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攤攤手道:“你看,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我不知道你們兩人身上的侯爵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或許,會變成一個實封的男爵?

以後,帝國舉行盛宴的時候,你們兄弟兩個就跟我當年上朝時一樣坐在大殿外邊?

眼看著裡面的大人物把酒言歡,而你們只能對著被風吹的冰冷的酒菜自娛自樂?

如果一些你們看不上的人坐在大殿裡,偶爾還傳送一些殘酒剩炙給你們兄弟,我就不信你們兄弟能忍得住不老拳相向?”

雲初是真的希望武氏兄弟能進入長安。

不是說這兄弟兩人的本事有多高,有多麼強大的不可替代性,而是這兩兄弟經過他多年的教育之後,全身上下已經是完美的長安模樣了。

有著長安思維,長安標準,甚至還有長安特有的看事物的眼光。

這樣的人來長安就能做事情,來長安就能給長安添磚加瓦,更不要說,他們兩兄弟進入長安之後,皇帝,皇后,包括百官以及士紳們擔心的長安自成一體的擔憂,將會立刻消失。

一個地方的經濟發展,絕對是一個自上而下的一個過程,很少,很少有自下而上發展的。

理清楚長安的權力脈絡,繼而讓長安的經濟發展表現出水到渠成的模樣,這對雲初來說將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硬扛著不讓皇權,別的勢力進入長安,這是非常非常不妥當的,時間再長一點的話,其餘地方的人就不把長安當成自己人看了。

一個舉世皆敵的長安,還發展個啥經濟喲,該發展軍事力量!

而經濟與戰爭永遠都是相悖的兩個事情。

一個負責建設,一個負責破壞,在這個世界上,不論建設大唐那個地方,最終獲益的都是大唐,而戰爭,只要是發生在大唐的土地上,受傷害的也絕對是大唐。

而所有人都明白一個道理——破壞遠比建設容易的多。

所以,只要長安跟大唐發生戰事,距離大唐的毀滅就不遠了。

戰爭唯一的獲益者是獨夫,也就是那些胸懷大志的英雄。

在和平年代裡,不論是殘民稱雄的獨夫,還是裹挾天下為自己製造天時的英雄都應該被五馬分屍!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十個字說明了很多很多的道理。

天街踏盡公卿骨,非常的解氣,非常的痛快,然而,有投鼠忌器心思的人才是真正的好人。

所以,雲初希望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

放開長安的胸懷,擁抱外來者,改變外來者,同化外來者。

他準備從武氏兄弟開始做起。

“我們兄弟在其餘地方也能撈到政績。”武承嗣思忖了許久之後,才慢慢的對雲初道。

雲初冷笑一聲道:“天下權力出長安,洛陽兩地,除過這兩個地方,再無其它,而且,爵位的由來不是為了獎勵高官,而是為了獎勵有軍功的功臣。

昔日商君母為奴隸,弟為戰奴,商君封地十五城又如何?直到他被五馬分屍,瞎眼之母依舊為奴,陪他一併被殺,弟弟戰死無功。

千載之下,大唐的起家的地方是秦地,執行的本就是秦法,只是大唐的秦法相對平和寬鬆一些,現在,陛下準備重整爵位,你們兄弟的這種來自恩寵的雜牌侯爵你覺得還能維繫多久?”

武三思澀聲道:“洛陽,也不是不可以。”

雲初笑道:“你們在洛陽是多數人嗎?”

武承嗣搖頭道:“少數派,很少的少數派。”

雲初又道:“你們兄弟在長安是少數派嗎?”

武承嗣沉吟片刻道:“我們兄弟做事的方法,與長安一脈相承。”

雲初又道:“某家領軍出征的機會大,還是你們兄弟領軍出征的機會大?”

武三思慨然道:“自然是君侯。”

雲初又道:“你覺得我會吞沒你們的軍功嗎?”

武承嗣道:“君侯連手下叛將李元策的爵位都想保全,何況我們兄弟。”

雲初嘆口氣道:“來長安吧,雖然賺的少一些,弄個長久爵位給子孫要比留一些錢給子孫靠譜的太多了。”

武承嗣拱手道:“君侯為何一定要我們兄弟入長安?”

雲初喟嘆一聲道:“多年以來,長安水潑不進,密不透風,已經阻礙了長安進一步的發展,我們需要外援,需要更多的生存空間。

你們兄弟是我在朝堂上能看到的唯一可以進入長安,且適合進入長安的人。”

武三思道:“皇后拒絕了君侯的建議。”

雲初直愣愣的看著武承嗣,武承嗣點點頭道:“好吧,皇后這裡我來負責。”

雲初點點頭,然後就起身沒有半分猶豫的走了。

武三思索然無味的瞅著媚態十足的美婢,對武承嗣道:“兄長,我記得雲初剛來的時候,我們兄弟還說不入火坑的。”

武承嗣抱著大肚皮坐在椅子上道:“錢,糧,地,我們兄弟不缺,缺少的是可以流傳下去的權,額就是爵位,雲初拿捏住了我們的要害,容不得我們反抗。”

武三思道:“我們要不要跟皇后說明此事?”

