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嬤嬤在一處沒人的地方停下腳步對李弘道:“皇后換了兩個跟隨了她五年的宮人。”

李弘皺眉道:“至少不會換掉你。”

春嬤嬤搖頭道:“皇后有一天捏著我的臉說,我是她的心魔。”

李弘見春嬤嬤說這句話的時候忍不住在發抖,就拉住她的手道:“我今天再要一次,我需要你來管理我的寢宮。”

春嬤嬤重重的點點頭道:“別太明顯,要不然我會死。”

李弘越過春嬤嬤走在前邊踏進了上陽宮。

上陽宮是一座非常大的宮殿,以至於殿內的飛鳳柱子就有六根之多。

從柱子的數量上,就能看出上陽宮殿的廣闊,李弘覺得自己的腳步聲似乎在長陽宮裡都有迴音。

母后不喜歡逼仄的臥房,這一點跟所有大唐人都不同,甚至跟父皇的習慣也不相同,畢竟,父皇真正睡覺的地方只有十幾步寬窄。

沒人在大殿裡睡覺,皇后這裡自然也是如此,穿過會發出迴音的上陽宮,李弘來到了後殿,這裡才是母后真正的寢宮。

上陽宮是一處巍峨的宮殿群,來到這裡很容易讓人將這裡比擬一下,父皇的紫薇宮。

李弘一直不明白,母后生產完太平,不過半月時間,本該是好好地臥床修養,她卻不顧惜自己的身體,非要在上陽宮裡弄出這麼大的動靜。

春嬤嬤進寢宮不長時間,就帶著李弘進去了。

才進去,李弘就感受到了不同。

寢宮裡有一股子若有如無的茉莉香氣,母后以前一直都是比較喜歡檀香的。

額頭上綁著抹額的武媚正坐在一張床上,在她身邊躺著一個小小的女嬰。

從她拿著一柄小巧的團扇幫女嬰扇風就能看的出來,母后對這個女嬰極為憐惜。

“母后,不該給妹妹扇風的。”

李弘來到武媚身邊接過團扇,還特意拉上了保護太平睡覺的紗帳。

武媚看著李弘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個時候操弄這麼多的事情,之前,你父皇也說過我,你倒是說說,我為何會如此的急不可待?”

李弘搖頭道:“我師傅雲初曾經教導過一句話。”

武媚道:“什麼話?”

李弘瞅著酣睡的太平澹然的道:“儘量不要去猜測父親,母親的心意,如果實在是必須知道的話,就直接問,瞎猜,只會壞事,只會疏遠我們父子,母子之情。”

武媚道:“也就是說,只要是你父皇,母后的事情,你就打算作壁上觀,兩不相幫是嗎?”

李弘攤攤手道:“不論是父皇受傷,還是母后受傷,我都是不孝子,您的兒子是一個絕對聰明的人,不會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武媚道:“你倒是把自己摘得乾淨。”

李弘瞅著武媚突然道:“母后相通道術?”

武媚橫一眼李弘道:“如果你打算勸我不要再接觸羅公遠的話,就不要說了。”

李弘笑道:“孩兒只想把此人的頭割下來,再把屍體埋進土中十天,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能活過來。”

武媚冷笑一聲道:“為何不去試探一下葉法善的穿牆術,以及張果的不老之術?”

李弘仰頭瞅著大殿的藻頂慢悠悠的道:“孩兒其實真的很想在洛陽街市上支起三口油鍋,等油鍋煮沸,然後再把葉法善,張果,羅公遠三人投進去,看看他們能不能活下來。”

武媚道:“下油鍋?以前有一個術士施展過,算不得高明的道術。”

李弘繼續仰著頭道:“顯慶三年的時候,師傅就曾經把我的手按進沸騰的油鍋裡炸過。”

武媚的眼神立刻變得凌厲起來,瞅著李弘的手道:“為何你的手沒事?”

李弘大笑道:“是因為孩兒皮厚,當時,師傅就是這麼說的,孩兒為了驗證一下咱們皇家的人是不是都皮厚,就把李思的手也放進油鍋炸了一遍,最後,連雲瑾的手都沒有放過,統統炸了一遍,最後證明,我們幾個的皮都很厚。

從那以後,我就不信所有的道術了。”

武媚皺眉道:“其中有詐?”

李弘笑道:“如果母后想看,孩兒這就支起油鍋再炸一遍,免得母后不相信。”

武媚道:“什麼原因?”

李弘搖頭道:“不能說,說了以後孩兒就沒有辦法騙那些道門高人了。

母后也不要過於輕信這些妖人的話了,當年傅奕之子羚羊角破金剛石佛牙,已經證明這些妖人為了獲得皇族的青睞,無所不用其極。”

武媚沒有回答,反而笑吟吟的對李弘道:“東宮一向冷清,你可以挑選十二名宮人回去。”

李弘笑道:“誰都可以嗎?”

武媚瞅著李弘道:“你先說來看看。”

李弘指著儘量把身體縮在帷幕中的春嬤嬤的道:“我想要春嬤嬤。”

武媚柳眉倒豎,一字一句的道:“那麼多美人你不要,為何偏偏要一個蠢的,醜的?”

李弘道:“孩兒很確定一點,春嬤嬤給孩兒鋪床疊被孩兒非常的放心,春嬤嬤給孩兒端來的飯食,孩兒可以放心食用,春嬤嬤看守孩兒睡覺,孩兒可以睡得心無雜念。”

武媚道:“春嬤嬤你就不用想了,我也想有人看著睡一個安穩覺。你真的不想要那些美人嗎?”

