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長孫無忌跟李績退讓的訊息之後,站在後邊的雲初終於鬆了一口氣。

今晚死一個常淑來就足夠了,再死幾個的話,會影響大唐社會的整體格局。

總體上,這一場博弈李治贏了。

不過,後患無窮。

今夜,長安城裡能好好入眠的人不多,官員們在離開皇宮的時候,各個面色凝重,也沒有回家,簇擁著去了平康坊這一類能讓他們通宵達旦談論事情的地方。

雲初跟溫柔狄仁傑三人商議的時間很短,用了三句話就達成了共識。

第一點,不論是萬年縣,還是長安縣都堅決不成為皇帝的試驗田!

第二點,立刻,馬上,遠離裴行儉,跟李敬玄,絕對不與他們產生工作上的交集。

第三點,繼續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步伐向前走,絕對不回頭。

別人不知道試驗田是怎麼回事,雲初如何能不明白呢,試驗田因為有大量的資源傾斜的緣故,確實是能在短時間裡收穫不錯的政績。

不過,試驗田一切順利還好,如果不順利,試驗田裡的長官的人頭便是皇帝拿來給臣子們交代的工具。

再者,裴行儉,李敬玄兩人在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之後,絕對不會容忍別人染指他們的領域。

就像裴行儉前一段時間前來找雲初商量,最終因為多了溫柔跟狄仁傑之後,就一言不發的走了。

總而言之,這是一樁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雲初喜歡大唐,卻沒有喜歡到劉仁軌那種願意把命獻給大唐的地步。

跟李治大刀闊斧改革的行為比起來,雲初覺得萬年縣跟長安縣這樣猥瑣發育比較好,等到有一天人們發現不對的時候,大勢已經形成。

雲初回家的時候,全家人都在等他,雲錦,雲瑾兩個小的即便是瞌睡的不斷打盹,依舊堅持著等阿爺回來。

今天晚上,長安城裡的很多人家都在等當家人回來。

見阿爺回來了,雲錦就張開雙臂讓阿爺抱抱,雲瑾隨後也做出同樣的動作。

雲初抱著兩個孩子親暱了一陣子之後,洗漱過後,這才來到飯桌邊上,一家人一起吃晚飯。

等孩子吃完去睡了,虞修容低聲道:“很危險嗎?”

雲初嘆口氣道:“常淑來被當場斬首,長孫無忌,李績兩人不再阻攔陛下的意圖。”

“這麼說,陛下贏了?”

“現在很難說,看以後的發展,裴行儉,李敬玄這一次算是把自己放到火上烤了。

我希望他們能夠成功,可惜,裴行儉是勳貴出身,李敬玄是寒門出身,而且兩人都不是心智堅韌之輩,很難扛得住那些壓力。”

虞修容將菜碟子往雲初面前推一下道:“吃點別的,不要光吃麵前的。”

雲初搖搖頭,就再一次埋頭吃了起來。

晚上休憩的時候,雲初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怎麼都睡不著,虞修容也睡不著,在那邊翻來覆去的讓雲初更加沒辦法入睡了。

實在躺不住了,雲初就披衣而起,一個人來到院子裡瞎熘達。

長安六月的夜晚與白日一般的燥熱,甚至是因為看不見太陽,讓人更加的煩躁,爛慫大雁塔直挺挺的豎在空中,連星星都擋住了一大片。

虞修容跟著走了出來,坐在雲初身邊道:“這就是夫君以前說過的改革?”

雲初點點頭道:“沒錯,這就是你們熟悉的變法。”

虞修容吃驚的道:“變法會死人的。”

雲初懶散的道:“常淑來就是第一顆人頭,以後一定還會有很多人人頭落地。”

虞修容道:“那就不要變法了,大家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是了。”

雲初搖搖頭道:“變法是死一批人,不變法就是整個大唐都沒有了將來。

而我們的皇帝現在是一個高瞻遠矚的君主,他想讓李唐的江山綿延萬世,就算不能綿延萬世,也想著多支撐幾年。

再者說了,皇帝認為皇位可以萬代一姓,官員則萬萬不能如此,你看,矛盾這就出現了。”

虞修容聽了雲初的話嚇得一個激靈,雲初摟住她的肩膀道:“我們家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跟他們不相干。”

“怎麼可能會不相干?在大唐只有做官才是正途。”

“那就熬唄,現在的皇帝太強大了,沒人能打的過……我們所有人的恐懼來源於皇帝,也來源於皇帝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他會做到什麼程度才會停止。”

虞修容顫聲道:“只要見到好處,皇帝就會一直做下去,就像是見到了一座金礦,不把金子全部挖出來不算完。”

