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有沒有可能地球不是中心?

朱元章的這種對天文學輕視的態度,直接反映在了大明的律法裡。

《大明律》明文規定,凡私家收藏玄象器物、天文圖讖、應禁之書,及歷代帝王影象,金玉符璽等物者,杖一百,若私習天文者,罪亦如之。

所以,正是因為大明統治者的這種態度,導致了華夏的天文學,在明代開始出現了嚴重的退步。

對於元朝,你說蒙古人有千般不好都可以,但有一點,那就是蒙古統治階層對數學、天文學這些自然學科的重視和應用,真的是比後來的明朝強很多。

雖然這種重視,一開始是為了點軍事科技點。

但不管怎麼說吧,從大明開國以來,天文學就變成了欽天監和少數有藏書的人的特權。

大明的天文學即缺乏歐洲後來那樣開放的學術交流環境,也難以進行學習,民間有人對天文學興趣,就要面臨受到統治者打壓的局面。

這就進一步導致了閉門造車,這樣封閉的環境並不利於天文學學術成果的傳承,因此從明朝開始,最終中國天文學由領先變為落後。

卓敬稍加解釋,這位基本沒見過天文學書籍的前同僚、現獄友才明白過來。

嗯,其實很多官員都是不看《大明律》的他們之所以沒有觸犯這條法律,單純是因為市面上壓根就沒有天文學書籍給他們看,自然也就無從談起觸犯法律的事情了。

就跟偏遠山區的村子裡沒有汽車,也就不存在酒駕違法的道理是一樣的。

姜星火說道:“我之所以說,華夏天文學傳承下來的基礎理論是不太準確,便是因為,渾天理論知道我們腳下的大地是圓的,但是渾天理論的核心,是我們腳下的球體,也就是地球,是在整個渾天的中心。”

“那不然呢?”

卓敬一時愕然,渾天理論在這個時代,其實是天文學的主流,懂天文學的人,是知道大地是個球體的。

正因如此,鄭和才沒有對地球儀有多驚訝。

《元史·卷四十八·天文一》:苦來亦阿兒子,漢言地理志也,其制以木為圓球,七分為水,其色綠,三分為田地,其色白,畫江河湖海,脈絡貫串於其中,畫作小方井,以計幅圓之廣袤、道里之遠近。

換言之,元代人不但記載地球是圓的,而且還準確記載陸地佔百分之三十,海洋佔百分之七十,此外對許多城市的緯度測定,也就是畫得“小方井”跟後世的地理資訊極為接近,比如,北京北緯42°,太原北緯38°,成都北緯°,南京北緯34°,瓊州北緯19°等等。

而且經緯度的概念,還是前面提到的元代郭守敬測出來的,他在最南端測量出北極星角度是15°,最北端位於北海,測量出北極星角度是65°,進一步證實了緯度差,說明地球並非平的,如果是平的,那麼北極星角度不會差別如此大。

故此鄭和所驚訝的,是姜星火手裡球型海圖,關於西洋諸國地標城池的準確度。

而非大地是個球體本身。

姜星火深吸了一口氣,問出了一個靈魂疑問。

“有沒有可能,為了照顧農業生產,所以上千年來,以月亮為參照標準制定的歷法,之所以要一代代的修訂,就是因為,一開始就不應該以月亮為參照標準?”

聽聞此言,卓敬的腦海中,頓時有些發懵。

中國古代天文曆法如此發達,為何不知道地球繞日公轉?

這便是因為,中國古代曆法以陰陽合曆為主,由於觀測出發角度的原因,基本忽略了太陽的週期,也就忽略了地球繞日公轉。

陰曆年一年是三百五十四天,這與地球繞日週期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相差太多,所以歷代的歷法,都要縫縫補補,就是這個緣故。

漢武帝時期,制定了《太初曆》,後世沿用的二十四節氣,就是來源於此。

到了南北朝的時候,著名數學家祖沖之制定了更精確,更適合當時月亮變化的《大明曆》,因為採用了置潤計算,相當於打了個補丁,直到後來南宋的《統天曆》在精度上才被超越,進一步精確了迴歸年長度,跟三百年後西方名聲很大的《格里曆》在精度上是相同的。

而元世祖忽必烈時期制定的《授時歷》,則被天文學拉胯的明朝一直用到了滅亡

“小友是說.”

卓敬忽然一激靈,認識到了姜星火潛藏的含義。

“曆法,應該以太陽為參照標準?”

