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學習會。

一般定義為:是為了促進長期效能和生存發展,在回應環境變化的實踐過程之中,對其根本信念、態度行為、結構安排所為的各個調整活動。

而在實施調整活動中,藉由正式和非正式的人際互動來實現這一目的。

很明確的,楊元松主持召開讜委組織學習會的目的就是要貫徹落實讜組織在軋鋼廠實踐生產過程中的領導地位。

著重宣傳和學習了上級關於工業部門的《關於抓變革促生產的通知》。

這個月十四號,也就是上週日,上級發出重要檔案通知,目的就是為了對當前日益嚴峻的形勢加以限制。

檔案中規定“目標以下各級的大學習活動,仍按原‘四個整頓清理’部署結合進行”。

要求京城和外地的學生、小崽子均不到目標以下各級單位和社隊去訪問學習,不參加目標以下各級的辯論。

同時要求目標以下各級幹部和公社社員不要外出聯絡學習。

這個檔案是應對大環境下的大學習和大討論活動影響擴散而實施的。

針對生產單位同日也下發了重要檔案指示,也就是今天組織學習會上楊元松重點強調學習的這個內容,

《通知》要求工業、農業、交通、財貿部門立即加強或組成各級指揮機構,保證生產、建設、科學研究等工作的正常進行。

同時要求職工應當堅守崗位,職工的大學習活動要放在業餘時間去搞。

最重要的一點,任何組織和學生都不要進入這些工礦企業、科學研究、設計事業單位去訪問學習。

看似是上面對外界形勢的一種限制和管控,可實際上關於這份檔案通知,可以理解的更深、更徹底。

楊元松在會議上講到,生產建設是工廠在工作和發展程序中重要的目的和活動基礎。

應該實事求是,正確地引導和帶領全廠職工熱愛勞動,完成生產任務。

學習和討論是組織建設和發展過程中不可缺少的活動形式,但要依託正確的組織機構,要全面徹底地構建組織程式、服從組織的領導。

其在講話中指出:當前軋鋼廠正在面臨重大轉型和全面發展的關鍵時期,對軋鋼廠,對軋鋼廠管理結構都是一種挑戰。

在時代變革發展過程中,軋鋼廠始終代表著廣大職工的利益,代表著京城鋼鐵企業的絕對先進性。

讜委、廠行政班子在執行領導和組織生產任務過程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軋鋼廠的發展離不開讜組織的正確領導,離不開廣大幹部職工的辛苦努力和付出,要正確看待今日之軋鋼廠。