武承嗣嘆口氣道:“不要提我們,只說是我們這樣做完全是為了皇后。”

武三思點點頭,他對進入長安為官,依舊有很深的懼怕之意。

雲初離開武家兄弟的府邸的時候,在外邊看到了賀蘭敏之。

自從被雍王賢斥退之後,賀蘭敏之的變化很大,雖然他是一個強人,可惜,自從周國公的爵位被削之後,他就成了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如果想用普通人的身份在洛陽生活其實挺容易的,但是呢,賀蘭敏之不想用自己普通人的身份過上普通人的生活,他想要更好的生活,所以,他如今過的很艱難。

一個身懷巨資,卻啥都不是的人在洛陽生活本來就很不容易,偏偏賀蘭敏之夫婦都是受不得氣的人,不肯給洛陽的城狐社鼠們給錢,所以,官司纏身就難免。

他的麾下如今還有百十個吐蕃手下,這就是他目前最大的依仗,不過也依仗不了多長時間了,他家的奴僕因為很多意外損失的很嚴重。

今天跟人鬥毆死一個,明天被馬車撞死一個,後天再來一個吃飯吃的七竅流血的人,只要洛陽的城狐社鼠們願意努力,賀蘭敏之家的吐蕃僕人遲早死光。

以前的時候洛陽城裡還有不少的吐蕃奴隸,可惜,吐蕃奴隸在高原上很好用,到了大唐之後動不動就死了,不耐用。

漸漸的,吐蕃奴隸買不上價錢,販運吐蕃奴隸的奴隸販子就少了,只有蜀中還有一些。再後來,論欽陵帶著吐蕃人離開了吐蕃高原,去溫暖的泥婆羅跟蘭倉國,大唐這裡的吐蕃人就很少了。

在長安,來自異國的商賈,商隊們的各種權利都能得到很好的保證,就算是出事,也是離開長安之後才會出事。

畢竟,長安是大唐最大的貿易區,異族商賈要是動輒死在長安,對長安的經濟貿易會有很大的影響,所以,異族人如果想長久居住大唐,長安為首選。

洛陽跟長安相比就有些細微的差別了。

因為皇帝在這裡,士大夫的群體就要比長安大得多,士大夫聚集的地方,生財的資源就少,競爭極為激烈,在這種局面下,異族人想要在洛陽生存,就顯得艱難了。

狄仁傑不在洛陽,洛陽的治安就非常的差,城狐社鼠們非常的猖獗,目前已經形成了一個又一個大型團體,整日為了地盤,爭鬥不休。

就是因為是這個局面,治理長安有功的狄仁傑才會調任洛陽大理寺卿。

賀蘭敏之先一步看到了雲初,所以,他就把身子轉過去,避免與雲初寒暄。

雲初也看到了賀蘭敏之,發現他站在等候拜會武氏兄弟的人群裡,還把身子轉過去了,就沒有跟他打招呼,在家將們的簇擁下騎馬離開。

很多時候,命比人強,從雲霄到地獄不過是轉眼間的事情。

賀蘭氏大富大貴的時候,賀蘭敏之對此不屑一顧,甚至還生出毀滅賀蘭氏之心,且付諸實施。

最後,代表賀蘭氏榮耀的周國公爵位被徹底廢黜之後,賀蘭敏之這才發現自己曾經憎恨的東西,其實一直在保護著他。

“我家主人今日不見客!”

武氏門子扯著嗓子大聲對守在外邊的人群道。

那些想要見武氏兄弟的人群就遺憾的退去了。

賀蘭敏之上前一步,握住門子的手道:“在下賀蘭敏之與武氏乃是親眷,還請代為稟報一聲。”

門子感受到手中硬梆梆的銅錢,盤算一下道:“等著。”

賀蘭敏之心頭一鬆,只要能見到武氏兄弟,他就有把握託庇的武氏兄弟門下,避開來自城狐社鼠們的騷擾。

武氏兄弟不是啥聰明人,這一點賀蘭敏之很清楚,他甚至覺得自己有很大的把握鉗制住這兩兄弟,最終成為自己的傀儡。

賀蘭敏之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所以,他站在武氏府邸門口,從豔陽高照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始終不見門子回話。

他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那個拿了他的錢的門子,正用他的錢買了燒雞跟酒,吃的忘乎所以。

至於幫助他向武氏兄弟通稟的事情。

隨著酒肉逐漸消失,也被門子忘記的乾乾淨淨。<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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