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

“叔叔真的來了哇!”

“我好想你啊~”

付之棟早上醒來便跳下床,跑到昨天媽媽收拾好的房間來看。

他並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因為直到昨天他睡下的時候叔叔都沒來。

可他就是想來看看才安心,沒想到叔叔真的在!

三兩步蹦蹦跳跳的躥上了床鋪,看著睡眼惺忪的叔叔,他實在是忍不住的欣喜。

“你幹啥?”

李學武微笑著伸出手咯吱了他一下,逗著說道:“吵我睡覺是不是?”

“沒有~咯咯咯~”

孩子的笑聲總是帶著童趣,天真自然,驅散了早晨的睏意。

“叔叔,你什麼時候來的啊?我怎麼不知道哇~”

“昨晚唄~”

李學武搓了搓自己的臉,斜靠在了枕頭上,笑著問道:“你怎麼不等我?”

“媽媽說你不來了,就讓我睡覺了”

付之棟一邊解釋著,一邊學著李學武,斜靠在了另一個枕頭上。

“可是我都等了你好久了,好久好久了,你都沒來”。

“那你為啥不去京城看我?”

李學武輕而易舉的就把孩子哄的暈頭轉向,找不著北。

付之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京城實在是太遠了,比去幼兒園都遠,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是嘛~”

李學武笑著又問道:“那你是想去幼兒園,還是想去京城?”

“我……我也不太知道”

付之棟想了想,說道:“那我不去京城,叔叔你來我家住好不好?”

“我家這~~麼大,都有你住的地方呢”

“叔叔得上班啊”

李學武笑著捏了捏他的小胳膊,這幾個月倒是長的快。

“是哦,你得上班呢”

付之棟又有些頹敗了,無奈地說道:“就像我得去幼兒園一樣”。

“沒錯”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你在幼兒園有沒有認識新的小朋友啊?”

“有,有好多”

付之棟認真地給李學武掰著手指頭數道:“有張躍進,楊大慶,趙紅旗……”

“呵呵~”

李學武聽著這些具有年代特色的名字,輕笑著問道:“有沒有叫燕妮的?會說外語的”。

“會說外語的?”

“燕妮?”

“燕……”

付之棟好像想起什麼了似的,看著李學武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嗚嗚嗚~燕妮~嗚~”

“哈哈哈哈哈~”

“怎麼了這是?”

周亞梅上樓來叫兩人吃飯,聽見李學武房間裡有動靜便來了這邊。

一推開門便見著兒子坐在李學武床上大聲哭著,而李學武則是無良地哈哈大笑著。

“嗚~~~”

付之棟雙手捂著眼睛,很是傷心地哭著,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了似的。

周亞梅知道李學武不會欺負兒子,可也知道李學武的壞,準是他逗的。

“告訴媽媽怎麼了?為什麼哭啊?”

“嗚~燕妮~”

付之棟轉身看著母親說道:“我想燕妮了~”

“想了就哭啊?”

周亞梅瞪了李學武一眼,終於知道兒子為啥哭了。

一邊勸著兒子,一邊給他擦眼淚,還順手掐了李學武一把。

“樓下來客人了,洗漱下樓吧,早飯做好了”

周亞梅抱起兒子就要往出走,還催促了李學武一聲。

付之棟被母親抱著,一手抹著眼淚,一手指著李學武叫叔叔。

周亞梅也是沒轍了,拍了拍兒子氣道:“他逗你哭的你還找他啊?他多壞啊,咱不跟他好了,啊”。

“不的,叔叔不壞”

付之棟嘴裡嗚嗚地哭著,還倔強地否認著媽媽的話。

“也不知道你給我兒子灌了什麼迷魂藥了”

周亞梅又瞪了李學武一眼,看著他還在笑,便催道:“快點的吧,你今天不上班啊?”

“真是的,大早上的沒事兒逗孩子玩兒”

她實在氣不過,抱著兒子先下了樓。

等李學武洗漱後下了樓,這才知道周亞梅口中的客人是誰。

“東家”

“學武”

“這麼早啊”

李學武一邊挽著袖子,一邊笑著走到客廳打招呼道:“昨晚陪領導多喝了幾杯,起晚了”。

“我們也是踩著點兒來的”

聞三兒比前段時間看著黑了很多,還是那麼瘦,但並不單薄。

顯然有媳婦和沒媳婦兒日子是不一樣的。

他身上穿著白色襯衫,黑色褲子,腳上是一雙手納的布鞋,顯得特別精神。

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香菸,客氣道:“知道你第一天落地準忙,我們就沒過來”。

“這不嘛”

聞三兒示意了張萬河,笑著說道:“我們兩個趕早兒來,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時間過去轉轉”。

“下午吧”

李學武看了看手上的時間,轉頭問向餐廳方向:“周姐,早飯好了嗎?”