全廠深入貫徹落實上級指示精神以及工作要求,深化大學習、大討論的變革思想在生產工作中的論證關係。

要深刻領悟上級組織對軋鋼廠當前重點工作的引導和指示,加強各部門、各單位的管理、管控,提高思想認識,提升和持續強化學習檔案指示……

會上,就楊元松書記所提出的學習要求,管委會主任李懷德做表態發言。

堅決服從上級要求,貫徹執行組織決定,堅定不移地實施上級的決策部署。

其在講話中指出,當前軋鋼廠的發展是深切需要上級指導,廠行政管理工作是迫切需要組織幫助和支援的。

《通知》中關於工業生產工作的要求是切中時弊的,是符合軋鋼廠當前重點工作需要的,是代表更廣大職工要求的。

接下來管委會將會依照《通知》要求制定和執行正確的路線、方針、政策,做好大學習活動的組織工作和宣傳教育工作,發揮全體組織成員的先鋒模範作用。

李懷德強調:雖然軋鋼廠目前的組織工作有所成績,大學習活動的開展已經步入正軌,變革工作如火如荼。

但是要看清形勢,要做好本職工作,要做默默付出的老黃牛,可也要抬頭看,回頭望。

抬頭看看自己走的對不對,回頭望望自己做的對不對,夠不夠好……

李學武很確定,楊書記和李主任說的是同樣的話,但卻是兩碼事。

一個說的是前門樓子,一個說的是胯骨肘子。

一個想要起死回生,一個想要斬草除根,桌面上風和日麗,桌面下已經是刀兵相見了。

李學武做記錄的時候還抬起頭看了前面的程副廠長一眼,這位倒是深沉的很。

有句老話說的好,寧為雞頭不為鳳尾,程開元在機械廠的時候是一把手。

廠長負責制嘛,當時廠長就是工廠實際上的一把手。

可現在不一樣了,政出多門,軋鋼廠現在有了三套管理班子。

甭說他現在是廠辦公班子的二把手,也甭說他在楊鳳山走後掌握了廠長的一支筆。

就說現在,他敢不敢跟李懷德頂著來,把廠辦這一攤子重新支稜起來。

答案有些撲朔迷離,讓人看不清。

就在大家都覺得他會扛旗的時候他卻沒動靜了。

就連楊元松都被他閃了一下,迫不得已自己站到了前面,跟李懷德對線了起來。

李學武現在也看不出他是韜光養晦,還是自甘平庸。

沒人會懷疑他的能力,但也沒人能搞懂他的心意。

李懷德不信任他,讓他進管委會更多的還是在打楊元松的臉。

在廠辦班子裡,程開元也沒有什麼助力,景玉農就不說了,聶成林都請了好幾天的病假了。

如果是自己站在他的角度,又會如何開啟這個局面呢?

先來一個置身事外站穩腳跟;再來一個驅虎吞狼,坐山觀虎鬥;然後再來一個四兩撥千斤,佔山為王?

當前這個形勢下,想都不要想,李懷德絕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楊元松鬥不過李懷德的,他也就是站得高,嗓門大,多吼兩嗓子,沒屁用。

管委會只要還有存在的意義,那楊元松就折不了李懷德,程開元更翻不了身。

程開元要是想等這陣風過去,清算管委會,那是痴心妄想了,十多年的光景,他只要有這個耐心就行。

上面突破不了,中間和下面就更沒什麼機會了。

中間是李學武的影響範圍,以保衛處為主,後勤處、銷售處、排程處為輔。

外圍包括但不限於宣傳處、讜組部、紀監處、審計處……。

就是程開元自己主管的技術處和生產管理處都跟李學武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下面?

下面就更不成了。

各部門、車間和單位都有管委會的佈局,廠行政力量已經被管委會所鉗制了。

下面翻不起什麼大浪了,全廠都不允許下面再有什麼浪了。

誰也不想再來一次紅旗和東風的對決,一個多月的混亂鬧的還不夠?

