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貴族剛被無名拍過腦殼,腦袋瓜子還有些嗡嗡的,沒聽清無名說什麼,更可能是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大師,剛剛多有得罪。”無名和善如親兄弟一樣拍著貴族的肩膀,把泥土和汙漬印到貴族鑲嵌金邊的深藍色長袍和肩上的黑色罩袍上。

無名給貴族解釋起來,訴說著自己的商業規劃:“是這樣,我是個商人,準備來亞壇做點生意,這各種人脈機關都打通了,就是商品出了岔子,我們的商品,羅德爾的老爺們看不上啊。但今天看到大師你的作品,讓我產生了靈感,不如我們合作,以後賣凋塑吧?保準財源廣進,盧恩不斷呀……”

貴族在無名的滔滔不絕中終於理清了事情。

也很快在無名的恭維聲中找回了上位者的自信,他昂起頭,睥睨無名:

“你把我打成這樣,你覺得我會幫你?而且你會看得上我的技術和審美?你剛剛不是還覺得我的眼光不行嗎?”

“誤會,都是誤會。”無名笑著,試圖營造出輕鬆的氛圍,讓貴族也一起一笑了之。

他解釋著:

“我們之間是有一些誤會。但是有一句老話說得好啊,無論人們在你面前怎麼恭維你,人們在背後評論你的樣子,才是真實的。在你面前說好話,可能是仰慕你的身份,或者是有求於你,還有可能是怕你,但在你背後說得,那是帶著我們的真情實感呀。”

“誰說過這種老話,我怎麼沒聽說過?”貴族不領情。

“那可是一位老賢者啊,通曉許多知識,許多醒世恆言與傳世智慧都源流於他,被後世傳誦學習借鑑。”無名煞有其事。

“誰啊?”

“他叫佚名。”無名確信地點頭。

還沒等貴族反應過來,大力拍打貴族的背:

“你看,有沒有感受到我真摯的誠意?”

貴族被無名拍得幾乎要吐血,但也確實明白地感受到了——之前無名的拍打絕對是帶著殺意的。

反正不答應還是可能會被弄死,這年頭不敬畏貴族,無法無天的罪人太多了。

“我沒意見,我可以儘量幫你。”貴族說。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知書達理,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讀書人,是講道理的人。”無名喜笑顏開。

“我是瑪雷家的人,世代都是處刑人。”貴族說。

“殺人不影響你是文化人,這凋塑就是最好的證明。”無名說,“誰說屠夫劊子手就不能有文化了?不如說正是使刀的好手才能練就這一番刀功。”

“我幫你可以,但我有條件。”瑪雷家的貴族說,“我要你幫我進城殺個人。”

“去哪裡,殺幾個?”無名也不廢話,單刀直入,說殺人說得好像是踢開自己偉大商路前的一塊小石子一樣。

“就一個人,在城主府。”瑪雷家的貴族說。

無名有些為難了:

“你要殺城主啊?這就不合適了吧。城主畢竟是王城任命,在那邊掛了名的,殺朝廷命官,不合適。我還準備跟王城做生意呢。”

無名跟貴公子老實交代:“實話跟你說,我這次來也是為了找城主,拜託他幫忙處刑個人。為了守規矩,我專門跑這一趟,要是殺了城主,那就不太對勁了。”

“你也是瑪雷家的人,跟城主也是親戚吧,有什麼問題不能坐下來聊聊呢,怎麼就對自己親戚痛下殺手了——”

無名正準備跟他痛陳利弊,勸說貴族放下仇恨,在心中呼喚愛與和平,貴族伸出手堵住他的嘴:

“停停停,那就不是城主,甚至不是瑪雷家的人。那是個鳩佔鵲巢的罪人而已。”

“那是個杜娟騎士?”無名說。

“關杜娟什麼事?”

“不是你說的鳩佔鵲巢……”

“比喻,這是比喻!”貴族說,“總之,我才是日蔭城的城主。”

無名肅然起敬:“原來您就是城主,有眼不識泰山,怪不得有如此深厚的藝術修養,真是年輕有為啊——城主怎麼跑城外來了?來郊遊啊?”

“在這個垃圾堆郊遊?”瑪雷城主環視四周的亂石,反問無名。

“那就是來倒垃圾?”

“哪個城主自己倒垃圾?”

“我也沒見過幾個城主的私生活,見諒見諒。”無名說,“那您是來這幹嘛的?”

“我被趕出來的啊!”城主被迫再次重複自己那恥辱的過往,“現在佔據日蔭城的不過是一個死刑犯罪人,那個畜生,他不是人啊!”