“可以了”

周亞梅的聲音從餐廳那邊傳來,已然沒了樓上的嗔怪。

“走,咱們邊吃邊聊”

李學武笑著對兩人招呼一聲,也沒問他們吃沒吃過,全當他們沒吃早飯。

兩人就是來見李學武的,就算是吃過了,這會兒也得隨著李學武的時間走。

他有工作要忙,只能抽出早飯的時間跟他們說事情,得擔待著。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在這邊被留飯了,上一次還在這邊喝過酒。

周亞梅早飯做的很豐盛,四個小菜,主食是米粥和饅頭。

“三舅媽的身體怎麼樣?”

李學武將粥碗遞給聞三兒,關心了一句家裡。

“挺好的,在這邊比在京城吃的好,也方便”

聞三兒將手裡的粥碗擺在面前,這是他當三舅的待遇。

第二碗則是由李學武遞給了張萬河。

張萬河有些拘謹,打見面都沒說幾句話。

李學武招呼他們動筷子,自己則是接了周亞梅遞過來的粥,看了付之棟一眼,見他不哭了,還跟自己笑呢。

回了乾兒子一個微笑,李學武抬起頭看向聞三兒道:“該補充營養別虧著,但也別啥都給吃,順其自然”。

“知道我來鋼城,我媽還叮囑我跟你說這個”

李學武衝著張萬河笑了笑,又說道:“女人生產是過鬼門關,現在醫療技術發展了,但還是要謹慎”。

張萬河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明白了李學武的話,只是點了點頭沒說話。

他說什麼?他又不是娘們,也沒生過孩子,怎麼接這個話茬兒。

一輩子刀口舔血的,還沒聽說哪個爺們嘴裡不離生孩子這點事的。

可在李學武這裡,他得謹慎小心著,文化人嘴裡說出來的話都帶著鉤子。

你聽他說的是女人生孩子,可能意思差到十萬八千里去。

但你要是想多了,轉回身一看,他說的就是生孩子這點事。

這叫不叫真本事他不敢說,但跟著李學武混,他就得學著,還得防備著。

“她也惦記著京城那邊呢”

聞三兒笑了笑,說道:“昨兒我還跟她說,要不就讓她回去得了,在家我也放心些”。

“三舅媽那是不放心你的”

李學武逗他問道:“小桃姑娘還聯絡嗎?”

“哪百輩子的事兒了~”

聞三兒倒是不害臊,被李學武逗著也沒說不好意思。

付之棟緊挨著李學武坐著,一邊吃著飯,一邊聽著大人說話。

這會兒見大人們笑,便也跟著笑,自以為是地點了大人們的笑點:“小桃~”

“吃飯~”

周亞梅不知道他們的事,可想來也不是啥好事。

見兒子插話,便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鬧。

李學武沒在意這個,看向張萬河問道:“山上的情況怎麼樣?”

“還湊合,指定比以前強”

張萬河點了點頭,道:“家裡娘們也不認識啥字兒,寫信不會,就知道來人了捎帶話兒,翻來覆去的就那些個”。

“呵呵”

李學武聽著他的東北口音輕笑了一聲,隨後道:“那就常回家看看”。

一邊說著,一邊將周亞梅扒給他的煮雞蛋放到了付之棟的碗裡。

“他有呢~”

周亞梅看了李學武一眼,又看了看笑嘻嘻地吃著雞蛋的兒子。

雞蛋是昨天晚上李學武帶來的,一箱子,她看著得有兩百多個,金貴的很。

“吃,吃雞蛋長大個兒”

李學武笑著對付之棟說了一句,最後看向張萬河問道:“山上適合養雞嗎?”

“您是說……?”

張萬河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著李學武,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不要胡思亂想”

李學武故意開玩笑道:“我說的是能下蛋的雞”。

張萬河:“……”

誰說別的雞了?!

“別亂說,孩子在呢!”

