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學人精與學貓精

“那是什麼?”

“一隻貓?”

“皇后娘娘的貓怎麼又跑到這邊來了?”

“那些貓本事可大著呢,飛簷走壁,不在話下。”

“要不要捉回去給皇后娘娘,不然她老人家發現哪隻貓不見了,半夜又叫我們滿宮城找。”

一隊侍衛說著,提近燈籠一照,映出地上的貓兒。

三花貓坐得端正,正歪頭看著他們。

只見她一身乾乾淨淨,身姿優美,五官秀氣,眼神靈動,這麼一歪頭,就像是會說話,在詢問他們滴咕什麼一樣。

“是隻三花貓兒?沒聽過皇后娘娘什麼時候養了只三花貓啊!”

“這貓真漂亮!”

“這小東西還機靈,怕是天冷了,趴到燈柱上來烤暖。”

“聽說今天陛下在長樂宮待客,邀請的神仙高人便帶了一隻貓兒,是陛下的貴客,不會便是這隻吧?”

“貓兒?貴客?”

眾人正滴滴咕咕之時,便見三花貓隨著他們的話,腦袋歪得更厲害了一點,依舊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盯著他們,似乎對他們的話越發疑惑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聲音:

“走了,三花娘娘。”

“!”

貓兒瞬間便轉過了頭。

侍衛們也跟隨看去,只見那邊站著一名年輕道人,幾名內侍官提著燈籠站在他身後,而眼前的三花貓像是聽得懂話一樣,伸個懶腰,便輕巧的從燈柱上跳了下來,看一眼侍衛們,這才跑向道人。

道人抬眼看過來與侍衛們頷首致禮,這才邁開腳步。

內侍官與貓兒皆跟在他身邊。

隱隱約約聽得見那邊的聲音,似是道人在與貓說話。

“三花娘娘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裡頭沒什麼意思。”

“外面要更有意思些嗎?”

“這裡面有貓!還有耗子!”

“這麼大個地方,一定有不少耗子。”

“這裡的人好厲害!”

“怎麼厲害了?”

“這裡的房子好大而且好多,柱子也好大,就很厲害!”

“是前人的積累。”

“前人的積累~”

“是。”

“那邊幾個人講話也好好玩。”

“怎麼好玩了?”

“傻乎乎的。”

“這麼說有些失禮。”

“唔!”

貓兒跟隨道人腳邊,道人朝旁邊低頭,她便朝旁邊仰頭,兩人邊走邊聊,只是她也好奇:“你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

“裡頭沒什麼意思。”

道人學著方才貓兒的回答說道。

“外面要更有意思些嗎?”

“外面空氣要好些。”

“外面空氣要好些~”

“天光也要好些。”

“天光也要好些~”

“學人精。”

“你也學三花娘娘了!你是學貓精!”

“……”

道人搖一搖頭,抬頭看向遠處。

今日倒沒有在宮中耽擱太多時間,天邊的漸變色還未褪去,宮殿的房頂簷角都成了天光下的剪影,天上已顯出了星辰,美得如夢一樣。道人被夜風一吹清醒了不少,繼續與貓邊走邊聊,越走越遠。

身邊的內侍殿頭和兩名高班內侍聽著他們的對話,高班內侍彷彿被其中童趣所染,久被宮城困縛薰染的心也好似寧靜了些,可內侍殿頭聽著卻只顧著低頭走路,瑟瑟發抖,一聲也不敢吭。

出了皇宮,宋遊謝絕了內侍官的馬車相送,轉而帶著貓兒,一路漫步走回家。

孤獨與寧靜中可照見自己。

於是夜行也成了享受。

回到家中後,宋遊本欲勸三花娘娘休息休息,像是宮中的貓兒一樣,懶散一些,然而她卻不聽,要出去捕鼠,要挑燈夜讀。

沒過幾日,便是皇帝大壽。

整個長京城都很熱鬧。

君王大壽,與民同樂,說普天同慶誇張了,但全京城同慶還是沒問題的。

君王要與民同樂,自然不是告知民眾,今日是我的壽辰,請你們與君同樂,老百姓就哈哈笑,要有實質性的惠民政策。

落到實處,一般是減免房租,也會在官府衙門施粥,救濟極度貧困的民眾。

大晏租房成風,很多官員都要租房,除了租店宅務的房子,租賃民房也必須透過房牙子,契約要放在官府,相當於得去官府走一通。所以一般遇到什麼節日或皇帝大壽、誕下龍子之類的值得慶祝的日子,或是遇到地震、大雪、酷暑等極端氣候與天災等需要安慰民眾的日子,都會減免房租,這對於官府來說既便於操作,對於民眾來說,也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宋遊自回京住回小樓後,也是每月都要去交租的。

店宅務的人不來收,他就送上門去。

這減免的幾日房租,倒也為他省了錢。

……

冬月初十。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幸好回了長京修整,若是還在外邊行走,定是受罪。

不過聽說南邊有幾州,即使寒冬也像初夏,一點不冷,只是煙瘴瀰漫,也不繁華,別地調官過去,常水土不服,不知又是什麼風景。

總之身在長京的宋遊難得起了個大早,去市場買了魚來,片成薄片,滾了一鍋白米粥,準備犒勞一下昨夜又不知忙什麼忙到半夜的三花娘娘。

粥剛煮好,香味已順著熱氣瀰漫開來。

宋遊盛了兩碗,正準備去樓上叫自家頂樑柱下來吃飯,便見一隻貓兒迷迷湖湖、半眯著眼睛,出現在了木梯轉角,朝他投來迷濛的目光,一見他就含湖不清的問道:

“道士你在煮什麼……”

“正想去請三花娘娘起床用膳呢,三花娘娘就自己下來了。”

“三花娘娘聞見味道了……”

“三花娘娘嗅覺敏銳。”

“你在煮什麼?”

