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是現場有蕭子洪去壓陣,沒有叫這些人鬧起來,不然自己做的準備工作就是廢了。

一文一武,到時候可真的就要跨過現階段進入到爭鬥階段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工作組提出這兩個建議的影響,惹得廠裡都把目光放在了糾察隊和宣傳隊的提議上。

糾察隊自不必說,東風和紅旗裡面武力值充沛的暗自被兩邊管事的糾集在了一起,準備大辯論不過就用物理服人。

宣傳隊這邊比較複雜,畢竟都是車間裡的工人,有幾個懂宣傳的。

廠裡領導倒是對李學武搞的那個宣傳隊有了興趣,一個個的都藉著這個機會過去看了看。

正在組織鍕訓的張麗也是有些發矇,不知道廠領導是個啥意思,怎麼都來看望他們了。

俱樂部的後院不小,完全滿足鍕訓要求,即便是不滿足,隔壁就是露天體育場,怎麼都練的開。

楊元松和楊鳳山去看訓練的時候就對李學武所提出的“先鍕訓、後工作”這一思路表示了讚賞,一致同意關鍵部門實施強力管束是正確的。

這支隊伍他們是給予希望的,一定要快速完成轉變,將宣傳工作牢牢地把握在組織的手中。

楊鳳山在檢查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狀態其實很讓楊元松擔憂的。

週一的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的就結束了,廠長的門上都被鬧了一下,楊鳳山下午下班就被王敬章帶著人給揪走了。

沒人敢攔著,因為王敬章那邊的人太多了,三樓的人都在躲著。

楊元松是眼睜睜地看著楊鳳山被王敬章等人帶走的,他並沒有給保衛處打電話,因為他知道打這個電話是沒有用的,這不是治安問題。

就他了解到的,楊鳳山基本上一宿沒睡,一直在被審問,那些人鬧的很兇。

早上雖然放他繼續上班了,但楊元松看他眼睛紅著,真擔心他挺不住。

倒不是怕他受工作組的影響,而是周圍人的目光和看法。

真要是到了眾叛親離的程度,人人指責他,這個廠長他還真就幹不下去了。

找肖領導沒有用了,肖領導已經去了南方,上面楊鳳山的根子斷了,這些事情只能他自己受著。

楊元松陪著他一起來檢查文宣隊的目的也是在表達對楊鳳山的支援,這是很難得的。

兩人走後,其他領導在看文宣隊的時候也都認同了這種管理模式,同時也鼓勵文宣隊繼續努力,加快融入軋鋼廠的步伐。

張麗沒理解這是個什麼意思,給李學武彙報後便繼續按照計劃執行了。

谷維潔當時是給李學武打過電話的,從現在的形勢上來看,宣傳隊的規模還是要擴大。

當然了,不是專業人員擴大,而是從廠工人裡選拔進步青年加入到宣傳隊伍中來。

李學武理解,臨時工嘛,用的時候召集起來,不用了還是生產工人。

錢不多花,但做事的人多了,爭取更廣泛的參與,同時認同文宣隊的人也就多了。

到底是幹讜務的啊,花花腸子……不,工作經驗就是豐富啊。

李學武自然不會反對她的這一決定,可也沒同意將選拔上來的非專業人員跟專業人員混合,這是自降戰鬥力的做法。

文宣隊可以有廠隊,也可以有車間隊伍嘛,可以組成一個個的宣傳小隊嘛。

可以去跟專業隊伍一起學習和培訓,可以請專業隊的老師編節目嘛。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文宣隊的專業隊伍完全可以作為火種,引燃現有的宣傳工作熱情嘛。

