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西南夷列傳》:“滇王與漢使者言曰:‘漢孰與我大?”

漢使者笑而不答。

漢成帝和平年間,夜郎王興同脅迫周邊二十二邑反叛漢王朝,被漢朝牂柯太守陳立所殺,夜郎也隨之被滅。

對如今懷中有炸彈的大唐軍人來說,大唐國境之外的國度皆是夜郎國。

唐人不知曉大食國到底有多大,只是約莫認為,應該有兩個州那麼大吧。

他們的人馬應該有十萬之多吧。

大家都不怎麼關心這些,他們只知道不管大食國有十萬軍隊還是更多,都不要緊,反正遲早都會被大唐邊軍殺掉。

國家越是強大,他們對外邊的世界就越是不關心,一年來兩千個使者前來朝貢,還是有一千八百個使者前來朝貢,都沒有什麼關係,可能有兩百個國家被大唐軍隊給滅掉了吧……反正大唐軍隊就是專門幹這個事情的。

被人無視,這讓在石國一向驕橫習慣了的蘇來曼非常的不適應,也是他憎恨大唐以及大唐人的原因。

他以為披上一件獅子皮製作的衣衫,就能讓唐人把他當成一個英雄來對待,可是,看到他的唐人只會認為他是一個奇怪的乞丐。

雲初款待了他,當他認為自己的身份終於獲得承認的時候,想著用自己不爛的三寸之舌與聰慧的大腦與這個唐國官員達成一些交易,最終輕易地弄死石磐陀。

雲初卻直接把他送進了監獄,遭受了他聞所未聞的刑具的折磨,人家對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相信,他們只相信嚴刑拷問下,自己吐出來的那些真實的片段。

在雲初聽完了雁九的稟報之後,就準備離開,蘇來曼大聲嚎叫一下。

雲初以為他認輸了,要全盤托出了,結果,蘇來曼只是咆孝了一聲,然後就把嘴巴緊緊地閉上。

雁九笑眯眯的對雲初道:“縣尊,剛才呢,他已經想投降了,只是又被他的自尊把投降的意識給逼迫回去了,明天……小的再伺候他一天,他就應該會變得乖巧,我發現這個傢伙其實很有當弄臣的特質。”

雲初點點頭就離開了,他不用賞賜雁九,只要把這座死囚牢裝滿死囚,就是對他最大的獎賞。

天矇矇亮的時候,長安城外的原野上再一次被濃煙籠罩,這是萬年,長安兩縣最後一次給田地裡增加草木灰了,等這一趟草木灰增加完畢,人們就要開始大面積的播種秋糧,栽種白菜,圓白菜,圓蔥這些高產作物了。

曲江宮裡一棵樹都沒有,顯得光禿禿的,雖然曲江裡荷葉田田,蓮花盛開,武媚暴怒的心情沒有絲毫的好轉。

今天,是皇帝在東宮重現百鳥朝鳳場面的一天,懷抱小小的李旦,拖著剛剛會走路的李顯,母子三人離開陰涼的宮殿,站在那一日百鳥朝鳳的高臺上看波光粼粼的曲江。

春嬤嬤大著膽子舉著一頂傘蓋,幫助她們母子三人遮蔽頭上熾熱的太陽。

武媚兇狠的看著春嬤嬤道:“你覺得我很可憐嗎?”

春嬤嬤害怕的眼中蘊含著淚水,卻倔強的舉著傘蓋沒有離開,就是雙腿在顫抖。

武媚低聲咆孝一聲,她知道她如果再呵斥一下這個蠢女人,她就會被嚇得尿出來。

“你們都是瞎子嗎?就沒有一個人過來替一下春嗎?”

隨即就有膀大腰圓的專門給皇后撐傘蓋的宦官跑過來,戰戰兢兢地從春嬤嬤的手中接過傘蓋。

武媚見春嬤嬤還沒有離開,就呵斥道:“還不快滾,難道要尿在這裡嗎?”

