展的生產和經營專案計劃。

這一通知算是徹底拉開了軋鋼廠機遇性變革的大幕,所有人都被圈進了場,你方唱罷我登場,就看誰唱的好聽了。

董文學打來電話是想說,鍊鋼廠的專案進展順利,以前申報困難的幾個專案這一次都報給了廠裡。

這次摸底也是篩選,看看各分廠的潛力,側重資金扶持力度,制定下半年的財會預算計劃。

越是合理的專案,越是有前景的專案,越是能看見可能的專案,在這一次篩選過程中必然會得到透過和支援。

但依照軋鋼廠現有的資金儲備,以及預算,李學武估計,即便是上報上來,能透過的也不會太多。

即便是有上級撥款支援,那邊可還是有個大工地等著吃錢呢。

再加上現在聯合企業的遲遲沒有進展,李學武給董文學表達的意思也是不夠樂觀。

董文學也是早有心理準備,只是告訴李學武,這邊派駐的工作小組可以更積極地應對這種形勢和變化。

李學武苦笑了一陣,勉強答應了老師的請求。

這不是一個工作小組就能推動的,這是一場激烈的廝殺和思想上的博弈。

誰的手裡都有幾個專案,你的好,我的也不賴,憑什麼你的就行,我的就得被刷下來。

李學武總不能帶著保衛去現場用槍逼著大家投票吧,他能用的力已經在用了。

兩人利益一體,思想一致,何談惜力一說啊。

等掛了電話,李學武不禁搖了搖頭,看見沙器之的提醒便起身走了出去。

今天上午李學武約了尹滿倉和趙振華,將在中醫院跟那邊的幾位主要領導見個面,開個碰頭會。

成與不成李學武都沒太在意,實在不行再換其他的醫院,京城的不行就換吉城的,或者去奉城找。

醫學世家還能缺了老中醫?

李學武那邊忙,董文學這邊也是焦頭爛額。

檔案精神經過軋鋼廠的梳理和理解,傳達到了他們這一級,就要再學習和理解,傳達給下面的同志。

可這種檔案的傳達力度也是個問題,字是那些字,可理解檔案的精神是要他自己來搞的。

一把手可不是白當的,掌握精神,把控時局,領導擔當,指揮若定。

李學武來了幾次,把鍊鋼廠的未來勾畫的絢爛多彩,可這實現未來的第一步就走的尤為艱難。

說白了還是錢沒到位,要真是錢到位了,幹啥幹不成。

但該爭的還得爭,不爭那些專案資金一定到不了他這。

狼多肉少就是軋鋼廠當前的發展狀況。

讓董文學更加糟心的事不止公事,還有私事。

李學武曾經就隱晦地提醒過他,王淑敏這個服務員不簡單,很有上進心,更捨得付出,是個不好控制的角色。

董文學倒是沒太在意這個,書生意氣,本以為是自己的魅力無限,惹得紅袖添香。

卻哪想到,事情還真的照著李學武的話頭來了。

昨天週日,董文學難得的休息,本想著約上幾個副廠長去山上釣釣魚,談談事情,可哪知一早上便被王淑敏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王淑敏在伺候他洗漱的時候問了,鍊鋼廠是不是有新的專案。

董文學難得的見她問起他工作上的事,便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對。

隨後在旁敲側擊之下得知,王淑敏是來給一個副科長說情的。

鍊鋼廠的專案必然要由鍊鋼廠內部的管理人員主持,其專案的組建和執行也必然會產生一定利益。

盯上這個的人可不少,李學武來的幾次都找他聊了很長時間,這自然就躲不過有心之人的刺探。

當得知鍊鋼廠上報了幾個專案申請後,廠裡機關的人心便動了起來。

人人都想進步,人人都想有成績,董文學的專案靠爭取,他們這些基層幹部也需要爭取啊。

有競爭就有邪門歪道,董文學覺得很隱秘的事情,但恰恰就是不隱秘的。

董書記的專屬服務員,好麼,啥叫專屬啊?

現在王淑敏的意思是,她的弟弟就在那人的手底下上班,還給她家裡送了好多禮品。

這是謀求“共同進步”的意思了,那位副科長進步,她弟弟也能跟著進步了。

即便是那位不進步,王淑敏也藉著這件事來試探董文學的態度了。

看董文學是否願意為了她,幫助她弟弟,甚至是她自己。

這一次董文學如果答應了下來,那下一次她就會謀求招待所的職責了。

董文學倒是沒有立即否定,也沒有當面同意,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王淑敏也不知道董文學是個啥意思,但見他臉色不好,便沒再往跟前湊。

昨天董文學也沒有出去,就只在房間裡看書,王淑敏送來的茶也沒有動。

晚上更是早早的鎖了門,沒有讓她進屋服務。

今天早上起來上班時,卻是瞧見王淑敏站在他門前,眼睛紅的厲害。

看著站著都打晃的樣子,顯然是站了一宿。

這幅難纏和決絕倒是將董文學震的背後發涼,不敢硬來,只得允了她的道歉。

可來到辦公室,一如昨天一樣,檔案也是看不下去。

剛才給李學武打電話,他有心想問問怎麼處理,但沒有問出口。

他是老師,李學武是學生,他是上級,李學武是下級。

他這既是老師又是上級的面子往哪兒擱?

