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白沚為了保持頭腦清醒,往後每日晨起,都會在腦海中默默誦唸一遍道德經,這篇傳世聖書。

小時家中那方不大的客廳裡堆著滿滿一書架的書,那都是他父親收集來的。從歷史起源,到宗教道佛,乃至外星人傳言,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他都愛看。

而道德經,也是父親教他背誦的啟蒙書籍。還有那長長的千字文,自小時便苦惱這些晦澀難懂的古書。

如今再回憶起,這些古書倒是成了他唯一的心靈慰藉。

道德經文裡,除去開篇那段玄之又玄的道可道,餘下諸文裡有講述天地宇宙至理也就是宇宙萬物的規律,也有講述行世人間百態之治。

如今細細的品讀,其中聖人至理卻是讓人心神純淨。

白沚也沒想著讀讀道德經就能開靈啟穴,化獸為妖,萬物生靈皆有其行,一隻螻蟻與老子這樣的道家聖人之間,於生物體而言,不過是人與蟲一字之差。

聖人有道,螻蟻亦道,道道不同,各路皆獨。

白沚在樹洞裡過著他的悠悠歲月,日子就這樣不經意間一天天划走,從春天來到了盛夏,熾熱的夏也逐漸一點點退去。

夏末了,白沚又經歷了第四次蛻皮,長到了兩米之長,身體最粗的蛇首已經有成人四指並齊的寬度。

他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這方水潭裡的長駐霸主,俗稱地頭蛇。

因為在潭水深處有一條暗河,通往不知何方的洶湧大河中有著更多未知的可怕水族生靈。

偶然間有些古怪的生物來到水潭裡發覺食物太少也都會離去。

白沚兩米長的身軀對於一條水蛇而言已經很長了,畢竟他不是蟒的基因。蛇與蟒還是有所不同的。

他的毒液,如今也越來越毒了,白沚嘗試咬了一隻灰兔,受到驚嚇的兔子撒腿就跑,跑了不出十米遠就倒下了。

活活被毒死的!

白沚第一次也嚐到了兔子的味道,很美味,和肥魚的美味不是同一種。

肥魚入肚,是鮮美滑膩的味道。

肥兔入肚,是嫩香軟柔的味道。

哪怕對於人類的感知而言生吞血肉是可怕且味道難以下嚥的。

但對於蛇類的味覺感知,這就是美味!

如今白沚一下水,潭水裡無論是什麼生物都要給他讓道,不讓道的就會跑到他的肚子裡。

頗有了一種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感覺。

但白沚沒有輕易滿足,讀誦心念了三月道德經,也洗禮了他的心,養了他的蛇慧。佛門有言六根清靜,慧根深厚。

在白沚看來,慧根並非只有先天,後天慧根也不是沒有。

白沚在一個夏日的清晨,遊過水潭爬上了西北角進入一線天,那道狹長的峽谷。

峽谷底不見天日,昏暗一片,唯有天空上兩座山峰的頂端有著一米多寬的露天光線射下。

白沚今天要出谷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

總被封閉這個山谷裡,外面的世界他一無所知,這不合白沚的性格。

而且,他還想著有一日去找那隻蒼鷹的麻煩。

白沚爬過幽暗峽谷,峽谷中許多鳥雀感到不安,揮動翅膀往峽谷上空飛去,甚至不少鳥兒驚慌鳴叫,四處逃竄。

這條峽谷足足有百多米之長,最狹窄處只有不到一米寬,最寬處也不過兩米。

白沚越過峽谷,見到了山谷之外的風景。

只見近處一片河湖泛著日光金黃,水草豐茂間有著一隻只水鳥或飛渡河湖,或沉入湖面啄魚食蝦。一片茂密森林連綿不絕,將這生機的綠色與遠方天邊連線一色,數不盡的白雲飄浮天在蔚藍色天空上,飛鳥蒼鷹翱翔雲海之下,森林中猿猴攀樹跳躍,有狼鳴低沉,有虎嘯獸吼,有著令人眼花繚亂的生機物種,也充滿著數不盡的危險。

白沚盤起身子,回過頭,觀察一下自己的身體,晶瑩白色被厚厚淤泥覆蓋住和地上的黑色土地彷佛融為一體,就算是天上飛鳥都不一定能觀察到。

他放下心來,扭動著身軀呈現S形進入了茂密森林裡。

方一入林,白沚就發現了自己的同類,甚至不少。

有隱藏在樹木枝葉間的青蛇,有埋伏在落葉下的灰褐色腹蛇,甚至還有一條不小的眼鏡王蛇!

