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自古以來就出勐將,但是不怎麼出名將。

早年間還能出白起,王翦這樣的名將,後來不知道為啥,就只出一些滿腦袋肌肉的蓋世勐將了。

雲初覺得這跟戰爭的方式發生改變有很大的關係。

以前的時候,一位名將就能改變整個戰爭的走向,也能決定一個國家的興亡。

自從戰爭變成錢糧之爭以後呢,名將的作用就沒有那麼明顯了,再加上名將這東西只能是消耗品,絕對不能長期持有,而八百里秦川一向是最富庶的地方,因此上,帝王將相們對名將沒有那麼渴求,只希望獲得一些腦袋裡只長肌肉不長智慧的一般勐將就好了。

自古以來名將的下場都不好,但是呢,勐將如果沒有死在戰場上的話,一般都會得到善終。

帝王喜歡勐將……關中這個帝王居所更是如此……

也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導致關中人的性情好鬥不說,還蠻橫。

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一眼不對就飽以老拳,幾句口角就足夠引發滅門大桉。

即便是被官府抓獲了,也能在砍頭之前豪氣的喊一聲:“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這樣的風氣帶壞了很多的少年人,導致他們有樣學樣。

這種狀況下,長安城的法制就沒辦法好起來。

也就是這幾年大傢伙的生活變好了,生活變好了,人命就相對值錢了,就不容易出現人家給了你一碗飯,你就拿命去報達人家這種事。

雲初跟狄仁傑站在監牢大門口,瞅著百十個提前三天被放出去的混賬。

守在監牢門口迎接這些人的人有好多,一個個熱情洋溢的,還以為出來的都是一些有功之臣。

雲初回頭看一眼站在他們身後的雁九。

目光中滿滿的不滿意。

他覺得雁九現在辦事一點都不踏實,對這些罪囚的教育沒有落到實處。

身材瘦小的雁九見縣尊不滿意了,就走到人群中,將拳頭握成空心拳,重重的咳嗽一聲。

原本正在跟狐朋狗友們吹噓的提前釋放的罪囚,聽到雁九的咳嗽聲之後,有的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更有嚴重的胯下一鬆,被嚇的屎尿齊流,最過分的還有兩個立刻軟軟的倒地口吐白沫的。

剎那間,大牢門口的人一下子就安靜下來了。

雁九邁著碎步在人群中一邊走一邊道:“出去了,就好好地遵紀守法,別回來了,免得你們看見我害怕,我看見你們頭痛。”

原本吹噓的最兇的一個傢伙,已經跪地上了,卻又被雁九拖著頭髮往監牢裡拽。

一邊拽一邊道:“你提前三天釋放的決議被取消了,好好地在監牢裡再陪我三天。”

雁九雖然瘦弱,力氣卻很大,手裡拖著一個彪形大漢就跟拖著一個小雞仔一般,眼看著他拖著壯漢再一次進了監牢大門,原本還想在門口繼續吹噓自己光輝事蹟的傢伙們,發一聲喊,就逃的無影無蹤。

看到這些人其實是受到教育了,雲初這才滿意了一些,臉上也有了一些笑容。

狄仁傑道:“其實也沒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

雲初道:“聽說洛陽那邊發明出來了不少的刑罰。”

狄仁傑道:“三木之下,予取予求,過於嚴苛了,反而會失去法度的尊嚴。

昔年秦法嚴苛,導致漢高祖一道“約法三章”的指令,就從霸上直入咸陽,道路兩邊佈滿了秦銳士,卻無一人向漢高祖揮刀。”

雲初笑道:“那是帝王們考慮的事情,我是一名縣令,之需要管好萬年縣以及長安就好,其餘的不在我們考慮之列,只有那些有大心胸,大期望的人才會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狄仁傑似乎鬆了一口氣,也不再談論什麼刑罰嚴苛不嚴苛的事情,改說城內越來越多的刀客,或者探險家的事情。

還說如今的長安城裡,新起來了一個新的行當,就是在茶館,酒樓裡出現了一種講故事的人,他們把那些走西域,走遼東,走嶺南,走大海的刀客,或者探險家的故事經過編纂之後,再有系統的講述出來,有很多人願意花兩個錢聽他們講。

狄仁傑說的事情,雲初是知曉的,因為這事本就是溫柔暗中搞出來的。

現如今,只是講那些獲美得寶之類的故事,不過呢,在這些故事中夾雜了不少的私貨,因為故事裡所有的壞蛋都是有錢人……這些有錢人有一個統一的模式,那就是小氣,自私,貪婪,狠毒,無惡不作,且不擇手段。

每每故事裡的英雄就要成功的時候,就會出現一個有錢人橫插一槓子,或者迫害英雄,或者製造障礙,讓英雄唾手可得的美人,寶藏,功虧一簣,英雄不得不再奮力爭取,最後獲取一個沒有那麼完美的結果。

而故事裡的有錢人,下場一般會很慘,每回有人聽到這個橋段的時候,就會有很多的銅錢丟給說書人,或者大聲叫好。

窮人永遠都是團結的,窮人永遠都是幫助窮人的,哪怕自己餓著,也要先緊著別的窮人吃飽再說……

等這些故事講多了,後面就會指名道姓了,把一些被皇帝收拾掉的世家大族拉出來再鞭屍無數次,等百姓們再一次聽膩味了,就可以說皇帝將要收拾的那些世家大族了,最後達到暢所欲言的程度。

等形成風潮之後,一代名相說的那句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出現在歷史史冊上——“百姓都喜聞樂見的東西,你說不好,你算老幾?”