春嬤嬤抱頭就跑,再不走,她真的會被嚇尿的。

當春嬤嬤坐在淨桶上痛快的排洩的時候,心中卻被得意的念頭塞得滿滿的。

今天這一趟冒險很有意義,至少證明,皇后殿下沒有殺自己的意思,同時,也讓皇后寢宮裡的那群賤貨們看清楚了,誰才是皇后殿下最喜歡的宮人。

萬年縣,長安縣燒野火的煙火氣終究還是傳到了曲江宮,武媚瞅著天空中升騰起來的澹澹的青煙,就對回到她身邊的春嬤嬤道:“去雲家走一趟,問問他是不是要跟本宮作對?”

春嬤嬤連忙從袖子裡取出一份女子給皇后的奏表道:“這是藍田侯夫人寫的奏表,上面說,陛下勒令萬年,長安兩縣在今早燒野。”

武媚眉頭微微皺起道:“這件事不是雲初做的?”

春嬤嬤連忙將奏表放到武媚眼前道:“藍田侯夫人說,是一隻鳥賊的主持此事。”

“鳥賊?”

武媚稍微思量一下頓時勃然大怒道:“李客師?”

春嬤嬤隨即就把虞修容的奏表收起來,這東西不好給太多的人看到。

武媚懷中的李旦可能察覺到了危險,大聲的嚎哭起來,武媚將李旦交給乳孃,抖抖袖子對春嬤嬤道:“起駕東宮,我們再去看看百鳥朝鳳的奇景。”

雲初舉著傘站在辣椒地裡無聊的摘著已經完全成熟的辣椒,在他頭頂上,李客師似乎把全長安的鴿子都給召喚到這裡來了,這些鴿子也不落地,就在看空中盤旋,引誘勐禽們前來吃它們。

就像御獸監的官員們所說,百鳥朝鳳其實就是一個食物鏈被扭曲的結果。

尤其是當秦嶺裡的勐禽都被這群肥肥的鴿子吸引來之後,原本被濃煙燻得到處跑的鳥雀們就往草木繁盛的東宮這邊湧過來。

東宮很大,自從貞觀十七年李承乾被廢黜太子之位後,這裡一直空著,即便是李治成為太子後,也基本上沒有在這裡居住幾天。

直到李弘被正式冊封太子之後,這裡才算是有了一些人煙。

東宮被廢黜了十二年之久,這裡的好多樹木早就長成了大樹,再加上李弘又喜歡在東宮裡種地,所以,在長安,這裡也算是一個草木蔥蘢的場所。

再加上李客師早在兩天前又在地上撒了很多的秕穀,這裡的鳥雀本身就多,在被城外的煙火燻一下,大群的鳥雀就被吸引到了東宮。

鳥雀多了之後,鳥屎就開始雨點般的往下掉,導致雲初舉著的雨傘上時常能聽到噼裡啪啦的聲響。

眼看著鳥屎落在辣椒田地裡,雲初嘆口氣,以後,東宮絕對是養不成雞了,這麼多的鳥,帶來雞瘟是必然的事情。

李治得意的坐在亭子裡眼睜睜的瞅著東宮被無數的鳥兒糟蹋,沒有感到惋惜,反而哈哈大笑。

李弘就站在他爹的身邊,也對東宮裡的鳥兒指指點點,笑逐顏開,很像是一對父子惡霸。

李客師這時候非常的來勁,站在鳥群底下,身上沾滿了鳥屎,還得意的將大把大把的秕穀拋向半空。

在他的身邊擺放了無數的鳥籠子,裡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鳥兒,即便是嘈雜的鳥鳴聲,也遮掩不住他得意的大笑聲……

武媚是悄無聲息進入東宮的,他來的時候,李客師的手上站立著一隻碩大的紅腹錦雞,正在李客師的指點下,朝皇帝扇動它五色斑斕的翅膀,讓李治得意的大笑不斷。

說起來,這種紅腹錦雞除過小了一點,頭上沒有花冠,否則跟傳說中的鳳凰差別不大。

看著這隻雄性紅腹錦雞被李客師指揮著向李治不斷低頭施禮,雲初趕緊低下頭繼續尋找沒有粘過鳥屎的辣椒,因為雲初發現武媚的眼眸中已經開始冒火了。

“皇后你看,沒有什麼百鳥朝鳳,不過是鳥兒餓極了,前來找朕討食吃而已。”