城主情緒很激動,無名一陣安撫,才大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城主名為瑪雷瑪雷,日蔭城城主,也是祖傳的劊子手。但行刑的時候卻迎來了一位特殊的犯人,那犯人用奇異的手段讓行刑的大劍無法落下,甚至還奪走了瑪雷家祖傳的大寶劍,搶走了城主的位置,他這個正牌瑪雷家的家主只能躲出城外,跑到這無人問津的垃圾堆,憑藉魔像的保護度日。

“不愧是罪人,太罪大惡極了。”無名陪瑪雷瑪雷一起憤慨,一起義憤填膺。

“罪人?那傢伙就不是人!”瑪雷瑪雷氣不過,“他奪走了我的家傳寶劍還不算,後來又跑到這裡,把我唯一的隨身武器也給搶了!搶一遍還不行,還要再搶一遍!”

瑪雷瑪雷展示著空無一物的雙手和腰間:

“城和寶劍都沒了,再之後他會不會還來搶劫我,會搶什麼,我都不敢想,不得把我僅存的這身衣服也給扒了?說不定還會把我的頭皮給割了……”

“太令人髮指了!”無名附和道,“你為何不躲遠點?這裡挨著日蔭城,他想再來光顧太容易,不如躲遠一點?實不相瞞,我常常幫助一些翹家人,我的營地就在這條路前面,不遠的,不如去我那做客……”

“我自然有我不能離開的理由。”瑪雷瑪雷說,“我沒辦法離開我的城,離開這裡,我夜不能寐。即使在城外,我也已經無法入睡。”

“亡國失鄉之恨,理解理解。”無名嘆息著,安慰貴族,“說明大人對自己的領土愛得深沉啊。”

“你會幫我奪回我的城對嗎?”瑪雷瑪雷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握緊無名的手。

“大人受委屈了。”無名說,“大人放心,你要的寶劍和城主之位,我這就幫你搶回來!”

無名拍胸脯打保票:“那賊人叫什麼名字?”

“艾隆梅爾。”瑪雷瑪雷說,“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鐵棘艾隆梅爾。”

“哈?”無名的豪情壯志遲疑了一下,“您說,這艾隆梅爾……奪走了您的大劍?”

“不錯,他來自歐赫,修習奇異的力量,可以以氣御物。”瑪雷瑪雷說。

“他後來還第二次搶了您的武器?”無名說,“那武器是什麼樣的?”

“是一柄刺劍,用大螞蟻的刺製成,劍身鮮紅。”瑪雷瑪雷說,“是很稀罕的收藏品。”

無名手甲在地上扣著泥土:

“大人,你確定那罪人在你的城中嗎?”

“肯定在,我的城主府裡有很多寶貝,他肯定是搶了我的寶貝,在裡面待著呢。”瑪雷瑪雷篤定道,“不然他搶我的刺劍做什麼?”

“跟搶你的刺劍有什麼關係?”無名更納悶了。

瑪雷瑪雷有些遲疑:

“你可以理解成,我的刺劍也是寶貝的一部分,他一定是覬覦我的寶貝。”

“嗯嗯嗯。”無名點頭,“好的,我們從長計議,那傢伙那麼厲害,或許我留不住他,你的武器也未必能拿回來,但城我應該可以幫你搶回來。”

“城就夠了,主要是城裡的寶貝。”瑪雷瑪雷說,“看不到那些寶貝,我可能以後都睡不著覺了。”

跟瑪雷瑪雷商量完,無名沒有急著立馬去城裡,一方面他還得等米莉森勒緹娜等人,另一方面他也知道那罪大惡極的死囚犯大約是不在城裡的,這次任務沒有半點難度。

無名跟瑪雷瑪雷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心裡想的更多是怎麼安撫瑪雷瑪雷的情緒,讓他放下對艾隆梅爾的仇恨。

畢竟艾隆梅爾現在還在史東薇爾幫他修橋呢,也是珍貴的人才,不能輕易放棄。

而且艾隆梅爾還代表著他的贖罪業務,如果不能徹底解除艾隆梅爾的罪人身份,那自己的贖罪業務就是個笑話,不會被交界地廣泛認可,自然也就沒法賺錢了。

無名看著倒在一旁的魔像:

“對不住啊,把你的魔像弄壞了,這修不好了吧?”

“魔像是隕石驅動的,沒有隕石的話,就沒法再動了。”瑪雷瑪雷看著魔像,並不在意,他現在心思都在城裡的寶貝上。

“有隕石就能動了?”無名看著魔像的傷勢,覺得胸口的貫穿傷或許會影響隕石的安裝。

“有隕石就行,我可以修。”瑪雷瑪雷說,“魔像技師你知道嗎?”