上上下下都厭倦了,疲憊了,受傷了,現在求穩才好。

程開元不動,也許就是看到了下面這種求穩的姿態,看到了更廣大職工的訴求。

所以他在等,等管委會自己完蛋,等李懷德自我毀滅。

李學武想來,他是沒看全面,亂花漸欲迷人眼了。

求穩是軋鋼廠現有的一種狀態,並不代表其他工廠,或者外界形勢也是如此。

至少在表面上,外面的風還颳著,還有愈演愈烈的形勢。

其他工廠也是如此,很少有軋鋼廠這樣相對穩定的狀況,更少有這種安全的情況。

差別的原因有很多,較為突出的有幾點。

一個是軋鋼廠的大學習活動程序推動的一直都比外面的快,局勢比外面的穩定。

外面還在搞大學習和大討論的時候,軋鋼廠已經開始亂了。

外面開始亂的時候軋鋼廠已經進入到了引導和宣傳階段了。

這正好符合了上面一個個檔案的要求和政策,路線正確的讓人迷惑。

現在上面要求穩定,可軋鋼廠早就穩了,月初就穩了。

楊元鬆開會搞學習,要敲打管委會,可週一的時候李懷德自己就開始自我約束了。

給張國祁下的那個通知比這個會議還要早一天。

再一個就是組織的穩定,廠領匯出現問題的只有楊鳳山一個,並沒有動搖決策層的領導指揮作用。

中層幹部隊伍只出現了一絲絲不和諧的狀況,但也被剔除了。

下面的問題有很多,但隨著大學習活動的進行,逐漸暴露問題,逐漸解決問題,快速的實現了自我修復。

最後一個就是佈局了,李學武的佈局,李懷德的佈局。

提前引爆了一些問題,將職工的情緒和意願提前釋放了出來,用更現實和更突出的一面讓他們及時看到了變革後的狀況。

一架不受控制的馬車死死地被李學武拉住了韁繩,順道給了駕車的人一嘴巴。

這個時候才看清楚前面是路,還是懸崖。

參與東風的能有多少人,參與紅旗的又能有多少人,更多的是被裹挾和盲目的人。

中立派才是更多的,打散一個,消化一個,剩下的都攆回中立派,可不就都求穩了嘛。

誰的體會最深刻?

還得說剛剛從保衛處走出來的劉光天了。

可謂是生在車間中,長在紅旗”下,走在“東風”裡,幹了青年會。

他確實“有幸”參加了所有活動,先是紅旗,後是東風,再是青年會,最後迴歸本身,就是個車間工人。

“幹啥?”

李學武從主辦公樓回來,剛走到保衛處門口,便見劉光天躲了自己。

“躲我?”

“沒~沒有~”

劉光天臉上寫滿了我就是,可嘴上還強硬著說沒有。

在保衛處蹲了幾天,膽子有些虛,見著李學武他就覺得腿不聽使喚。

“沒有你往後稍啥?”

李學武瞪了他一眼,隨即問道:“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是!是!是!我保證全都交代了!”

劉光天終於確定了,李學武就是在審問他,立即靠牆根站好了,隨時躲著捱打的模樣。

李學武瞧不上他這幅慫德行,點點頭便往樓裡去了。

劉光天則是等了一會兒,見李學武沒再出來,這才探頭往門裡看了一眼,隨即便開溜。

他是真怕了這保衛處了,忒邪性了,他爸蹲完了他蹲,家裡都來蹲個遍。

老三是沒來這邊蹲,直接去了一監所。

家裡就剩他大哥住的遠沒颳著了,這會兒回了家得趕緊告訴他媽小心著點,下一個備不住就是她了。

全家惡人,受得了嘛!——

“領導”

沙器之看見李學武回來便從大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李學武點了點頭,邊往自己辦公室走邊問道:“韓老師接到了嗎?”

“是,已經安排建昆送她回家了”

沙器之回了一句,緊跟著李學武進了辦公室。

“培訓基地掛牌儀式準備好了,就在這週四”

一邊說著,一邊給李學武的茶杯裡續了熱水。

“衛戍區和民政那邊都說會安排人來參加,咱們是不是也請領導關注一下”

沙器之將暖瓶放好,看著喝茶的李學武解釋道:“畢竟只蕭副處長去的話……”

“嗯……”

李學武遲疑了一下,隨即點了點沙器之說道:“這件事你同蕭副處長談一下,我覺得沒什麼問題”。

說完放下茶杯坐在了辦公桌後面,道:“衛戍區和民政不會有多大場面的”。

“當然了,準備還是要有的”

李學武接了檔案看了,嘴裡繼續說道:“商量一下,把現場安排好,做好組織和宣傳工作”。

說完又抬起頭點了點沙器之,叮囑道:“上次來採訪的那些記者你都還有聯絡方式吧?”