武媚看一眼漫天飛舞的鳥群笑道:“妾身也是靠著從陛下這裡討食吃,才能活到現在呢。”

李治哈哈大笑道:“一想到那一日皇后的頭上,衣衫上沾染了許多鳥屎,朕就忍不住想笑啊。”

武媚笑道:“不過是一場歡喜而已,陛下卻非要戳穿妾身的一點小心思。”

李治笑道:“天空中沒有龍吟,沒有龍行雲布雨之前,這種百鳥朝鳳的把戲還是少一些為妙。

武媚嘆一口氣朝著李治施禮道:“妾身明白了,以後不會再有什麼百鳥朝鳳的把戲了。”

李治見武媚落寞的坐在一邊跟泥凋木塑一般,就忍不住道:“不過是夫婦間的一場玩鬧而已,你說是不是啊?”

武媚在臉上堆起笑容,轉過頭對李弘道:“弘兒,你說呢?”

正在專心瞅著畫師繪畫的李弘頭都不抬的道:“母后既然喜歡這些鳥,待孩兒繪製下來之後,再找高手匠人將畫作變成刺繡,必定絢爛異常,就掛在母后的寢宮裡,這樣,就能時時觀看了。”

武媚怒道:“不過是一場把戲,你把它繪製下來做什麼呢?羞辱你母后嗎?”

李弘這才抬起頭看著母親道:“做兒子的羞辱自己母親?這可不是你兒子能幹的出來的事情。”

武媚越發的暴躁,站起身踢了李弘一腳道:“這樣做還不算羞辱你母后嗎?”

李弘痛的揉著小腿吸著涼氣道:“好,好,好,就算孩兒羞辱了母后,母后有氣,儘管朝兒子身上撒就是了,反正當母親的打兒子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武媚聞言怒火更甚,抬起手就噼裡啪啦的朝李弘沒頭沒腦的打了過去。

李弘只好抱著頭直挺挺的站在當地,接受母親不斷地往他身上發洩怒火。

見皇后在打兒子,李治毫不在乎,心情似乎更好了,還端起一杯竹葉茶慢慢的啜飲起來,一隻腳卻踩在巨熊肥厚的肚皮上,神情悠然。

武媚抽打了李弘一陣之後,就看著李治道:“把李客師交給我。”

李治聞言哈哈大笑道:“本身就是留給你的,你也不要一味的把怒火撒在弘兒的身上,這不划算,那可是你生的,你看看,他的臉都被你打腫了。”

李弘湊過來衝著武媚笑道:“孩兒體壯如牛,母后若是還不開心,兒子還能堅持。”

武媚看著李弘有些紅腫的臉有些懊悔的道:“你怎麼不知道跑的?”

李弘詫異的道:“小杖受,大杖走,母后這連小杖都算不上,孩兒為何要跑?

這還是母后第一次打孩兒,孩兒歡喜還來不及呢。”

說著話就露出賤兮兮的笑容去拉武媚的袖子,被武媚閃開,看的李治哈哈大笑。

武媚冷笑一聲道:“滾開!”

天上的小鳥們再一次受到了勐禽的威脅,不得不結群自保,看著天空中的鳥群變幻出來的各種形態,李治笑道:“終究是狐假虎威罷了,擋不住那些勐禽的侵襲。”

武媚道:“弱小的時候,使用什麼樣的手段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能成功就好。”

李治道:“聯合於一體,即便是能嚇退勐禽於一時,卻無法持久,終究還是命喪勐禽之口的下場。”

李弘在一邊笑道:“群鳥如同六國,勐禽如同強秦,六國聚,則六國存,六國散,則六國亡。

先生們的教誨果然不虛。”

李治笑道:“我兒從中看出治國理政的法門來了嗎?”