“不知道。”無名搖頭。

“就是製造、維護這些魔像的人,他們掌握著製造魔像的技術。”瑪雷瑪雷說。

“你會這門手藝?”無名驚喜。

“不會。”瑪雷瑪雷潑回去一盆冷水,“不過我因為經常凋塑,也接觸過一些遺留的技術,修理還是不成問題的。”

“那也很厲害了啊。”無名已經開始思考沿途哪裡有壞掉的魔像了,低價收購過來,讓瑪雷瑪雷修好,自己至少可以獲得不少勞動力。

無名越看越覺得瑪雷瑪雷眉清目秀,是可造之材了。

“看你這樣,好像還挺年輕的啊。”無名看著瑪雷瑪雷那一頭白髮,“以黃金之民的標準來說。”

“我確實是年輕一輩。”瑪雷瑪雷回答。

“您是日蔭城的第一任城主嗎?”無名問。

“自然不是。”瑪雷瑪雷說,“瑪雷家代代皆為處刑者,我怎麼可能是第一任。”

瑪雷瑪雷摸了摸那貴公子模樣的面具:

“不過這面具是模彷第一任家主的樣子鑄成。”

瑪雷瑪雷撩開白色長髮,無名才發現這白髮也是面具的一部分,內裡的頭顱似乎被用繃帶緊緊包裹了起來。

瑪雷給無名展示那面具的尊榮,突然劇烈咳嗽起來。

“沒事吧?”無名很關切這位未來合作伙伴的健康問題,“你這在毒池生活,感染了吧?我勸你還是離開比較好。”

“與這裡的沼澤無關。”瑪雷瑪雷說,“瑪雷家的男人生來就患有疾病,終其一生,都與病患共存。我們是行刑者,住在少有賜福的日蔭城,那也是因為我們的體質與玷汙相近。”

“啊,我懂,惡兆之子。”無名說。

“……還沒那麼玷汙。”瑪雷又咳嗽兩聲,“我們世代行刑,也在接觸天南海北的罪人之後,接觸到各種軼聞。瞭解各種方法,想辦法與疾病抗爭……或者共存,並最終被病魔擊敗。到我這一代,大概就剩我一個了。”

“你就是如此繼承到城主之位的?”無名說,“整個家族就剩一個人,壯烈。”

“是我這一代就一個人。”瑪雷瑪雷說,“我還有個叔叔,在北境當監視者。”

“我還以為亞壇已經夠北的了。”無名說。

“你邊境來的吧?”瑪雷瑪雷說,“也就那邊的人會覺得亞壇是北方了。”

“亞壇的人會覺得自己是哪裡人?”無名好奇。

“那當然是中原。”瑪雷瑪雷說,“黃金樹即為世界的中心,交界地內外仰望的極點。”

“那北境呢?”

“禁域以北,巨人山頂。”瑪雷瑪雷眺望極北,壓低嗓音,彷彿會有什麼幽邃惡鬼從語言中掙出,“他在那裡監視火焰大鍋。”

“原來那裡是北方啊……”無名說,“你確定你叔叔還在那裡看著嗎?”

“應該在吧。”瑪雷瑪雷也不確定,“火焰的監視者們都是發誓不娶妻不生子的,日夜看守,從不擅離崗位。”

無名似乎不願意繼續這個話題,有意岔開:

“那你先在這裡躲好,等我那邊的員工過來,我們去城裡給你看看。運氣好的話,下次來接你,就是接你回城了。”

無名對瑪雷瑪雷伸出手:“合作愉快。”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無名聽出來,這是四足動物的步頻和聲音。

回頭一看,果然是勒緹娜騎著她的大狼過來。

“幼,勒緹娜。”無名遠遠跟勒緹娜打招呼。

勒緹娜沒有回應,悶頭騎狼跑到無名跟前,幾乎沒有一點減速。

大狼在無名身前急停,腳下的肉墊都劃出血痕。

勒緹娜明明只是坐在上面,卻同樣垂著頭大聲喘息,彷彿呼吸不暢,本就沒有血色的臉上更加蒼白褪色,臉上的神情充斥著驚慌與恐懼,悲傷與困惑,複雜的情緒混雜。

“怎麼就你一個人啊?”無名問,“米莉森呢?”

勒緹娜聽到這句話,身體突然一顫,抬起滿是汗液的臉龐,露出絕望的神情:

“米莉森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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