谷維潔來電話的另一個目的是宣傳方向和節目制定,現在宣傳處那邊已經在定節目了,這邊訓練完就要排演。

當然了,文宣隊都是專業的,只要有本子,有節目,基本上練過就能上。

這也不是什麼大型的匯演,主要是把宣傳的思想傳達下去,寓教於樂罷了。

李學武對這個也沒意見,所以意見溝通達成了,週二開始,宣傳處的人也進駐到文宣隊那邊去了。

鄺玉生給李學武打電話問的就是宣傳處透過基層讜組織選拔文藝宣傳人員組建宣傳小隊的事,說著說著就說到工作組去了。

李學武對他詢問自己這個工作內容並沒有打啞謎,很直白地告訴他,誰掌握了宣傳,誰就掌握了主動。

他如果不支援在基層組建宣傳隊,那宣傳隊還是有人要組建的,到時候宣傳工作就是不受控制的狀態了。

鄺玉生愈發的看不明白現在的形勢了,不過他有一招萬能技,那就是問李學武。

本就是對正治不太精通的他也有自己的小機靈,那就是跟李學武繼續加深捆綁利益,同時認命地信任和支援李學武。

這麼做的好處是,持續加強溝通,專案利益捆綁牢靠,下面的工人獲得利益也就會繼續支援他,這是整體利益決定的。

喊口號喊不來補貼,大多數工人還是比較追求實際的,鬧到現在也沒有工人站出來指責鄺玉生不好的。

再一個就是他跟李學武的身份相當,不存在主管分歧,他跟李學武走得近不耽誤他跟程開元這個主管領導的關係維持。

程開元剛來,還在熟悉業務階段,跟他和夏中全之間關係相處得還算得當,所以他不想破壞掉這種局勢。

李學武又不是廠領導,不存在腳踏兩隻船的情況。

最後的一個原因就是李學武本身了,他有點看不懂李學武,但他能看清楚李學武以前所做的決定沒有出現問題和失誤。

又不是讓他站隊,也不是逼他表態,為啥不聽聽李學武的意見?

所以跟夏中全一樣,服從程開元的領導,但是,要不要做、怎麼做、做到哪一步,得先問問李學武再說。

相比於程開元,他們更堅信李學武不會坑害他們,至少在正治上是這樣的。

因為李學武沒有理由來坑他們,更沒有踩他們上位的可能,畢竟李學武不懂技術,從他畫的那些靈魂圖紙就能看得出來,這是個真正當領導的材料。

領導=不懂技術。

他和老夏都不在乎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問題,沒覺得問李學武的意見,聽李學武的指揮就丟了面子,低人一等。

如果李學武算無遺策,真的能給他們帶領到正確的道路上,那低他一等又如何。

真香又不是後世才有的。

同聶成林相處不同,李學武對他們也是拿朋友相待,相處起來很是自然和諧,並沒有強迫他們選擇什麼,更沒有影響他們的工作,這樣還有啥好說的。

“昨天就鬧了一場,今天他們又來了,還是跟著王敬章那個王八蛋一起來的!”

鄺玉生火大地說道:“我是沒逮著他們,讓我抓著非尅了丫的”。

“何必呢”

李學武敲了敲鋼筆,道:“形勢一天一個樣,他們也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沒必要往前趕一步”。

說著話看了看手錶,示意沙器之等一等。

沙器之知道領導在跟鄺處長通電話,但還是把自己要說的寫在紙上遞到了李學武眼前。

李學武接過來看了看,沙器之寫的是:收到訊息,上面在開會,討論工作組的問題。

“我知道,你的工作多,任務重”

李學武將紙條又遞還給了沙器之,嘴裡跟鄺玉生說著話,跟沙器之點頭道:“工作不是一個人乾的,更不是一天干成的,要相信同志們嘛”。

看著沙器之將紙條點燃在了菸灰缸裡,李學武繼續說道:“派下去,大膽點,把權利和任務都派下去,完成的獎,完不成的罰,要把工作制度搞起來”。

說著話對著要離開的沙器之點了點頭,隨後跟進來的孫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等一會。