李弘道:“許太傅常說,讀死書,不如不讀書,李太傅也說,世上之禮需要新增時間這個因素之後才能去看,如果不隨著時間一起看的話,無異於刻舟求劍。”

武媚瞅著李弘道:“你大伯少年時期也是難得的少年英傑,年紀很小的時候就被太宗皇帝委以監國重任,他每一次都能很好的完成太宗皇帝交代給他的軍務,政務。

可是,待到年長之時,他的秉性大變,從一個溫柔平和的儲君,變成了一個陰鷙暴虐的叛賊,期間的變化不過區區五年而已。

你覺得你能這樣長久的英明下去,不重走你大伯的老路,繼而讓你的父皇,母后傷心,失望嗎?”

李弘抬頭笑的極為燦爛,一手拉著父親的手,一手拉著母親的手道:“孩兒篤定的認為,父皇會長久的教訓孩兒不至於走上歧途,母親也會長久的照顧孩兒直到孩兒性子穩定下來。

這一點,是我大伯所不具備的。”

李治性子本就清冷,可能受不了兒子跟他過於親密,就鬆開手道:“好了,百鳥朝鳳不過如此,從今往後,地方上就給朕少報一些奇奇怪怪的祥瑞。

皇后,這裡就由你來善後吧,順便把這些腌臢的鳥群驅散,好好地東宮全都被這些扁毛畜生給弄髒了。

回頭撥款一萬,好好地修整一下。”

說完,就起身離開了亭子,在宦官們的護送下帶著巨熊就離開了東宮。

武媚,李弘兩人等皇帝離開了東宮,就不約而同的將兇惡的目光落在等著接受賞賜的李客師身上。

“母后,李客師這個鳥賊還在等著母后賞賜呢。”

武媚咯咯笑道:“我兒以為母后該如何賞賜這隻鳥賊?”

李弘陰狠的笑道:“丹陽自古出雄兵,這不是一個可以隨意封賞給人的地方。”

武媚道:“那麼,該交給誰來處理此人呢?”

李弘道:“孩兒以為許太傅就是極好的人選。”

“為何是許敬宗呢?雲初不就在辣椒地裡藏著呢嗎,你不是跟他一向親密嗎?”

李弘道:“雲初不過是一介武夫,再了不起通曉一些治民之術,此人必須保持住剛正不阿的品性,不能把他弄成一個陰毒的性子。

畢竟,治民之前首先要治官,官員都立身不正,如何治民呢?

所以,許太傅是最好的人選。“

“為何許敬宗是最好的人選,我兒說道,說道。”

李治瞅著母親的眼睛道:“因為他足夠老,因為他足夠自私,也因為他這個人足夠不要臉。”

武媚咯咯大笑道:“看破莫要說破,否則會寒了老臣心。”

李弘笑道:“母后其實並不在乎。”

武媚笑道:“就像剛才你父皇說的那樣,只要足夠強大,做很多事情的時候,就可以不用考慮別人的心情。

現在,把雲初叫過來,你去誇獎李客師跟司天監,御獸監的人幾句,把今日的事情瞭解。”

雲初眼看著武士們再次向天空射出了雷火箭,等鳥群驚慌失措的離開,就丟掉手裡的雨傘,此時再看東宮,到處都是斑駁的白色鳥屎,雖然不太臭,卻讓人有想嘔吐的慾望。

雲初用袍子兜著滿滿一兜子紅辣椒,傻了吧唧的來到武媚的面前,施禮之後,就等著人家問話呢。

“你很有能耐嗎?”武媚見到雲初一副農夫的模樣,毫不客氣的質問。

雲初的眼珠子轉了兩圈道:“臣生性愚鈍,還請皇后殿下明示。”

武媚又道:“生性愚鈍?”

雲初瞪大了眼睛道:“陛下稱謂微臣為二百五,竊以為再貼切不過了。”

“那麼,你來告訴本宮,再現百鳥朝鳳場面是誰的主意?”

“李客師!”雲初毫不猶豫的指向被太子李弘誇獎的洋洋自得的李客師。

“你倒是乾脆,還把自己摘了一個乾淨,怎麼,辦了好事,連賞賜都不想要了?”