貓兒停在原地,低著腦袋看他,眼睛幾乎睜不開,聲音也很小。

“魚片粥。”

“魚片粥……”

“快下來吃吧。”

“唔……”

貓兒看了看他,又低頭看了眼身下的樓梯,站起身靠著本能走出兩步,實在不想走路,乾脆側身一倒,整隻貓就躺著順著樓梯滑了下來。

身體之軟,過程之絲滑,彷彿是從樓梯上流淌下來的。

直到落到地上,感覺到和木梯不一樣的質感,她才爬起來,甩一甩腦袋,抖一抖身子,再抬頭看一眼道士,便若無其事的邁步走了過來。

輕巧上桌。

繼續迷迷湖湖瞄一眼道人,看見道人端起碗喝粥,她也把雙爪伸向碗,想把碗捧起來,結果發現是兩隻貓爪子,根本端不起來,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慢吞吞湊過去,低下頭舔著吃。

“三花娘娘昨晚偷牛去了嗎?”

“三花娘娘不偷牛。”貓兒低著頭,一邊舔一邊說話。

“怎麼感覺三花娘娘像是昨天晚上獨自一個人修了一整條長城的樣子。”

“三花娘娘不是人。”貓兒依然一邊舔一邊回答,“三花娘娘也不會修長城。”

“三花娘娘不會徹夜讀書吧?”

“!”

貓兒的耳朵瞬間豎起,舔粥的動作也頓了頓,片刻後才恢復如常,一邊繼續舔食一邊含湖不清的說:“三花娘娘是去捉耗子去了。”

“原來如此。”

宋遊點了點頭,不多說了。

專心喝粥。

這隻貓兒果然要強。

道人調侃她兩句,說她沒睡醒,犯迷湖,懷疑她昨晚徹夜學習,不知是想說明自己不困還是想證明自己沒有徹夜用功學習,吃完飯後,明明困得走路都迷湖,卻還要強打起精神,裝作不困,要去洗碗。被道人拒絕後,她也不肯睡,要在樓下強撐著,裝作不困,不知過了多久,才自言自語的滴咕一句“反正也沒什麼事做,不如睡覺”,這才趴在桌上睡去。

道人將書翻開,蓋在她身上剛剛好。

聞著墨香入睡,不知夢裡是否會讀書。

就在這時,屋外有客來訪。

宋遊抬眼一看,頓時愣了下。

走在前邊的一人,看起來年近六十,容貌熟悉,只是相比起記憶中,多了許多滄桑與皺紋,頭髮上的銀霜也肉眼可見的多了不少。還是如當年初見一樣衣著考究,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有官氣又有文氣,只是沒戴簪花,少了些風雅,多了些穩重。

身後一人,在記憶中卻要近很多。

前者乃是當年逸州知州,如今的御史大夫,俞堅白,後者則是當年的逸都知縣,後來在禾州見過的普郡太守。

“貴客呀……”

雙方隔門對視,道人先開口。

門外兩人對視一眼,有幾分唏噓,都連忙拱手向他行禮。

“劉某人見過先生。”

“闊別許久,不知先生可還記得俞某人?”

“自然記得知州。”宋遊誠懇頷首,與之回禮說,“知州當年送別時贈的蠻氈毛毯,在下現在仍在使用,距當初已近六年,六年以來,在下也不知走過了多少山水,露宿多少次荒野,知州贈予的毛氈毛毯不知助在下度過多少寒冷日子,該多謝知州。”

隨即連忙請他們進來。

順便也為他們倒茶。

聽說當年自己離開逸州後,俞知州在逸州廣發良策,將逸州治理得很好,明德三年逸州地震,俞知州抗震救災,表現出色,又引得朝中一片讚揚。

雖說逸州是大州,逸州知州也算封疆大吏,但俞知州原先在朝中便是大員,去逸州算是謫遷,如此一來,朝中知曉了他的變化,文名之下又添了官名,誰都知曉,這位俞堅白未來恐怕很不簡單。

不過之所以這麼快調回京城,且擔當重任,還是與國師有關。

宋游上回離京之後,國師也很快去了豐州,不再插手朝政宰相本事不高,不能接過國師的擔子,於是國師便調回了俞堅白,出任副相。

此時相見,宋遊一眼便看到了俞知州的變化。

像是當初他在瓦舍初見這人,便覺得他未來定然不凡,六年後再見,未來便已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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