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清輝,斜掛梢頭。

城外,田由帶人潛行靠近城池。

城頭的漢軍正分成前後三列,此進彼退,仍在勁射下方的匈奴人。

忽然間,田由看見城頭的大量漢軍,停止射箭,隊形變換,竟紛紛下了城頭。

田由心裡一沉,知道必是城內能射殺的匈奴兵,大多已被射死。

漢軍跳下城頭,是要開始近距離掃蕩剩下的匈奴兵。

這說明戰局已定,匈奴兵不太可能再反覆。

“怎麼會這麼快?”

田由反而猶豫起來,若城內匈奴兵已所剩不多,還有沒有冒險救他們出來的必要?

不過漢軍跳下城頭,他逼近城門卻是變得相對容易。

田由念頭一閃間還是決定破開城門,匈奴兵有多少逃出來,盡人事聽天命。

田由的破城之法,是一部書寫在竹簡上的破兵卷,蘊含儒、道兩家相合的手段。

這是淮南王劉安親自撰寫的竹簡。

那破兵簡只要貼放在門上,以法力催動,便可迸發出巨大威力。

田由動作迅快的取出竹簡,正要祭出去,忽然聽到後方響起疾如驟雨,響如雷震的馬蹄聲。

這馬蹄聲出現的十分突兀,事先一點徵兆都沒有。

聽到蹄聲,其似乎已經近在百丈外。

田由見多識廣,立即辨識出這是一種奇妙的催兵破敵之術。蹄音出現前用行軍之法遮掩,突然放出來,距離敵人已不遠,可以寒敵之膽,且能為己方積蓄氣勢,佔盡先機。

田由聞聲就感覺不妙。

不論是哪支隊伍如此厲害,單憑蹄聲就能奪人心神,都不可能是淮南的人。

田由倏然轉身看去,就見黑夜裡有一支隊伍斜刺裡穿出來,衝向他統率的那支淮南部眾藏身之處。

田由眼皮直跳。

那支隊伍全員精甲,氣勢彪炳,只數次呼吸間,就將淮南的隊伍衝的七零八落。

這倒不是田由麾下的隊伍羸弱,不堪一擊。

而是他們暗中來北關,趕路都小心翼翼,身上根本沒有裝備,而人家卻是精兵良馬,戰槍在前。

他們潛蹤躡跡,身上無甲,手中無械。

只有部分人持佩劍跟那支精銳隊伍交鋒,照面就被幹倒一大片,並不奇怪。

不過仍可看出那支突然殺出來的隊伍之精銳,必是身經百戰。

其整個隊伍在疾馳中仍能保持佇列,分毫不亂,馬與馬之間的身位就像是拿尺子量過。

這樣一支隊伍,可見其紀律嚴明,鋒芒所向。

在大漢數十萬雄兵當中,有幾支能達到眼前這支隊伍的程度?!

田由大駭,從哪出來這麼一支漢軍?

他此時已顧得上破門救匈奴人,那支隊伍明顯是衝他們來的,時機稍縱即逝。

“我們走。”

田由都沒試圖回去和自己那數百人匯合,因為遠遠的一觀兵勢,就知道自己那數百人絕難倖免,根本不可能和那支隊伍匹敵。

田由帶著跟隨他一起來破城門的二十餘個心腹,催動術法遮蔽氣息,速度飛快想要脫身。

但就在移動撤離之時,田由忽然輕叱聲中斜向跨步,一支投矛,無聲無息的從其身畔破空而過。

他也是了得,如果換個人,怕是要被這一矛重創。

田由矮壯的身形動作起來,出人意料的迅捷。

百丈外的黑暗裡,另外一支隊伍像是從一層薄霧裡化出來,為首一員將領,只有常人身形,披甲坐在純黑色的戰馬上,給人堅凝冷漠的觀感,正是霍去病麾下驍將趙破奴。

另一隊正在衝殺其他淮南部眾的隊伍統領,顯然就是姚招。

霍去病之前說過,除了派出張次公這一隊,還派了兩路人馬往北關來。

這兩支人馬一支去了北關重鎮朔方郡,剩下一支就是姚招和趙破奴統率,離開長安後就不見了蹤跡,隱秘行軍。

除了霍去病沒人知道他們的去向,想不到此時突然殺出來。

他們統領的人馬合在一起尚且不足千人,卻是隨同霍去病馳騁匈奴大後方,連破敵營的那支悍卒。

這支隊伍在跟隨霍去病去過匈奴大後方以後,養出一種氣質,戰意睥睨,不勝不歸朝的氣質,凌厲無匹。

趙破奴沉聲道:“爾等和匈奴暗通,誅九族的大罪,所作所為,令人不齒!”

意思是在罵這些人是畜生,漢人的恥辱,和外族勾連。

趙破奴被霍去病派去西域送俘,才回長安,又來北關奔襲,麾下雄兵皆百戰,殺氣正盛。

他話落見對面的人速度飛快的潰逃,根本沒人回話,當即揮手,示意身後兵鋒前壓。

田由在前方催動術法,像是化入了黑夜之中,急速遠去。

“散開走!”田由大喝。

這時候只有散開,讓身後的隊伍也分兵來追,才可能逃得一命。

當下,二十多人散開各奔東西,全都毫無保留,速度之快,生平從所未有。

趙破奴眉頭大皺,我這還沒報名號呢,就開始跑。

“追!”

