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網友不知道的情況下,陳小大夫私底下又聯絡了晏玖。

晏玖回覆的那一剎。

陳小大夫一字一句重複了晏玖發給他的回覆:“爺爺,她說歡迎我們去拜訪,她還說,我們去拜訪倒不如她來拜訪我們。”

陳老中醫狂搖著頭,自古以來只有錯者跪著請罪的道理。

他扶著桌子想要起身。

卻因體力不支跌坐下來。

陳小大夫急忙撂下手機,飛撲到陳老中醫身邊,滿臉擔憂。

陳老中醫揮去攙扶,執拗得像個孩子:“你又偷練那些只會害人害己的法術?”

陳小大夫低著頭聽訓。

他下意識的反應,暴露了他在偷偷練習陳家術法的事實,被訓無可厚非。

他只是有些不解。

究竟是什麼樣的過錯,讓他爺爺退去了家主之位,讓他爺爺與父母雙親斷絕關係,讓他爺爺十幾年來愧疚不已,以至於對術士打心底抗拒著、不喜著。

連他也不能學習陳家術法。

只能當個普通的醫生。

陳老中醫點燃了老煙槍,徐徐升起的白煙勾勒出心底的沉重。

他何嘗不想醉在當下,忘記過去,又何嘗不想揮去東躲XZ,站於陽光中。

可他不能。

常言道:父債子償。

反過來亦然。

剝開回憶,那是血淋淋的事實,是他們陳家對不起氣運之子的事實。

陳老中醫閉上眼:“莫寒,我給你改名莫寒,是希望上天不要寒心,不要寒心我們陳家犯下的不可饒恕的錯。”

他扣下老煙槍。

嗆人的煙好似封印著哀傷。

將一段過去慢慢解開。

18年前。

如今的陳家主在偶然的一天算到氣運之子將降生於北海,他企圖掌控氣運之子以達到匡扶整個陳家、整個玄門的目的。

陳老中醫深深嘆氣:“被我發現後,我自然是訓斥責備,當著族人的面讓他顏面盡失,沒想到他會愈演愈烈。”

自那日起,陳家主便暗自下定決心要奪了氣運之子的氣運。

陳家主不敢親力親為。

他製造了一場意外。

利用階級不同的怨憤,將另一個無辜家庭牽扯進來,上演了一場“狸貓換太子”。

或許是中間出了差錯,氣運並沒有被陳家掠奪到手。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陳家沒有得手。

意味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孩子的氣運被隱藏更深的人捷足先登奪了去。

陳老中醫連連搖頭:“我問他那個嬰兒是誰,現在在哪,他一口咬定不知道,他是我兒子,他做了什麼我會看不出嗎?”

他不是個有天賦的術士,所以,他才會早早過渡家主的權力,讓他兒子接管家族,以至於養出一個狼子野心的東西。

當他後來得知後。

一切為時已晚。

就好像命中註定會這般。

陳老中醫帶著年僅一歲的陳莫寒離開陳家,踏遍了五湖四海,可是,大海撈針,任他怎麼查也查不到當年的嬰兒。

這些年來。

他努力救人,賺取的錢財全被捐贈給更有需要的人,就是在為陳家積福。

但他依然愧疚。

他的無能害了一個孩子,害了兩個無辜家庭,甚至還有可能會害了世人。

陳老中醫說著激動起來:“我沒有看錯,那樣的氣運,只有氣運之子有!難不成那孩子當年逃過了一劫!?不,不可能,不可能逃得過,所以是因為什麼……”

沉默籠罩在他腦海。

陳莫寒終於知道他爺爺的執念,也知道他親生父親造了什麼孽。

他也會替人贖罪。

只要他爺爺可以安心。

陳莫寒俯下身道:“您別急,我們之後問問她就好了。”

“問什麼?”

一道聲音從門口傳來。

陳莫寒下意識回道:“當然是問氣運為什麼會……”

他道了半句。

然後猛的扭頭看向晏玖。

這才多長時間!?

晏玖為什麼會出現在藥房?

陳老中醫扶著桌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他欲言又止,充分闡述了什麼叫“情緒的盡頭不是發洩,而是沉默”。

晏玖雙手負後,看了一圈被破舊與不堪一擊籠罩的小藥房。

很顯然。

這爺孫倆在自我懲罰。

明明有那個條件住更好的地方,偏偏把錢都捐了出去,只蝸居在小小的藥房。

在直播中看到陳老中醫的面相後,晏玖心底就有一種感覺。

她要挖掘出原身當年氣運被奪,身份被迫互換的真相了。

果然。

不枉她費力畫縮地成寸符。

聽了這麼一出陳年故事。

晏玖半眯起眼:“原來玄門的陳家主和我還有這麼一場剪不斷的緣分呢。”

陳莫寒驚醒:“你聽到了?”

晏玖聳肩,友情提醒:“下次說悄悄話記得關門。”

陳莫寒聽出晏玖的善意,他不明白晏玖為什麼不生氣,開口問道:“你不怕我們是演給你看的?”

晏玖噗嗤一聲笑出來。

她眼睛又不瞎。

或許會有聽錯的一天。

卻永遠不會看錯。

不然,能看人面相、斷人命數的天眼就可以退出第一梯隊了。

晏玖嘆氣道:“如果是兩個月前的我,或許會不分青紅皂白給你倆打上敵人標籤,但現在的我是人美心善脾氣好的代表。”

陳莫寒:“……”有點子無語。

陳老中醫敲了一下陳莫寒的腦袋:“怎麼跟人說話的?”

“咚”的一聲。

很響。

驗證了腦袋是顆好腦袋。

陳莫寒捂著頭,縱使有再多反駁也沒有說,只抿著嘴退到老人身後。

看得出少年很聽老人的話。

陳老中醫企圖走上前。

晏玖抬手打斷,掏出手機關注了人,才道:“我來不單單是聽故事,我想告訴你,你要嚥氣了,歡迎在我這裡下單。”

陳老中醫一臉瞭然,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放鬆。

早有預感的陳莫寒嘴唇蠕動,他張了張嘴最終只是低下頭。

陳老中醫說著想要朝晏玖彎腰:“終究是我陳家對不起你。”

晏玖攔住人。

她知道真正的惡人是誰,犯不著讓一個半截子入土的人頂罪。

晏玖隱晦道:“還有幾分鐘時間,不要浪費在這些事情上。”

說著。

晏玖走出小藥房。

獨留爺孫倆。

陳老中醫扭頭看向低頭不語的孫子,他把手蓋在了陳莫寒的頭頂。

“爺爺走後,你就不用那麼束縛了。”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學什麼就學什麼,唯有一點,不可害人。”

“至於你父親,若是有機會,讓他到我墳前以死謝罪,沒機會就算了。”

“善惡終有報,好好活著,不要哭,我終於可以閉眼去見列祖列……”

話音未落。

那隻手永遠垂了下去。

陳莫寒低著頭淚流滿面。

他顫抖著接住陳老中醫墜下的枯瘦如柴的手,朝人直直跪了下去。

以後,再也沒有人會拿煙槍敲他的腦袋,他失去了爺爺,永永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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