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瑾說不清楚何為模範區。

因為,這個模範區的概念是他爹跟溫柔伯伯,狄仁傑伯伯一起研究了三天三夜之後搞出來。

整個概念層層疊疊,環環相扣,不但考慮到了大唐的實際情況,還有一定的前瞻性,最重要的是這套概念與大唐的宗族,農社相融合,很容易為鄉民們所接受。

總體上來說,模範區的概念並不與官家起衝突,他們是一路下沉到了鄉,裡,屬於皇權觸及不到的地方。

李治發動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模式想的很好,唯獨沒有想到最底層百姓敢不敢接受的問題,而且,一旦那些有錢人們沒有被一棒子打死,等還鄉團回來的時候,那些拿走了有錢人土地的人,下場一定很慘。

組建了模範區就不一樣了,土地的所有權並沒有被下分到具體的某一個人或者一戶人家手中,而是屬於他們整個集體所有,只不過是由集體委託給某一個,或者某一戶人家種植,一旦有還鄉團一類的事情發生,還鄉團要面對的將是一群百姓,而非某一個人。

即便是這樣精妙的規劃,也不過是一個過渡期,等五年磨合期過後,還鄉團徹底沒有了市場之後,由誰耕種並繳納賦稅,那麼這塊地就屬於某一個人。

五年時間,足夠讓這些人心離散的百姓,凝聚成一個個的集體,也只有到那個時候,才能真正消弭掉李治粗暴的政策帶來的後遺症。

皇族,勳貴,有錢人們就像是一頭頭勐獸,他們遊弋在由百姓組成的牛群之外,只要遇到落單的,病弱的,就會兇勐的撲上去大嚼。

現在不一樣了,牛群有了一定的組織性,每當有落單的,瘦弱的牛遇到野獸侵襲的時候,一大群牛就會衝過來,就算是再兇勐的野獸,也只能落荒而逃。

因此上,窮人在對抗權貴,對抗有錢人的時候,集體出動才是最正確的方式。

窮人最大的軟肋就是沒有生產資料,但是,李思有,她願意出錢,出生產資料幫助農夫們把生產組織起來,只要她達成了這一目標,僅僅是供應偃師縣八千七百五十六戶百姓所需的衣食住行,以及生產資料,就足夠讓處於壟斷地位的李思在未來賺到海量的金錢。

最重要的是這個市場會因為跟李思的資本團有一個良好的互動,在相互成全之下,一個出錢,一個出力,會有一個長足的發展,未來將會有無限的可能。

李思一個人做這樣的壟斷生意自然是不成的,她只能在有限的區域裡這樣做,比如偃師縣,如果想要大規模的執行這一計劃,雲初等人一致認為,李弘才是統管全域性的合適人選。

說其餘的事情太早,這一計劃遲早會因為時間的流逝最終變成一項惡政,雲初等人卻管不了那麼多,治療眼前的惡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於以後……與他們三人何干?能想出這麼好的辦法的人,已經是一時之選。

李思已經抵達了偃師縣,開始了自己湖弄鄉民們的工作,可是,雲初至今還沒有接到皇帝平叛的旨意。

之所以沒有接到皇帝下令平叛的旨意,完全是因為偃師縣的暴動者們在三岔裡遇到了強大的阻礙,他們強攻三岔裡胡氏的碉樓,不但沒有進展,反而遭遇了偃師縣殘存的有錢人們的強烈抵抗,攻打碉樓死傷慘重不說,還被三岔裡胡氏以及逃跑到胡氏的有錢人們的夜襲,一夜之間,局面反轉,匪首周老大被亂軍殺死,廖五爺帶領著殘兵敗將們逃離了三岔裡,被胡家老三帶領的人馬追殺了二十里,六百多條好漢,活著回來的不足一百六十人。

李思暴跳如雷!

三岔裡的勝利,對於正忙著收攏民心的李思來說,就是一個災難性的後果。

人們對於李思提供的粥飯很感興趣,卻對李思說的鄉農互助毫無感覺。

尤其是李思給他們畫的大餅,說什麼,偃師縣的土地會重新按需分配,竟然沒有一個人相信。

就算李思身著宮裝拋頭露面,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大唐公主會如此的好心。

“死是個年輕啊……”

薛長風抱著胳膊站在殷二虎的房間窗前,瞅著懷抱小嬰兒的殷二虎道。

對於薛長風的去而復返,殷二虎一點都不感到奇怪,這傢伙本身就是一個多疑的性子。

見小女嬰睡著了,就把她放在床上,蓋好小被子,來到窗前對薛長風道:“看清楚了?”

薛長風道:“怪不得你會忠心耿耿,原來我們的主上就是當今的太子。”

殷二虎愣了一下,他有些不明白薛長風為啥會得出這麼離譜的結論。

“除過你我之外,其餘的十一組人手,日夜守護在安定公主身邊。”

殷二虎覺得薛長風可能沒有把李思身邊的三個小少年看在眼裡,所以才得出這個結論,不過也挺好的,有太子李弘這杆大旗護身,他做事會更加的方便。

“太子殿下賢名遠播,當他的屬下不丟人吧?”