鐵騎雷奔,隊伍自動分流,追向前方潰逃的二十餘人。

趙破奴追逐前,回頭看了眼姚招那邊。

他們也將對手衝擊的四處潰散,同樣在追敵。

他又看向不遠處的小城,城內喊殺聲已漸漸弱了。

趙破奴久經戰陣,側耳傾聽,透過喊殺聲便能辨別敵我之勢:“匈奴人要完了。”

此時他聽到不遠處有蹄聲逼近,扭頭就看見是姚招單手拖槍,正在趕過來。

自從奔襲匈奴的時候,看見霍去病拖槍策馬,姚招現在只要握槍,槍鋒必定往後斜指地面,拖槍而行。

趙破奴道:“你不去追敵,來我這做什麼?”

“也沒幾個人,他們去追足夠了,我可是侯爺愛將,去追這幾個窮寇,和部眾爭功?”

姚招拖著大槍過來,使了個趙破奴沒看懂的眼色,遂低聲道:“這波匈奴人蠢得可以,侯爺沒來就把他們收拾了個乾淨。咱們用不了幾日應該就可以回長安,到時我帶你去找樂子。”

前邊都是鋪墊,最後這一句是重點。

“奔襲匈奴以後,你到現在還沒休息過吧,帶你去樂一晚上,保你什麼疲憊都沒有了。”

趙破奴道:“我不去,侯爺說讓我別跟你瞎混。”並用‘你不純潔’的眼神看姚招。

姚招蔑視道:“你是不是還沒經歷過人事?”

趙破奴反唇相譏:“怎麼,你看不起沒經歷過女人的,侯爺也沒有。”

這是暴擊啊……姚招認慫道:“不去拉倒。”轉身打馬走了。

趙破奴也策騎去追前方逃散的人馬。

這一戰到凌晨,城內的匈奴兵絕大多數被斬殺當場。剩下幾個沒死的,簡單審訊過,知道是來與人裡外呼應,想要破關的。

但究竟是誰給他們傳訊,則不是這些普通匈奴兵能知道的了。

張次公問完就下令補刀,一個活口都不留。

他隨後真叫人將匈奴當戶,千騎長等人吊在了北關城外。

訊息在天矇矇亮的時候,傳回長安。

霍去病剛結束晚課修行,看了看宋然送來的戰報。

戰果不出他所料,沒什麼驚喜,也沒什麼意外。

宋然看到戰報卻是相當驚豔,表情冷漠的臉上有些動容。

因為傳回來的戰報上,漢軍幾乎沒有戰損,殺敵逾萬,而自身折損在四百以內。

這是什麼樣的戰果,造假都不敢這麼寫。

單是這一戰,就足以讓指揮此戰的將領跨入良將之列。

至於這一戰的幕後黑手,就不止是良將佇列了。

宋然忍不住偷偷打量霍去病,冷峻的臉龐在燈暈下,呈現出極具立體感的變化,眼神亮的讓人不敢直視。

“霍侯若是不忙,我有些事想請教。”宋然小心翼翼道。

“嗯。”霍去病澹澹的應了一聲。

宋然:“那個……霍侯之前為什麼要查嬪妃們的出入省親記錄?這和現在的形勢有什麼關係?”

這幾日茹泊虎比霍去病還忙碌,宋然沒什麼機會請教求問,看機會合適,便問一問。

“我大漢國力日盛,而陛下和我大漢國力是不可分割的。”霍去病道。

宋然一臉茫然:“然後呢?”

“什麼然後?”

霍去病感覺自己和宋然可能不是一個波段:“對方若想謀亂,最好的辦法就是害陛下,但陛下的力量與國運相合,深不可測。常規手段,連線近陛下都做不到。”

宋然也明白過來:“他們接近不了陛下,所以可能會從一些離宮嬪妃身上下手,霍侯和我師尊都想到這點,檢視嬪妃的出入記錄,想從中找線索。”

“那查到了嗎?”

霍去病:“只是一個調查方向,對方若那麼容易找出來。我和你師尊還用到處拼湊線索?”

宋然沉吟道:“即便是利用嬪妃,有什麼手段能害到陛下?”

“這世間總有些我們瞭解之外的事情,我和密偵令只是想提前防備,斬斷對方可能出現的謀劃,並不確定就是嬪妃出了問題。”

霍去病話落起身,往殿外走去。

宋然小碎步跟上:“霍侯要去哪,可要準備車架?”

“不用,去上朝。”

霍去病眼下暫掌長安衛軍,相當於郎中令,所以需要每日參加朝會。

他去參加過朝會才發現,上朝其實是個挺有意思的過程,文武群臣站兩排,有時候勾心鬥角,明槍暗箭。有時候一派和氣,變化之奇,常常出人意料。

而且他今日有事要啟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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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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