還好那條眼鏡王蛇身長不過一米多,在打量了白沚一番後就退走了。

白沚發現森林裡的廝殺遠比他那方小山谷殘酷的多。廝殺,無處不在,暗藏的殺機防不慎防。

他都差點被一隻野狼埋伏,好在白沚兩米多長的身軀有些唬人,還算是有些威懾力。在他露出恐怖的毒牙後嚇退了那隻野狼。

狼的智慧極高,它知道這是有毒的蛇,一旦自己中毒受傷,在森林中就只有死路一條,所以權衡利弊,它放棄了。

在森林中,可以餓肚子,但絕對不可以受傷!

白沚爬上了一顆高大的衫葉樹,眺望遠方,他極好的視力看到了南方是數不盡的群山峻嶺,而北方几座山峰後就彷佛沒有了山林。

甚至,他在森林北部,發現了鳥鳥炊煙,那是人煙!因為野獸不可能會生火,而且許多野獸都十分畏火。

白沚並沒有生出去看看人類的想法,一條蛇去看人類,是去給他們送道蛇羹菜嗎?

他打量著東邊那座高高的山峰,那裡有著巨型禽鳥盤桓,白沚甚至看到了那隻蒼鷹的身影。

但蒼鷹並沒有看到白沚,畢竟蒼鷹高高在上,它的眼神再犀利也不可能同時注意多個獵物。當其鎖定目標時,眼光聚焦都會集中在獵物身上,導致獵物再怎麼隱藏偽裝都無效。

白沚爬下了高大的樹木,遊蕩了大半天,是該回去了。

這片森林太危險,其中不乏虎豹豺狼,甚至蛇類的許多天敵,比如蜜獾。

在這森林中白沚已經發現了四五隻,好在他視力強大早早避開了。

在這裡生存太危險,且他居無定所,又沒有水源,很容易死在這樣的森林裡。

在不夠強大前,白沚不會再輕易出谷的。他是水蛇屬類,最長可以長到四五米長,甚至極限六七米長。

他不是蟒,一般這個長度就是極限了。但六七米長的蛇類,想想就足以令人發寒,在森林中幾乎很難遇到敵手了。

白沚小心謹慎的避開一些捕食者的陷阱,準備原路返回。

但他吐出的蛇信突然感知到了別樣的氣味,那是從未感知到過的氣味。

白沚扭動著身軀,埋在草叢中緩緩遊動,遠遠望去只見一片草叢彷佛被微風吹動晃了晃,其實草下隱藏著一條冷血的毒蛇。

草叢前方,一個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滿臉痛苦的躺在地上,左手死死掐著右手,身旁還放著柴刀、弓箭之類的捕獵工具。

這是個中了毒的獵人。

他臉上已經浮現了黑色,顯然中毒已深,白沚看到了他的右手上有兩個小孔,那是毒蛇咬過的痕跡。

在不遠處躺著一條澹黃色的同類屍體,腹部被破開蛇膽已經沒了。雖然死的不是白沚,可看到同類屍體仍舊心中有些不舒服。

而若沒有他人救治,這個獵人也只怕走不出這片森林了。哪怕這毒性不深,可是對於沒有醫藥的獵人而言已是去了大半條命。

白沚有些好奇,這裡已是深山老林,人類近乎絕跡的危險叢林,他孤身一人為何要來這裡?難道,這個獵人是為了某些珍惜無比的東西?

山林中,珍惜無比的東西,大概除去金銀礦脈,也就只有靈花奇草了。

白沚心神一動,他看向了獵人腰間的一個香囊,其中裝著什麼東西,哪怕獵人已經中毒可還是下意識的護住它。

於是,白沚就耐心的等待著,等著獵人死了,或者中毒到心肺無法動彈,再去上前一探究竟。

白沚一向是個極為有耐心的捕獵者。

獵人眼見右手手臂上的黑紫色越來越蔓延,他臉上極為痛苦的左手持刀,哐噹一聲,手起刀落,斬斷了半截右臂,獵人彷佛野獸一般痛得低聲嘶吼,慘叫不止,他還壓下了聲音怕引來某些可怕的野獸。

獵人的鮮血噴薄而出,血腥味在空氣中彌散,他忙用一根不知名的獸筋纏住右臂然後撕下粗布衣服包紮住斷臂。

中年男子滿臉猙獰,痛得竟然流下了眼淚,右臂血水漸漸浸透了粗布條,他吃痛拿起砍刀放棄大弓之類的負重,不再去看地上自己的半截右手。

白沚看了也是心中吃驚,好狠的人!對自己都能下這樣的死手。

獵人艱難起身離開這裡,經驗豐富的他知道血腥味很快就會引來勐獸。

白沚悄無聲息的跟在他身後,分開遍地的野草,如同一個追逐著獵物的捕獵者。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好在盛夏時分不必擔心夜間身子僵硬,白沚一路跟著獵人來到了一處狹小的山洞外。

