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只要思想不滑坡
“有黃金樹的凋琢,靈魂就可以像催化劑,像模具,只需要有追憶作為模具,黃金的力量就可以注塑那逝去的一切,彷彿時光逆流。這便是黃金的魔力。”
圓桌廳堂的領導人,百智爵士語氣頓挫深沉,讚頌著黃金樹的偉大。
他的身側,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身披鐵棘,揹著一柄大劍,正是殺害無數商人與老師的鈴珠獵人。
百智爵士的語氣冷澹了一些,帶著些許威壓:
“所以你該明白,鈴珠是很重要的。越是基礎的鈴珠,越重要。”
他看著鐵棘的戰士:“我們很需要失色石,礦工的鈴珠你還沒找到嗎?”
鐵棘沒有動作,始終保持著沉默。
這也代表著他沒有收穫。
“商人的鈴珠也很少。”百智說,“你這些日子在幹什麼?”
鈴珠獵人還是沒有說話。
“算了,去尋找吧。還請記住,你是個罪人。”百智說,“這是你洗清罪孽、重獲賜福懷抱與救贖的唯一途徑。”
鐵棘轉身離開,與涅斐麗交錯而過。
涅斐麗扭頭看著鈴珠獵人,撞到靠著百智書房旁邊的人。
她撞到的人身披人骨鎧甲,好像肌肉和骨架反過來一樣。
骸骨盔甲人伸手托住涅斐麗,手臂上的手骨骨刺勾到涅斐麗的胸脯。
“對不起恩夏先生。”涅斐麗回過神來,連忙給那個骸骨盔甲人道歉。
面對涅斐麗的道歉,恩夏以沉默應對,涅斐麗似乎也已經習慣了這種反應,不再多言,轉身走進百智爵士的書房。
“涅斐麗。”百智爵士說,“你現在應該在湖區,為何會回來?任務完成了?”
“義父,我還沒去。”
涅斐麗將自己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等待著百智的意見。
百智的手指在權杖的球形寶珠上摩挲:
“可以,涅斐麗,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義父你不怪我不去做任務嗎?”涅斐麗有些羞愧。
百智微笑著:
“怎麼會呢,我的孩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涅斐麗聽了大為感動,緊緊抱著百智爵士的腰,把他舉起來,又笑又跳。
“去吧孩子,邁向你的王座吧。”百智摸摸涅斐麗的頭巾,將涅斐麗哄走。
當涅斐麗離開,百智拄著權杖,緩緩邁步走出書房,凝望圓桌中的大賜福。
“你的孩子可以成為寧姆格福的王了,這利益可比一次任務多多了,對吧?”
一個老太太從圓桌廳堂正中央的房間走出來,活動著身體,樂呵呵地說。
老太太極為句僂蒼老,雖然是在活動身體,但長生者一般的身體無論怎麼活動,也只是一團扭曲人型擺出更扭曲的形狀而已。
“恩雅婆婆,在你眼裡,我就只是在意利益嗎?”百智澹澹說道。
“這可是在誇讚你。”老太太笑聲嘶啞,“雙指大人很看好你,說你始終目視成王的正道,這樣的人才能修復好法環啊。”
百智自嘲地呵笑一聲:
“或許正因如此,看到涅斐麗會偏離我預定的航道,我莫名也會有種放鬆的感覺吧。當然,能成為寧姆格福的王,涅斐麗確實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屆時她可以帶來的好處也會成倍增加。”
“我居然真的能感覺到一絲人情味?”恩雅婆婆驚奇地看著百智,欣慰道,“基甸小鬼頭也長大了啊。”
“你說得好像我不是一個老頭,而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百智聲音威嚴。
“呵呵呵呵。”恩雅婆婆幹皺無壓的嘴巴咧開,“沒辦法,誰讓我活得太久了,我看著你長大,注視你下葬,又見證你歸來,你們在我眼裡都是小鬼頭啊。”
“我可以用一件事來證明我已經不再年輕。”百智說。
“哦?”恩雅婆婆看向百智。
百智沉靜地招呼著不遠處一個蒙著眼罩的聖職者:
“柯林,來給我治治,我閃著腰了。”
狹間地的狹間,不存於現世的圓桌廳堂中,百智爵士呼叫盲人按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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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斷了要斷了,腰要斷了!”
