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非常地失望。

不是見到了孫思邈感到失望,而是一座不大的院子裡擠滿了渾身都是藥味的人。

別說進去了,就算是想要往裡面看一眼,都被高高低低的人頭給擋得嚴嚴實實。

何醫正跺著腳怒罵道:“是哪個不為人子的走漏了訊息?”

馬上,裡面就有不為人子的人回罵道:“就准許你們這些官大的人偷偷摸摸地見孫神仙,就不允許我們這些官小的見孫神仙?在孫神仙面前,你的官位大小有個屁的用場。”

何醫正怒道:“有本事站出來罵。”

裡邊的人也不甘示弱地道:“有本事你擠進來找我……”

院子裡的人很是豪橫,還有人騎坐在藥童脖子上往裡面看的,不論何醫正如何跳著腳尋找跟他對罵的人,也是進不去,看不見。

然後,煩躁的何醫正就看到了正在爬牆的雲初。

“你爬牆幹什麼?”

“不爬牆恐怕是見不到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孫神仙,就算是不說話,遠遠看一眼也是福氣。”

“這話倒也沒錯,拉我上去……”

雲初輕盈地爬上牆,再俯下身子將肥胖的何醫正拖拽上了高牆,這一下,所有人都在他的腳底下。

“剛才喝罵老夫的混賬出來,讓老夫見識見識你到底是何方妖魔鬼怪,敢在京城放肆。”

人群裡仰頭瞅著高高在上的何醫正,紛紛閉上了嘴巴,都是同行,沒有人不知道何醫正這人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加上他馬上就要升官變成醫判,就更加沒人觸他的黴頭了。

站在高牆上的雲初發現,前院的人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般,而一牆之隔的中庭,卻非常地安靜,一些身著圓領外袍的人,氣定神閒地坐在哪裡,似乎在等待什麼人。

其中好幾個雲初見過,就是在皇帝來晉昌坊那天見過的,其中雍州牧兼任京兆府尹李慎給他留下的印象最深。

之所以他留下的印象最深,實在是這個人太太太平易近人了,就連雲初這個從八品小官給他施禮,他都會微微地拱拱手還禮,沒有一星半點的親王架子。

如今,他乖乖地坐在距離門口最近的椅子上悠閒自在,似乎沒有半分受到委屈的樣子。

見李慎看過來了,雲初連忙站在牆上向這位親王行李,親王竟然還點點頭表示還禮。

這多少讓雲初有些受寵若驚,就連何醫正看雲初的眼神也有了不小的變化。

一個小藥童從屋子裡走出來,指著牆上的雲初跟何醫正道:“要看病就去外邊排隊,若是看熱鬧的就快走,道長沒有時間見沒名堂的人。”

聽到小藥童的呵斥,何醫正就要下牆,雲初卻打定了主意今天要見到這位讓人仰慕了一千多年的醫聖,就盤腿坐在了牆上。

何醫正也下不去了,因為自從他們兩人開始爬牆之後,又有好多人也跟著爬牆上來了。

於是,兩邊的高牆上又站了兩串人。

道童又呵斥了幾句,見沒有什麼效果,就轉頭回了房間,估計是去跟孫神仙告狀去了。

“不管會不會被呵斥,能見到孫神仙一面,某心願就了了。”

“我不同,孫神仙對我有救命之恩,某家在這裡只想跟孫神仙磕個頭。”

“我聽聞孫神仙嘔心瀝血數百載,方才書成的《千金方》三十卷,就要問世了,如果能看一眼,老夫就算是當下死了也值得。”

“咦?《千金方》這裡面的藥方很貴嗎?”

“滾你孃的蛋,少拿那些阿堵物來羞辱老神仙,《千金方》的要義是“人命至重,有貴千金,一方濟之,德逾於此,故名《千金方》。”

“哎呀呀,誤會老神仙了,這張嘴確實該打。”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從房間裡走出一位青衣老道,他的身材格外的高大,站在那裡瞅一眼牆上,以及院子裡的人,揮手道:“有疑難雜症者進來,一般小病去找本城醫館就能治,去休,去休!”

眾人聞言,不管是站在牆上的,還是擠在院子裡的都慌忙行禮。

青衣老道又抬頭瞅著站在牆上的雲初道:“你氣血充盈,毛髮亮澤,幾十年內無大病之憂,你來醫館做什麼呢?莫要頑皮,速去,速去。”

雲初笑嘻嘻地拱手道:“晚輩研製出來了一種防毒藥,對防止外傷潰爛化膿有奇效,聽聞道長撰寫了《千金方》,小子研製出來的這味藥不可不錄。”

孫道長呵呵笑道:“你也是醫者?”