他們說別的周亞梅都不會理會,可若是影響了她兒子可不行。

李學武也是看張萬河有些放不開,故意逗了他一下。

這會兒見他愣在那,便認真說道:“我是聽大勇和二春說的,山上條件苦了些,地不得種,總得找些營生不是”。

說著話從盤子裡拿了一個饅頭遞給對方,道:“光是靠男人外出奔生活,也齁累的慌,倒不如討個巧的”。

“東家您說”

張萬河雙手接了李學武遞過來的饅頭,認真地說道:“我這都聽您的”。

“沒那麼嚴重,就是突然有這麼個想法”

李學武慢條斯理地講到:“大勇跟我說,光是靠皮貨和肉食,這就是指著老天吃飯”。

“山上天涼,種不得什麼糧食,三天總有兩天是捱餓的”

“你也不能走一輩子船,鄉親們也不能都出來走船,對吧?”

示意對方夾菜吃菜,他就一邊吃著,一邊說著給山上謀福利的事。

張萬河聽著,心裡提溜著,可不敢落下一個字,怕那個字是要他命的。

聞三兒耳朵裡聽著,嘴裡吃著,和也尋思著李學武的話。

說張萬河就沒說他?

飯桌上只有李學武一個人說話,絮絮叨叨的,都是些發家致富小妙招。

聽著有點兒意思,實際操作確實很難,張萬河沒什麼表示,聞三兒也不敢說話。

臨了,李學武問了張萬河,山上的親屬有沒有下山的意願。

張萬河心裡一緊,抬起頭看向李學武說道:“這……生活幾輩子了,都成山裡的野人了,下來也不知道怎麼活呢”。

“那就留山上”

李學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示意兩人繼續吃,他則是又說道:“回頭我問問我二叔,多給幫幫忙”。

“吉城那邊……?”

聞三兒看了張萬河一眼,見他不說話,自己便開口問了一句。

李學武擺了擺手,道:“沒事兒,隨口一說”。

“我吃好了~”

付之棟人小,看不見餐桌上的風霜刀兵,吃完便跳下桌,跑去了客廳。

聞三兒和張萬河同時放下了手裡的筷子,等著李學武說話。

李學武卻是笑了笑,說道:“上午有幾個會,下午吃過午飯我會過去,到時候咱們再談”。

“掌櫃的”

他看向張萬河,微笑著說道:“話說的多了些,但一片真心,見諒”。

“哪裡,是您仁義”

張萬河微微躬身,同聞三兒一起起身道別:“那我們就在碼頭候著您了”。

“好,到時候見”

李學武一副儒雅模樣,起身送了他們兩個出門。

待兩人回頭看得時候,還能見著站在門口目送他們的身影。

直到看不見了,李學武才轉回身走進了客廳。

周亞梅明顯發覺李學武的態度不對,眼瞅著他奔著電話去了。

“幫我要長途,京城,東城區,交道口……”

李學武要了電話便坐在沙發上等著了。

周亞梅送了一杯茶過去,截住了從樓上下來要去找李學武的兒子。

“媽媽?”

付之棟不知道母親這是啥意思,為啥攔著他。

周亞梅蹲下身子,給兒子整理了衣服,輕聲說道:“叔叔要忙工作了,咱們不去打擾他好不好?”

“在家也要工作?”

付之棟不解地看了看客廳方向,明顯有些為難。

“讓他來”

這個時候李學武轉過頭面向了樓梯這邊招了招手。

付之棟本來有些暗淡的目光登時興奮了起來。

再看向母親想要徵求意見,滿眼都是小星星。

周亞梅無奈,提醒道:“不要大聲吵鬧,知道不?”

“好”

付之棟答應一聲便跑去了李學武身邊,小大人似的學著叔叔的樣子挨著坐了。

周亞梅看了一眼便往廚房去了,李學武的情緒變化不是針對她,而是剛才來的那兩個人。

剛才飯桌上她聽著就有些不對,李學武的話明顯多了一些。

“嗯,是我”

客廳裡傳來了李學武的聲音,顯然電話是要通了。

“給彪子說一下,明天上午我在鍊鋼廠等著他”

“就這樣吧”

李學武的話很簡練,就這麼幾句,說完便掛了電話。

“你今天要不要上學?”

“……要,叔叔你呢?”

付之棟坐在沙發上看著李學武,很想說今天不上學了,可又怕媽媽說,只好反問了一句。

“也一樣”

李學武學著他無奈的模樣嘆了一口氣,隨後笑著說道:“那咱們晚上見?”