見沙器之點頭,李學武說道:“聯絡一下,如果有參加現場採訪的安排車接送,再送一些山上產的罐頭做禮品”。

“好的領導”

沙器之手上做著記錄,嘴裡答應著,心裡卻是千迴百轉,想著李學武的安排。

雖然還是一件事,可又關乎了其他好幾件事,他得落實好李學武的角度,傳達明白領導的意圖。

“還有”

李學武看了手裡的檔案,用鋼筆點了點桌面道:“昨天會議上說的安全問題要重視起來”。

他手裡的檔案就是保衛科新制定的夜間執勤方案,以及夜裡下班或者晚下班回家人員的保衛問題。

“能結伴而行的要提供聯絡和組織便利,可以在大門口安排個黑板報聯絡區”

“夜深人少的時候儘量建議留廠住宿,實在找不到結伴的人就安排廠保衛護送”

李學武嘴裡說著,在檔案上也做了批示,允許保衛科加強夜間執勤頻次,允許護送人員武裝上崗。

沙器之手裡捧著筆記對李學武說道:“情況暫時還沒有很嚴重,倒是廠宿舍樓那邊有些不穩定”。

說著話把一份報告遞給了李學武,解釋道:“華清那邊來的學生統一安置在了宿舍區七號樓”

“管理員和保衛都說晚上有人在廠區轉悠,碰到幾次就是這些學生”。

“知道了”

李學武看了一眼沙器之遞過來的檔案,先是在手裡的檔案上落了簽名,整理好才又看了報告。

沙器之說的簡單,報告上詳細地彙報了幾個遇到的情況。

李學武看後也是無奈地笑了笑,華清的學生以前玩的就很野,思想之開放,常有驚人之舉動。

“給管理處那邊說一下”

李學武將報告放了回去,嘴裡安排道:“就說廠裡出了命案,夜間活動不允許少於三個人,就這樣吧”。

沙器之接過報告也是笑了笑,說道:“您還是很開明的”。

“哎!這話可不能用在我的身上”

李學武微笑著點了點沙器之,強調道:“我可年輕著呢,不是老古板,更不是舊思想”。

“呵呵呵~”

沙器之笑著拿了檔案和報告出去了,去跟大辦公室那邊的人安排工作了。

有人看見李學武在大學生夜間跑出來處物件問題報告上的批示也是不由得笑出聲來。

批:

情非得已,可;

情不自禁,禁;

夜黑,需多有一人照明方可成行。

辦公室裡都在笑談領導在給這些年輕人找電燈泡。

反倒是有人看得明白,笑著指了檔案上的批示道說這是領導的藝術。

原因就在於晚上出來玩的是年輕人,是華清的學生。

年輕人總是喜歡標新立異,總是有逆反心理,你不讓他們乾的,他們偏偏要對著你來。

領導批示的這個既風趣又契合實際,讓年輕人很容易接受。

下午的好時光就像辦公室眾人茶杯裡的熱氣一樣,悄悄消逝。

李學武亦是在下班鈴聲響過後又忙了一陣,這才下了樓。

“再這麼忙下去,怕不是要劈成三瓣才夠用了”

李學武走出樓門,看著欣喜下班的人群,嘴裡苦笑著抱怨了一句。

剛接手保衛處那會說忙,可還有帶著老婆孩子出去玩的時間。

現在保衛處理順了,反倒沒時間出去玩了。

他時刻都在忙,好像總有人找他來說事情。

周瑤下班的時候在門口遇見李學武都要說一嘴案子的事。

李學武擺脫了這個上進心十足的姑娘,跳上車示意韓建昆趕緊走,怕還有事追上來。

下班後多幹一分鐘都算是虧的,今天已經虧不少了。

本來依著他的習慣,到家洗個手就能吃飯的,今天卻是晚了點。

秦京茹做飯習慣了,先做主食,菜都是李學武進門後開始下鍋。

今天這飯卻是主食都快涼了,人還沒到家。

如果不回來吃飯,李學武會給家裡打個電話,沒來訊息就說明會回來。

董夢元早把自己的書包和衣服準備好了,因為大師哥說了,今晚吃飯就送他回家的。

“小姨,師哥怎麼還不回來?”