當然,這都是雲初跟溫柔商量好的最好的結果,至於最後能得出來一個啥,要看老天爺給不給臉。

狄仁傑跟溫柔不同,雖然都是可以託付性命的人,狄仁傑是正常人,溫柔則是一個瘋子。

今天早上打了娜哈一頓,雲初心裡很不舒服,幸好有波斯人給皇帝進貢的蘋果,他就裝了一口袋準備拿回去給哪哈吃。

本來,孩子大了,就不能再打了,可是呢,娜哈最近乾的事情盡是找著捱打的事情。

波斯來的蘋果算不得好吃,也就是吃一個新鮮,而且從波斯運來之後,路途遙遠,雖然波斯人已經在極力的保護蘋果的水份了,蘋果表皮已經皺皺巴巴的。

波斯人拿來的蘋果也不多,雲初沒辦法全部拿走,畢竟是進貢給皇帝的,皇帝吃不吃在他,進貢是一定要進貢的。

雲初回到家裡的時候,看到娜哈跟一隻猴子一般蹲在花園的矮牆上還在抽泣。

虞修容低聲道:“聽到你進門才猴上去的。”

雲初把蘋果遞給虞修容示意她去給洗了,走到娜哈身邊,就把她夾在胳膊底下帶回了屋子。

“告訴你,這是你三年以來第一次打我。”

被丟到床上之後,娜哈立刻坐起來指著自己的腰臀道:“還是用皮帶抽的。”

剛剛進門的虞修容連忙按住娜哈要解開衣衫讓哥哥看傷痕的動作,把一個水淋淋的蘋果塞她手裡道:“這是你哥專門拿給你吃的,外邊可沒有。”

娜哈坐在床上咬一口蘋果,然後皺眉道:“不好吃。”

虞修容連忙道:“這本身是貢品,你哥專門給你偷的。”

娜哈聽嫂子這樣說,這才給面子把一顆蘋果啃得乾乾淨淨。

雲初始終一言不發,他知道,一旦自己開始開口哄娜哈了,那麼,這個姑娘的那頓打一定是白捱了。

“我能去看看李弘嗎?”娜哈啃完蘋果,就小心的對雲初道。

雲初搖頭道:“再有三個月,李弘就要跟裴氏女大婚了,你去不合適。”

娜哈道:“我就是想看著李弘成親。”

雲初嘆口氣走過來,將娜哈抱在懷裡道:“這件事說到底是哥哥不對,我不該縱容你跟李弘的。”

娜哈很享受的趴在雲初的懷裡,不過,痛苦之類的感情她是一點都沒有的。

“崔先生說男人都是賤皮子,我越是懂事,李弘那裡對我的愧疚就越多,對我就會更加的看重,對我提出來的要求就會想方設法的滿足。

您想啊,一直都是李弘對不起我,我沒有半分對不起他,有了這份感情,以後,他就沒有辦法捨棄掉西域佛國。

西域佛國,不僅僅是猴爺投入了自己所有的心力,就連玄奘大師也在極盡全力的維護佛國。

猴爺來信說他的身體已經有些糟糕了,以後恐怕幫不上我的忙了,玄奘大師也說,皇家對西域佛國的態度開始出現了變化,我們需要找到一個新的支撐點。

李弘就是我的支撐點,雖然他現在說了不算,不過,我們現在可以苦熬,可以等李弘說了算的那一天。

到時候啊,死了那麼多人才建立的佛國,才能真正在西域落足,並生根發芽。”

雲初撫摸著娜哈的頭頂道:“你呢?”

娜哈抬頭看著雲初笑道:“我是佛女呀,自然是要普度眾生的。”

雲初點點頭道:“既然你已經有了成算,出發點是佛國,是政治,那麼,我希望你能恪守本性,不要為感情所迷惑,一切從實際利益出發。

要我陪你走一趟洛陽嗎?”

娜哈搖頭道:“洛陽不好,李弘說他在洛陽過的也不好,哥哥去的話會有很多麻煩的,我這一次帶著少林寺的棍僧們去,就我自己去,以為白馬寺弘法的名義去,以為那些死在白馬寺騷亂中的百姓開水陸大會的名義去。

佛就是佛,不要其餘的東西慘雜其中最好。”

雲初覺得自己的心都在痛……娜哈此次前去,就是去當一個超大號綠茶妹子的。

她想攪亂李弘的大婚,想要李弘永遠虧欠她,要給李弘跟她之間的感情釘上最後一根棺材釘。

以後,只談利益,不談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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