“要是需要支援你就說,我們這邊的辦公制度還是能拿得出手的,你要是派人來學習,那我是持歡迎態度的啊”

“哈哈哈~”

李學武拿著電話跟鄺玉生說笑了幾句,把這老小子的火給壓了下去。

剛才沙器之來說的問題其實在李學武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上面在開會,還是大會,那就是要在今天出結果的。

還能是啥結果,都被動的召開院校師生大學習、大討論積極分子會議了,這不是很明顯了嘛。

等一等,可能工作組連今天都過不去,他們再鬧騰也是垂死掙扎。

楊鳳山的事他自然清楚,但這不是簡單的對錯好壞問題,他可不敢往裡面湊。

王敬章帶著的人不是隨便找來的,而是紅旗裡面比較激進的人,打著的旗號也是形勢所賦予的,沒人敢跟他們對著幹。

當然了,王敬章也不是拿著雞毛當令箭,逮著誰跟誰來,選擇楊鳳山是形勢判斷的,針對的也是楊鳳山所在的位置,他要是對著別人,那是要捱打的。

這表現在了他們對待楊鳳山的工作上,即便是他們得了勢,把廠長給抓了,可上班鈴聲一響,他們還是得放楊鳳山去上班,這也是勢。

楊鳳山活該有此一難,沒人能救得了他。

他在廠長的位置上,承擔著風險和義務,是所有工廠掌舵人都會面臨的問題。

往左,會跟幹群關係撞上,往右,會跟紅旗懟上,他怎麼轉舵都會撞上人,怎麼都不會討到好,除非他的船堅炮利。

可現在看來,他既沒有良好的幹群基礎,又沒有解決實際困難的能力,更沒有勇往直前、不畏強敵的魄力。

如果是在平穩的經濟發展時期還好,他這樣的性格是很適合管理一個工廠的。

但現在是暴風雨襲來啊,軋鋼廠這艘大船正在經受風暴考驗呢。

懷仁之心?

猶豫不決?

嫌死的不夠快吧!

給鄺玉生安撫好,掛了電話,看向對面坐著的孫健,示意他可以說了。

孫健開口道:“領導,工作組的人組織群眾去搞活動呢,還要貼大報,廠辦那邊來通知,為防範突發危險,要求咱們派人維穩”。

“嗯,剛才鄺處長來電話說了這個情況”

李學武點了點頭,問道:“蕭副處長那邊什麼意見?”

“蕭副處長昨天是去了現場的,對當前的形勢比較擔憂,尤其是昨晚的鬧劇,原則上是建議安排更多的人參與到安保工作中來”。

孫健看了看李學武的表情,又說道:“包括對廠領導人身安全的安保工作”

“嗯,你們廠辦的意見呢?”

李學武並沒有說自己的意見,而是點了點頭,思考了一下,又問了孫健一句。

孫健嘴角微動,隨後說道:“按照廠辦的意見,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可我比較擔憂其他的地方,如果抽調更多的人,防衛力量薄弱的位置會不會出現更大的問題”。

“包括廠領導的安全防衛工作”

孫健語氣有些蕭索地說道:“事情很複雜,如果貿然介入,恐怕會引起更大的衝突”。

“是啊”

李學武微微皺眉道:“保衛處動用更多的人,不僅會給他們留空子,還會引起恐慌”。

“那就維持現狀,讓治安股安排幾個人去盯著就行了”

李學武拍板做了決定,對著孫健吩咐道:“還是那句話,原則上不要參與到問題中去,維護住治安就好”。

說完又點了點生產區方向,對著孫健交代道:“跟保衛科說,一定一定要把眼睛睜大了,把問題看住了,這是個考驗”。

“是”

他就是不好判斷這個命令應該怎麼執行,在問過蕭副處長後又來跟處長溝通。

孫健能有什麼意見,剛才李學武問他的意見就是在試探他在這件事上面的態度。

到底是無條件的遵從廠辦的要求,還是能獨立思考問題,結合實際做出判斷。

尤其是在楊鳳山的問題上,李學武好像不關心,又好像很在意,他琢磨不透李學武的意思。

顯然,今天他這關算是過了,可不知道以後還有多少關等著他呢。

“處長,還有個事”

溝通完最重要的,孫健輕聲問道:“張主任那邊說青年突擊隊要執行長期宣傳和指導作用,這經費問題……?”