“好!”

付之棟很是開心地說道:“晚上還讓媽媽做好吃的!”

李學武笑著伸出了手掌,說道:“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付之棟倒是跟他媽在家學過很多文化知識了,還知道擊掌的下一句呢。

“走吧,該上學了”

周亞梅從廚房裡出來,摘下了圍裙,對著付之棟說了一句。

付之棟很懂事地跑過去門口背上了沒幾本書的小書包,跟李學武說再見後屁顛屁顛地出門上學去了。

窗外還能傳來童音:“一年級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二年級的小辣椒……”

——

“楊副廠長先說說工業生產基地的情況”

由李懷德主持的鍊鋼廠工業生產擴大會議上,李學武點了鍊鋼廠主管安全生產工作的副廠長楊叔興的名。

“無論是五金工業,汽車工業,甚至是涉及到保密要求的鍕工工業,都在這一塊”

李學武不願意聽他們的虛詞套話,特意強調道:“先從這裡開始說,撈乾的講”。

楊叔興看了董文學一眼,被李學武點名,他的壓力有些大啊。

這位到底是個什麼意思,他有些摸不準脈。

董文學給了他一個眼神,示意他實事求是的說。

楊叔興看了看手裡的稿件,直接翻了一篇,這才介紹道:“工業生產基地從立項開始,著重三個發展方向”。

“一是基礎建設,我們跟鋼城市裡要了臨近的一塊地皮,按照規劃方案設計施工”

……

“二是工業建設,依託現有生產資源……”

“三是職工隊伍建設……”

……

楊叔興盡量撈乾的講,厚厚的一疊發言稿撈了乾的沒剩下多少。

他覺得有些意猶未盡,在發言過後又強調道:“我們鍊鋼廠人一不怕犧牲,二不怕奉獻,不懼萬難,不懼風險”。

“寧可少活二十年,也要……”

……

“你這個不行啊”

李學武在楊叔興發言過後便直接點了他說道:“安全生產同勇於奉獻並不是一回事,犧牲跟成績也沒有必然聯絡”。

楊叔興臉色瞬間尷尬了起來,他沒想到李學武會這麼直接地在會議室反駁他的發言。

可李學武是軋鋼廠來的領導,他有意見也得聽著。

“你是主管安全生產工作的領導,應該明白為啥我們要把安全放在了生產的前面”

李學武嚴肅地看了他一眼,隨後對著大會議室內的眾人講道:“保障生產和創造成績絕對不能以犧牲職工身體健康為條件來實現”。

“更不能將犧牲健康和生命作為貢獻和光榮來提倡,咱們不是資本家啊”。

這話直接打在了某些人的臉上,讓會場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他們不知道為啥李學武一上來便對鍊鋼廠放炮,是不是軋鋼廠對鍊鋼廠的班子不滿意啊?

“李副書記”

楊叔興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壓著火氣解釋道:“咱們的工業底子薄弱,技術落後……”

“那也不能用人命去填!”

李學武直接否定道:“咱們是缺技術,缺時間,但貢獻不是這麼講的”。

“在工業技術發展史上,還從來沒有用人命和健康換取進步的案例,這是違背科學發展原理的”

李學武點了點面前的桌子,道:“你們當幹部的帶頭往前衝,去一線搞生產,那叫奉獻”。

“你坐在辦公室裡指揮著工人去犧牲,去拼命,這叫什麼奉獻!”

就這一句話,讓楊叔興的臉瞬間紅了起來,而其他幹部的臉色也變的難堪了。

把鍊鋼廠的幹部單獨拎出來打,他們實在是有些受不了。

尤其是李學武手裡拿著鍊鋼廠歷年來安全生產責任事故的統計資料,直接他們的洋洋得意掃了個一乾二淨。

“幹部要做好發展規劃,要有目的地實施技術革新,要做到有的放矢,不能搞瞎貓碰死耗子式的打法!”

“不懂的就去問,不會的就去學,問不到的就去請,學不到的就去交學費”

“我們不怕費嘴皮子,我們也不怕花錢,在我這裡,發展上不去,技術落後,那就是你當幹部的責任”

“你們要對發展負責,更要對生產一線的工人負責!”

“我不管你是誰!”