所以李學武聽到的董文學的語氣難免的就有些急躁和強硬。

這個時期,如果出了什麼事,那麻煩可就大了。

今早王淑敏哭著說連夜叫家裡人把禮品送了回去,捱了弟弟的埋怨不說,還捱了父母的罵。

因為有些禮品他們已經用了,是王淑敏用了自己的工資填補的。

董文學知道,這不是在跟他表明心態,這是在逼他做出補償呢。

不求名,不求份的,天天服務你,要是啥也得不到,家裡人都好說了,她怎麼辦?

這就是顆炸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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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長,剛拿出來的檔案,您得過目”

李學武剛乘車往醫院走,沙器之便將檔案遞了過來。

“呵呵,就不能讓我偷個懶?”

“要不,我給您留在中午?”

沙器之見著李學武的苦笑也只能陪著苦笑,話裡的語氣似是商量,但有著作為秘書的堅持。

領導和秘書之間是相輔相成的,互相成就。

你對自己的要求越高,你的秘書也就越會積極地幫助你,輔左你。

如果你選擇沉淪,那麼你的秘書也會使勁推著你跑向地獄。

李學武接過檔案,笑著點了點沙器之道:“中午難道就有空了?”

說著話,一邊翻開檔案,一邊問道:“上次給孩子帶的那種糖果怎麼樣?喜歡吃嗎?”

卻是李學武去鋼城出差,正巧遇見賣毛子的那種糖果,便多買了一些。

這玩意兒也是碰,有點時候有,有點時候就沒有。

給閨女和小孩子們一些,也給沙器之家裡的孩子帶了一些。

沙器之笑著回到:“別提了,爭著吵著要來感謝李叔叔呢,還說我這做爸爸的都沒叔叔好”。

“呵呵,等下次出差的”

李學武嘴裡聊著,眼睛卻是放在了檔案上面,沙器之也適時地收起了話題,給李學武看檔案的時間。

沙器之催促他看的是軋鋼廠關於學習五月七號那份指示的命令,以及籌建聯合企業會議的召開。

這份檔案裡多次使用了李學武當初在會議上所提出的意見和建議,並且在很多關鍵性的註解上都標註了他的名字。

這無非是想表達軋鋼廠的這次會議對於他來說是多麼的重視,更表達了廠領導對於他在聯合企業工作上的支援和鼓勵。

但李學武沒看到實際的工作安排,更沒有看到關於他的下一步任用指示。

空頭支票?

呵呵,有意思,這麼做可就不是重視了,而是羞辱了。

難道廠裡有些人要跟他死磕到底了?還是正常的鋪墊,在大會上試探、交鋒,促成他來接手這個爛攤子。

李學武從檔案裡看不出廠領導的意思,倒是看出了危機四伏、爾虞我詐。

“廠辦徐主任傳達廠長辦公會議精神,要求您參加明天的籌備會議,並且參加接下來的一系列的討論,請您做好準備”

“呵~”

李學武輕呵了一聲,沒有做出評論,更沒有給沙器之什麼交代。

沙器之看著將那份他置於最上面也是最重要的檔案隨手放置一旁就不由得有些苦笑。

這什麼指示都沒有,讓他怎麼備註,怎麼準備會議檔案。

有的時候領導就是這樣,什麼指示都不給你,李學武還算是好的,他不說的就是不用你準備。

可有的是故意讓你猜,猜他的意思是什麼。

艹!這怎麼猜,上班還是算卦!

李學武的意思就是不用準備,因為這個會議他得看看怎麼個意思。

至於講話稿,或者檔案標註啥的都沒必要,李學武上心的東西只要看過就不會忘。

講話啥的更是基本功,別看好多大領導都照著稿子念,其實那是面向公眾了。

真正的內部會議,基本上就是開頭一句“我講兩句啊”。

甭懷疑,就他說的這“兩句”能給你兩句出兩個多小時的講話來。

李學武看起了其他檔案,沙器之也開始了秘書的工作,彙報關於上週軋鋼廠的訊息和這一週即將開展的工作。

李學武一邊聽著,一邊看著,腦子裡已經形成對當前軋鋼廠形勢的判斷。

簡而言之便是:李懷德折戟沉沙鐵未銷,楊鳳山揚鞭催馬運糧忙,而關鍵人物楊元松則依舊是“誰知江南無醉意,笑看春風十里香”。

景玉農不用沙器之說,李學武也能知道,這次會議的舉行,不是她上位,就是自己上位。

而李學武判斷的是,很大機率上,應該是景玉農再搏一次,廠領導更傾向於她來領導這個聯合企業。

從楊元松和楊鳳山的角度出發,一定不希望李學武上位的,這會嚴重打擊當前軋鋼廠的正治生態,影響他們的工作和佈局。

在主管領導李懷德和積極推動李學武進入讜委會,執掌保衛處所有領導權力的谷維潔都沒有在這個專案上為他背書。

如果所有領導都沒有這個意思,那這個會議跟他實際上是沒什麼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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