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見老神仙,就要先見紀王李慎,這幾乎已經成了一個慣例。

如今的老神仙已經不輕易出現在長安太醫院了,就是偶爾會被自己的徒子徒孫拉去看一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判決一些人的生死。

老神仙的主要工作已經從治病救人變成了撰寫醫書。

以前,老神仙寫的醫書晦澀難懂不說,還有些高深莫測,在長安待的時間長了,接觸了海量的病患之後,老神仙寫的醫書的內容就變成了只要識字就能看懂的小冊子了。

現如今,老神仙正在大力推廣的醫學內容是——喝開水跟飯前便後洗手。

頗有些返璞歸真的意思在裡面。

雲初進紀王府看到老神仙的時候,老神仙正在教導一群醫者如何洗手。

“洗手,切記要在流動水下洗,要把皂液充分的塗抹在手的各個部位上,包括指縫跟指甲縫……:掌心相對,手指併攏,相互揉搓,手心對手背沿指縫相互揉搓,交換進行,掌心相對,雙手交叉指縫相互揉搓……”

簡單的事情,老神仙說的非常認真不說,還主動對一群長鬍子,短鬍子的醫者親自示範,並且監督這些人學他的樣子洗手。

等這群人學好離開之後,雲初給老神仙遞上毛巾,老神仙沒有接,從旁邊拿過一片明顯是蒸煮消毒過的黃不拉幾的麻布片擦乾了手上的水漬。

“禿驢們說的一花一世界,一水一世界的話是真的。”

老神仙說完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坐在藤椅上,將後背靠在椅子背上,抬手接過雲初遞上來的熱茶水輕啜一口。

“沒有穩定的強光源,鏡子的精度達不到,給您的那架顯微鏡看到的微觀世界其實很有限。”

老神仙嘆息一聲道:“已經看到了一些,有了這些東西,就能證明你說的都是有根據的,等儀器的精度提高,就能看到更多。

道門對疾病的看法是“氣”,我們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存在一些我們看不到的東西影響著我們的身體以及世界。

透過你給的那架望遠鏡,算是真正讓老道看到了真實的東西,也給老道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這道大門裡面的東西,就算是窮老道一生也休想弄清楚……”

這還是雲初第一次在這位老人身上感受到一絲絲的無奈。

“老何他們應該很願意追隨您老的腳步繼續研究下去吧。”

老神仙哼了一聲道:“你說的老何是個混賬,好好的一個人偏偏酒色財氣樣樣精通,身上的那點天生的元氣,早就潰散了一個七七八八,他死了老道都不會死,還談什麼繼承。

送一個兒子來老道這裡。”

老神仙並沒有跟雲初商量的意思,雲初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反正他現在有兩個兒子,不管是哪一個跟著老神仙都前途無量。

“您看中阿瑾還是小鳥兒?”

老神仙哼一聲道:“你的世子老道可不敢要,好好的一個孩子被你調.教的又毒又狠的,跟醫道救死扶傷的想法格格不入,把小鳥兒送過來吧,這孩子我喜歡。”

雲初笑道:“好,明天早晨就讓他過來。”

李慎在一邊小聲對孫思邈道:“小玉兒今年十一歲了……”

老神仙搖頭道:“你身子自幼就虧損,雖說後來把身子養好了七成,老天也給你一點顏面,給了一個孩子,可是這孩子跟你一樣天生就有些不足,學醫最是耗費心神,為這孩子永年著想,還是不要學醫了。”

李慎對老神仙有著盲目的信任,哪怕是關係到他紀王府世子的事情,他也聽老神仙的,即便是被拒絕依舊笑吟吟地。

雲初道:“只有小鳥兒一個入室弟子嗎?”

“徒孫——”

“哦,只有小鳥兒一個入室徒孫嗎?”

孫思邈抬頭看雲初一眼冷笑道:“還有十七個道童。”

雲初點點頭,這才像是老神仙的為人,天下醫者幾乎都是他的門人,門戶之見在他這裡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這十七個道童加上雲鸞,應該就是老神仙新學科的傳承人,也是他佈道天下的一個新計劃。

只不過,他佈道天下,布的可不是道家,而是醫家。

雲初知道,老神仙一直想著給道家找到一門真正不被統治者猜忌,且離不開,還需要大力支援的長久傳承門路。

很明顯,他老人家找到了,就是把醫家跟道家牢牢地綁在一起,最終以醫家為開端,開發出更多的有著同樣道理的行當。

道家的學問其實從最早開始一直就是研究人的一門學問,不論是伏羲的八卦,還是太極都跟人本身有著莫大的聯絡,或者說,道家最初的學問目標,就是為人服務的,只是後來他們覺得天地陰陽的敘事方式比較宏大,加上人們對長生,對死亡,對人世間的枯榮交替有著濃烈的好奇心,神秘學才在道家的學問中佔據了極大的篇幅。

“此次樓觀臺辯經,道長準備以何種學問為突破口呢?”