李學武的話語越說越嚴厲,手指點著桌子,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我也不管你做過多大的貢獻,立下多大的功勞”

“只要你負責的專案裡出現了安全生產責任事故,我就要追究你的安全管理責任!”

李學武瞪著眼睛,手一拍桌子,指著眾人道:“哪怕是你能造出飛機來,死了人,傷了人,也是不行的!”

“安全生產永遠是發展的紅線,幹部的高壓線,也是幹部提拔的一票否決條件”

李學武看向在場的眾人說道:“你們要拿成績要求進步,我支援,我贊成,我也鼓勵幹部們多學、多想、多思考”。

“但前提是你要抓好安全生產管理工作,愛廠愛職工,就像你愛惜榮譽一樣,不能出現人為安全生產事故”。

“同志們,在我和李主任的眼裡,工人的生命和健康同生產貢獻一樣重要”

李學武語氣和緩了一些,看著眾人說道:“工人是工業發展的基礎,是工廠建設的螺絲釘”。

“你忽視工人的生命和健康安全,說不定哪個時候這顆螺絲釘飛出來就要了你的命”。

“李副書記,咳咳,我插一句啊”

鍊鋼廠副廠長尹忠耀開口說道:“我們也是很重視安全生產工作的,更珍惜和尊重工人的健康和生命”。

“但是吧,物質條件限制了我們有更多的防護措施和生產安全保障”

尹忠耀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其他人說道:“這是當前我們,也是所有工業企業都在面臨的安全管理難題”。

“確實是這樣的”

楊叔興鼻子裡使勁喘了幾股氣,冷著臉說道:“在我們面前是一道選擇題,要安全還是要生產”。

“是啊~”

組織副書記梅厚生看向李學武說道:“財政撥款主要用於生產和建設上了,在安全防護階段我們還走在路上”。

“那要走多久?”

李學武皺眉問道:“要犧牲多少人來走完這條路?”

“是你去犧牲還是你們去犧牲?”

李學武看向三人,點著桌面問道:“你們講的這些客觀條件成立嗎?”

“講資金投入,軋鋼廠沒有設立安全生產專項管理資金嗎?”

“要不要我給財務處打電話,讓他們查一查這本賬?看看這筆錢到底撥付了沒有!”

李學武在接手安全管理後就一直在推進安全生產管理資金的投入和使用。

財務處在籌算資金預算的時候也是就這個問題跟李學武討論和溝通了很多遍。

在其他問題上李學武還能談,但是在安全管理上,他一向是嚴肅的態度。

這件事後來被送到了景玉農的手裡,是她親自籤的檔案,安排財務處給籌備的專項資金。

正因為她在安全生產管理上對李學武的支援,也才讓李學武對她保留了可以溝通合作的基礎。

這筆資金雖然不是很多,但李學武一直在督促和推進各廠區生產車間的使用。

錢不能掛在賬上,那不叫安全,用在工人身上才叫安全。

從三月份開始,一直到現在,軋鋼廠的安全事故逐月的在降低。

尤其是雙預案和安全生產標準化制定並且實施以後,軋鋼廠至今還沒有因為生產事故死過人。

一萬多人的生產區,這個時候的生產管理條件,保證不死人就是重大成績了。

李學武在這項工作上投入的精力甚至比保衛科都要多。

稽查科的人像是泰迪一樣誰誰都敢幹,消防科的人像是平頭哥一樣誰誰都敢封,仗著的就是他的支援。

重大安全隱患直接就給你貼封條,處級幹部來協調都不好使。

李學武在軋鋼廠行事作風這麼霸道,為什麼沒人敢說他不好,就是因為這份認真,讓他的幹群基礎特別牢靠。

而在面對鍊鋼廠的安全管理不作為,李學武是動了真火。

昨天他看車間的時候就想說了,可礙於第一天到,實在不想太難看。

可現在講到這了,這些人還是這麼個態度,他忍不了了。

“講物質防護薄弱,你不去投資建設怎麼能不薄弱”

“我看你們就是裝聾作啞,揣著明白裝糊塗”

“主觀意識薄弱,行動能力欠缺”

李學武點了點幾人道:“單拿出冶金車間來說,高溫、高強度、高噪音的生產環境,你們有什麼防治手段?”

“一頂藤編安全帽就能保護工人的安全了?”

“荒謬!”