地下室,瑟廉赤著腳無力地踢著無名的鐵盔。
踢不了兩下,就再也沒力氣反抗,只能慘叫。
“拔蘿蔔,拔蘿蔔,嘿幼嘿幼拔蘿蔔,嘿幼嘿幼拔不動……”
無名哼著歌,耳邊是瑟廉的慘叫和聲。
結晶和鐵釘的封印相當堅實,任由無名多麼用力,都沒法拔出分毫。
無名摟著瑟廉纖細的腰肢,都快折斷了,也沒讓結晶鬆動。
每當瑟廉試圖說話,都會被無名粗暴的動作折磨到語言扭曲。
就這麼拔了半天,外面被無名的法術禁錮的魔法師們都已經擺脫了束縛,又繞回來,瑟廉都沒被救出去。
地下室就那麼一個出入口,無名被堵在了地下室內。
魔法師們卻沒有擺出嚴陣以待的陣型,而是徑直走進地下室,湊到無名跟前,毫無惡意:
“兄弟你也是來懲戒魔女的是吧?早說啊。”
魔法師們從旁邊的刑具中翻出烙印皮鞭小蠟燭,遞給無名。
“用道具嗎?”他們問無名。
“別鬧,我是來救她的。”無名說。
魔法師們不信:“她的慘叫我們大老遠就聽到了,就沒停過。”
“就是就是,誰不知道結晶的堅固,怎麼會用這種方法救人……”
“這叫獲救前必要的痛苦。”無名說,“你們懂什麼,你們被關過?”
無名給魔法師們展示瑟廉那面容柔美的頭套:
“她現在就是璞玉懂嗎?石中劍懂嗎?歷經艱難險阻,出鞘的那一刻才能驚豔全世界。”
無名也回頭給瑟廉打氣:“寶劍鋒從磨礪出,魔礫就是輝石,輝石就是結晶,你現在這狀態就是石中劍啊,你一定會出鞘,展現自己的鋒銳的。”
“我就是觀星者,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命運測算方式。”一個魔法師插嘴。
“這是經驗之談。”無名說,“當年我從牢裡越獄,也是拿著根斷劍挑戰強敵,不知道被砸成肉泥多少次,最後劍都磨鋒利了才逃出去。”
瑟廉都快疼暈過去了,趁著無名和魔法師說話,終於得空搶出時機:
“停停停,不是那裡,你這樣是沒法帶走我的……”
“那可未必。”無名信心滿滿,“以前也有很多人說我不能做成什麼事,但事實證明我都成功了。有志者,事竟成!”
瑟廉冷汗直流:
“你是要把我手拽斷來救我出去嗎?”
“我怎麼會那麼殘暴。”無名說,“放心,這裡可是啜泣半島。”
瑟廉不懂無名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只見無名挺直身子,衝擊波從身上迸出。
整個地下室看熱鬧的魔法師,連同瑟廉都一起被震暈了過去。
等瑟廉從昏迷中甦醒,無名已經帶著幾個人回到地下室,幾人的陰影投射到瑟廉的頭套上。
逆光下,只能看到是幾個肌肉虯結穿著很少布的大隻老。
手裡還抓著法杖。
再仔細看,那是幾個礦工。
無名說:“摩恩坑道就在啜泣半島,蓋立德那些礦工不願意回去,就都去摩恩坑道給我工作了。”
無名大手一揮:“開工!”
幾個礦工舉起法杖,輝石冒出鐳射,切割著瑟廉背後的牆壁。
沒一會兒瑟廉的手就從牆壁上脫離了出來——連帶著結晶一起。
瑟廉舉起寬大的袖子,手上凝著結晶,彷彿帶上了結晶拳套:
“這就是你說得出鞘?”
“結晶武器很厲害的。”無名堅持,“這就是石中劍!”
瑟廉垂下手,耷拉著肩膀,身心都不堪重負:
“算了,走吧。”
無名用大樹削成一個簡單的木雪橇,吊在墜星獸尾巴上,把礦工一起帶走,捎回摩恩坑道。
路過啜泣半島的港口,可以看到遠遠地一艘大船駛來。
又是一批新的褪色者戰士跨越霧海,來到交界地開始自己的冒險。
看著那些乘風破浪,跨越險阻前來冒險的戰士,想到這些充滿朝氣的戰士都會成為自己的客戶,無名就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信心。
大船破開風浪,恰似是在開闢新圓桌的未來。
“回去吧。”無名拍拍墜星獸的屁股。
無名沒看到,波濤之下伸出一根有半個船粗細的巨大觸鬚,將大船擰碎,消失在風浪中。片刻之後,只有殘骸被沖刷進海灘。
瑟廉坐在墜星獸背上,活動著肩膀,適應手上的新配重。
不再以靈魂的投影示人,瑟廉的真身明顯沉重許多,再沒有靈魂體的那種不真切的飄渺感。
“你說我這樣怎麼畫魔法陣?”瑟廉舉著結晶拳套。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無名說,“我看你平常都光著腳,你可以用你靈活的腳趾畫嘛。”
瑟廉白了他一眼。
活動片刻,瑟廉勞累地躺下。
對於一個手已經被廢掉的身體,瑟廉終究是不習慣的。
她還是希望能換一個身體。
但換身體就要聯絡那個討厭的同行。
瑟廉側過頭,看著手上的結晶,默然片刻,開口道:
“你之前說得那個故事,是真的嗎?你用斷劍打穿了囚籠,劍刃都磨鋒利了?”