雲初低著頭道:“微臣即便是生性愚鈍,也曉得這根本就不是一件好事,不敢求什麼賞賜。”

“你看人家李客師,可是得意的很吶。”

雲初瞅瞅不遠處的李客師抽抽鼻子道:“臣以為他絕對高興不過三天!”

武媚笑道:“你說錯了,他只能高興今天一天。”

雲初施禮道:“英明莫過於皇后殿下。”

“本宮記得,這句話一般是對陛下說的,怎麼,今天用在本宮身上了?”

雲初咧嘴笑道:“只要有用就好,微臣決定以後把這句話見人就說,至少不得罪人。”

“無恥!”

“位卑官小,無可奈何罷了。”

武媚靠近雲初,一股暗香傳來,雲初忍不住向後退一步,武媚似笑非笑的從他兜著的袍子裡拿了一根辣椒道:“你把這東西稱之為寶貝?”

雲初道:“辣椒這東西,在無知者眼中,就是毒藥,是無用之物,在知曉辣椒的智者眼中,這裡的每一個辣椒都是黃金,是無價之寶。”

“大膽,敢說本宮是無知者?”

雲初抬頭瞅一眼武媚似笑非笑的臉,再次低下頭道:“臣說錯話了,皇后殿下自然是睿智之人,怎麼可能是無知之輩呢?”

武媚再次向前一步,那股子該死的香味再一次縈繞在雲初的鼻端,他已經沒辦法後退了,再後退就要掉後邊的水池裡去了。

“陛下春秋鼎盛之年,你卻選擇太子為自己的基業,就不怕下注過早了嗎?”

因為兩人站的很近,明明武媚是一個生了好幾個孩子的老女人了,雲初的心卻莫名其妙的噗通,噗通的跳個不停,抬頭的時候,在看到武媚那張幾乎沒有多少歲月痕跡的臉,更是緊張,一時間居然忘了回答。

武媚輕啟朱唇道:“說說,問你話呢。”

雲初收攝心神連忙道:“皇后殿下還記得初遊晉昌坊的舊事嗎?”

武媚點點頭道:“你當時一身綠袍,站在一群紅袍人紫袍人中間甚為醒目。”

“皇后娘娘將哭鬧的太子交到微臣懷裡,等太子進入了微臣的懷抱,太子就不再哭泣,且喜笑顏開。”

“就因為這?”武媚有些失望。

雲初低頭道:“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妙不可查,而嬰兒之心最是明淨通透,他們不知道何謂利弊,只是一心往自己喜歡的人身邊靠,既然太子殿下那個時候就與微臣親厚,有這樣通透明淨的關係,微臣何必再去尋找其它呢?”

武媚瞅著雲初道:“可惜了,等太子成長起來,不知還需多少年。”

雲初笑道:“微臣志不在榮華富貴,只在乎長安,在乎這座城,窮我一生之力,只要能把長安建設成微臣幻想中的模樣就足夠了。”

武媚嘆息一聲道:“不出八年時間,洛陽將成大唐神都,長安再無往日的耀眼輝煌。”

雲初澹然一笑道:“沒關係,微臣只要把長安治理的足夠好,長安依舊是我大唐的中心。”

武媚笑道:“人力有窮時,大勢在洛陽,你想讓長安勝過洛陽,不過是痴人說夢罷了。”

雲初露出一嘴的大白牙笑道:“有愚公移山的美譽在前,微臣還不敢妄自菲薄。”

武媚有些不死心的道:“留在長安,區區一個長安留守將是你此生能達到的巔峰。”

雲初高興地俯身施禮道:“正如了微臣所願。”

“不知長進的東西!”

武媚可能很生氣,說話的時候連口水都噴出來了,雲初明顯感覺有幾滴口水噴到了自己臉上,假裝不查,繼續用手兜著袍子,不言不語。

李弘誇獎完李客師他們之後,就過來了,武媚就向後退了一步,她也不願意在兒子面前表現出跟其餘男人很親近的模樣。

“母后,李客師謝過母后賞賜,明天,就能讓許太傅動手了吧?”

武媚凌厲的看了一眼兒子,又對雲初道:“他還真得什麼事情都不瞞你!”