“可惜這位太子殿下,一心關注農桑,並未表現出一代明主的氣象。”

殷二虎笑道:“在以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面,大唐需要的是一個安穩的局面,只有在一段比較長的時間裡保持穩定,百姓們的生活才會逐漸向好,朝廷也有一定的時間來進行一些調整。”

薛長風笑道:“你不如說,等百姓們變得更加富裕,就能經得起更多的折騰了。”

“沒錯,是這個道理,就像在如今的長安,就算朝廷一次性發動兩次變革,一個成功,一個砸鍋,對長安來說並不會有太大的損傷,人家有錢,經得起折騰。

主上說這就叫做容錯率,百姓有錢了,有糧食吃,對朝廷的容錯率就比較高,不像前隋的隋煬帝,出一次錯,就葬送了這花花江山。”

“這話是太子說的?”

“這話是主上說的。”

“我想留在安定公主身邊,幫她完成她想要達成的目的,看看你說過的場面會不會真的會實現。”

殷二虎笑道:“也好,親眼看過的,總比聽人說的來的靠譜。”

李思邁著驕傲的步伐,在三個小少年的簇擁下回到了安定客棧。

沒錯,自從李思看中這座原本叫做東陽的客棧之後,她就把這座客棧改了名字,叫做安定客棧。

至於東陽公主會不會樂意,李思是不管的,自從駙馬高履行死後,守寡的東陽公主就幾乎銷聲匿跡了,絕對沒有膽量跟皇帝,皇后嫡出的公主爭奪一座客棧。

四個人回到最大的院落之後,李思就倒在錦塌上嘆口氣道:“浪費了一百多擔糧食,只收獲了不足兩百人的跟隨,有這些糧食,幾乎可以換兩百個人了。”

溫歡坐在錦墩上道:“流言,謠言,放出去了那麼多,效果遠不如三岔裡的那一場大敗,現如今,三岔裡的胡老三正帶著人向外攻擊前進,看樣子是準備為偃師縣所有富豪們討回公道的架勢。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如何面對胡老三的進攻,畢竟,我們已經把很多有錢人家的土地許諾給百姓們了。”

雲瑾道:“三岔裡的戰鬥中,突然出現了數量多達三十人的甲士。廖五他們就算有再多人,也經不起三十個甲士的正面衝鋒。

如果幹掉這三十個甲士,廖五他們就有膽量回來繼續找三岔裡的麻煩了。”

狄光嗣道:“李思的護衛能不能打的過那些甲士?”

李思搖頭道:“公主府的甲士都是退下來的老頭子,都把公主府當養老的地方呢,平日裡讓他們披甲一次,都弄不整齊。

美玉兒,你去找殷二虎,跟他說說,看看有沒有辦法。”

雲瑾搖頭道:“二虎叔不是我們能指使的。”

李思嘆口氣道:“我們還是不成啊,平日裡耍點小心思還好,一旦遇到真正的困境,就束手無策。”

雲瑾道:“阿耶常說,做事的時候遇到困難是一定的,如果遇到困難就退縮不前,就不要再想著做事情了,回到府裡當貴公子,他能養活我一輩子。”

溫歡道:“這已經超出我們能解決的範疇了。”

雲瑾道:“聽娜哈姑姑說,我阿耶在十歲的時候,已經殺過不少的勐士。”

李思聞言眼睛一亮,從懷裡掏出一個小巧的白玉瓶子放在桌子上道:“毒藥我有,問題是誰能把這些毒藥放進那些甲士們的餐食裡?”

溫歡立刻拒絕道:“君子不把自己放在險地,更不能以身犯險,我阿耶說,黃鐘不可與瓦釜爭鳴,白玉不可與瓦片爭鋒。”

狄光嗣拍拍自己的肚皮道:“別看我,我多跑幾步路都不舒坦。”

雲瑾見溫歡,狄光嗣都在看他,就搖頭道:“我阿耶是無敵的勐將,我不是。”

李思當然沒有把這三個人當成自己的目標人選,見殷二虎過來了,就笑吟吟地迎接了上去……

“所以,你就痛快的把我給賣了?”薛長風簡直難以理解殷二虎的心思,事情才提出來,他就暴跳如雷。

“青衣樓是你的買賣,你不會已經忘記了你是一個殺手頭子了吧?”

“我是青衣樓的樓主,就該接這種九死一生的買賣?甲士是什麼人,他們都是軍中百戰餘生的勐士,經歷過無數的鬥殺,更不要說這三十個明顯是流浪武士的人,他們經歷過軍中戰鬥的險惡場面,也經歷過人心如鬼蜮的私人仇殺。

如果這些人這麼好對付,他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

殷二虎笑道:“沒讓你去暗殺那些甲士,也沒有讓你去毒死他們,我的意思是,既然那些人是被三岔裡胡氏僱傭過來的,你不妨去跟他們接觸一下,用錢收買他們為我所用。”

薛長風探手道:“錢呢?”

殷二虎從懷裡掏出一串金錢放在薛長風的手裡道:“公主的意思是,要這些人在百日裡滅掉三岔裡胡氏。”

薛長風掂量一下手裡的金錢串子道:“果然不愧是李唐的公主,心腸果然是黑的。”

殷二虎道:“你是目前唯一一個可以自由接受任務的人了,不找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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