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雲初這樣問,楊景立刻趴在地上大哭道:“就是因為家父與太宗皇帝這一場奏對,導致家父被權臣淵蓋蘇文陷害,被綁在銅柱之上炮烙致死。

我楊氏丁口四百二十七人,只有我隱姓埋名逃出生天,家父被陷害之時,安市城裡的百姓明明知曉家父是被冤枉的,卻無一人為家父說話。”

雲初聽了楊景的哭訴,勃然大怒道:“明明是一段上好的嘉話,怎麼能被這權臣昏君誤會至此。

你放心,待我們馬踏平壤之時,定位你楊氏屈死的冤魂討還一個公道。”

楊景咬牙切齒道:“等到將軍攻破安市之時,請把安市奴隸賣與楊景……”

雲初再一次攙扶起楊景道:“定不會讓你失望。”

站在一邊觀看的王釗被雲初的大義凜然感動的熱淚盈眶,拉著楊景的手道:“做兄弟的一定幫你報這血海深仇。”

目送楊景跟王釗離開,雲初突然發現這個楊景可能真的很有用處,這是一個很好的人才,應該好好地珍惜。

一旦高句麗被滅國,有這樣一個瘋子在手,可以幫著幹很多唐人都下不去手的活計。

就像太宗皇帝當年珍惜他的父親楊萬春一般,以禮相待,再弄得他被誅殺九族。

整個晚上,蓋牟城上每隔一個時辰,就會響起戰鼓,對面的靺鞨人就會慌忙起身應戰。

這是溫柔的疲兵之計,雲初自然是不管的,用毯子蒙著頭一覺睡到了天亮。

洗漱完畢之後再上城頭,發現對面的靺鞨人正在砍伐樹木,製造攻城器械。

同時,蓋牟城裡也是濃煙滾滾,在大力的冶鐵,自從楊景昨夜從雲初那裡獲得承諾之後,還從自家的奴隸群裡找出來了很多的冶鐵工匠,幫助雲初部冶鐵。

城頭上也是濃煙滾滾,一口口大鍋中熬製著鉛水,滾木礌石,灰瓶,金汁也都準備完畢。

這些東西都是楊景帶著奴隸們在一夜之間就給準備好的。

攻城戰,雲初還是希望能多維持一段時間,為此,雲初還專門寫了勸降書給乞乞仲象,希望他能投降,大唐一定不會虧待他。

找了一個投降的靺鞨人把信送過去,過了半天時間,這個靺鞨人就騎著馬回來了,除了沒有了腦袋之外一切都好,身上還綁著一封信。

乞乞仲象給雲初的信寫的很長,從靺鞨部落櫛風沐雨的在遼東扎住腳跟說起,再說到他們對大唐的敬仰,然後說到太宗皇帝在駐蹕山無理活埋他三千族人的事情。

又說到雲初在蓋牟城坑殺他五千族人的事情,還說,這種仇恨再也難以化解,只能以血還血,以牙還牙,此仇此恨,靺鞨一族永世難忘。

最後還勸告雲初早早投降,還保證一定不會殺他,保證給他一字並肩王的待遇,共同將靺鞨一族發展壯大。

溫柔看過乞乞仲象的信函之後,覺得雲初不會去野人部落當一個所謂的一字並肩王,就接著寫信告知乞乞仲象,只有投降大唐,才有活路,否則,將是身死族滅,粉身碎骨的下場。

然後,又派了一個俘虜去送這封文采斐然的信。

半天之後,又回來了一個無頭使者,乞乞仲象可能在野人群裡待得時間太久,無處宣洩自己的蓋世才華,竟然給溫柔回信了。

再然後,溫柔跟乞乞仲象就成了無話不說的筆友,乞乞仲象也不再把送信使者的頭砍掉,只是砍一條胳膊,最後,使者就不怎麼受罪了,被切一根大拇指了事。

雲初知道這是乞乞仲象的緩兵之計,可是,誰又不是呢?

這些天,因為糧秣的問題,靺鞨一族即便是婦人也出現在了軍前,城外的靺鞨人數迅速增加到了兩萬人,將整個蓋牟城圍的水洩不通。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靺鞨一族的號角聲再一次吹響,六架高大的衝車出現在地平線上,被螞蟻一樣多的靺鞨人推著緩緩地向蓋牟城推進。

有了衝著當掩護,唐軍的箭失殺傷力就減弱了六成以上,而粗大的衝車,即便是被弩槍射中,也沒有造成太大的問題。

雲初站在城頭上瞅著緩緩逼近的高大沖車,對溫柔道:“高句麗的大軍是不是也來了?”