“小子乃是太醫署司醫雲初。”

“既然如此,你晚些時候過來,待老夫驗證之後,如果確實有效,定然錄入,娃娃啊,你既然有秘方,何不留著造福子孫,如果讓貧道錄入《千金方》,可就沒有什麼秘密可言了。”

雲初依舊笑眯眯地道:“晚輩行醫,只為天下人少些病痛,卻不是為了自家的榮華富貴。”

孫思邈大笑道:“好好好,既然你有此心,老道欣慰之至,去吧,去吧。”

雲初一個虎跳就從高牆上跳下來,不等何醫正,就一路狂奔著往家跑,無論如何也要把酒精拿給孫神仙鑑別一下。

於是,長安街市上,人們就看到一個身著青衫的少年士子,沿著朱雀大街奔跑地快如閃電,人人都在誇獎這個少年人真是好力氣。

一想到能跟孫思邈切磋醫術,雲初一路狂奔到家,都感覺不到疲憊。

崔氏看到雲初汗津津的從外邊跑回來,才要問話,就聽雲初大吼道:“別擋我的路。”

崔氏立刻閃到一邊,只見雲初一頭扎進自家的酒庫,取出一罈子酒精夾在胳膊下邊,跑到馬廄裡找到棗紅馬,騎上去,才發現沒有馬鞍子。

顧不得這些了,雲初騎著光背棗紅馬再一次出現在朱雀大街上。

跑回來的時候用了將近一個時辰,騎上棗紅馬片刻就到了。

雲初不得不佩服孫神仙的魅力,一句話,就讓狂熱的人群迅速褪去了,只有何醫正還坐在牆頭上,沒人幫他下來。

放下酒罈子,把何醫正從牆上接下來,就聽何醫正抱怨道:“你跑那麼快做什麼?”

“一想到《千金方》上就要出現某家的名字,心血澎湃難以自己。”

何醫正壓低聲音道:“想清楚啊,這東西的價值可不止萬金啊。”

雲初也壓低聲音道:“你敢買,還是我敢賣?”

何醫正點點頭道:“是啊,是啊,有時候好東西不是好東西,是催人奪命的毒藥,也只有孫神仙這種人才能壓得住,留得下。

小子,看不出來啊,你還有這般見識?”

藉著懷裡的酒罈子,雲初,何醫正,棗紅馬得以進入孫神仙家的中庭,眼看著一匹馬跟著進來了,在座的諸位高官,在看清楚了馬匹之後,也沒有感到冒犯,主要是棗紅馬錶現得很好,一進門,就獨自面對一個小小的花圃發呆。

在大唐,多的是愛馬之人,如果到了棗紅馬這種級別,在一些大戶人家,甚至比人還要貴重一些,一些馬痴,甚至會跟自己的愛馬一個屋睡。

雲初進來的時候,親王李慎正好看完病被孫神仙送了出來。

李慎自然把目光落在棗紅馬的身上,而孫神仙則瞅著雲初抱著的酒罈子皺眉。

“好濃烈的酒味,這就是你說的毒藥嗎?”

李慎聞到酒味之後,就不再理睬棗紅馬,而是瞅著酒罈子似乎有流口水的跡象。

“正是!”

孫思邈走過來開啟酒罈子嗅嗅,然後道:“可曾試驗過藥效?”

雲初讓開,把何醫正顯露出來。

何醫正立刻道:“試驗過九例傷患,成功者六人。”

“是已經潰敗的傷口,還是新鮮傷口?”

何醫正拱手道:“新鮮傷口四例,全部無潰敗症狀,傷口已經痊癒,傷口潰敗者五例,割除腐敗患處,痊癒者兩人,其餘三人還在觀察中。”

孫思邈眉頭的皺紋似乎一下子就展開了,瞅著何醫正道:“你也算是名家之徒,莫要說一些大話來哄老道開心。”

何醫正連連彎腰道:“哪裡敢哄騙老祖宗,晚輩說的都是真正的藥效。”

孫思邈平視著雲初道:“娃娃,你立下大功了,稱之為澤被天下也不為過,天下不知會有多少人因你而活。”

雲初笑得見牙不見眼,得這位老人家一句誇讚,比皇上誇獎一萬句都有用。

就在三人繼續商討酒精的消毒效果的時候,李慎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個酒提子,悄悄地從酒罈子裡提出一提子酒精來。

並且在三人來不及勸告的情況下,一口就幹掉了半提子,足足有二兩之多。

一口酒下肚,李慎頓時僵在原地,一張臉漲得通紅通紅的,孫思邈一把捏住了李慎的脈門,只覺得脈搏如同重鼓在敲動。

取出一根銀針刺在李慎的胸口,只聽李慎哇的一聲,就吐出來一口酒箭,看吐出來的酒的分量,雲初覺得沒給李慎剩下多少。

酒吐出來了,李慎也終於回魂,大喝一聲道:“好酒!”

孫思邈怒道:“你素來行事小心,怎麼今日如此孟浪?”

李慎陪著笑臉道:“剛才聞著酒香四溢,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總覺得該是一種曠世佳釀,就喝了一口嚐嚐,本王的鼻子果不欺我,確實是佳釀啊。”

孫思邈氣的臉色發青,怒斥道:“若是毒藥呢?”

李慎聳聳肩膀無賴地道:“反正在您這裡,即便是喝了毒藥又能把我怎麼樣?,您還不是會把我救回來嗎?”

------題外話------

我這裡又封城了,白日裡排隊做核酸浪費了我半天時間,沒想到上一章又一個不小心溜出去了,真是忙中出錯,對不起啊,如果有彌補的機會,我一定會單獨弄出來一章,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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