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夏撥開人群的時候,老祖宗已經醒了過來,面對這種情況,姍姍來遲的郎中比沈知夏顯的更要手足無措。

桌上成堆的賬本變成了㧜人的魔咒,本來預計的紅臉出汗隨著老祖宗暈厥性質變的嚴重起來,每個人都在心中暗暗咒罵這些流水賬。

全家丟臉與全府丟人的輕重大家還是能分清輕重的,老人的氣血平息後眾人趕緊架起老祖宗向房中擁去。

繡床羅錦重,浮香作裳紗。

郎中的到來和眾人的安撫使得年邁的老太太終於安靜下來。但這種一團和氣的氣氛持續到繼續查賬的時候被打破了,在一心整頓家風的祖母面前,她那已經當家主事的兒子們竟顯的是那麼脆弱。

眾人還沒在正堂院裡坐熱乎便又被老祖母趕回祠堂,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所有叔伯長輩整整齊齊,沈知夏記的連過年的時候祠堂中都沒這麼整齊過。

隨著算盤又開始噼啪作響,一筆不大的空缺被查了出來,氣氛重新壓抑,賬房的臉上又開始冒汗,老祖宗終是叫停了查賬,疲憊困擾的是所有人---明天還要繼續。

回到廂房的寶珠看到大小姐收拾紙筆,遂疑心這幾天頻頻晚歸原是有了情郎。

滿面通紅的她,想著大小姐也識文斷字,便將幾日與同伴相讀的話本放到了顯眼的地方,想為這種氛圍再添一筆書香,就像話本子裡的丫頭一樣。

與平日不同,本該睡覺沈知夏卻一反常態的蹲坐在火爐面前,信手將幾根削尖木棍放到一邊。

宣紙邊上是烤的焦黑的炭筆,繚繞的煙霧將剛進門的寶珠嗆了一下。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噢。″

寶珠不解,按理說小姐不是應該去和情郎私會嗎,怎麼獨自在院裡燒木頭,難道是生悶氣?

一個黑糊的臉龐從火爐邊上升起來,嚇的寶珠一陣尖叫,道道汗水將黑色衝出溝闔,它們正是炭筆作用在宣紙的反面,而不同的是宣紙上溝闔們更加矩規。

明天要用要提前做好準備,半盆焦黑的洗臉水潑出了門外。

寶珠好奇的盯住這些表格,方正的表格讓她想起了麥田的壟和祠堂中的方形的米糕,這些是幹什麼的?可以換吃的麼?

寶珠滿肚子的疑問沒人可以解答,與往常不同的今天小姐早早鑽了被窩,明天還有場硬仗要打,提前作好準備很重要。

天一亮沈知夏便一路溜進了祠堂,看到賬房先生和老祖宗都沒在,只有幾個來早的妯娌在那邊寒暄,當她徑直走向了賬山時,所有的聲音隨即停止。

只見場上那個素面朝天的姑娘用最快的速度將賬本細細的分作數堆,炭筆在宣紙上沙沙作響,表格中塞滿了各項收支,所有人驚懼的目光都聚焦在沈知夏身上。

幾個管賬先生好奇的湊過來,白鬍子的老頭們盯著表格,看著紙上的方塊捻起了鬍子。

沈知夏斜眼看見背後幾個和母親不對付的娘嬸們直起身來,嘴裡趕忙說起了這些支出和收入,一筆筆的將它們列到賬腳上。

先生們的聚集擋住了身後的訓斥,幾副佝僂的身軀將幾個想拉扯自己的夫人擋在一旁,這裡是祠堂,沒人願意再觸老祖宗的黴頭。

當老太太趕到祠堂時,幾個賬房先生正捧著賬本圍著她的親孫女問東問西,兩個鬚髮皆白的老管賬正皺著眉頭打量幾張炭筆描成的表格,而桌上小山一般的賬堆也分成了兩摞,而沈知夏正處在賬的兩摞之間,在宣紙上繼續奮筆疾書。

無論如何,整理經濟業務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一項繁重的工作。而它們的方法更是日新月異,有宋一代的四柱記賬法,到明末清初的三腳賬,那是中國本土複式記賬法形成的雛形。