雖然雲初已經隱約猜到幾分,他還是向老神仙發問。

孫思邈沉思片刻道:“以前我們說天地陰陽,說宇宙洪荒,現在我們說一滴水,說一朵花,說一片葉子,說肉眼不可察的小世界。”

雖然心中的疑問被解開,雲初還是小心的提醒道:“和尚們對微觀世界是有著詳細論述的,而且理論內容非常的豐富。”

孫思邈白了雲初一眼道:““納須彌於芥子”源自《維摩詰經·不思議品》。須彌是傳說中的大山,芥子是微小的草籽。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將大山納入草籽之中。表明佛教認為萬物皆空的思想。

一花一世界”是指一朵花中包含了整個世界的精髓。這個概念源於佛教經典《華嚴經》,禪宗以為的“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強調的是一種境界。

希望人們應該把握當下,從一朵花、一棵樹中體悟到宇宙的奧秘和生命的真諦,真正的高僧能從身邊的小事,從細節中領悟生命乃至宇宙的浩瀚無涯。

你是玄奘的兒子,怎麼連這些學問都不知曉?”

雲初對老神仙調侃他的話充耳不聞,繼續道:“您知道的,佛門的話直到現在還處在見仁見智的地步,人家見道長拿出來了微觀世界,非要把那些道理融進去的話,道門就失去了先機。”

孫思邈看雲初的目光開始變得冰冷,即便雲初早就修煉的心如鐵石,面對老神仙審視的目光,心中依舊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那裡說錯話了。

“你眼中只有勝負嗎?”孫思邈發問道。

雲初道:“樓觀臺辯經如果道門再失敗,後果很嚴重。”

孫思邈怒道:“能嚴重到哪裡去?有開啟世人眼界,讓世人瞭解微觀世界那麼重要嗎?正確的就是正確的,就算被人誤會於一時,等微觀世界被世人所熟知,所研究,所發現之後,你還覺得勝負重要嗎?

再者,想說老道失敗,一千年以後再說!”

雲初唯唯諾諾的不敢再說話,他發現老道抓在椅子扶手上的那雙手青筋暴跳,看起來很想抽在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自己從啥時候起就不受老神仙待見了,每一次見面都會被老神仙嫌棄,並責罵,且回回看他的目光中都飽含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雲初準備回去之後好好的捋捋,總要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才好。

“弟子在玄奘大師身上發現了不同於往的枯榮變化。”

儘管不被老神仙待見,雲初還是趕緊問出自己想要聞出來的問題。

“玄奘已經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一個叫做玄奘的皮囊,既然是皮囊就少了人世間的很多苦難,玄奘多年以來重修身養性,追求內心的平靜和智慧,以超越生死疲勞的限制。

現在,他達到了,神魂去了西天淨土,皮囊留下來安慰爾等,你不為他感到歡喜嗎?”

“這樣,也就算是長生了吧?”

“破口袋就是破口袋,就算縫縫補補也只是一個破口袋而已,終究有一日會腐朽,另外,真正的智者所求的長生是智慧上的長生,而非肉體長生,但凡有人求肉體長生,那便是走火入魔了。”

被老神仙呵斥一頓之後,雲初心滿意足的跟紀王李慎離開了老神仙居住的精舍。

出了院門,雲初就忍不住伸伸懶腰,剛才在老神仙那裡一直維持一個彎腰的動作,實在是有些疲累。

“玄奘大師越活越像佛,老神仙越活越像人。”

李慎這個大唐最富盛名的雕刻大師,揹著手仰頭看天的時候還是能說出很多有道理的話語出來,人也表現得很像一個世外高人。

看樣子,他的雕刻技藝已經達到了大師水準,否則,這種氣度不可能出現在他的身上。

“你九哥又把洛陽血洗了一遍。”

隨著雲初冰冷的話語,李慎剛剛表露出來的高人風範頓時消失,惶恐的拉著雲初的衣袖道:“他會不會在長安也來一遍吧?”

雲初笑道:“他要去九成宮將養身體,估計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有什麼大動作,只要你撐到太子平安登基,你這輩子就算安穩了。”

聽雲初這麼說,李慎發黃的臉才逐漸轉白,夾著腿對雲初道:“我去換身衣服。”

雲初瞅著地上的那灘說不清道不明的水漬嘆口氣道:“不止於此吧?”

李慎在雲初面前從不知羞恥為何物,一邊抖摟著自己溼噠噠的袍子,一邊解釋道:“洛陽的事情我知道,心頭一直害怕,你剛才說了皇帝要去九成宮休養不禍害長安,這股子氣才平安出來,與其憋著,不如痛快的釋放出來。

反正你也不會告訴別人是吧?”

雲初保證不告訴別人。

李慎卻飛快地換好衣衫要跟雲初一起離開。

看著身上還有味道的李慎,雲初皺眉道:“好好洗個澡啊,有味道。”

李慎毫不在意的道:“我要把好訊息儘快告訴別人,免得憋壞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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