董家跟李學武之間的輩分關係是亂的,依著董夢元的視角來看,就是姨夫娶了大嫂。

顧寧對他嘴裡的稱呼已經習慣了,以前還忍不住的笑,現在只是順口答音了。

“就快了”

“剛才你就這麼說的~”

董夢元心裡已經著急了,這會兒站在金魚池邊上看了又看,好幾次有汽車經過,他都跑過去觀望。

可還沒等到他跑過去呢,汽車聲音又遠了。

小嘴兒撅著,好是不滿地走回到沙發邊上,挪著屁股就要上沙發。

秦京茹笑著看了他一眼,對著顧寧問道:“要不先做?小孩子禁不住餓的”。

滴~

還沒等顧寧回答,外面又有汽車的聲音傳來。

“是大師哥!”

董夢元也不怕再次失望,從沙發上跳下來就往出跑,是要去開門的著急樣子。

李學武這邊剛要按門鈴,大門就開了。

“大師哥!”

“呵呵~等著急了?”

李學武輕笑著看了小師弟一眼,夕陽的餘暉灑在孩子的臉上,紅彤彤的。

董夢元“嘿嘿”一笑,賣力地推開大門,露出了身後秦京茹的身影。

門高,孩子可打不開這門栓。

秦京茹笑著點了點他的腦門,對著李學武說道:“從小寧姐下班就開始追問你啥時候回來了”。

“我才沒有~”

董夢元不想給大師哥留下不好的印象,倔強著否定了。

抬起小臉對著李學武說道:“我是怕你餓了”。

“是嘛~”

李學武對著韓建昆招了招手,笑著往院裡走,嘴裡說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在師哥家裡住呢”。

“哪能呢~”

董夢元跟屁蟲似的綴在李學武的後面,小嘴兒叭叭叭地說道:“我最喜歡師哥了,這裡有玩具,還有好吃的”。

說到最後,邁步上了臺階,看著師哥換了拖鞋,這才猶豫著說道:“我是有點擔心媽媽了”。

“呵呵~”

李學武輕笑道:“那咱們吃了晚飯就回家,到時候可不要說不想走”。

“好!”

還沒等李學武的話說完,董夢元就喊出了好的聲音。

小孩子都是這樣,對新環境有嚮往和喜歡,但總是離不開家,因為心裡有爸媽。

秦京茹同韓建昆在院裡說了幾句話,這才笑著進了屋。

從董夢元身邊走過的時候還彈了他一個腦瓜崩,惹得他又追逐著秦京茹進了餐廳。

看著李學武在沙發邊上坐下,顧寧輕聲說道:“小孩子太磨人了,不喜歡”。

“是我不好,遲到了”

李學武搓了搓臉,嘴裡解釋了一句,隨後說道:“廠裡事兒有點多,下班前剩了一些,緊著做了”。

說完挪著屁股到了顧寧的身邊,伸手摸了摸顧寧的肚子,笑著問道:“鬧沒鬧?”

顧寧有些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的手,故作不耐地說道:“別這樣~”

在這個當眾親嘴都算是傷風敗俗的年代,李學武的親暱動作是有教壞小孩子的嫌疑。

夫妻二人在一起的時候顧寧倒沒在意這個,可在客廳裡,尤其是餐廳裡還有人呢,她哪好意思啊。

李學武要俯身去聽她肚子,卻又惹她急了,拿了茶几上的小火車照著伸過來的腦袋給了一下子。

“嘶~~~”

李學武也沒感覺到疼,但還是捂著腦袋裝模作樣的。

這一幕恰好被跑出來的董夢元看見,逗得他捂著自己的小嘴咯咯咯地笑著。

“咻~咻~咻~”

董夢元用指頭划著自己的臉,對著大師哥笑喊道:“不知羞~”

“看我不抓你!”