李學武見他們還敢跟自己講客觀條件,迎頭蓋臉的就罵了回去。

“你們看看軋鋼廠下發的安全生產監管方案,到底有沒有做到位,有沒有建設雙預案制度,有沒有推進安全生產標準化的建設工作”

“方法給到你們了,指導意見也給你們說了,錢也撥付到位了,你們是怎麼做的!”

“拿著安全管理的錢,幹福利發放的事,福利的錢去哪了?!”

“誰再跟我提困難,提條件,那你就不要做這個工作了,打報告上來,我現在就能換掉你”

李學武語氣嚴厲,話鋒直指鍊鋼廠的安全生產管理漏洞和矛盾突出問題。

他的目光掃向眾人,在場的鍊鋼廠生產管理幹部紛紛低頭不敢再言語。

而與會的其他幹部,以及工人代表紛紛向李學武投去感激和認同的目光。

“再給你們三個月的時間,保質保量地完成安全生產標準化和雙預案的建設工作”

“到時候我要請軋鋼廠安全管理幹部來檢查,一條一項的過,在誰那出問題,就摘誰的帽子!”

李學武的話說完,在場好多人的腦門上都起了冷汗。

一方面是他的話語太過犀利,直接掀開了鍊鋼廠的蓋子,把他們露了個底兒掉。

昨天工業檢查的時候,看著李學武沒說話,他們以為就沒啥事了。

沒想到,今天會有這麼嚴厲的批評等著他們。

尤其是董文學還在的情況下,絲毫的面子都不給。

這是針對安全生產的批評,可也是對他們工作態度的不認可。

昨天李主任的談話是禮,今天李副書記來的就是兵了。

剛吃了甜棗,今天就給了眾人一棒子,打的他們是冷汗直冒,暈頭轉向。

而另一方面的壓力來源於身後與會工人的目光。

這些人回去後會怎麼在隊伍中傳播今天的會議內容?

草菅人命?

不用想,今後再出現安全生產事故,就都是他們的責任了。

在李主任一行人來之前,他們就有所覺悟,知道領導不是來慰問的。

可他們沒想到抽過來的鞭子是這個,真的是打在他們的身上,疼的肝都顫。

這一鞭子打完直接就纏他們脖子上了,稍稍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要了他們的命。

所以人人自危,會場一時鴉雀無聲。

李懷德是一直聽著的,臉上的表情沒什麼變化。

等李學武的話講完,他看了看在場眾人的表情和態度,這才開口講話:

“不要覺得李副書記的話是在針對誰,更不要覺得他在危言聳聽”

“不止是鍊鋼廠,在軋鋼廠安全管理問題上他也是這麼個態度,我也一樣”

李懷德的聲音很柔和,但語氣很嚴肅,坐在那講話給鍊鋼廠幹部的壓力一點都不小。

“我這次來是要看看大家的發展,看看你們的進步,也看看鍊鋼廠工人同志們的工作熱情夠不夠”

“我要講啊,咱們鍊鋼廠有著全世界最優秀,最樸實,最能幹的工人隊伍”

“這離不開鍊鋼廠所有幹部隊伍的帶領,以及基層一線管理人員的付出和努力”

“今天在座的各位都應該珍惜這種努力和成績,珍惜廣大職工的理解和支援”

李懷德抬手示意了一下李學武,道:“早上的時候我跟李副書記也講了,問題很突出,安全工作差的太多了”。

“我給他的建議是,抓一批典型處理掉,不要心疼人才隊伍建設”

他講到這,鍊鋼廠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會議桌前面。

這語速很慢,語氣柔和,可話鋒卻是尖銳異常。

在李主任的話裡,好像處理一批幹部不是什麼多大的問題,可落在他們身上,那就是天塌地陷了。

“可是啊,李副書記心繫鍊鋼廠,說安全管理問題,弊端由來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宜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

李懷德看著眾人微微一笑,道:“可見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呵呵呵~”

會場上眾人很配合地附和了他的笑,發出一陣輕笑聲,嚴肅的氛圍也有所緩解。

“但是安全管理還要講啊,老生常談,耳提面命不為過”

李懷德收起了笑容,認真地說道:“你們要發揮主觀能動性,承擔起應有的責任來”。

“李副書記這邊會協調專業的安全管理人員下來支援,要求你們儘快形成安全監管形勢,養成重視安全的習慣”。

董文學開口應道:“接下來鍊鋼廠要舉一反三,認清形勢,嚴抓生產安全管理,杜絕責任事故的發生”。

李懷德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們的態度。

“講生產就是講安全,要顧大家也要顧小家”