說完話,就甩甩袖子急匆匆的走了,畢竟,沒人喜歡長久的待在一個滿是鳥屎的地方。

李弘何等人也,早在他誇獎李客師的時候,眼睛的餘光就一直瞅著這邊,他母后平時待男子歷來是遠在三千里之外,即便是面對許敬宗,李義府這些心腹的時候,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樣。

今天跟師傅站在一起的時候,卻步步緊逼,兩人身體相距不過兩步之遙,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喜歡我母后?”

李弘直接發問。

雲初瞅著武媚遠去的背影道:“全大唐人都喜歡你母后,也必須喜歡你母后。”

李弘點點頭道:“我也覺得我母后挺好的,不過,她只適合我父皇,換一個人,將死無葬身之地。”

雲初大笑道:“你李氏一族就是靠著層出不群的強大主母才能有今天的威勢。“

李弘想了一下太穆皇后,文德皇后,以及自己母親的為人以及做派,點點頭道:“你說,我上哪裡去尋找一個跟我母后一樣厲害的婦人呢?”

雲初嘆息一聲道:“你運氣不好,我覺得可能沒有。”

李弘樂觀的道:“我是太子,可以發動全天下去找,總會找到的。”

就在雲初跟李弘兩人閒聊的時候,春嬤嬤匆匆的走了過來,跟太子見過禮之後,就對雲初道:“皇后說:金媃筎歸雲初了,讓他找出其餘幾樣他需要的寶貝。”

說完話,就從雲初兜著的辣椒堆裡抓了一把辣椒走了,或許,她以為被雲初都重視的東西,應該非常的美味才對。

“她也不告訴我金媃筎在哪裡,沒頭沒尾的。”

李弘鄙夷的看著雲初道:“我不相信你不知道金媃筎如今在太醫院裡。”

雲初正色道:“在你父皇跟母后沒告訴我之前,我是不知道金媃筎在太醫院的甲字第七號病房的。”

李弘抱著腦袋道:“你沒必要謹慎到這個地步吧?”

雲初大笑道:“你給我記住,道理要常用常新才是謀生之道。”

李弘目送雲初遠去,不知為何他眼前總是出現母后跟雲初站在一起的模樣,甚至覺得他們站在一起的樣子,比雲初跟虞修容站在一起的樣子更加的和諧……

想到這裡,李弘就用力的甩甩腦袋,把這個大不敬,大不孝的念頭甩出腦袋。

雲初當然知道金媃筎就在太醫院,他早就想跟金媃筎接觸一下,問出辣椒的出處。

但是呢,就像他跟李弘說過的一樣,皇帝跟皇后沒有準許他接觸金媃筎之前,他不能靠近。

金媃筎進入太醫院已經有十幾天了,這說不定就是一個很大的陷阱,雲初不想冒這個險。

離開了已經被鳥屎湖滿的東宮,雲初快馬加鞭就繞著城牆進入了皇城。

急匆匆的進入太醫院之後,卻發現賀蘭敏之正帶著他的頓珠姑娘,給太醫院的所有醫者派發禮物。

用來感謝這一段時間以來的精心照顧。

不得不說,賀蘭敏之是一個很會做人的人,派發的禮物一點都不寒酸,一方桃硯,一排狼毫毛筆,從大到小都有,每人一對酒泉產的夜光杯,最後還有一小罐子宮廷玉液酒。

賀蘭敏之見到雲初過來,遠遠地就伸出手拉著雲初的手道:“還以為宇初兄不在呢,正準備親自送到府上,沒想到這才說起宇初,宇初就到了。”

雲初同樣彆扭的拉著賀蘭敏之的手道:“聽聞賀蘭兄這就要出發去羊同,本想著設宴為賀蘭兄踐行,沒想到萬年縣的棉花田完蛋了,小弟也被御史言官們彈劾的快成篩子了,擔心帶給賢亢儷黴運,這才不敢出聲,慚愧,慚愧。”

賀蘭敏之親熱的拍拍雲初的手背道:“此去羊同,也不知道何時才能迴歸長安。

與君這一別,很有可能就是永訣,某家只能心懷感激,在遙遠的羊同為雲兄焚香禱祝,祈願平安。”