李學武故作惱羞成怒,站起身就要去抓他,又惹得董夢元哈哈笑著跑出了客廳。

四五歲的年齡,可不就是淘氣又頑皮的時候嘛,只要有人逗,他就有得笑,全是沒煩惱的樣子。

跑到院子裡,看見跟著師哥進來的那人正在倉房翻找著什麼,便又站在那看著。

“嗬~”

韓建昆從倉房出來的時候被這小鬼嚇了一跳,差點被手裡的東西砸了腳。

“你在這兒幹嘛?”

“找東西”

“找什麼東西?”

“用的東西”

“做什麼用的?”

“……”

韓建昆嘴角扯了扯,上次出去玩的時候秦京茹還說小孩子一點都不可愛,他還不信來著。

現在嘛……有點兒信了。

真有這麼一個磨人精,他腦袋都要炸掉了。

怎麼什麼都要問。

李學武站在門廳,看了倉房那邊一眼,回頭對著餐廳裡忙活著的秦京茹問道:“建昆怎麼不進來?”

“給他安排點兒活兒~”

秦京茹嘴裡飛快地說道:“正好抓著大勞力了”。

這會兒韓建昆也進了門廳,放下手裡的箱子,無奈地對李學武笑了笑。

他無奈的不是接了這活計,而是身後那小鬼不厭其煩地追著他問東問西的。

董夢元這會兒好奇寶寶似的蹲在那看著他擺弄那個箱子,嘴裡還在問著這裡裝的是啥。

“那天收拾倉房,發現裡面有個水泵,我讓他收拾收拾,也省的我去挑水澆菜了”

秦京茹的嘴皮子很快,這會兒從樓梯下的小倉庫裡拎出一個嶄新的工具箱遞給了韓建昆,嘴裡叨叨叨的又回了廚房。

人在廚房了,聲音又傳到了韓建昆的耳邊:“快點弄啊,馬上就好飯了~”

李學武蹲下身子看著韓建昆用改錐啟開箱子,嘴裡安慰道:“沒事,甭聽她的,不行就去買一個,能修就修,不能修就洗手準備吃飯”。

韓建昆卻只是應了一聲,可手裡還是專注地拆著箱子。

也許是有修車的經驗,也許是在部隊上練出的手藝,他很熟練地開了箱子,取出了裡面的水泵。

“是老的”

韓建昆嘴裡說著,手指擦了泵體表面的銘牌,上面還是洋碼子。

李學武探過身子看了一眼,道:“毛子的”。

“嗯,還是新的”

韓建昆擺弄了看了,示意了地上有些腐爛的箱子道:“好像是搭配這個箱子用的,防異物?”

李學武也是搖了搖頭,伸手扒拉了一下也要探頭過去看的董夢元,道:“這房子可有年頭了,房主搬家不利索”。

韓建昆才不管上一任房主用這個來幹啥,只是棄了那個鐵皮箱子,開啟機油蓋子給這臺放了不知多久的水泵換了機油。

隨後又接了電源試了試,確實是新的。

本還打算把水管鋪上的,可時間來不及了,這邊收拾完,秦京茹那邊菜就出鍋了。

天早都黑了,李學武示意韓建昆去洗手,嘴裡說著今天不弄了,明天找人收拾。

“甭麻煩了,才多點兒活兒啊”

秦京茹從餐廳裡走了出來,示意了韓建昆跟著她走,去了一樓的衛生間。

“用洗衣粉好好搓搓,不然都是機油味”

是她讓韓建昆乾的活兒,這會兒又滿是嫌棄的語氣嘮叨著,手裡又伺候著他。

還沒結婚呢,就讓韓建昆享受到了婚後的“快樂”。

董夢元趁著大人說話,小手要去抓門廳裡放著的那水泵,被李學武看見,屁股捱了一下,笑著跑去了餐廳。

等大家上了餐桌,秦京茹給眾人盛著米飯,嘴裡爽快地說道:“明天讓他弄些水管來,我自己就能鋪”。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沒必要,找人就做了”。

“找人做才是沒必要”

這家裡別的她說不上話,可要是論家務,李學武的話她也敢反駁。

“人來了還得供飯,還得喝茶抽菸的,不夠麻煩的”

給韓建昆多盛了一些,示意他趕緊吃,自己坐在了他身邊,看著李學武說道:“在家我就弄過水泵,生產隊的灌溉活兒可不都是女人來嘛”。

這話卻是不假,男人是重勞力,這種活兒都是女人來做的。

李學武見她這麼說,示意了韓建昆道:“那就週四吧,週四我去津門出差,你跟京茹弄這個”。

“又要走?”