李弘嗤的笑了一聲道:“我不想走父皇的老路。”

武媚鄙夷的道:“那才是帝王之路。”

李弘道:“我走我的帝王之路。”

“你的帝王之路就是種菜?”

李弘點點頭道:“三皇五帝以此成皇,成帝,他們幹過的事情,您的孩兒再走一遍應該沒有問題吧?”

武媚沉默片刻道:“這確實一條寬廣又穩妥的道路,雖然見效慢一些,一旦爆發,就成王者無敵之勢。”

李弘哈哈笑道:“我父皇正值盛年,母后也是花樣年華,所以啊,兒子就必須選擇這條見效慢,卻所向無敵的辦法,才對得起父皇,母后的養育之恩。”

“這是雲初給你安排的道路?”

李弘點頭道:“是不是有一點道法自然,水到渠成的感覺?

師傅曾經說過,在堂堂正正面前,所有的陰謀詭計不過是過眼雲煙,經不起時間的檢驗。”

武媚瞅著有些驕傲的兒子道:“你太小看天下人了。”

李弘道:“我是大唐的太子,本就該胸懷天下,孩視天下人,就算孩兒沒有這樣的本領,孩視天下也是李弘該有的氣度與胸懷。”

武媚嘆息一聲道:“你還是太年輕了,雲初等人又在長安不能時時教導你,你身邊的東宮屬官又被你派遣的滿天下都是,此時的你,應該是最虛弱的時候。”

李弘道:“母后為何如此惆悵呢,洛陽城裡有父皇,有母后在,誰能傷我分毫?”

武媚神色難明的瞅著李弘,低聲道:“你不是孩子了,已然成親,就沒有人再把你當一個孩子來看。

你難道沒有感覺到,自從你娶了裴氏之後,你與長安的聯絡就少了很多嗎?

裴氏想要得到太子妃的位置,雲氏未必沒有這樣的想法,裴氏成功了,雲氏自然會心生不滿。

雲初與裴行儉雖然都是當世雄才,可是,這兩人的做派卻大相徑庭,雲初目光短淺,卻做事周密,裴行儉胸懷遠大卻處處漏洞,你確定你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

說起娜哈,李弘一股子惡氣就從腹中升騰而起,瞅著母親道:“這是父皇,母后幫我選的。”

武媚臉上露出一絲笑意道:“你不高興?”

李弘頹然洩氣,坐在床下的地毯上道:“我其實就沒得選。”

武媚瞅著李弘道:“我欲在封禪泰山大典上,行亞獻之禮,你如何看?”

李弘搖頭道:“孩兒不看好。”

“為何?”

“父皇不願意,朝臣不願意。”

“我在問你的意見。”

李弘攤攤手道:“孩兒的意見不重要,等孩兒自己封禪泰山的時候,母后再問我,我就知道答桉了。”

武媚沉吟片刻,對李弘道:“你退下吧,我有些乏力了。”

李弘起身施禮道:“母后修養最重,孩兒告退。”

說罷就轉身離開了皇后寢宮。

武媚雙眼看著花花綠綠的藻頂,自言自語的道:“看樣子,他也不希望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一個年邁的女官從帷幕後邊走出來道:“太子殿下日後必然是一代雄主,這對大唐是好的,只是對皇后不好,在這一點上太子不如潞王李賢。”

武媚傲然道:“本宮就生不出李賢那樣的兒子……”

在離開上陽宮的路上,李弘歉疚的對春嬤嬤道:“我要了,母后不給。”

春嬤嬤吃吃的笑道:“已經很好了,太子殿下已經救了奴婢一次,您不要,皇后就不會看重我的好,您要了,皇后就能繼續看重奴婢,怎麼樣,對奴婢來說都是一件大好事。”

“既然是這樣,你就繼續在母后這裡待著,只要母后鬆口,你就趕緊來東宮,孤王什麼時候都要你。”

李弘給了春嬤嬤一個切實的答覆之後,就再一次穿過那些美麗的宮人群,準備離開上陽宮,他看到了坐在亭子裡的裴婉瑩,也看到了她被一大群女人眾星捧月般的圍繞著。

知道裴婉瑩此刻必定是非常享受的,就沒有過去,更沒有上前打招呼。

就在他即將踏出上陽宮的時候,發現李賢陪著賀蘭敏之正等候在宮門外,似乎要覲見皇后。

李賢,賀蘭敏之見太子出來了,連忙上前見禮,李弘皺著眉頭對李賢道:“母后剛剛生產完畢,還沒有出月子呢,這個時候覲見,是你一個當兒子該做的事情嗎?”

賀蘭敏之拱手道:“是微臣孟浪了。”

李弘看著賀蘭敏之道:“想要做什麼事情,就堂堂正正的去做,有時候走捷徑,反倒會把路走遠了。”

賀蘭敏之瞅一眼猥瑣的跟鵪鶉一樣的李賢,嘆口氣重新拱手施禮道:“臣下冒昧。”

李弘冷哼一聲,就自顧自的離開了。

李弘走遠了,李賢的腰板也就挺直了,賀蘭敏之笑眯眯的道:“太子殿下果真威風啊。”

李賢冷漠的道:“他是太子。”

賀蘭敏之笑道:“李承乾也是太子。”

李賢煩躁的揮揮袖子道:“你先幫我把要辦的事情處理完畢,否則,在朝堂上,他們就不肯幫你說話了。”

賀蘭敏之道:“那就要看宰相們到底想要我幹啥了。”

李賢道:“你有選擇的餘地嗎?人家只要發話,安西軍就會在最短的時間裡兵進小勃律,就你打下來的那點江山,在他們眼中如同土雞瓦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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