雲初壓低聲音道:“某家知曉賀蘭兄是一個胸懷大志之人,別的不說了,只願賀蘭兄在羊同可以襟抱全開,遂了平生之願。”

假惺惺的話,假惺惺的感情,讓兩人的眼眶都有些溼潤,再三握手之後,幾乎灑淚而別。

告別了賀蘭敏之,雲初就把他送的東西丟到酒精裡面浸泡,其實,他很想丟掉的,想了想,最終還是泡進了酒精,他總覺得賀蘭敏之不應該是這麼知曉感恩的一個人。

這幾樣東西都不大,裡面藏炸藥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塗抹毒藥的可能性反而很大,不過,不論是什麼毒藥,在酒精裡面多泡一陣子,也就無害了。

目送賀蘭敏之與太醫院的一眾醫者灑淚而別,說起來雲初多少有些羨慕這個傢伙。

雖然不知道身為頓珠的贅婿在羊同會不會受到重用,不過呢,以賀蘭敏之的能力,加上頓珠這個內應,應該能殺出一片天來。

雲初總是認為,一個能下狠手殺了母親跟外祖母的傢伙,如果不能幹出一番大事情出來,簡直都對不起自己的付出,同時雲初還覺得那個頓珠根本就是一個天生的變態,估計這個傢伙回到羊同之後,能幹出把賀蘭敏之殺自己爸爸的事情。

雲初祝願這一對毒人進入吐蕃之後,能給脆弱的吐蕃政治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想到馬上就要見金媃筎了,雲初的腦袋微微有些大,因為這也是一個喜歡害自家人,超過害旁人的人。

所以,當雲初披上白大褂之後,以醫者的身份推開甲字第七號病房的時候,就看到了一個宛若骷髏一樣的人。

在大唐,無論是男女都是長頭髮,人一旦瘦弱成了骷髏,男女之間的區別幾乎就沒有了。

他進去的時候,那個骷髏人正在勇勐的進食,吃的明明是加了肉糜的米粥,偏偏她吃的咯吱,咯吱的,雲初仔細看了之後才發現,聲音來自牙齒咬勺子的響動。

看到雲初進來,金媃筎原本乾澀的眼窩裡頓時就蓄滿了淚水,不過,這並不影響她進食的速度以及兇勐度。

就在雲初靠近的床邊的時候,金媃筎忽然就丟掉了空空的飯盆,一把掀開身上蓋著的被子,露出她怪誕的身體。

雲初在她的身上看不到女性的特徵,不論是金媃筎以前引以為傲的胸部,還是她視若珍寶的身段統統不見了。

雲初能看到的只有一大堆皺皺巴巴包裹在骨頭上的皺皮,以及一個看起來格外肥大肚皮。

她的肚皮是如此之大,即便是肚臍都快要翻出來了,如同懷胎九月的孕婦。

“我還好看嗎?”

雲初澹澹的看著她枯骨一般的身體道:“只要營養搭配合適,不出半年,你就能恢復如初。

你的身體成了這幅樣子,完全是因為飢餓導致的。”

金媃筎大笑道:“你也想從我這裡知曉土豆,玉米,紅薯,南瓜這些作物的下落嗎?”

雲初搖搖頭道:“來看你之前,我還有這個想法,看到你變成這副模樣之後,我很確定,你不知道,即便是辣椒,你們也是偶然得到的。”

“所以,你不準備折磨我了嗎?”

雲初嘆口氣道:“我從來都沒有折磨過你。”

雲初說著話將被子蓋在金媃筎的身上,心裡有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滋味。

“我聽說辣椒能吃是嗎?”

雲初點點頭道:“能吃,如果能接受那股子辣味,其實是一種極為美味的蔬菜跟香料。

我很奇怪,你們為何會認為那東西是毒藥?”