還沒等顧寧問呢,秦京茹卻又一驚一乍的,道:“是要走很長時間嘛?”

“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回道:“三天吧,很快的,不耽誤你的好事”。

“我……我又沒說……”

秦京茹這會兒卻是不好意思了,嘴裡支吾著,面上訕訕的,沒了剛才的爽利。

看見韓建昆在一旁笑著,她又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

還不是你的事!

卻是這週末兩人要回韓家,秦京茹家裡來人看家。

看家又叫踢門檻子,也可以叫會親家,但並不全是如此。

具體指的是女方家裡來人檢視男方家裡的實際情況,是不是媒人介紹時所說的那樣。

還要看男方父母的態度和家庭生活條件,溝通男女結婚後的情況等等。

其實這也是古代傳下來的習俗,太早的不說,就指清朝論。

男婚女嫁,男方準備房屋住所,女方在婚前是要來人相看家裡的情況,看僕人多少,看男方婚前是否納妾,看婚房格局和量尺寸。

量尺寸是因為女方的嫁妝裡是有傢俱的,到現在還有這個,傻柱當初就準備給雨水準備陪嫁傢俱的。

習俗嘛,傳來傳去的就有些變化了,到現在保留了一些,可也添了一些,大致還是那樣。

秦京茹擔心李學武出差顧不上家裡,她又得照顧這邊,離不開這邊可不就耽誤了她。

別看對韓建昆似是嫌棄的,可心裡著急結婚的事呢。

李學武看她窘迫也沒再逗她,轉頭跟顧寧解釋了出差的緣由。

顧寧吃著飯,聽了他細說津門的工作,也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知道李學武不是風箏,手裡也沒有牽制李學武的線。

李學武說給她聽就聽著,不告訴她的也不問,即便是聽了也不發表什麼意見。

本來李學武也沒有問她的打算,這是公事,出個差還得打電話回家問問媳婦?

公私分明是李學武的辦事原則。

一般單位的事情他是不會跟家裡說的,出差是特殊情況,不能叫家裡人擔心了。

“明天下班我去接老太太和李姝回來”

李學武說道:“週四去,週六大概就能回返,近得很”。

“摘些柿子給韓姐帶過去吧”

顧寧看李學武吃完了,便說道:“看他喜歡吃的”。

說著話點了正在往嘴裡扒拉飯的董夢元示意了一下。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那就多拿一些,家裡的青菜也吃不完”。

看了秦京茹一眼,他又笑道:“多虧家裡有勤勤人兒啊,不然這院子跟韓老師家裡一樣,都得撂荒”。

董夢元知道大師哥說的是自己家,抬起頭笑道:“我媽說了,草坪看著更喜人”。

“呵呵呵~”

李學武忍不住的發笑,韓老師雖然在學術上有高度,在生活上卻是懶的。

——

晚飯過後,董夢元都沒給大師哥喝茶的時間,催促著要回家。

李學武逗他,不喝茶不想動。

董夢元小機靈似的說自己家裡有好茶葉,爸爸藏起來的,到時候找給他喝。

李學武收了“賄賂”自然得辦事,同韓建昆一起送了他回家。

孩子的情緒變化是很明顯的,從家出來的時候興高采烈,快到家的時候急不可耐,可見著媽媽的時候又像是受了委屈一般,眼淚都掉下來了。

韓殊笑著抱了兒子,哄逗著問道:“哎呀~怎麼哭了呀~是不是大師哥給氣受了呀~”

董夢元搖著小腦袋瓜抱著母親的脖子不說話,只是癟著嘴。

韓殊笑著示意兩人進屋坐,韓建昆卻是把車廂裡的蔬菜筐搬進屋後又回了車上。

“晚飯吃了嘛?”