“暫時不要變”

李學武微微眯著眼睛,道:“還是按照原來的標準撥付,等一等,再決定”。

孫健點了點頭,明白李學武話裡所說的等一等是在等什麼,沙器之都能獲得的訊息,他自然也能知道。

上邊開著會,下面的人都在等,說明今天的會很重要,都在等著形勢的變化。

現在工作組還在廠裡鬧騰,李學武不想惹他們,可不想讓他們有機可乘,鬧出點什麼來還得是他背鍋。

孫健起身離開的時候,李學武低頭看著檔案,隨口說道:“跟青年突擊隊那邊打個招呼,注意一下楊廠長的身體健康問題,必要的時候要保證醫療救治”。

“是!”

畢竟是自己的老領導,孫健哪裡能不擔心,來李學武這邊彙報工作的時候也是提心吊膽的,把明哲保身和以退為進都用出來了。

能得到李學武這個吩咐,他知道楊廠長最基本的保障是有了的。

這個時候,能給那些瘋子說上話的只有青年突擊隊的人了,因為青年突擊隊的人比他們更懂活動。

李學武開口,就算是要青年突擊隊保楊鳳山的命了,開展正治活動可以,但底線是不能出人命。

中午,下班鈴聲響起,李學武剛站起身拿出飯盒準備去吃飯,就見沙器之滿臉嚴肅地走了進來。

“處長,上面的會開完了,工作組被撤銷了”

“知道了”

訊息的影響很大,但在預料之中,所以李學武並沒有表現出震驚的神色。

拍了拍沙器之的肩膀,帶著他下樓,一起往小食堂走,去吃中午飯。

“生產區那邊還是很突然的”

一邊走著,沙器之一邊給李學武輕聲彙報著具體的情況。

先說了上面開的那個會議情況,又說了廠裡當時出現的狀況。

上面的會議開的很被動,有的說“老變革遇到了新問題”,有的說怎麼搞大學習、大討論活動他們也不曉得。

上面也不知,下面也不曉,乾脆把工作組撤了得了,讓大家隨便搞。

李學武聽著是很好笑的,可真放在了他所生活的這個年代卻又是很無奈的。

不破不立?

損失太大了!

沙器之還在說著生產區那邊的鬧劇,由工作組組織的活動轟轟烈烈,突然接到上面的訊息卻又戛然而止。

東風和紅旗正鬧的歡,一回頭,工作組的人都沒了。

有的人過來找,發現工作組停在主辦公樓門口的小汽車都不見了。

再去樓上看,好麼,辦公室裡就跟走人家似的,亂糟糟一團。

他們的門上也被貼了一串標語:“工作組滾出去”。

李學武帶著沙器之到了小食堂這邊便發現大家都在討論這個,面露喜色的有,神情暢快的有,沉重困惑的也有。

他們考慮問題所站位置的不同,對於工作組的離開表現出來的態度也不一樣。

李學武打了飯菜上了二樓,張松英找機會跟了上來,悄聲跟他說了秦淮茹那邊的事。

秦淮茹能有什麼事?

這是李學武在聽見張松英提起來後在心裡想的。

好傢伙,事情大了!