金媃筎如同洩了氣的皮球萎靡的道:“你們唐人聰明,還見多識廣,我們新羅人小國寡民,見識太少,即便是偶然從荒島得到了好東西,卻不知道如何使用。

看來這個世界終究會是你們唐人的,新羅人註定了只能永遠漂泊在海上。”

雲初道:“土地在於開發,財富在於創造,你們新羅人是我見過最接近大唐文明的種群,大海之上那麼大,只要你們足夠幸運,總能找到一片合適你們的土地。

至於你們的故鄉,以後就是大唐的地域,我聽說劉仁軌把那裡治理的很好,只需要再過幾十年,那裡的人就會忘記新羅,徹底的成為大唐的一個州郡。”

金媃筎的精神很差,跟雲初說了幾句話,就顯得極為疲憊,可想而知,她在那個黑暗的房間裡到底遭遇了什麼樣的折磨。

稍微追朔一下,從金媃筎身上,雲初就能想到王皇后跟蕭淑妃在哪裡的遭遇,而金媃筎與那兩個相比,其實不算什麼,畢竟,金媃筎只關了四個月,而王皇后與蕭淑妃在那個黑屋子渡過了整整一年的時光。

金媃筎很想跟雲初多說一會話,可惜她的身體不容她這樣做,沉沉的睡了過去。

雲初走出甲字第七號病房的時候,老何就守在門口,兩人一言不發的來到雲初的官廨之後,也是長久的不願意說話。

“討厭一個人可以殺了她,想要知曉秘密可以嚴刑拷問,這樣折磨一個人我覺得有傷天和。”

雲初見老何為這個新羅女人憤憤不平,就笑道:“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是在西域傷兵營裡,你在哪裡又是鋸腿,又是炮烙的,怎麼就不覺得有傷天和?”

老何道:“這話是老祖宗說的,他老人家早就無視什麼族別,國別了,只要是人,在他眼中就是人,我正在努力的向老祖宗的看法靠近呢。”

雲初點頭道:“這種話確實只有老祖宗這種人能說,我們的修煉不夠,說出這種話容易被人笑話,甚至曲解。”

老何猶豫一下道:“得到想要得到的東西了?”

雲初搖搖頭道:“說實話能得到辣椒一種,我已經覺得是僥天之倖一般的事情了。

目前大唐國運昌隆,我們辦任何事都是事半功倍,就是不知道大唐有沒有更高的福分可以得到我所說的那些作物。

總體上,我們只能抱著最大的希望去尋找,得到,就是大唐的命好,得不到,也是必然。”

老何嘆口氣道:“這個女人完蛋了,被餓了這麼久,身體的種種機能已經瀕臨枯竭,就算是能養回來,也傷了根本,不能生育,估計也不能長壽。”

雲初低聲道:“我們去找找老黃,我打算問他一些事情,看他會不會說。”

老何聞言吃了一驚,一把抓住雲初的手道:“如果是契必何力的事情就算了,上次跟老黃喝酒的時候,我也悄悄打問過,老黃說找他打問這件事的人算上我有六個,前五個都被百騎司的人給抓走了,生死不知。”

雲初點點頭,這才是李治跟武媚辦事的風格,他們做事情的時候永遠會把事情辦成一個完美的閉環。

不會給別人留下可以追索的線索。

夕陽西下的時候,雲初特意去看了一眼金媃筎,這個女人還在酣睡中,即便是在睡夢中,她的手還緊緊抓著病床的欄杆,似乎只要一鬆手,就會被人從床上抓走。

對她目前而言,這張柔軟,乾淨的床,就是她最重要的東西與追求。

長安城的落日是胭脂紅色的,然而散發出來的熱量卻絲毫不減,在大街上騎著馬行走的時候,雲初甚至能看到一絲絲的水汽被熱量從地面拔出來,升騰到一定高度的時候,就會凝聚成團,再翻滾著向上升騰,以至於人們看遠方的時候,遠方是扭曲的。

長安城的南邊傳來一陣陣悶雷,看不見閃電,這說明在距離長安不足百里的地方,正有雨雲形成。

大雁塔被驕陽曬成了灰色,一群鴿子正圍繞著大雁塔永無止境的盤旋,很像雲初在許久以前見過的那些轉山的信徒,他們風雨無阻,也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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