李懷德認真地講道:“咱們不能自己坐在功勞簿上,讓工人家屬指著咱們罵娘”。

李學武的講話更直接,李懷德的講話更婉轉,意思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鞭策大於鼓勵。

當然了,這只是針對鍊鋼廠幹部的,在基層管理者和工人群眾中是引起了較大反響的。

尤其是態度嚴厲認真的李學武,下面都在說這是軋鋼廠有史以來最為重視工人生命和安全的領導了。

也有人在說,要是李副書記來鍊鋼廠當一把手就好了,安全生產環境必然會快速得到改善。

有人笑著回覆了,這個想法不算虛妄,備不住幾年後就要來了。

——

上午的鍊鋼廠工業生產會議開完,從營城趕過來的造船廠一行人也到了。

為首的是代表軋鋼廠過去主持談判和簽署收購協議並負責接收工作的副廠長景玉農。

同行而來的還有造船廠讜高官、廠長徐斯年,以及臨時交接的副廠長和總工程師一行。

雙方見面寒暄一陣過後,便由景玉農主持,召開造船廠工業生產會議。

參加會議的有李懷德、李學武等從軋鋼廠來的幹部,也有鍊鋼廠負責生產和協調的幹部。

會議的主要內容是聽取景玉農和徐斯年,以及造船廠方面同志的工作彙報。

也要完成軋鋼廠、鍊鋼廠、造船廠三方面的溝通合作基礎建設。

造船廠工業需要鍊鋼和軋鋼支援,船舶工業生產本身就是一種鋼鐵藝術。

李學武當初建議收購造船廠,就是為了解決軋鋼廠工業生產產能溢位的情況。

造車如此,造船也是如此,車好賣,船也好賣。

尤其是會議上造船廠總工程師說的,營城造船廠有造萬噸巨輪的能力時,李學武更是高興地給他們下達了生產任務:就造百噸船!

廢話,造船廠現在都還在建設當中,真把萬噸巨輪造出來,說不定猴年馬月了。

先可著小的來,先可著賺錢的來,賣一艘萬噸巨輪的錢,和賣一百艘百噸漁船的錢一樣好花。

中午飯過後,李學武和李懷德分頭行動。

李懷德等人繼續考察五金、造車和造船的專案。

李學武則是去安排貿易相關的工作,也就是考察鋼城碼頭以及東風船隊的情況。

鍊鋼廠和造船廠都在業務上與東風船務和碼頭有關係,由李學武出面,是李懷德知允的。

李學武只帶了秘書沙器之,乘車到了鋼城河運碼頭。

這裡跟上次來的時候還是有些不一樣了,上次是黑天,還是來抓人的,從心情上看就不同。

而實際上,東風船務和回收站,以及調查部落戶這邊以後,鋼城碼頭是發生了很大變化的。

碼頭被拓寬了,河道上停泊的船隻都插著紅旗和彩旗,碼頭建起了大倉庫,辦公條件也有所改善。

從河堤上過去,李學武在車上就遇到了幾次大卡車會車,顯然是有貨運任務的。

而面對李學武的到來,鋼城碼頭也是做足了準備工作。

當李學武的吉普車停穩過後,聞三兒等人便迎了過來。

“都是一家人,不用這麼客氣”

李學武笑著擺了擺手,同迎過來的幾人握了握手。

“強子不下海怎麼也黑了?”

“常利下海倒是還這麼白”

李學武的話讓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他們確實是這樣。

大強子負責鋼城的聯合單位貿易,周常利則是配合聞三兒協調船上的工作。

現在不上船的黑了,上船的反而白著,上哪兒說理去。

聞三兒笑著給李學武介紹道:“這是調查部的同志,大海”。

“李副書記好”

大海只是個代號,他是認識李學武的,領導對這邊的工作和負責人也有過交代,明白李學武這個人的級別和重要性。

李學武笑著同他握了握手,也問了問這邊的生活條件。

調查部只是借這個地方辦公,同時也是為了東風船務服務,他一般不參與管理,更不問這邊的事。

跟李學武見了面,說過幾句便主動離開了,不然這邊的人都放不開。

聞三兒又要給李學武介紹了來這邊參加工作的原八一六團退伍人員管理負責人。

“這是王建波……”

還沒等他介紹完呢,便見對方主動敬禮問了好。

“首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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