徐斯年中午還有的忙,所以沒見著他,鄺玉生他們幾人都在,張松英說完幾人都大笑了起來。

原來快中午的時候秦淮茹發現工作組的小汽車都聚到了招待所門前,工作組的人一個個的都慌張地從樓上往下搬東西、搬行李。

她是不知道工作組要被撤銷的,但她看這個情形估計工作組要跑路。

所以她直接找到了樓上還在忙活的靳良才,也不打聽工作組怎麼了,直接提了住宿費和伙食費。

小食堂成立後,工作組的就餐是被安排在小食堂了的,可在招待所住著的時候他們的住宿和伙食費都是走票的。

當時他們來是派駐的,相關費用都是核銷制,所以不怕他們不給錢,屬於後結賬。

現在明顯對方要跑路,秦淮茹怎麼能不去找他們要錢呢。

真要是都調走了,她跟誰要錢去?

靳良才就是這麼想的,工作組都撤銷了,誰付這個錢還真不知道了。

反正他沒有錢給秦淮茹,答覆也是先掛賬,回頭等上面跟廠裡做劃撥。

秦淮茹有心想要,可靳良才都這麼說了,就準備去問廠裡。

她可不敢跟靳良才對著來,畢竟差了幾個級別呢,靳良才又是上面下來的。

可還沒去問呢,先一步打聽到訊息的張松英就把工作組被撤銷了的事告訴秦淮茹了。

這下好了,秦淮茹知道他們要散夥,立時就讓駐守在這邊的保衛把大門鎖上了。

靳良才被手底下人找下來說啥也不好使,嚇唬的話秦淮茹也不怕,說了等廠領導來簽字。

靳良才哪敢等軋鋼廠的人來,指示手下就要砸門。

可倒好,這邊的保衛是執行任務的,手裡都帶著槍呢,四個保衛往門口一站,那些辦事員還真不敢往前上。

怎麼辦?

總不能讓一個女人把他們都扣下吧!

跳牆吧,招待所的牆並不高!

秦淮茹還真就不阻止他們跳牆,人可以走,車得留下。

真要是不給錢,那就用車頂賬。

當然了,這是行不通的,車也不是靳良才他們的,更不是掛在工作組這個臨時組織下面的,怎麼能頂賬呢。

秦淮茹自然是知道這個的,可她就是要埋汰埋汰這些人。

他們要是把車丟了,回去也沒法交代,鬧大了上面也不好欠下面的錢不是。

重要的是,秦淮茹仗著她是女人,不接靳良才的茬兒,也不認工作組的章,死活就要錢。

他們要撤離的時間很緊迫,就怕出不去軋鋼廠的大門,怎麼可能在招待所耽誤呢。

不說軋鋼廠領導對他們有意見,就是那些被他們忽悠了的人也饒不了他們啊。

他們來軋鋼廠以後做的事都是得罪人的,可沒說做什麼好事。

唯一給廠裡要了建築經費,還是走的谷維潔那邊,誰記得。

最後靳良才實在是沒轍了,跟女人他說不起,跟保衛又鬥不起,打了電話,把已經走了的馮道宗又叫回來了。

馮道宗鐵青著臉,讓隨行的總務人員跟招待所結清了所有費用才把車和人帶走。

這也就有了中午的笑話,折騰軋鋼廠三個月的工作組最後在一個女人的手裡栽了,眾人聽著都很解氣。

李學武自然沒有怪罪秦淮茹的意思,聽張松英說完便笑著示意她去忙。

鄺玉生笑的最大聲,主要是他受氣最多,這會兒張羅著要喝一杯。

李學武點了點他,提醒道:“切勿得意忘形,工作組走了,問題可是還在”。

“是啊”

韋再可點頭說道:“工作組留下的這一地雞毛可夠收拾的,現在可還沒到樂的時候”。

“碼的,當初他們來的時候我就說來者不善,哼~”

鄺玉生這句埋怨在眾人聽來有馬後炮的嫌疑,可也是在給工作組蓋棺定論。

卜芳清微微搖了搖頭,道:“事情還得分兩面看,他們來也不是就為了搗亂來的,事出有因,事出多因吧”。

“確實”