雲初當然知道這個道理,他以前的時候就見過很多這種操作,一個地方一旦發現某一個行業適合這裡,就會全力以赴的發展這個行業,直到發展到盡頭。

這就是官員們發展地方培育強勢行業的原因,一棵樹要比一地的草要好。

現在,皇帝準備挖一下寒門這座金礦了,他希望能夠找出來一些新的寒門人才,用來取代那些根深蒂固的勳貴群體。

而這些寒門子弟,對他來說不過是韭菜而已,割了一茬還有新的韭菜長出來,最重要的是——韭菜根本就沒有機會長成參天大樹。

在李治最深沉的幻想中,此後,在大唐這片豐饒的土地上,只有一棵參天大樹,就在這棵參天大樹之下,整齊的長著一望無際的韭菜。

儘管六月天不是吃韭菜的好時候,這個時候的韭菜不但很老,還塞牙,但是,雲初家的早餐便是許久不吃的韭菜盒子。

太陽昇起的時候,長安城人又開始了新一天的生活,昨夜的那一場可怕的朝會,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萬年縣的棉花全部被拔掉了,長安縣的棉花也跟著拔掉了,在把農田深耕一遍努力曝曬的時候,也不知怎麼的,萬年,長安兩縣的田地裡,爬滿了蟲子,各種蟲子之多駭人聽聞。

就連大馬路上都爬滿了軟軟的,五顏六色的蟲子,隨著車軲轆碾過去,道路上就會出現兩道爆漿的車轍印。

有的蟲子會爬進水裡淹死,有些蟲子會爬上樹,並且很快吐出一些亂七八糟的絲,將樹葉子包裹起來。

因為蟲子多,也不知哪裡來的那麼多的鳥,它們鋪天蓋地般的在空中飛翔,一遍又一遍的吃著地上,樹上的蟲子。

跟天上的飛鳥形成明顯對比的就是萬年縣,長安縣飼養的大量的鴨子。

它們排成大隊伍,從大地的這一頭一路吃到盡頭。

從蟲子出現,再到一隻蟲子都看不見,只經歷了短短的八天時間。

雖然大部分的蟲子被鳥,鴨子給吃了,還是有一部分蟲子成功的變成了繭,再過十來天這些蟲子就會變成各種各樣的蝴蝶,飛蛾,然後再到處下卵,繼續醞釀下一場蟲災。

只有幾隻啄木鳥哆哆啄食著這些繭子,而這樣的捕殺力度根本就不足以消除災害。

其實這樣規模的蟲災問題不大,數千年來,農耕民族就一直與這樣的災害共存,沒什麼大不了的。

於是,雲初就下令收購田間的樹木,這些樹木長在田地裡,已經對田地沒有半分好處。

長安縣隨即跟進,於是,在長安城外的原野上,已經是一馬平川的模樣。

帶有蟲害的樹木收集多了,會影響今年的木炭價格,因為雲初把這些樹木,全部就地燒成木炭了。

於是啊,在一望無際的長安城外,就升起來了道道濃煙。

“雲初在幹什麼?”當濃煙籠罩了長安城,被李治嗅到了煙味,就不悅的問道。

“萬年,長安兩縣爆發了蟲災,雲初下令把城外的樹木都給砍伐乾淨了,如今正在燒炭。”武媚抱著李旦笑著回答。

“發現了蟲災,為何要砍樹?”

“因為樹上全是蟲卵,如果不除掉,明年還會有蟲災,為了不浪費樹木,他就把樹木燒成木炭,算是沒有浪費東西。

就連咱們長安八景之一的霸橋垂柳需要再過幾年才能看到呢。”

“啥?他連霸河兩邊的垂楊柳都給砍了?”

“是啊,不砍的話,明年就成禍害了。”

“為了殺死蟲子,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雲初現在的行為跟陛下正在做的事情又有什麼區別呢,想要辦大事,投鼠忌器可不是陛下該有的心思。”

李治砸吧兩下嘴巴道:“曲江……”

武媚抬頭笑道:“曲江自然不會倖免,如今一棵樹都沒有了,反正陛下喜歡竹子,雲初把竹子給陛下留下來了,您還可以繼續砍竹子喂熊。”

“你說朕也需要幹出雲初這種腳痛砍頭的事情來?”

武媚瞟了皇帝一眼道:“您面對的可不是區區腳痛,而是心腹之患。”

李治沉默片刻瞅著武媚道:“一切都是值得的是吧?”

武媚笑道:“您想砍樹的之前,是不是應該先把工具準備好?”

李治點點頭道:“那就讓李義府回京吧,許敬宗遷中書令。”

武媚咯咯笑道:“您可想好了,開弓可沒有回頭箭。”

李治展開雙臂道:“最近總覺得床榻不夠寬大,睡眠之時總覺得逼仄狹小。”

武媚笑道:“陛下乃是真龍天子,曹阿瞞曾經說過:“龍能大能小,能升能隱;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形,不論大小,都不過是陛下一念之間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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