無名說:“是假的。”
“啊?”
“其實斷劍徹底斷了,我最後是用拳頭才打過去的。”無名說,“不過那不是為了鼓勵你嗎,適當的誇張和藝術化的表達不是很正常的——之後你就安全等待星落,然後研究結晶——你幹嘛?”
瑟廉舉起結晶拳套:“學術交流,給你看看結晶人的魔法。”
她兩手碰碰:“我也要用拳頭打出一片天,感受結晶人之怒吧!”
瑟廉展現著自己天才魔法師的實力——用拳頭施展著奔放結晶。
片刻後,瑟廉氣喘吁吁停下,虛弱的身體不堪重負,痠痛到再也揮舞不動拳頭。
“很好,你這身體常年不運動,多復健有好處。”無名坐到瑟廉身邊,“你之前說你認識一個傀儡師對吧?能不能幫我介紹一下?”
瑟廉聲音透著不滿:
“聯絡他做什麼?”
“你不願意?”無名聽出瑟廉的語氣不對,“那就是幫你準備書房的人?”
瑟廉說:“沒錯,不過那人是個怪人,即使以我的標準,他都是個讓人討厭的傢伙。”
“傀儡術很有潛力,我們或許可以從中找到石中智慧的關鍵。”無名解釋,“而且蓋立德的礦洞很適合讓傀儡來開採。”
瑟廉下意識又想釋放個爆散結晶,但看到無名那亮晶晶的眼睛,嘆了口氣:
“算了,既然是你的要求,我回頭給你寫封介紹信。”
“好耶!”無名跳起來。
像鯉魚一樣,在墜星獸身上來了一個後空翻。
紅光掠過無名的下巴,以毫釐之差在無名臉上方竄過。
亂流將空氣攪碎,將細密的傷痕刻在無名的盔甲上。
“什麼人?”瑟廉立刻警戒,魔法輝劍在背後繞成一扇半圓環,自動監視著周圍的一切異動。
“辦法來了。”回答瑟廉的卻是無名。
他興奮地掏出劍盾,卻是朝後方格擋,擋在瑟廉背後。
紅光繞了個圈又回來,被無名的盾牌擋住,霎那間的停頓,展現出方形處刑大劍的本體。
“鈴珠獵人。”無名說,“還是這一套,不嫌煩?”
血紅的罪人身影出現在墜星獸前方,身披荊棘,手持大盾。
“找到我頭上了嘿。”瑟廉正好肚子裡有點火氣,手上的結晶直接飆出幾發帚星,與輝劍一同射出,封鎖住鈴珠獵人的所有退路。
鈴珠獵人避無可避,只能閃到攻擊較為薄弱的地方,舉盾硬抗。
但當大盾擋住鈴珠獵人的視線,一塊結晶團已經飄到鈴珠獵人的上方,向下揮灑結晶碎片。
刀片般鋒利的結晶碎片切割著鈴珠獵人身上的鐵棘,鮮血飄散。
無名也沒閒著,把長劍收回腰間,持盾的手臂燃起火光,一個發力,盾牌先堅持不住了,直接被旋轉的大劍貫穿。
無名捨棄盾牌,一把抓住大劍,任由劍身上的凌厲劍氣切割盔甲,留下一道道深痕。
無名用另一隻手敲敲瑟廉的頭套:
“能不能再用你那結晶人之怒?”
“距離太遠了,不好用。”瑟廉回答。
“沒事,主要是用來干擾他視線。”無名說。
“干擾視線?好辦。”瑟廉伸出結晶拳套,一手發出結晶的奔流,結晶愈加細碎,難以形成有效傷害,但將四周光芒折射地眼花繚亂。
她的另一隻手指向天空,無數星光從她手上冒出,飄向鈴珠獵人上空,凝聚成一片黑暗星雲。
隨後,星雨如瀑,轟然而下。
即使遠遠旁觀,都已經看不清鈴珠獵人的身影,身處攻擊中心的鈴珠獵人更不用說,必然早已看不清任何事物。
在瑟廉的掩護下,墜星獸的紫色鐳射衝出,蒸發沿途一切。
鈴珠獵人好像感應到什麼,頂著魔法的傷害衝出,堪堪閃過那恐怖的岩石碎流,一隻腳捲入其中,直接變成碎渣。
鈴珠獵人摔進草叢中,一陣窸窣,不見了蹤影。
“嘖,被他跑掉了。”瑟廉有些不甘,“那傢伙似乎不是用眼睛來視物的。”
無名依然樂呵呵得:“沒事,有這個就好。”
他展示著手中那柄大劍,劍身上纏繞的紅色劍氣正隨著鈴珠獵人的遠去而逐漸消散。
“這是什麼?”瑟廉不解。
“解決困難的辦法啊。”無名敲著那寬身大劍,發出清脆悅耳的共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