獵人撿了些乾柴,從懷中拿出火摺子點著了火,然後又取了一些不知名的藥粉抹在斷臂上,從山洞外的野草叢裡拔了許多草類,用火烤過後就吞入腹中,甚至有些草葉不洗不烤就直接吞下。

他已經很餓很渴很累很困了。

他只能靠著這些無毒的草類果腹,在暗夜森林中趕路,對於斷臂的獵人而言只會被群狼撕裂吃掉。

他以為躲過了豺狼虎豹,卻沒有躲過野蛇!

在獵人昏沉沉睡去後,白沚緩緩爬出了草叢,他靜悄悄的順著獵人的褲腳爬上了獵人身體,然後一口銜住男子腰間的香囊,身體已經做好準備的纏住了男子僅存的左臂。

白沚用力一咬,竟然沒有扯下香囊,他心頭一驚忙再也顧不得其他回身一口咬住剛剛驚醒過來的獵人脖頸上瘋狂注入毒液。

他本不想殺人,畢竟受前世小說傳說影響,人族是天地所鐘的族群,殺人,誰也不知道會不會產生業力,近而折損一個妖族自身的運勢。

但這些都不是白沚如今考慮的,他現在只想要成妖,或許這個獵人身上的靈藥就是能讓他擺脫十年壽命的契機。

大道之途,無仇相爭也要生死相搏,。

一旦獵人醒來,縱然單手持刀也能重傷白沚甚至殺了他。

所以白沚選擇先下手為強,不要說他冷漠無情,現在白沚只是一條蛇,人類的道德倫理在獸類面前行不通,弱肉強食,適者生存才是這個世界的不二法則。

獵人迷迷湖湖間感覺身上一片冰涼柔軟,忙醒神過來,卻見一隻通體佈滿泥灰的大蛇纏住了自己的手臂甚至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脖子。

他大驚失色,左手已經被蛇的身子死死纏住,慌亂中只能一口咬住大蛇的脖子,狠狠用力咬下。

白沚勐然吃痛,抽回身子從獵人口中扭閃身軀,並且翻身一滾落到了地上。

獵人忙站起身來,拿起獵刀勇氣上頭,虎視眈眈的看向白沚,冷笑道:“一條畜生也敢殺你大爺?”

白沚一邊蛇頭盤起吐出蛇信戒備著獵人,一邊扭動身軀緩緩退入草叢中。

獵人也不敢上前真的砍他,畢竟獵人知道自己的情況,萬一再被蛇咬了,就……

他勐然想起剛醒來時,那蛇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想到這裡,獵人大腦一陣眩暈,兩眼發昏,呼吸苦難起來,全身都放佛使不上力氣。

他意識逐漸遲鈍,隱約間他彷佛看到了一條白蛇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他。

獵人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或許人死前都會回憶起這一生,無數記憶走馬觀花的重現眼前,他不甘的呢喃著:“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還要吃了這顆玄骨草成為武林高手,我不惜把婆娘兒子賣給青樓才換錢得到的武功秘籍還沒有煉,我要成為武林高手,我要青樓裡的那些浪蹄子都臣服在我的身下……”

他訴說著期盼的種種願景,做夢都想得到的種種未來,帶著不甘永遠睡去。

白沚就盤在獵人身旁靜靜地看著他一點點死去,這是他兩世加起來殺得第一個人!

白沚心中嘆息一聲,終究是成蛇了,心真的是冷,白沚竟然沒有恐懼與害怕,或許這就是獸吧,面對生命只有食物與成為食物。

等到獵人徹底死去後白沚才靠近他身體,把那個獵人到死都護在手裡的香囊開啟,粗布線頭縫紉的小香囊,其中的香味也只是尋常的艾葉味道,不過其上卻繡著合歡如意這四個巧字,看得出來繡這香囊的女子或者他的妻子一定很喜歡他吧。

這樣的繁體字,白沚也認得一些,看來他即便在古代也不是大字不識一個。

開啟香囊,裡面有一顆小草,九葉並開無花無果,葉子為紫色,根莖卻彷佛是血肉一般似血。

看起來這草倒是頗為奇怪,白沚並沒有從本能上感知到什麼厭惡,想來應該並非對自己是有毒的。

白沚一口吞嚥而下,他可不會留著回洞裡吃,萬一路上有了意外就得不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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