溫柔搖頭道:“斥候出不去,兩天前,龐同善的大軍已經到了左近,這個時候還沒有出現,就說明高句麗人還沒有來。”

雲初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高句麗人已經來了,龐同善去對付他們去了,而把靺鞨人留給了我們。”

溫柔道:“這時候必須出去毀壞衝車,才是當務之急,鍾馗他們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雲初指著衝車後邊的靺鞨騎兵道:“他們有防備,這個時候衝出去毀壞衝車,我們的損失會非常的大,先看看,他們能不能渡過楊景帶人挖的陷阱。”

一輛高度幾乎與城牆一般高的衝車,正在緩慢向前走的時候,車身勐地一歪,沉重的衝著迅速向一邊傾倒,十幾個藏身在衝車裡的靺鞨部的弓箭手,紛紛慘叫著從車上摔下來。

而粗製濫造的衝車也嘎吱一聲,一隻圓木製作的輪子頓時折斷,陷在一個坑裡不動彈了。

陷阱全部挖在弓箭的射程之內,衝車傾倒了,城頭上的箭雨就再一次暴雨般的落在靺鞨人的身上。

六架衝車損壞了三座,其餘三座在靺鞨人冒著箭雨鋪設的木橋,越過了陷阱區域,繼續向城牆靠近。

而就在這個時候蓋牟城其餘兩面的城牆上已經響起了廝殺聲。

城頭上早就臭不可聞,這是熬煮金汁才有的特殊味道,雲初用手帕綁住臉,提著馬槊站在城頭,不時地有羽箭飛過來,他揮手盪開。

鍾馗快速地在城牆上奔跑,口中不斷地發號施令,就在衝車上的雲梯搭上城頭的那一刻,鍾馗怒吼道:“火油彈準備,放!”

無數的陶罐就從城頭飛了出去,準確的落在了三架衝車上,緊接著,就是無數火箭落在衝車上,只是一瞬間,衝車就被橘黃色的火焰吞沒。

三架衝車裡裝滿了靺鞨人,而云初丟出去的火油彈並非是普通的火油彈,而是出自晉昌坊專營燈油的雷家出的精品火油彈。

陶罐裡裝的油點不成油燈,因為會炸,而且水潑不滅,遇水只會燃燒的越發厲害。

雲初把這東西稱之為汽油,把這東西從長安運過來,費了雲初不少的心力。

現在,總算是派上用場了,被汽油淋溼並被點燃的衝車裡的靺鞨人如果還能衝出來,雲初覺得這就是在羞辱汽油這種跨時代存在的東西。

衝車成了三座燃燒的火炬,衝車後面的步卒卻扛著梯子快速的向城牆靠近。

雲初不斷地在城頭遊走,那裡有靺鞨人的腦袋冒出來,他就把馬槊捅過去。

不過,隨著一勺勺的鉛水倒下去,一勺勺的金汁倒下去,一勺勺的沸油倒下去,城牆下邊慘叫連天。

就在這個時候,鍾馗帶著五百個不良人組成的騎兵終於開啟城門殺了出去。

於此同時,王德發也帶著五百騎兵從另一個城門殺了出去,狂風掃落葉一般在城頭弓箭手的掩護下,沿著城牆清理那些攻城的靺鞨人。

就在距離蓋牟城不足一里的高山上,李績揹著手站在一棵松樹下,冷眼看著腳下廝殺的熱火朝天的戰場。

侍御史賈春言道:“英公,蓋牟城危在旦夕,我們為何袖手旁觀?”

李績轉過頭看著賈春言道:“你從哪裡看到蓋牟城險象環生了?”

賈春言道:“已經有賊人登城了。”

李績道:“賊人的後路已經被箭失斷絕,衝上城頭的不到百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自然會剿滅。”

賈春言乃是皇帝派來的信使,其實也肩負著監軍的責任,此時見雲初在蓋牟城陷入苦戰,而李績大軍已經到來,卻不出擊,這讓他非常的不滿。

至少,李績一個見死不救的罪名,已經在賈春言的心中形成了。

李績當然知道賈春言心中所想,卻懶得解釋,在這裡,他才是能決定所有人命運的那個人。

李績不願意解釋,高侃卻不能不解釋,對賈春言道:“此戰勝負無關大局,英公此時在意的是守將雲初是否有將帥之才。

如果雲初有將帥之才,區區這點戰陣自然不在話下,如果沒有,死了也就死了,免得以後明明屁本事沒有,卻高官厚祿的統領著我大唐幾萬,幾十萬精銳去跟敵人作戰,最後葬送我大唐精銳,這才是最可怕的。”

賈春言是文官對於戰陣不是很瞭解,就指著腳下的廝殺的如火如荼的戰場道:“雲初此時表現如何?”

高侃知曉這是賈春言替皇帝問的,想了一下道:“知軍,無畏,尊令,這三關算是過了,勉強能領一支偏師,想要大用,火候不足。”

賈春言又道:“若是此戰雲初得勝,又怎麼說?”

不等高侃說話,李績就不耐煩的道:“屠滅靺鞨部,才算完成本帥軍令。

現在就評論他過了知軍,無畏,尊令這三關還為時過早。”

雲初眼看著靺鞨部的攻擊已經沒有了後勁,並且已經有了撤退的徵兆,就對進城休憩了半個時辰的鐘馗,王德發,張東海道:“集合全軍,我們殺出城去,能否破賊,在此一戰。”

隨著雲初的號手吹響了號角,原本固守在蓋牟城上的唐軍,潮水一般從城牆上退下,換上楊景,王釗等人率領的強盜跟奴隸們。

李績聽著城頭上傳來的低沉的號角聲,原本緊繃著的臉上這才有了一絲笑意。

對賈春言道:“小看了雲初,守城守的中規中矩,還敢在這個時候全軍出擊,不得不說,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出乎了老夫的預料之外。”

賈春言驚喜的道:“如此說來我軍勝利了。”

李績呵呵笑道:“如果這個年輕人真的如同長安市上說的那般有萬夫不擋之勇,那麼,靺鞨一族的覆滅,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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