李學武去茶櫃邊上試了試暖瓶,想要泡杯茶。

韓殊卻是坐在沙發上哄著兒子道:“甭試了,我回來都沒燒水”。

“呵呵~小師弟還說請我喝茶呢~”

李學武也懶得燒水了,他沒打算長篇大嘮。

走回到沙發邊上,拍了拍董夢元的小屁股,笑著逗道:“你不是說要請師哥喝茶的嘛,去,把你爸的好茶葉都給師哥翻出來”。

董夢元不好意思地看了母親一眼,囁嚅著說道:“沒……沒有,我們家沒有茶葉~”

“嘿!”

李學武瞪了瞪眼珠子,笑罵道:“你這翻臉無情也忒快了吧,才跟家出來啊”。

說完伸手膈肌了他一下,道:“以後還想不想去大師哥家了?”

“咯咯咯~”

他這會兒也不哭了,咯咯地笑著,手裡還同李學武打鬧著。

韓殊笑著拍了拍兒子,勸說道:“咱可不能言而無信啊,去,乖兒子,給大師哥找茶葉去,多翻翻,看哪個好”。

董夢元得了母親的允許,笑著翻身下地,小跑著去了書房。

趁著孩子不在,李學武主動問起了董文學的狀況。

“老師那邊還好吧?”

“嗯,問題解決了”

韓殊的語氣稍稍低沉了些,但還是很平和的,沒什麼怨氣,也沒什麼戾氣。

李學武點了點頭,道:“軋鋼廠這邊已經收到舉報信件了,紀監薛書記找我談了話,同意暫時擱置問題,看看情況再說”。

“終究還是惹了麻煩”

韓殊無奈地說了一句,隨後看向李學武,說道:“你也長個教訓,小心遇人不淑”。

“是”

李學武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道:“我的朋友圈很小的,很乾淨的”。

(婁姐、秦姐、於姐、張姐、周姐、冉姐、何姐、慧美、姣姣、亞娟、賽琳娜、古麗艾莎、小白、歐欣、裴培……都點贊)

韓殊看了一眼李學武笑而不語,她從來不會懷疑自己的眼光。

李學武見她不說話,自己也只能厚著臉皮道:“明天我給鋼城去個電話,讓那邊多關注老師些”。

“也好”

韓殊點點頭,同意了李學武的意見,隨後想了想,說道:“我跟文學討論過了,我還是留在京城”。

“那就常回家看看”

李學武也是見她敞開了天窗說亮話,就也沒迂迴著說這件事。

“通勤的火車也方便,要麼老師回來,要麼您帶著孩子過去”。

看了正在書房叮叮噹噹的小師弟一眼,李學武又建議道:“寒暑假不忙了就多過去住些日子”。

“再說吧”

韓殊沒在意地回了一句,算是認可了李學武的建議。

若說起這件事的原因,她自己也反省過,是不是在孩子和工作上投入的精力太多了,給董文學的關注太少了。

夫妻之間的感情是需要維護的,可沒有距離產生美的說法。

大家都是成年人,思想又都是這麼的成熟,考慮問題的角度就高一些,長遠一些。

甭說董文學這一次了,眼前這個學生就是個老實人了?

倒不是顧家說了什麼,而是從李學武的性格和辦事風格上就能看得出來。

灑脫、嚴謹、開放、有擔當、有主見,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會囿於家庭的牢鎖。

當然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處事風格,董文學這樣的就比較單純了,容易出事故。

面上都過不去,就甭想著裡子了,她這次去給他處理了爛攤子,保他下輩子都別想外面去玩了。

沒那個能耐就老實在家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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