韋再可點了點頭,說道:“從一開始的幫扶,到後來的懷疑,最後發展成對立和爭權,實在是不好說什麼”。

“有什麼不好說的”

鄺玉生撇嘴道:“一群沒頭蒼蠅,來的時候心裡沒根,做事的時候心裡沒德,走的時候兜兒裡沒功”。

“呵呵,吃菜”

李學武笑著點了點鄺玉生,沒叫他再繼續往下說。

卜芳清也跟著笑了笑,說道:“我倒是覺得他們來這一場,給咱們的基層帶了一股新的風氣,整肅了紀律,鍛鍊了隊伍,不都算是錯誤”。

這話要是這麼說,當然也是對的,事物都有兩面性,李學武很贊同卜清芳的觀點。

無論工作組的出發點是什麼,軋鋼廠確實是在一輪輪的檢查工作中發現了問題,也處理了問題。

當然了,在思想上不能說誰對誰錯,上面都不知道對錯呢,下面就更不清楚了。

現在大家考慮的不是工作組的問題了,而是工作組離開後留下的權利空白由誰來填補。

工作組在這邊工作了這麼長時間,對軋鋼廠的影響力自然是存在的。

今天工作組要走,楊元松和楊鳳山就真的不知道嘛?

怎麼可能!

為什麼沒有攔著,因為工作組已經散了,攔著這些人又有什麼用。

現在要做的是補全這一部分的影響力,消除掉前期的影響,糾正錯誤線路,重新帶領軋鋼廠走上正軌。

那工作組又留下了什麼呢?

以東風和紅旗為主的變革探索隊伍,持懷疑和否定態度的工人基礎,在大學習、大討論活動中的右向意見。

更直接的就是最近一段時間由他們影響而產生的糾察隊和宣傳隊,還有對廠長的針對。

李學武不相信紅旗那些人會放過楊鳳山,更不相信正在整頓整合東風的張國祁會站出來保護楊鳳山。

所以軋鋼廠的風聲並沒有停,只不過是倒下了一個,又要站起來一個。

自古以來,人類對權力和思想的爭端一直都沒有停止過,百家爭鳴、焚書坑儒、法家當道、無為而治、獨尊儒術……

哪一次思想的碰撞不會出現火花和毀滅?

如果說必須有人為思想爭端而付出生命的話,李學武是不願意的。

所以他極力避免自己陷入到這種競爭之中,他不需要為某個思想背書,更不想為某個信念付出生命。

繁華落盡都是虛無,煙花散盡都是臭味。

那什麼是香的?

張松英的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香香的。

飯後眾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往辦公樓走,而是互相說笑著往招待所去了。

飯桌上李學武已經跟張松英預定了幾張游泳票,今天多雲,露天游泳館不太曬,所以正適合去消暑。

招待所這邊已經幫幾人開好了換衣服和臨時休息的房間,各自換好了衣服便往游泳池去了。

還是那個位置,差不多還是這幾個人,坐在岸邊上閒聊片刻,各自找了個合適的位置下池子泡了泡。

對韋再可他們來說自然是泡,讓他們遊幾圈也是可以的,但就是嫌累得慌。

卜清芳是女同志,可身手不凡,能在水裡跟李學武比劃一陣。

可能只有在比拼體力的時候他們才會注意到李學武是年輕人,而他們已經是前浪了。

“不行了,體力跟不上了”

苟自榮笑著擺了擺手,由著岸邊的畢毓鼎拉了一把上了臺子。

“還得是年輕人啊,活力四射,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氣一般”。

說著話羨慕地看了看在游泳池里正在比賽的幾人,有李學武,也有廠裡的年輕人。

剛才是李學武主動邀請這些年輕人一起玩的,贏了的請客喝汽水,輸了的自然是去跑道兒。

這種比法很有意思,既滿足了比賽的趣味,也包容了參與者的囊中羞澀。

李學武的身體哪都長,胳膊長腿長,最適合游泳了。

也不要求什麼姿勢,只要最先游完兩圈就算贏,二十多米長的游泳池裡撲騰著好多大魚。

苟自榮說了一句,回頭看向站在一邊的畢毓鼎問道:“怎麼沒下水?多熱啊~”