現在時代正是由單式記賬法向複式記賬法進化的過渡。

沈知夏感覺自己已經變成了人型計算機,左右開弓般記起了賬。開支從左手輸入,結果從右手輸出。

幾位先生和老祖宗輪番檢查打好的收支表,確實連一點毛病都沒挑出來。

小山般的賬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下去,昨天的宣紙表格已經消耗殆盡,檢出錯誤的賬本隨即擺在一邊。

就這樣一屋子人瞪大雙眼看著,看到雙手漆黑的姑娘把雪白的宣紙糊的滿面黑印,紙上的墨汁再隨擦汗的動作轉移到臉上。

那個姑娘彷彿被埋進了兩座賬山的夾谷,在下首,細悉的嘰喳聲暗暗傳遞。

″二姑娘啥時候學會的這個?大夫人不是之前連字都不識麼,怎麼理賬這麼熟?”

“老祖宗查了好幾回了,說她整來的賬都一點錯也沒有,就是方法不一樣,可那個老先生抱著那個表佇那兒半天也不說話,是不是出了岔子?”

“幾個年輕的掌櫃還在那兒請教哩,看起來還真不像出岔子…”

做題幾乎是現代社會大多數人必備的升遷途徑,這種不會影響任何人的道路幾乎被各階層所有人所推崇,作為做題家差點被現代社會卷傻的沈知夏還幸運的保留了這種能力。

想起為升學熬過的夜和指間磨出的繭,比剛穿越時附魔神藥還苦的嗞味便迴盪在沈知夏的心頭。

面對困難,直接做題,這是沈知夏現在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

幸運的是所處時代版本太落後,哪怕自己完全躺平那還有巨人的肩膀撐腰,橫豎左右都是贏麻。

然而扒在巨人的肩膀上躺平也得先考慮一下巨人的國籍,義大利的商人自然無法領略華夏文明的博大精深,而沈府的記賬先生們當然也對阿拉伯數字一竅不通。

自己只能如同轉譯一般將數字轉化為文字,這勢必將浪費大量的時間,即使是這樣,在太陽落山之時,飢腸轆轆的沈知夏己經將桌上的小山削平了一大半。按這進度大約明天就可以收工。

想著自己房中熱騰騰的飯菜,想起房中的米糕和怡糖,從外人看來沈知夏滿臉倦容---持續的勞作讓她疲憊的幾乎站不住腳跟。

那幾位賬房先生也一樣,夜晚到來之前他們一行人被留在了老祖宗的房裡。

屋內的老賬房直到現在還攥著沈知夏的賬本獨自研究,剩下的年輕人們攤在椅凳上向沈知夏討論起表格和三角賬,還有更加精細的複式記賬法是如何計數。

沈知夏挖空腦子,將一部分沒忘的細節事例講給這些先生,幾位先生恭謹的如同父親面對夫子一般。

屋外的老祖母與伯母聽的更加入迷,也許很快自家商行也會有幾家用上這種準確的法子。

這種討論直到老祖宗在下人的簇擁下進門才結束,管家的大伯母衝先生們俯身道。

“諸位實在是辛苦,平日為家中鋪子們理賬,今日又為府中的私事理賬,如今賬目清點過兩回,明日即可清完,到時候出雙倍的工錢。”

“按理說這些賬應當入庫,空缺都要補,但一家人的事不能和生意一樣。常言道家醜不可外揚,望望諸位理解。”

剛從複式記賬法和三腳賬精細結構中回過神的管賬們立即表示了興奮和對主家的感激。

他們大多是半輩子要被綁在沈家商行裡的,主家信任親眜之下自得知道輕重,這也算另一種人身依附。

交待完一些雜七雜八的事後,大伯母將身子轉向了眯在角落的沈知夏,眼裡含滿了不解的光芒。

家中的生意大伯管著,而自己母家又是商賈出身,看到沈知夏記賬經驗如此熟絡手法如此新穎也是眼前一亮,想到她又不過十三歲,心中起了愛才之意。

可是將賬記的那麼準,孩子啊,畢竟你還小,這樣幹這怎麼不會開罪人呢?再加上你現在身份這麼特殊…

大夫人嘆了口氣,牽起了沈知夏的手。

“二姑娘,快走吧,老祖宗還在正房裡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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