“或者說,我們腳下的大地,以及金木水火土等等星體,應該圍繞太陽動?!”

姜星火默默地點了點頭。

卓敬還是不可置信。

中國古代天文學,知道地球是圓的,也知道金木水火土等星體都在繞圈動,但問題就在於,他們不知道地球也是跟著繞太陽動啊!

這對於卓敬的思維衝擊,無疑是極其巨大的。

卓敬覺得自己有些頭暈,老頭以手扶額,緩緩道:“此事事關重大,還需細細推演,不過,還有一事請問小友。剛才小友說天文學,不單單是要用數學來解釋,更重要的,則是物理學。”

卓敬問道:“那到底什麼是物理學?”

姜星火答道:“萬物道理之學,換言之,就是能解釋事物,包括我們腳下的地球,以及金木水火土乃至太陽等星體運動軌跡的原理學問,也就是說,跟天文學不一樣,是天文學的基礎,也不單單能解釋星體運動,對於我們大地上的種種事物,一樣能解釋。”

卓敬身邊的獄友忽然開口,且一語中的。

“那為什麼以前沒人發現?”

這個問題問得好,為什麼中國有那麼多人思考過天文物理的事情,卻沒有繼續深入研究,或者研究了傳承不下去,無法形成近代西方一樣的理論體系呢?

姜星火有些譏諷地說道。

“因為華夏的科舉考試,除了唐朝還考明算以外,平時都是考儒家那幾門,所有有知識有文化的人,都被吸引去參加科舉了,平時都忙著去故紙堆裡琢磨考評儒家的那些想法了儒家學好了,科舉考試,可以做官,可以發財,可以光宗耀祖,可以封妻廕子。”

“而天文學、數學這些,就是不入流的小門道、小學問,立志於走仕途的文人,最多空閒時研究一下,一般來講,沒人會把大量精力投入到這種事情上,因為付出和回報顯然不成正比,研究的再好一點用都沒有,不能升官發財,別人也無法理解。”

“所以,物理學自然就發展不起來。”

事實上,就如同姜星火前世的時候,人們以財富為社會地位的衡量標誌一樣,不賺錢的,都是沒用的,是一個道理,只不過在大明換成了當官。

所以,根子上還是出在創新這件事,缺乏利益驅動上面。

故此姜星火認為,如果要推廣六門基礎自然科學,進而推動製造力發展,那麼相應的待遇制度,一定是要跟上的,不然光讓人幹活不給錢和地位等待遇,肯定是不行的。

同時要說的是,之所以姜星火之前說華夏的天文學更像是社會科學而不是自然科學。

那便是不僅僅是皇權塑造了天文學的樣子,同時天文學也影響了中國古代的皇權。

中國人最開始理解的世界是天人合一的,是天文浸透到人文,浸透到廟堂,然後相互影響.華夏的天文學歷史悠久,觀測經驗豐富,天文曆法資料分析長期處於世界一流水準。

但這不是華夏古代天文學的意義,這只是華夏古代天文學的附屬效果。

華夏古代天文學的意義是指導現實世界的執行,最簡單的便是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裡面不是比喻,不是規勸,這背後是天人合一,是古人真的信。

中國古代天文探索了天文知識,取得了科學結果,比如異常先進的天文鐘——水運儀象臺,但這個不是古代天文的要義。中國古代天文不是追求一個異常精確的天文模型,志不在此。

所以,大明太祖高皇帝怒砸水晶刻漏,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個物理學,小友不妨講一講?”

卓敬此時的心裡,已經是非常好奇了。

竟然能夠解釋星體執行的根本原因?

實在是讓他覺得,有些無法想象。

畢竟華夏古代的天文學,都是隻觀測結果,記錄資料,至於星體執行的根本原因,則根本沒人知道。

姜星火看了他一樣,由於距離隔得有點遠,所以只看到了模湖的白頭髮。

“這位老人家,不妨早點睡,關於物理學的事情,等下次我放風講課的時候,自然會講,如果你到時候有興趣,可以來旁聽一下。”

說完,姜星火又收起了地球儀,在鄭和眼巴巴地看望下,塞進去了稻草堆之中。

卓敬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是無言以對。

到了這時候,卓敬才知道,道衍所言非虛,這個名為姜星火的年輕人,似乎真的是有天大的本事。

卓老頭在稻草堆上翻來覆去半晌,看著從天窗中透出的點點星空。

卻是睡不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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