看著畢毓鼎都沒換衣服,只是穿了休閒半截袖和短褲過來的,還以為他裡面穿的是泳衣呢。

畢毓鼎微笑著搖了搖頭道:“昨晚把腰扭了,我怕下去了上不來”。

“呵呵,男人就是累啊~”

苟自榮很是理解地笑了笑,跟畢毓鼎開了個玩笑,兩人走到遮陽棚下面坐了。

這邊早有服務員給準備好了水果和茶水,兩人就著冷與熱就聊了起來。

“貿易列車是不是要回來了?”

苟自榮疊著腿,端著茶杯問了畢毓鼎一句,這是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

畢毓鼎點了點頭,道:“週日吧,已經很趕了,過津門還要停一下”。

說著話從游泳池裡把視線收了回來,看向苟自榮解釋道:“你知道的,貨運的要求比較特殊,去水產公司一進一出就又算一個計劃”。

“喔!!!!!”

他們正說著,游泳池那邊響起了歡呼聲,李學武手扶著泳池邊上,對著歡呼的眾人擺著手,顯然是他贏了這場比賽。

苟自榮笑了笑,同畢毓鼎一起給那邊打招呼的李學武鼓了鼓掌。

“我是不懂排程的,問一句也是算計著時間”

說著話看了畢毓鼎一眼,輕聲說道:“畢竟現在的形勢很特殊”。

畢毓鼎看了他一眼,微微皺眉道:“你是說……?”

“嗯”

苟自榮的表情並沒有剛才的那麼歡喜,而是隱隱有些擔憂。

“如果掌控不住,這麼大的利益放在眼前,任何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引起大的問題”。

畢毓鼎在心裡思考著苟自榮所說的話,眼神又不自覺地看向了泳池邊上正給服務員說話的李學武。

“如果,我是說如果”

想了片刻,畢毓鼎又看向苟自榮說道:“如果出了問題,那應該怎麼辦?”

“這得分怎麼看了”

苟自榮的年歲不小了,在銷售處的崗位上本來是打算養老的,畢竟這個處室以前可不是熱門。

誰能想到呢,退隱江湖的心又被那小年輕的給勾搭活泛起來了。

“如果單獨論,那在火車上出的問題就是你的,下了火車出的問題就是後勤的,賣的時候出了問題就是我的”

苟自榮喝了一口茶,瞥了游泳池一眼,繼續說道:“如果統籌來看,那這件事無論在哪發生,都是李副廠長的”。

“所以……”

畢毓鼎皺著眉頭看向苟自榮,他不知道接下來的話應該怎麼說了。

苟自榮卻是搖了搖頭,微微眯著眼睛,看向了泳池裡又一輪的比賽,嘴裡唸叨著說道:“這件事得跟李處長談”。

畢毓鼎的眼睛也眯了起來,跟著苟自榮一起看向了泳池裡。

他好像有點明白了,苟自榮說的是貿易的事,可也不全是。

三個部門涉及到的人和利益太多了,什麼單獨看,什麼整體看,又說李副廠長,最後落在李學武這。

畢毓鼎是專業人才,幹了一輩子的排程了,不能說他是正治250,可也達不到活學活用的地步。

“聊什麼呢!”

兩人沉默的時候夏中全也從泳池裡爬上來了,坐在臺子上緩了兩氣便進了遮陽棚。

剛才看見畢毓鼎兩人是在說著話的,這會兒怎麼又不說了?

苟自榮跟畢毓鼎對視了一眼,隨後笑了笑,對著夏中全問道:“說你們弄出來的改裝車呢,很好賣”。

“呵呵,還行吧”

夏中全吹了一口茶杯裡的茶葉,眼皮耷拉著,他才不信這條老苟的話呢,滑頭的很。

苟自榮見他如此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在意他的態度,反而是說起了這次貿易中貨物的銷售情況。

“汽車是賣的最好的,到了邊疆就都被開走了,價格比重最高,受賣程度最好”

“比農用工具都好?”

夏中全並不負責貿易,更不負責直接生產,所以對這個還真就沒了解過。

拿起桌上的煙盒叼了一根點燃了,看向苟自榮說道:“我還以為那邊都是不毛之地呢”。

“刻板印象”

苟自榮笑了笑,說道:“雖然地廣人稀,但不也恰恰說明了那邊正是需求市場嘛,很適合貿易”。

“但這是建立在咱們有運輸渠道的基礎上”

夏中全用夾著煙的那隻手示意了身邊的畢毓鼎說道:“你該想一想如果畢處長沒有運輸計劃可以用了應該怎麼辦”。

說著話示意了從泳池裡爬上來的鄺玉生說道:“老鄺他們可不會等你的銷售,他們的機器不停,產品不斷地製造出來,你的腳步跟不上就要出現產品積壓了”。

“這當然是個問題”

苟自榮點了點頭,示意了畢毓鼎說道:“排程那邊已經跟京城車站合作了,我想這種壓力會有所緩解”。

“當然了,這不能指望人家給咱們保證什麼問題”

苟自榮也給自己點了一支菸,微微眯著眼睛說道:“張副主任回來的時候說越州那邊的辦事處已經開始籌備了,津門這邊……”

說著話他有些不確定地用大拇指颳了刮自己的下巴,隨後搖了搖頭,道:“必須得請李副廠長去一趟津門了,咱們得用漁業的碼頭”。

這當然是重點了,李學武為什麼要拉著李懷德一定要把津門水產公司搞下來啊,因為津門水產公司有碼頭,也有倉庫啊。

從京城軋鋼廠到津門水產公司的碼頭才多遠,只要達成合作,就可以使用對方的倉庫和碼頭,付出的無非就是貿易商品罷了。

一條冰凍列車絕對夠這條線上的幾個點吃的,鋼城、烏城、津門,越州最好還是走水路,因為運費太高了。

這一次去越州還是京城火車站給走的計劃,這種機會不多的,可不能這麼用。

去往烏城方向的計劃倒是很方便,因為烏城方向的線路剛剛開通,缺少運輸任務和計劃。

往那邊發車是很容易的,佔用的無非就是軋鋼廠自己的計劃,再跟京城火車站溝通就可以了。

“不太容易了”

夏中全微微搖頭道:“李副廠長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離開廠裡了,所以你的計劃得仔細想想了”。

遮陽棚下的幾人聽見夏中全的話均是沉默了下來,他們怎麼能不知道李副廠長最近不會離開京城呢,如果有可能,李副廠長恨不得住在軋鋼廠裡。

形勢的突然變化不僅僅給工作組造成了致命打擊,還給軋鋼廠各部門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今天眾人約在一起可不是為了游泳的,更不是為了看李學武在他們面前表現年輕優勢的。

等人上來的差不多了,鄺玉生衝著泳池裡的李學武揮了揮手,揚了揚手裡的香菸。

李學武一個猛子紮下去,直接游到了靠近遮陽棚的泳池邊上。

也沒用幾人拉他,手撐著臺子便躥了上來。

服務員小金將李學武的浴巾拿在了手裡,等李學武上岸後第一時間就給他披上了。

鄺玉生笑著逗了小金幾句,惹得小金一陣嬉笑。

“我的汽水呢!?”

李學武衝著那邊分了汽水喝的小年輕們笑罵了幾句,惹得那些人笑了起來,甩了甩手上的水,站起身往遮陽棚下面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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